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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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故人-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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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故,意,的!苏鱼肺都要气炸了。
  她跳起来追上去拦住裴湛的去路。
  “那是我的钱袋!还给我!”
  “怎么证明是你的?说说看,里面有多少钱?”
  “呃?多少钱?”苏鱼有个最大特点,就是对钱财一事完全是个智障,从来搞不清自己包里会有多少钱,裴湛这样问,简直是打她七寸。苏鱼有点慌,苦思冥想道,“三?不,四两银子?还有两贯……”
  “你看看,多少钱也不知道,怎么说是你的呢?”裴湛一脸诚挚。
  “可是那个钱袋,紫色的,是我的!是锦帛给我做的!”
  “有名字?”
  “没,没有……”
  裴湛缓缓摇头。
  苏鱼怒了,裴湛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亏她还救了他的命!
  “可是你明明知道是我丢的!裴同能证明!那家店小二也能证明!”
  “他们……能证明?”裴湛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不屑。
  苏鱼懂了,不是能不能证明,而是敢不敢证明。恶势力太可怕!
  这里小二偏过来了,问她:“客官要结账吗?”
  看着裴湛一脸的事不关已,苏鱼恨得把那枣核银子要捏变形,半晌才拍到小二桌前:“结帐!再开一间房。”
  裴湛赞许地点头,转身要走。苏鱼却向前一步横在他面前,手指着裴湛的肩伤,瞪一双圆圆的眼睛:“你这里,还没好吧?”
  他原本就喜寒冷,穿得少,伤口被厚厚叠叠的包裹着,藏在袍衫里,略一细看,便能看出端倪。
  裴湛眉头一拢:“已无大碍。”
  “裴同会帮你换药吗?”苏鱼继续问。
  裴湛迟疑片刻。裴同随他已久,拳脚功夫不错,但说到治伤却终究是差了点。只是这几日都是在官驿里找的官医给换药包扎,还算规矩。但连日车马劳顿,伤口虽不见恶化,却也愈合得甚慢。
  苏鱼见他不说话,知道他身边没人给伤口处理,正中下怀,自告奋勇道:“我可以帮你敷药,包扎。”
  “我要赶路。”
  “我也赶路啊。你去哪里?”
  “你去哪里?”
  “我去晋州。”
  “苏竟已经畏罪自杀了。”
  苏鱼顿一顿,坦然道:“也许还有亲眷,我要替我爹去看看。”
  还真是执拗得很。裴湛一哂:“……那倒是顺路。”
  原来真的是顺路。苏鱼想,可他们不是刚刚才从晋州回来吗?嗐,算了,顺路就好,银袋子被他讹去了,瞧个空当顺回来才是正经。于是她振振有词道:“你看,咱们都是往晋州去,你有伤,我会治,一路上你带着我,我照顾着你,好不好?”
  “什么花招?”裴湛看穿她。
  苏鱼索性一摊手:“没钱哪!赶路,吃饭,住店,哪个不要钱?”
  “所以用给我治伤抵一路的费用?”
  “费用当然是你出啦,但出诊是另算钱。”她可是精打细算,末了又匆匆加一句,“不贵不贵,按次收费。”
  她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比裴湛站得高一个阶,却依然要仰一点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狭长的,打量她的时候又是微微眯着,明明没睁大,但她却觉得比那些大眼睛的人瞪起眼来还有震慑力,把她的小心思都看得透透的。她移开目光沮丧地想,自己这点手段在老狐狸面前算得了什么,他看得比她想得还要透彻深远。他一定会挥手让自己滚蛋,那袋子银钱只能算是教训,唔,好心疼……
  “好。”裴湛想了想,只说了一个字,绕过尚在发呆的苏鱼走开两步,又回过头来,“明天走之前,找裴同把伤药用品都备齐。”
  …… ……
  他这是……同意了?
  

☆、08

  裴湛这次再去晋州,与前日遇袭大有关系。
  当日,他本想留个活口,但那个刺客被俘后只说了句“晋州苏……”后就服毒倾刻而亡,这种死士连命都可以不要,却还要留下只言片语,这本就存疑,何况,那人一套纯正的六合刀法,绝不是江湖草莽的路子。裴同在交手的时候还割下了一片刺客的衣摆,考究的暗花绉纱,是只供朝廷的面料,这不是小小的晋州苏家用得起的。
  其实裴湛早就知道,这一切,其实和晋州的苏家并无任何瓜葛。一切都很明了。嫁祸苏家,不过是不愿留下口实,他若死了,苏家不过是背了黑锅,若是侥幸活了,那主谋也不怕被他知道。
  没错,皇兄从未怕他知道自己的心思。晋州的肃敌,唐龙镇的埋伏。自己转而回晋州一次,也不过是虚晃一枪,虽然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但戏还要做足。皇兄的眼线,到处都有。
  想到远在朝堂的那个人,裴湛心中一阵抽紧。
  
  因为心中早有判断,所以裴湛这一路走得并不算急,因此几次三番总与苏鱼照面。一天,两天,三天,苏鱼那一副“鄙视你,讨厌你,为什么要跟着我”的神情,倒让他暗自好笑起来。
  她救他一命,之前的污蔑算是一笔勾销,但那丫头还害得他一整天未敢进食,想到这儿,裴湛总觉得心头一股恶气未消。生活中原已有那么多的不如意,寻着了有趣的事物逗弄一下,也算是调剂一下心情。
  可是当她指着自己的肩伤,明目张胆地在他面前耍心眼要跟着的时候,他居然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裴湛躺在枕上,想到苏鱼,心中升起一种模糊的期待。就象遥远的当年,那日夜里,母亲告诉自己明日父皇会把他们母子接进宫去,那时候,他是那样的期待明天。
  他翻身下床,推开窗棂,扑进来冬夜的空气寒冷而清冽,黑丝绒般的天幕上坠着宝石一般的星子,无限遥远又似触手可及,一颗一颗,就象苏鱼亮晶晶的眼睛。
  裴湛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唇角情不自禁地弯了弯。
  
  苏鱼的行程自从里添了裴湛主仆两个,虽然仍是日行夜息,但却觉得路赶得顺畅起来。因为她不再操心天气,路线,雇车,吃饭,住店等等一应杂事,简直舒服得不能太多。
  裴湛这边因为多了苏鱼,倒是不再去官驿了,住店只捡清净整洁的客栈。每日晚饭过后,苏鱼便拎着药箱,给裴湛的伤口换药。
  不管苏鱼平日怎么样大大咧咧,论到做大夫,从来都是中规中矩,不肯有半点马虎的。何况她还要指望着这样把小钱袋里的钱再挣回来,想到到达晋州不过是这三五日的功夫,时间紧迫,便难免要狮子大开口。
  伤口包扎完,看裴湛披好衣衫,苏鱼一只手摊到他面前。
  “一两。”
  裴湛一哂。“漫天要价。”
  “你可以坐地还价啊。”她理直气壮。一两银子能买一马车的糖堆儿了,说她漫天要价一点儿也不过份。
  裴湛不紧不慢地把袍子系好,才道:“记账,到了晋州一起结。”
  苏鱼没料到裴湛会答应,简直是喜出望外。她那钱袋子里加起来大约也不过5两,到了晋州,不但钱袋回来了,还略有赢余,这一路车马路费,吃饭住店又全不用她花费半文,怎么看都是赚了。
  
  裴湛的伤口倒是好得很快。
  只是再下力气,也不过是普通的刀伤,苏鱼想着,若是再复杂厉害一点,治得时间会更长,那样她就能赚得更多一些,不由得深感惋惜,不禁叹气道:“这点小伤实在不够我施展的。”
  裴湛面色一沉:“难道我重伤更好?”
  苏鱼手中的绷带缠绕完毕,把头凑近了,手指灵巧地打结,口中对答如流:“重伤更能体现出我的价值——又不是没救过你。你要永远记得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哦!”
  裴湛放缓了目光,鼻中嗅到她头发的清香,愈加心神不宁。
  “你到了晋州有什么打算?”
  “我家里也没有亲人,到哪里都是一样的。表叔叔家的亲眷若是肯留我,我就留在晋州,最好是寻个医馆,帮人看病。再长远一点,就是再找个夫婿,生两三个娃儿,我可喜欢小孩子呢……”
  “想得还真长远。”裴湛截断她,“若他们不留你呢?”
  “不留我?嗐,不留也没关系,那就云游四方,悬壶济世,我会治病救人,总饿不死的。”苏鱼大大咧咧地一摆手。
  
  到晋州的时候已是傍晚。不好夜里去投亲,三个人便依然投宿在一家会林驿馆。
  裴湛说到做到,除了把苏鱼原本的小银袋子给了她,还另加了两片金叶子。
  苏鱼受宠若惊无以为报,恨不能裴湛马上病个要死的她好给治活了。
  裴湛看着她一脸的胀红,终于忍不住道:“若是不愿留在苏家,还回这里找我。我会留在这里三日。”
  听了这话,一边的裴同面色不变,心中却翻江倒海起来。主子自从遇了苏鱼,这一路都蹊跷得很。明明可以住官驿,却偏选私驿,明明可以快马疾行,却偏偏放缓了速度。他正心里嘀咕,却见苏鱼一侧身向他笑盈盈地施了一礼,谢他连日照顾。裴同连忙打断思绪,还了礼。
  苏鱼辞别了裴湛主仆,掂着失而复得的沉甸甸的小银袋回了自己房间。
  裴湛的嘱咐真是多此一举。苏家如何不认自己呢?不过是认个远亲,又不是要分他家产……
  
  第二天天一亮,苏鱼便收拾停当,去了苏家。
  表叔叔的家是一个很肃静的气派大院,只是死气沉沉的一股衰败气象。
  苏鱼敲了半天的门,出来一个家丁,问了来意,又拿着她呈上的信件上下左右的瞧,才回身去通报。又隔了半日,缓步出来一个衣着齐整的妇人,手里捏着那信纸来了。说我家夫人并未听老爷说过什么表侄女,现在老爷已经过世,不是谁拿着封信就能认得下亲的云云。一边说,一双眼边苛刻地上下打量。苏鱼一路都是粗简的男装,虽然干净却也着实不象个有钱的。
  苏鱼等了这许久,又冷又饿,原本的兴头已经被浇熄了大半,现又听这妇人这么说,心里已经知道怎么回事,还真让裴湛说中了,
  真的没人要留她。她劈手夺了信回来:“告诉你家夫人,她没听说过我,我又何尝听说过她?”
  原本,她对认亲这件事也并不怎么上心的。可这是爹爹在世的最后一个心愿,她一连数日,长途跋涉,不过就这一个目标,现在却是连门都不得入,就这样被拒绝了。
  苏鱼头也不回地走过两个街口,才停住脚步。她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天已大亮。街道两旁的店铺一家接一家地开张了,街道上人来人往,并没一个人在意她。站在人地生疏的异乡,一直想忽略掉的那种孤寂沉沉的压下来。在这世上,她真的是一个人了。
  她努力地挺直肩背,耳边却不期然响起裴湛的话——“若是不愿留在苏家,还回这里找我。”
  前面不远,便是会林驿馆的招牌。
  她忽然觉得心中有个地方有了着落一样,快速向驿馆奔去。没一会儿,又垂头丧气地走出来。
  小二说,裴湛两人一早就出门去了,不过吩咐说若是她回来找,请她稍待半日。
  其实她回来找裴湛做什么呢?他给的金叶子,足够她在晋州好吃好喝住足两个月了,非亲非故,什么也不欠她,她还回去赖住人家也好没道理。
  苏鱼从驿馆出来,到早点摊吃了点东西,百无聊赖地沿着北街一路逛下去。渐渐地倒逛出趣味来。
  梅家的鳝鱼包子,每个不过十五文;当街推的小车里,香糖果子,蜜煎雕花,砂团子模样诱人,吃起来满口酥脆。她一路逛一路吃,最后又进了家茶楼喝茶听戏叫好。直到太阳西沉,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条街路。
  她也不管到了哪里,心里早就打定主意不再去叨扰裴湛,便随便踱进一家驿馆,要了间房,却先在大堂叫了酒菜,自斟自饮起来。
  
  裴湛急匆匆进门的时候,一眼看到已经微醺的苏鱼,目光便定住了。
  早上见苏鱼出门,裴湛便一路跟着,寻亲未果的境况全落在他眼里。他知道苏鱼会回来找自己,便沉了一张脸,带着裴同去了州府。原本苏竟自裁,他想着既然以命相抵,便放过他亲眷一马。但早上看过了苏鱼的遭遇,他却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了。更何况,抄家这种事,传到京里,不过是他把戏做足的佐证。这次遇刺,便到此为止,想必也是那个人乐见的结果了。
  裴湛将事处理完毕,回到会林驿馆,知道苏鱼来找过,却并未留下来等他。
  他等到天色渐暗,终于坐不住,与裴同分了两路,穿马行街的寻过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焦急。但一想到再也见不到这个女子,心头便一片失落。直到看见她,灯烛晃耀,她的脸象散着蒙蒙金光的玛瑙,心里有个地方突然就被照亮了。
  

☆、09

  吃吃喝喝的苏鱼恍然间觉得眼前一个人影,抬头见是裴湛,便吃吃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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