琪花玉树- 第12部分

　　　　苏氏笑容一僵，脸色有些发青。

　　　　几年前顾氏归家时，家里也设下宴席款待，全家人全都到齐，只有她们一家姗姗来迟，她一时气不过说了两句，没想到过了六年，这人竟然还耿耿于怀。

　　　　想到当年她一时多嘴之后的后果，苏氏心里的火顿时火烧火燎的烧了起来，她忍不住紧捏手指。

　　　　当年她有依仗，林子衡宠着她，她自然可以胡来，也可以给自己颜色看，可是现在她大归了，没有谁再给她撑腰，她又有什么资格张狂。

　　　　苏氏抿着唇，张嘴就要刺她。

　　　　尤嬷嬷担心她坏事，赶忙拽拽她衣摆，提醒她不要乱了阵脚。

　　　　苏氏梗着脖子，用了所有的克制力才把到了嘴边的讥嘲咽了回去，可到底心气难平，她冷哼一声，甩着衣袖，大步离去。

　　　　顾氏跟苏氏的矛盾由来已久，这么多年来，顾氏还是头一次见苏氏不战而退。

　　　　陶氏半垂着眼，盯着脚尖的裙摆，像是没留意到两人火光四射的短暂交锋。

　　　　林琪瞧着这样的陶氏，转眼眼睛。

　　　　还真是婆媳，她这样子跟陈氏真的好像。

　　　　莫名其妙胜了一局，顾氏心情不错，牵扯林琪往前走时，竟然还跟陶氏说起了闲话，不外乎是关于顾老夫人和顾明旭的。

　　　　陶氏是长房长媳，时常服侍再侧，对顾老夫人的身体情况十分清楚，顾明旭是她夫婿，前年中了举，如今在茅山书院就读，夫婿的举业她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陶氏性子不错，耐心又和气的答着话，不知不觉就把两人带进了花厅。

　第二十四章　告小状

　　　　正跟管事交代事情的陈氏见顾氏进来，忙迎了过来，端详着顾氏的脸色比早上时好许多，便笑盈盈的问：“芝兰院每年都修缮着，今年开春又扩了个小跨院，我怕变了你之前弄的格局，就把东厢房那边开了个扣子，重新扩出一块，再用花障半隔开，这样既不影响格局，又跟你这边呼应，你瞧着可还好？”

　　　　顾氏自然说好，扩出去的跨院跟芝兰院虽然用花障隔开，可前后还有两个月洞门连着，延伸过去的游廊十分平整，中间的石板每一块都刻着精致有趣的雕花，一看就是为了小孩子才弄的。

　　　　且小院年初才开的工，两三个月就建好了，这般快的速度，陈氏在其中一定出了不少的力。

　　　　陈氏摆摆手，笑说都是一家人，无需这么客气。

　　　　顾氏很是感动，林琪注意到顾氏的眼圈微微发红，这让她心情有些怪异。

　　　　从前她们母女落魄时，陈氏把她们安置下便就此丢手，还是知道外婆把私房给她们时，才露了一面，不过也只是疲惫又冷淡的看了她们一眼，作为偌大府邸的内宅当家人她大约十分够格，可作为顾氏的亲人，她却没有对她们付出一丝丝的关怀。

　　　　林琪看似无意的摇了摇顾氏的手，在她低头时，才道：“大舅母真好，送了那么多的小丫头过来，”她脸颊微红，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眨巴着眼，“只是我们院子小，用不了那么多，辜负大舅母的一片心意了。”

　　　　顾氏怜爱的摸摸她的脑袋，给林琪把话补圆了：“大嫂的美意我心领了，只是我那里没什么活，留下四个足够用了，其他几个大嫂还是另外派些差事吧。”

　　　　陈氏略一挑眉，顾氏和林琪身边都有亲近的丫鬟，她吩咐管事只送些洒扫的粗使丫头就行，一个院子多少个粗使丫头都是有定数的，她的院子里粗使的丫头也不过四个人，加上她用得惯的大丫头、嬷嬷也才八个，顾氏留下四个，带上她们母女本来就带的，已经比自己多了好吗。

　　　　她心里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林琪像是随口一说，很快又转头四顾，“大舅母，五表姐怎么还没来呀，我还想问她喜不喜欢我送的珠花呢？”

　　　　陈氏见她眼睛咕噜噜直转，一副急着找人戏耍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想着她还是个孩子，才说会儿话就想着玩儿，便顺着她的话道：“菲姐儿早就来了，这会儿大约跟你表哥表姐们去了后面的花林。”

　　　　她招来大丫鬟沉香，让她带林琪去找顾清菲玩儿，正好见一见她的表哥们。

　　　　沉香人如其名，的确十分沉静，一路行来，她只在需要转弯时才会低头叮嘱林琪小心脚下，其余时候都微笑的行走着。

　　　　林琪觑了她几眼，没有试图搭话。

　　　　穿过一片开得极艳的玫瑰花林，几声欢快的笑声远远传来，林琪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顾清菲好似灵巧的小鹿，欢快的跳跃在花丛间，淡粉色的罗裙在她跑跳间轻快的扫过两旁的花叶，带着几片叶子缓缓落到她脚面。

　　　　顾清菲站定，转过头朝着身后始终追不上的顾绍辉招手笑，嘴里还笑着逗他，“来呀来呀，快追我呀。”

　　　　顾绍辉跑得小脸红扑扑，嫣红的小嘴连喘着粗气，粉润的小脸有着些许的委屈。

　　　　林琪忍不住摇头，哪有这般逗弄侄儿的亲姑姑。

　　　　林琪拍了拍手，在顾绍辉朝她看来时，招手让他过来

　　　　顾绍辉停下脚步，迟疑的看了顾清菲一眼，似乎有所意动。

　　　　顾清菲扭过头，见是林琪，便停下脚步，笑望她。

　　　　顾绍辉试探的迈了一步，见顾清菲没有反对，他提着袍脚，一溜小跑的来到林琪跟前。

　　　　“姨姨。”

　　　　林琪应声，手掌向上，平摊着伸给他，“姨姨牵着你走。”

　　　　顾绍辉微仰着头，观察林琪片刻，才把小手放在了上面。

　　　　林琪手掌收拢，将他小手包住，牵着他朝前面的凉亭走去。

　　　　顾清菲没想到林琪带着她的小跟班转了方向，顿时嚷道：“你要去哪儿？”

　　　　林琪背对着她摆了摆手，沿着碎石铺就的小径，悠然上了石阶。

　　　　“喂，你们等等我，”顾清菲气恼的跺了下脚，提着裙摆追了过去。

　　　　林琪笑着站住，等到顾清菲走近了，不等她兴师问罪就道：“这珠花特别衬你，除了你别人都戴不出这种效果。”

　　　　顾清菲闻言大喜，晃荡着脑袋，开心的道：“真的吗？”

　　　　顾清菲鬓角戴得正是林琪送的嵌宝折枝芙蓉花发钗，细细的金丝绞做六股曲折妖娆的展开，其上连接着枝叶与花苞，还有一朵盛开着的芙蓉花，花心嵌着粉红色的宝石，旁边一只蝴蝶张翅飞来。

　　　　林琪认真的点头，补了句道：“尤其是你跑起来的时候。”

　　　　顾清菲笑容顿收，片刻她又‘噗’的一声笑了起来。

　　　　发钗上的花苞、花叶、花朵、蝴蝶都以金丝为依托，她一跑动，自己都能感觉到珠钗来回轻颤，更别说站在旁边看着的人了。

　　　　顾清薇自诩高人一等，向来要摆京都贵女的架子，走起路来脑袋恨不能扬过肩膀，顾清莲和顾清菱是庶出，每日里都以甄先生说教的闺秀标准要求自己，迈得步子就没超出过裙摆半寸。

　　　　放眼顾家，也就只有她敢这般随着性子跑跳玩闹，这珠钗只有动起来才有栩栩如生之感，可不就最适合她了？

　　　　顾清菲有些得意洋洋。

　　　　林琪本是变相规劝她稳重些，结果见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只能无奈摇头。

　　　　凉亭里，顾明昭见林琪迟迟不动，便按捺不住跑了下来，“琪表妹，我是你四表哥，你可还记得？”

　　　　林琪眨巴着眼，想起那个笔筒，屈膝行礼。

　　　　顾清菲笑嘻嘻的抢了林琪的话，揭她的短，“四弟，琪表妹记性不好，咱们大家她谁也没记住，”她落井下石的添了一句，“包括你。”

　　　　顾明昭有些失望，她竟然把他忘了。

　第二十五章　许差事

　　　　顾清薇从石椅上起身，居高临下的看下林琪，道：“人家是贵人，怎会记得你是谁？偏你却要巴巴上去自讨没趣。”

　　　　顾清薇这话说得极为尖酸，就连一贯宽容和气的顾明晙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林琪才懒得理抠得只送两个轻飘发带的顾清薇，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特别无辜的跟他对视，“我那时候太小，四表哥不会介意的，对吧？”

　　　　顾明昭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起来。

　　　　从小时候起，小表妹一犯错或者又想出什么坏点子被抓到，就会做出这样的表情，偏偏每次他都不忍心拒绝，跟着她一块爬山下水，结果被逮到后，每一次都是他把坏事顶下，被罚。

　　　　顾清薇见顾明昭笑得眼睛都眯缝起来，气得把身子扭过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顾明晙看了眼顾清薇，带着顾明曦走了过来，顾清菲便给林琪介绍。

　　　　顾明晙是三舅顾博宁的长子，顾明昭是他的亲弟，顾明曦行三，出身二房。

　　　　林琪脑子里想着各色回礼，一一对号入座，听到顾明曦的出身二房，她同情的看他一眼，真难为他了，有个那么跋扈掐尖的嫡母，就已经很不幸了，结果还有尖酸刻薄的嫡姐，身为庶子，顾明曦的日子应该很难过吧。

　　　　顾明曦注意到她的目光，他有些不自在的侧了下身。

　　　　林琪想到那个笔山，朝他善意的笑。

　　　　顾明昭见林琪注意力转移，哪里肯依，话锋一转说起林琪小时候的趣事，顾明昭口才不错，把那些事情讲得活灵活现，逗得大家哈哈直笑。

　　　　林琪却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跟他一块闯祸，结果只留他一个人跪祠堂。

　　　　顾明昭却毫不在意，还趁着旁人不注意跟她眨眨眼睛。

　　　　很快前厅摆好了宴席，丫鬟过来请人，顾明晙带着众人回到花厅。

　　　　顾老夫人这时已经到了，小一辈的分别上前见礼，林琪自然也不例外。

　　　　顾老夫人心疼林琪，招了她过来坐在身边，苏氏就朝顾清薇使了个颜色，顾清薇皱了皱眉，不情愿的坐在林琪身边。

　　　　众人也分别落座，宴席开两桌，女方这边顾老夫人坐首位，左边林琪，右边是顾氏，其后才是陈氏等一众媳妇和孙女，姨娘等人依照顾家的规矩，都是上不得桌的。

　　　　曹嬷嬷立在顾老夫人身后，照顾老夫人的同时，还不时的把顾氏喜欢的菜色夹到顾氏跟前，偶尔还给胳膊短，够不到的林琪添上几筷子，生怕两人少吃一点似的。

　　　　顾老夫人慈爱看着低头吃饭的林琪，见她只吃素菜，便让曹嬷嬷给她布些鱼肉，又道：“这是你大舅母特地让人从庄子上送来的，已经养好了，一点土腥味儿都没有，特别的鲜。”

　　　　林琪盯着那块鱼肉好一会儿，没有动筷子。

　　　　黄嬷嬷不忍心林琪为难，便道：“老夫人还请见谅，姑娘想为林家祈福，守斋一年。”

　　　　苏氏看了看林琪，习惯性的撇了下嘴。

　　　　顾老夫人顿时恍然，难怪她觉得这孩子有些清瘦，原来是这么回事，她扫了眼顾氏，见她也只是吃些素食，便摆摆手，道：“难为你有这孝心，”她道：“既然这样，那就把这些都撤了，换上些清爽的来。”

　　　　陈氏立刻站起来，张罗人安排。

　　　　回过身后，她有些懊恼，安排酒宴的事她早在下午时就派人去芝兰院打了招呼，她们既然斋戒，那吃食上就有所忌讳，这些不是早该跟她说吗？可她们倒好，闷不吭声，累得她既要费二遍事，还没在老太太这儿得着好。

　　　　顾氏凡事不会想太多，也不会注意太多，她小时就是受宠的女儿，想干什么干什么，嫁人后也没被婆婆磋磨过，日子过得不要太舒心，内宅里里的弯弯绕，她全不在行。

　　　　因此在陈氏落座，她只含笑跟陈氏道了谢，便理所当然丢在了脑后。

　　　　林琪敏锐的察觉到陈氏的不虞，她极快的瞄了下顾氏，又扫了眼嘴角下撇的苏氏，倒了杯蜜水，道：“外婆，我想敬大舅母一杯。”

　　　　顾老夫人有些讶异。

　　　　林琪环顾一圈，朗声道：“大舅母为了我和阿娘，特地把芝兰院修葺一遍，尤其是我的那个小院不但屋子又大又舒服，前面和后面都有好大一个库房，”她脸蛋微红，水汪汪的大眼忽闪着，“我听说那院子是开春才动工的，能修得那么快，那么好，大舅母费的心思一定不少，所以，”她举起鎏金的葵花盏，笑盈盈的道：“我以水代酒敬大舅母，多谢您为我和阿娘做的一切。”

　　　　林琪将甜滋滋的蜜水一饮而尽，顾老夫人横了眼只顾着担心林琪喝得太快会呛到的顾氏，呵呵笑摸了摸林琪的头，道：“这小丁点人儿还知道领情了。”

　　　　陈氏见顾老夫人这样哪里敢摆谱，连忙道：“你这孩子还多礼上了，大舅母知道你要来，高兴的不行，只辛苦些又算得了什么。”

　　　　顾老夫人很满意陈氏的态度，笑道：“老大媳妇，以后这府里人口多了，事情也多，你辛苦些，都管起来，慧娘性子疏懒，她那边你也一并帮着管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