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婉及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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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及良时- 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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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也没打算做个世人眼里的好人。
  太累了。
  说归说,可是,见她这样惊怒,而无丝毫悸动之意,他也会觉得伤心。
  心底似乎是碾碎了一颗黄连,细细的沫儿冲了水,说不出的苦。
  承安也不分辨,一掀衣袍,在她面前跪下,道:“此事确实是我鲁莽,被娘娘管教,也是寻常,如何敢说是过分?”
  他低垂眼睑,目光在她裙摆上的玉兰花瓣儿上停留,徐徐道:“娘娘与我有大恩,万死不能辞,莫说是管教,便是打杀,我也说不出二话来。”
  红叶同秀娘相熟,对这位素来冷脸的楚王却也泛泛。
  那会儿开口时,还怕他不识好人心反驳,哪知道这位素来颇有风骨的楚王说跪就跪,一张嘴,话说的比什么都好听,委实是吓了一跳。
  不过也是,她在心里想,皇后得宠,膝下又有太子,恩遇颇深。
  楚王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王爷,前不久,好容易有机会翻身,却硬生生被他自己给搞黄了,这会儿肯服软,大概是知道要找个依靠了吧。
  几个宫人有所不知,锦书心中却是一片清明,正因为如此,眼底风霜才愈盛。
  他口口声声说的,哪里是感激,分明是……
  然而当着一众宫人的面,她还真是不能说什么。
  奸猾。
  “去找沈太傅致歉,然后回你的地方去,将《孝经》抄十遍,”将案上那本书拿起,她信手扔到他面前去,淡淡道:“滚吧。”
  “是,”承安似乎深吸一口气,顺势起身,看她一看:“是我冒犯,娘娘怎么罚都好,只是不要动怒伤神。”
  锦书没答话。
  承安自讨没趣,倒也不觉什么,轻轻颔首示礼,捡起地上那本书,转身走了。
  锦书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目光复杂,许久许久之后,才轻轻叹一口气。
  “楚王殿下长于武事,却不擅文辞,”红叶打量着她神色,小心翼翼道:“沈太傅端恪性严,偶然间训斥几句,少年逆反也是有的,娘娘别同他计较便是了。”
  “是呀,”红芳也道:“相对而言,楚王殿下的进步已经够大了。”
  “尊师重道都不知道,学武学的脑子都傻了吗,”锦书心中一片混乱,余怒未消,却也不好太过,叫人看出端倪,勉强道:“正该叫他回去反思,清醒一下才是。”
  皇后既然这样说,显然并没有非要揪着不放的意思,过一阵子便好了,红叶与红芳松一口气,笑着转了话头:“太子殿下出去捉蝴蝶,这会儿也不知道到手没,娘娘不妨瞧瞧去。”
  “走吧,”锦书压下心中杂乱心绪,微笑道:“再不过去,怕是要哭了。”
  承安回到偏殿时,秀娘还在窗边做针线,乍一看他,还没觉出有什么不对,等到他走到近前,才瞧见他脸颊上通红一个掌印,不知是用了多大力气,才留在上头的。
  宫里头有资格打他的不过两人,圣上这会儿又在含元殿,所以究竟是谁打的,便一目了然了。
  “你干什么了,”秀娘同皇后说过话,知道她是极和气的,反倒是承安,身上总有种淡淡的阴鸷在,倒没往皇后找茬那儿想,而是惊道:“竟惹得娘娘这样生气?”
  “没什么,”承安坐到一侧的凳子上,淡淡道:“我骂了沈冲几句,娘娘生气,就打我了。”
  “该打!”秀娘虽在深宫,却也知道沈冲大名,闻言怒道:“沈太傅多大年纪,能教导你,是你的福气,怎么能背后骂人?娘娘打得好。”
  承安抿着唇,没说话。
  秀娘素来崇信尊师重道,这会儿听他如此,自然生气,只是见他这般沉默,再看脸上红肿起的掌印,终于心疼起来。
  “记得这次教训,别口无遮拦,”她去外头打水,想要给他敷一敷脸,叹气道:“娘娘做的没错,你别记恨。”
  承安依旧沉默。
  秀娘早知他脾气,倒也不觉奇怪,再次叹口气,往殿外打水去了。
  承安雕塑一般,坐在原地不动,如此过了一会儿,才站起身,往内殿火炉那儿去了。
  秀娘早年辛苦,身上落了病根,受不得寒,直到这会儿,内殿暖炉也不曾停。
  他走到那暖烘烘的炉前,拿着那本书,随手打开了盖子,想要投掷进去。
  可是不知为什么,手刚伸过去,就停下来,翻到了他标注的那一页。
  静默的站在那儿,任由暖炉的盖子开着,他看了许久。
  那还是他最开始习文时,见到两句话时,偶然有感写下的。
  微微笑了笑,他没再迟疑,将那本书丢进暖炉里,看着灰黄色的色泽盈上纸面,然后是倏然转暖的晕黄,火苗舔舐之后,转为惨淡的白灰。
  就这样结束了。
  但那两句话,还是会在心里浮现,清晰的像是第一次听见时一样。
  东门之墠,茹藘在阪。
  其室则迩,其人甚远。


第99章 商议
  承熙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 人一走出去; 就转着眼睛四处看,片刻安生都没有。
  那会儿他在内殿,是被一只翠羽的鸟吸引出去的,便叫乳母抱着出去了; 然而两条腿跟两只翅膀; 终究是不同的。
  乳母怀里抱着金尊玉贵的小太子; 哪里敢走的急。
  万一不小心摔了他; 九族加起来; 脑袋都不够砍。
  顺着他的心意走了一会儿,但到最后,也只能看着那只鸟拍拍翅膀,飞向蓝天。
  承熙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直到那只鸟化为一个黑点; 在视线中消失不见; 也不肯收回。
  眼睛湿漉漉的; 有点伤心。
  “殿下别急; ”乳母笑着哄他:“改日叫尚宫局送几只鹦鹉过来,您自己看着玩。”
  她正说着,就听承熙轻轻“啊”了一声,小手往一侧指; 似乎极欢喜的样子。
  原是锦书来了。
  将胖嘟嘟的儿子接到怀里; 她才含笑道:“这一会儿的功夫; 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太子殿下不让停; 奴婢哪里敢停下,”乳母小心解释道:“只能顺着他心意来。”
  “回去吧,”锦书看了看日头,道:“外祖母该过来了。”
  今日是命妇入宫请见的日子,程老夫人与柳彤云早早递了牌子,要入宫见她的。
  几个月不见,程老夫人精神倒是愈发好了,见了锦书怀里的承熙,笑容愈发慈爱:“你舅舅已经大好,叫我告诉娘娘一声,说是别担心,都好着呢。”
  “那就成,”程玮受伤的事儿,锦书早先听人提了一句,一直挂心,闻言道:“我前日得了几支老参,养身最好不过,待会儿外祖母拿回去,带给舅舅吧。”
  彼此之间都是至亲,程老夫人也没推辞。
  她是同柳彤云一道来的,二人显然是事先通过风,程老夫人目光看过去,柳彤云便借口透气,往殿外去了。
  程老夫人这才道:“张氏人没了,你父亲年纪却也不大,总归是要续娶的,娘娘怎么看?”
  哦,原是要说这个。
  怨不得柳彤云避开了。
  身为儿媳妇,却在边上听着公公续娶,总归是不自在。
  锦书虽不喜张氏和她所生的几个孩子,却也没主动出手害过,这会儿连剩下的几个都没搭理,自然不会在乎姚望再续娶的妻子,与有可能降生的弟妹。
  另则,其实程老夫人说的很是。
  姚望现下还不到四十,家中又无姬妾,倘若不续娶,反倒引人诟病,说皇后与其胞弟不孝。
  略加思索,锦书轻声道:“这种事情,做儿女的是不好插手的,只是他若续娶,继妻名分上却也压阿轩阿昭一头,要是安分守己也就算了,倘若生事,反倒膈应。”
  姚望毕竟是皇后生父,等闲人嫁过去便是皇后继母,太子的外祖母,虽说有一个“继”字摆着,但后头那个“母”字,却也是不容忽视的大义名分。
  由不得不谨慎。
  “你父亲这个人,小事糊涂,大事却有分寸,”程老夫人听她这样讲,倒也不奇怪,只是解释道:“我前日往姚家去,你父亲也是这个意思,阿轩与阿昭的妻族都极为强盛,他再娶个高门妇,中馈如何,家事如何,反倒不好决定。”
  “所以,他也只打算娶个低门女,面子上过得去便是,”程老夫人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中馈之事,还是叫阿轩媳妇看着,继妻是不插手的。”
  “怎么,说的这样明确,是有人选了吗?”锦书问道。
  “要是没有,我也不过来走这一趟。”程老夫人叹口气,她女儿是姚望原配,早早离世,伤透了她的心,要不是怕姚望不娶,害了外孙女和外孙名声,她是不怎么愿意掺和这事儿的。
  “是翰林院编修许家的姑娘,”她轻轻道:“她父亲前年病逝,母亲也病了,为了照顾家里,也没嫁人,今年十九,我也曾经见过几面,人是极好的,温柔和善。”
  翰林院的官儿总是清贵,但只是七品编修,在长安地界上,便算不得什么了。
  更不必说,还是已经病逝的翰林院编修。
  姚望要是真的娶这样一个继妻,姚家还算是低就的。
  毕竟是皇后之父,太子外祖父,嫁过去虽是做继室,但也是上了太子的船,前途无限。
  姚望不算老,相貌也周正,加之没有姬妾,京中愿意嫁女的虽说不是趋之若鹜,但也绝对不少。
  锦书看得出姚望的诚意,也就没有再多说,只是道:“父亲的事情,儿女倒也不好太过插手,他若愿意,便这样定了吧,只是张氏新丧,总不好随即另娶,怎么也得过一年才成,可阿昭那边……”
  张氏的死讯在二月公布,姚昭与葛家姑娘的婚约紧随其后,因为守孝的关系,延迟一年,便是明年二月成婚。
  可姚望与徐氏那边,若是也挑在这个时候,父子俩婚事撞在一起,叫人评论着,总归是不好听的。
  “你父亲的意思是,先叫阿昭成婚,他过个一年半载再说,”程老夫人道:“娘娘的意思是?”
  “不好,”锦书想了想,道:“没有叫父亲给儿子让路的道理,再者,许氏已经十九了,再过了年便是二十,叫人再等个一年半载,也不太好……”
  “还是叫父亲和许氏先成婚吧,”她眉头微蹙,随即松开:“左右阿轩和葛家姑娘年纪不大,多相处些也是好事。”
  “是,”程老夫人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不好直接做主,听锦书也这样讲,便松一口气:“娘娘的意思,我回去同你父亲讲。”
  锦书当初能接受张氏做继母,这会儿对于许氏进门,其实也没什么抵触,笑着摇摇头,她吩咐外头宫人:“彤云呢?叫她过来吧。”
  柳彤云小六个月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这是姚家第三代的头一胎,备不住就是嫡长孙,两个侍女在边上虚扶着,片刻不敢离身。
  进了内殿,她向锦书行礼道:“姐姐跟外祖母说完了?”
  “大差不离,只是有几句话得叮嘱你,”锦书见她那会儿避开,便知程老夫人同她讲过此事,也不赘言,道:“你是嫡长子媳妇,许氏入门之后,中馈依旧由你掌管,这事儿父亲首肯,我也赞同,只是有几句话要讲。”
  柳彤云颔首倾听。
  “许家虽是低门,但也不亏欠我们什么,该有的待遇还是要有,”她看向柳彤云,徐徐道:“不仅仅是彩礼,在府中,也是占着主母名分,咱们都要称呼一声母亲的,务必约束府中仆从,不得轻慢。”
  锦书偏心自己两个弟弟不假,但也不会因此将继母踩到泥里去。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都是搭伙一起过日子的,何必为难彼此?
  张氏人品低劣,却也不必因为她,而迁怒到一个无辜的人身上去。
  柳彤云显然也明白她心意,温柔一笑,道:“是,姐姐宽心,我有分寸的。”
  “那就好,”锦书听程老夫人说过,柳彤云在府中处事公允,人也温和,是极得人心的,自然不会怀疑她此言:“她不生事,你便好生敬着,若是胡来,也别贸然顶上去,只管同父亲和外祖母讲,实在不成,便到宫里来,我给你做主。”
  “嗳,”柳彤云笑道:“我都明白。”
  “父亲的婚期定了,阿昭与葛家的婚期便要往后延,”锦书略加思索,又道:“你若是方便,便去葛家走走……”
  “罢了罢了,”话说到一半,她便停口,摇头道:“你大着肚子,也不方便,改日我叫葛家人入宫,自己同她们解释便是。”
  柳彤云知道这是皇后体恤,心里只有感激:“是,谢姐姐好意。”
  “好了,你身子不便,在宫中反倒拘礼,”锦书温和一笑,道:“还是同外祖母一道,早些出宫去吧。”
  柳彤云走在前头,程老夫人却握着锦书的手依依不舍,离得近时,才轻声道:“我看娘娘面有忧色,可是出了什么事?”
  锦书想起今日承安神情,心头蓦然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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