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花玉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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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花玉树- 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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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琪张着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店铺,片刻拍板,“那就进去看看。”

    李甲顿时笑开了花,半躬着身,往前带路。

    黄嬷嬷张了下嘴,像是要阻止,却又纠结的闭了嘴。

    三人很快进了铺子,李甲将人引到了单独辟出来的隔间,等到门一关,他一个长揖到底,“小人李甲见过姑娘。”

    林琪点头,仔细的打量这位才刚划到自己麾下,才华出众的得力干将。

    原来有着不输与翁翁的经商能力的少年竟然是这样清秀的呀。

 第二百三十二章 生悔恨

    李甲静等了片刻,待林琪收回视线,才压低了声音,道:“王兄送来的人被我藏在旁边的隔间里,姑娘可要现在见见?”

    听到那人,林琪才刚好些的心情重新变得沉重。

    她背脊挺直,下颌微敛,表情严肃的点头。

    李甲见她这般模样,有些疑惑,但他惯是不露声色的,侧身轻敲两下墙壁上的木板,便往后退两步,迟疑要不要出去。

    林琪转眸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李甲眨了下眼,安静的留下来。

    隔壁很快传来几声窸窣的声响,接着是门板被挪动的‘咯吱’声,一个身形消瘦的半大少年从门板的夹缝里慢慢钻出。

    才刚站定,他定定看着孤高而又清冷的林琪,麻木的眼睛里忽然续满泪水,他直直跪在了地上,发出骨头撞击地面的闷响。

    “姑娘,我可算找到你了。”

    迟三郎双手撑着地面,带着撕心裂肺的伤心,哀哀哭泣起来,豆大的水渍接二连三的落下,很快将他手掌那一片地面打湿。

    “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起来再说,”林琪看他哭得浑身抽搐,骨节分明的脊椎透过薄薄的外衫,露出隐约的轮廓。

    林琪心里陡升不忍,曲嬷嬷的儿子怎么会瘦成这样。

    她皱眉示意李甲,让他将人扶起。

    李甲也吃了一惊,昨天这个少年一脸阴沉,即便他给了吃食,还帮着提供安身之所,也没得来一个感激的眼神,李甲本以为这人本就是这样冷漠。

    可看到这个软倒着,哭得像个孩子的他,李甲有些不能确定了。

    林琪纠结着脸看着悲痛到不能自已的迟三郎,即便心里还有芥蒂,也还是让李甲弄水,让他清洗一下。

    李甲搀扶着他起身,走到屋角,那里有一早备下的水盆。

    迟三郎控制了下情绪,将棉巾浸透,用力的搓了搓脸,借由凉意和痛感让自己清醒。

    等到收拾妥当,他站在林琪跟前,缓缓吐了口气,才字字清晰的向她讲述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事情。

    原来,打从顾氏和林琪离开福州,林家的铺子就开始陆续出现问题。

    先是田庄被人寻衅斗殴,毁了一大片才刚出芽的秧苗,等到茶园要摘嫩芽制茶时,又被人恶意破坏,只有最为昂贵的白茶得以幸免,可也被人摘了今年才出的嫩芽。

    迟大管家派人查了一圈,也没找出什么,之后是米行和糕点铺子被人告到了官府,说卖沉米,还有人拿了跟林家铺子极为相似的甜糕,说林家的盗了他们的秘方。

    衙门的态度更是怪异,竟然露出明显的偏颇,不但没有任何迟疑的让迟大管家依照林家假一赔五的规矩,给人家赔了五倍米钱,还要求林家交出秘方。

    林家的糕点方子都是林老太爷教授的,那都是万金不换的东西。

    迟大管家表示可以赔钱,但是不能交秘方,想要私了,不料那家店竟然极其强横,一定要秘方不可,迟大管家没办法,只能让人把那样甜糕从铺子里全部拿出,当众摔在了地上,并严明这种甜糕,林记从此以后再不会售卖。

    而后又花了重金在衙门上下打点,好容易把案子结了。

    回去后,他第一件事就让所有铺子全部关门歇业,又让人给佃户传话,说今年的收成东家不要了,能打下来多少都归佃户所有,还带着所有伙计独守茶园,只求保住茶树就行。

    迟大管事反应十分迅速,那些找麻烦的的确停了一阵子,只是福州城里的生意因为林记的关门显得萧条许多。

    一时间,迟大掌柜接到许多相熟商家请托,希望可以打开门做生意。

    迟大掌柜顾念情面,开始迟疑不决。

    就在这时船行出事了,那里的掌柜擅自接了单生意,因为是熟人介绍,他没多想,做了笔珊瑚盆景的买卖。

    谁知那人前脚才走,后脚就来砸门,把船行好一顿打砸,铺子里的东西毁了大半。

    迟大管家得信赶忙过去,结果被人抽冷子把头打了个窟窿。

    那些人见惹了祸,全都跑了。

    掌柜和伙计把人送去医馆,可还是晚了,迟大管家只弥留了两天,便撒手人寰。

    临走前,他叮嘱一定要把他发丧去城外,让迟三郎趁着乱赶紧逃来江宁,又交代不管城里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许他回来,一定要尽快把这里的事情告诉林琪。

    他遵照迟大管家的交代,从出丧的队伍里溜走,本打算要上船,结果听说父亲和大伯都被打了大狱,罪名竟然是夹带私盐。

    他心知不好,忙偷跑回去,看到衙役冲进他的家,把家翻了个底朝天,把家里所有值钱东西都拿走了,大伯娘求他们留下一点粮食,还被衙役打伤了。

    说到这儿,迟三郎牙齿咬得咯吱响,眼泪顺着脸颊,哗哗的流着。

    “阿娘把身上最后的银钱给我,让我来找姑娘,”他跪倒在地,紧咬着牙,把后面那句,如果能救最好,如果不能便要小心防范,不要再管他们的话咽了回去,哽咽着道:“求姑娘救救他们吧。”

    他现在唯一能求救的就只有姑娘,如果姑娘听了阿娘的话,心生退意,真的不管了可怎么办?

    那些都是他的亲人,他怎能不救!

    林琪听得眼眶发红,泪珠在眼圈里转了又转。

    此时的她别提有多懊悔了,如果说事情真的像迟三郎说得这样,那她可是犯了个极大的错误。

    或许从前的他也是这样千辛万苦的过来,而她那时自身难保,身边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他一个孩子又进不来内院,只能在外面徘徊着,煎熬着,直到把心里的期盼熬得一无所有。

    一想到这些忠心耿耿的家人在痛苦、希翼中挣扎着死去,而她却一无所知,甚至还心存怨恨的责怪着他们,她真是恨不能狠狠给自己几巴掌。

    晶莹的泪珠无声的从眼角滑落,顺着光滑的下巴滴落在浅青色的衣裙上。

    黄嬷嬷忙拿出帕子,想要帮她。

    林琪抓过来,粗鲁的抹了下,声音发狠。

 第二百三十三章 送契书

    “你放心,人我一定会想办法救出。这两天你先留在这里,有事我会来找你。”

    她从椅子上起身,再也没有查看铺子的心思,直接上了车。

    回到小跨院,她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坐了许久才叫人进来。

    才刚换了软垫子的藤榻上,林琪表情沉静,乌黑的眼睛里有着稳定人心的安宁。

    “嬷嬷,多拿些银钱给王大叔,让他从护卫里挑几个不常在外面走动的回福州,悄悄打听迟家的情况,若是情况实在不好,就稍微接济一下,但不要让人发现,还有看看林记的掌柜和伙计们都怎么样了。”

    黄嬷嬷点头,知道这事宜早不宜迟,赶忙取了交子出门。

    “雪姣去趟茶楼,问问硒哥哥什么时候方便,我想见他一面。”

    雪姣点头,转身一溜烟跑了。

    丹霞道:“姑娘,要不我去找下王二郎,让他跟通判府的那些大人说说,看能不能帮上忙?”

    林琪摇头道:“通判大人虽然出身伯府,可他是靠军功谋取的官职,论影响力本就不如文人出身的官员大,加上福建路离这里太远,那边的官员未必肯卖他的面子。咱们求到他跟前,他看着奕哥儿的面子,即便知道作用不大也会帮忙。若能帮上,固然是好,可折了面子,就算他不怪罪,我也要不好意思。”

    她道:“倒不如留下这份交情,留待以后。”

    丹霞听林琪说完,也明白她说的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是深思熟虑过的,可丹霞就是忍不住焦虑。

    贩卖私盐不是小罪,那可是要砍脑袋的。

    “那可怎么办,咱们认识的文官就只有大舅老爷,可他人还在密州,等到传信过去,只怕什么都晚了。”

    林琪抽了下嘴角,她可从来都没指望过顾博彦。

    在那段落难的岁月里,这个从未见过一面的大舅可是从没朝她伸出过一丝一毫的援手。

    “大舅那里就算了,你也不用跟端玉苑的人提,免得她们为难。”

    丹霞蹙眉,姑娘这是不想让五娘子知道吗?

    林琪抽出一封信,道:“你带着这个和之前窖着那盒香丸,给崇真观送去。跟真人说,这是我之前跟他说的那个,请他斟酌着用。”

    丹霞‘啊’了声,很是心疼:“姑娘,那盒香丸用的可都是极品的香料,一粒都值上百贯,难道就这么给他?”

    林琪道:“这本就是给他准备了,我本打算冬至前给他,现在出了这事,再送却是有些晚了。希望他能明白轻重,尽快送去才好。”

    丹霞不太明白林琪的意思,但这不妨碍她听话。

    屋里变得安静下来,林琪呆坐了一会儿,跳下榻,去屋角的箱子里搬出个尺许宽窄的小匣。

    她把匣子放在榻上,从荷包里摸出个小巧的钥匙打开,而后把里面叠放得整齐的纸张一一摆在榻上。

    足够两个成人酣睡的藤榻被巴掌大,泛着黄边的纸片摆得满满当当。

    林琪慢慢的看了一遍,又将纸重新放回小匣里。

    黄嬷嬷从外面回来,看到那方匣子,有些诧异。

    “姑娘,你拿着个作甚?”

    林琪把匣子推到一边,道:“没什么,就是想看看。”

    黄嬷嬷却不会被林琪的轻描淡写骗过,她上前抱起匣子,道:“契书这么重要的东西,怎能乱放。老奴还是把它放起来吧。”

    黄嬷嬷把匣子重新放回箱子里,还在外面加了锁。

    林琪见她猜出自己的心思,便道:“嬷嬷,只要人还在,东西总能赚回来,如果人没了,铺子也没了,就是留着这些纸,又有什么用?”

    黄嬷嬷把钥匙放好,固执的道:“咱们手里还有好多别的好东西,不到万不得已,这个怎么能动?这可是老太爷和老太太花了一辈子的心血才置办起来的基业。姑娘以后去了婆家,能不能挺直腰杆做人,都得靠这个说话。”

    林琪走过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林琪的表情有些伤感,“可是如今林记被人盯上了,我和阿娘不过是妇孺,别说此时相隔千里,就是身在福州,又能怎么样呢。”

    她想起太婆病卧在床上,带着殷殷期望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样子,眼睛有些湿润。

    片刻,她眨眨眼,重新坚定起来,“他们给迟家人栽赃,无非是想把林家牵扯进去,如果罪名真的落实,说不定我和阿娘都会锒铛入狱,若是到了变卖为奴的地步,这些东西还能在我们手里?”

    黄嬷嬷有些惊慌,“怎么会?”

    林琪冷笑,“怎么不会?财帛动人心,他们既然已经动手,必定要斩草除根。”

    她道:“倒不如索性把这些推出去,给个他们得罪不起的人,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敢不敢吞下这块肥肉。”

    黄嬷嬷低着头,想了一会儿。

    跟万贯家财相比,还是林琪的安危最为重要。

    她掏出钥匙,道:“姑娘准备把它给崔少爷?”

    林琪点头,“我虽不知道他的来路,但能带着那么多护卫公然出入,必定来历不凡,且他跟咱们关系很好,我相信他不会亏待林记的伙计。”

    黄嬷嬷道:“这可是个烫手山芋,接了便是要跟那边官府的人对上,崔少爷会愿意吗?”

    林琪扯了下嘴角,“等同于白送的买卖,只要不是傻的,就都会接吧。”

    黄嬷嬷疑似自己听错了,她重复道:“白送?”

    姑娘知道她送出去的东西价值多少吗?

    林琪点头,表情变得阴沉:“迟大管家不能白死,曲嬷嬷她们也不能白受罪,我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黄嬷嬷心一颤。

    所以,姑娘是为了给大管家报仇,所以才放弃了那些钱财?

    黄嬷嬷不知道自己心里涌动的是什么感觉,她快速的别过脸,抹了下眼角。

    能有这样一个主子不计代价的护着,便是死了也值了。

    屋里有些静,一声古怪的咕噜声打断了黄嬷嬷的感动。

    林琪尴尬的摸摸肚子,小脸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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