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厓海义情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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厓海义情录-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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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我总算知道这……这项羽兵败垓下的滋味了。”说完便是一阵咳嗽。

    “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爹,你保重好身子,我们以后可以把陆尹琮那小子抓回来!”张天阡泣道。

    张圭听了,抬眼望着张天阡,那眼光甚是悲凉,他一阵苦笑:“卷土重来?卷土重来!我还知道有一首诗这样写:百战疲劳壮士哀,中原一败势难回。江东弟子今犹在,肯为君王卷土来?”张圭又是落下两行清泪,他望着房中那明灭的烛火,怔忡良久。蓦地他道:“你爹老了。说不定,这支蜡烛熄了,你爹也就去了。”张天阡吃了一惊,哭道:“不会的!爹,你别乱说了!”

    这时,一个下人来禀告:“夫人回来了。”原来尹孤玉也回到了不思府。张圭眼睛一亮,道:“快让她过来!”

    过了片刻,尹孤玉来了,她看着张圭这般模样,竟是心中一酸,抬手掩面,清泪止不住地落。

    张天阡出去。张圭见尹孤玉素面荆钗,削肩轻颤,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那夜她跳舞时的神采已全然不见,此时竟是憔悴至损,宛若凋零的梨花,心中只是可怜她。

    尹孤玉望向张圭,见他老了这许多,亦是清泪在面,不由得万分怜悯他。一时之间,两人竟是默默无语,徒以清泪相对。

    张圭一声长叹,道:“若是你为我而哭,那这全部,都是值得的。”尹孤玉听他这般说,心中当真不是滋味。蓦地里,她望着张圭的眼光里,竟添了些许柔情。

    张圭接着道:“上元夜的酒席上,你对陆尹琮那般关注,我对你便生了怀疑。但这怀疑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我没放在心上,过后便忘了。但我真的没想到,卖了我的,居然是我最信任的人。”他又看了看尹孤玉,道:“如此柔弱的女子,却有着如此深邃的城府。哈……哈。”他挑眉一皱,轻道:“我问一句,你和那陆尹琮,究竟是什么关系?”尹孤玉低声道:“我不愿告诉你。”

    张圭一怔,良久道:“这也由得你。”尹孤玉问道:“你恨我罢?”张圭苦笑道:“我……我当然恨你!你放走了陆尹琮,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张圭随即又叹道:“可我又恨不起来你。”他慢慢躺到床上,将脸转向里侧。

    尹孤玉泣道:“你……你为何恨不起来我?”张圭猛地坐起,一时触动伤口,顿时疼痛万分,他皱眉怒道:“你竟然问我这句话!这当真……当真是教我既栽在你手里,又被你弄得颜面扫地!”尹孤玉哭喊道:“这么多年,你为何转不过来心意,为何一直爱着我?我……我多盼着你不爱我了,然后一掌打死我,这不是为你自己报了仇么?”张圭心头一凛,眼光在尹孤玉面上转了转,良久轻声道:“你当真是要我死!我今日遇到比陆尹琮逃走还要令我心痛的事情,便是……便是你尹孤玉要我打死你。”

    尹孤玉听了此语,方知张圭对自己的情意有多深重!她一时之间,不由得神思恍惚,只隐隐地觉得万事俱灭,自己之于张圭,确是一个此生再不可饶恕的罪人了。

    张圭想起了一事,心中一颤,问道:“那夜,你是真的中毒了,还是,还是你服了什么别的毒药,为那陆尹琮要解药?”

    尹孤玉看张圭对自己如此情深意重,实是不忍告诉他当时自己在骗他,于是道:“我怎么知道那陆尹琮中了毒!我是为我自己要的解药!”张圭点点头,不再言语。

    尹孤玉道:“我终是对你不起!”张圭道:“这也没什么好说的!这句话我听得也厌烦。更何况,欠我的,你尹孤玉已然用那天晚上的那支舞还清了。你那夜自己也说要拿那支舞来补偿我,你已经补偿过了,便不要总说对不起我了。”尹孤玉听了这话,心头一痛,不由得双行泪落。她轻声道:“这辈子,我都难以还清了。”说完她转身出去了。张圭怔忡良久,一时之间泪流满面。

    张圭迷迷糊糊地便睡着了。第二日醒来,他只觉精神仍旧萎靡,看到张天阡、张庄陌和不思都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看着自己,心中略感宽慰。不思一双大眼哭得红红的,此时仍在暗声饮泣;张庄陌伤病未愈,脸色苍白,眉头深蹙;张天阡关切地看着张圭。张圭伸手轻轻抚摸不思的额头,柔声道:“不思别哭了!我没事的。”不思哭道:“爹,你受伤了,我好心疼!”张圭眼中满溢怜爱,道:“我很快便会好的。”

    张圭想了想,对张天阡道:“这峨眉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必会惊动官府,我是朝廷官员,到时候可不好解释,我须回到大都去。陆尹琮跑了,昨夜在峨眉山上已经出现了一个来救他的厓海会的人,说不定那人是个厓海会的排头兵。虽然我不知道那人为何不等他们厓海会兄弟,独自一个便要救人,但他已经来了,这就说明厓海会就在这潼川府附近了!他们定会不日前来寻仇。不思,庄陌,天阡,你们也都要和我一块儿回去。”

    张天阡道:“爹,我数了数人马,我们还有五六百的士兵,我们现在便去追陆尹琮,一定可以追到!”张圭道:“你休要异想天开!万一你和他们厓海会全伙儿碰上,送了你小命怎么办!”

    张天阡道:“爹,我为了您,愿意一试!就算碰上了他们全伙儿,打不过了,那我还不会跑么!”张天阡目光恳恳,张圭叹了口气,深为他这片孝诚之心感动。

    不思忽地道:“我从小便长在这里,不想去大都。”张圭柔声问道:“那万一厓海会的人来寻仇怎么办?”不思道:“那么,那个陆……陆尹琮也会来么?”张圭道:“若是陆尹琮和他们接上了头,他肯定也在啊。”不思十分想再见到陆尹琮,当即道:“我一定不走的。就算那些人来寻仇,也不会杀我一个无辜的小女子的。”

    张庄陌忽然也道:“那我也不走了。我和不思妹妹都是女子,谅那些人也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张圭道:“你们真是胡闹!他们不会抓你们当人质么,抓了你们,来要挟我和你们哥哥,逼我们俩出面!”不思道:“若真是那样,我便吞毒药自尽,总之不会让他们来要挟爹和哥哥的。”她心中想着,若是此生再见不到陆尹琮,便是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了。

    张庄陌道:“我要会会厓海会这帮人,会会陆尹琮,和他比比拳脚,若是敌不过他,我也吞毒药自尽好了,也不会教他们擒住来要挟你俩的!”

    张圭奇道:“你俩这都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抢着要留在这危险之地?”张庄陌道:“爹你不用管了,且回到大都治好伤病,不要挂怀了。总之,我们不会让他们擒住来要挟你们的。”

    张圭见这三个儿女,一个要去追陆尹琮,两个要留在这里,都是意志坚决,张圭当真是心痛如绞!他心中想着:莫不是上苍见我杀人太多,要灭我全家?

    张圭呆了半晌,叹道:“那首曲子怎么唱的来着,哦是了,叫:儿孙自有儿孙福,谁给儿孙做马牛!你们既然长大了,不听我的话了,便也由得你们!唉,儿孙自有儿孙命啊!”说罢长叹一声,清泪滑落。

    张天阡道:“爹,你要保重自身,回到大都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张圭哼道:“说不准这厓海会的狗贼子都已经包围了这潼川府了呢!我想要出去说不定还比登天还难呢!”说罢他起身,叫了下人为他收拾行囊,准备马车。

    府外的马车已备好,张圭刚要走时,却见魏璜和兀良哈出来,他俩惊道:“张大人这是要去哪儿?”张圭道:“我回大都,两位一道么?”兀良哈问道:“回大都做什么?”张圭道:“一言难尽。我这便要走了,两位到底跟不跟着?”

    魏璜心想不知府里发生了什么变故,自己还是跟着张圭一起走为好。于是他当即便要和张圭一起走。兀良哈也觉得自己还是跟着张圭为好,于是也要和张圭一起走。两人分别骑了马,一行人便离开了不思府回大都。

    却说这张天阡便带着人马来追陆尹琮。他行了一路,也不见厓海会的大队人马,他便一直追了下去,直到了这大河之畔。

    此刻,陆尹琮和阮惜芷抵着门,一刻也不敢放松,生怕自己放开了这门,张天阡便推门进来,那可糟糕至极!陆尹琮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个长久之计,他正没什么计较处,回头一瞧,突然看到这房子竟是有个后门!陆尹琮悄声道:“阮姑娘,那边有个后门,你且瞧瞧那后门外面有没有人。”惜芷答应,悄悄过去,往外一张,回过身来摇了摇头,尹琮大喜,道:“我们从这后门出去。”陆尹琮轻轻放开了门,便去牵马,他边解马,边轻声道:“马儿,你可千万不要出声哦!”惜芷看陆尹琮在危难面前还是能够镇然自若,不禁对他又添了几分佩服。两人灭了房中生的火,牵了马慢慢从后门出去,尹琮道:“咱们若沿岸奔跑,不知前方通向何处,莫不如潜身在苇草荡里,暂歇一宿,明日再作打算。阮姑娘以为如何?”

    阮惜芷道:“便按陆大哥说的来!”两人便牵了马,走到远一点的地方,陆尹琮先轻然教马卧倒在这苇草荡里,两人又在苇草荡里俯身隐藏,查看着张天阡那边的动静。

    却说惜芷和尹琮在苇草荡里藏好后,这张天阡又抬手试着推了一下门,这回这门一下子就打开了,张天阡一阵奇怪,但还是牵着自己的马进到了房子中。他刚要生火,突然发觉地上有一片刚刚被灭了的火堆,张天阡道:“哦,原来刚才这房子里有人!”于是便喊道:“这房子有主人么?深夜来扰,实感惭愧!”可哪里有人回应!

    张天阡看着这房子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他四处一望,只觉得这房里幽幽森森,阴气颇重,他又一想到刚才推门推不开,暗想难道是鬼魂作祟?他心中吃怕,赶忙牵了马要出来,谁知心中害怕,脚下竟是不稳,他扑通一下摔倒在了地上。张天阡刚要站起,突然“咦”了一声,竟是发现这地上有几缕红色毛发。张天阡将这红色毛发拾了起来,到房子外面仔细辨认,却是发觉这是马身上的毛!

    冷风吹来,张天阡心中一凛,他想到陆尹琮乘的那匹马就是这个颜色的!他向前奔了几步,只见大河缓流,沉夜安静,风吹苇草,哪里有陆尹琮的影子!回头一看,只见自己带的人马纷纷躺倒,已然都要休息了。张天阡看着那个房子,一下子意识到了刚才是有人抵着门不教自己进去。那这人是谁?当然是陆尹琮无疑!否则还能有谁这般防备着自己!

    张天阡又想着,倘若刚才房里的真是陆尹琮和阮惜芷的话,那他们又是从什么地方出去的?他转身回房子里一看,只见那房子有一个后门,张天阡这下恍然。他猜想陆尹琮和阮惜芷定是刚走不久,他也没有听到他二人策马疾奔的声音,那也就是说他们一定还在这附近!

    张天阡想到这些,连忙奔出房子,将为首的士兵叫来,道:“那陆尹琮就在这附近,召集大家起来,将这周边给我围起来!”那人得令。不一会儿,张天阡带的人便将这河畔围了起来。

    陆尹琮和阮惜芷在苇草荡里看到这一幕,知道张天阡察觉出了异样,心头都是忧急万分。陆尹琮看着身边的惜芷,想着一会儿要是被发现,自己一定拼死让阮姑娘突出重围,绝不让她落在张天阡手里。惜芷看着尹琮,轻声道:“陆大哥,我不害怕,惜芷……惜芷这一生遇到像陆大哥一般的英雄人物,心愿已了。”陆尹琮凝望着惜芷,眼光温和,他轻轻道:“陆尹琮能遇到阮姑娘才是生平乐事呢!不过现在休说这话,我们也没到了生死关头!要是一会儿真个打起来,舍了陆尹琮这条性命,也要保护得你周全。”阮惜芷一听,怔怔地望着陆尹琮,眼波晕了晕,竟是有两行清泪滑落,她将头轻轻别转开来,拿手抹掉泪水。陆尹琮看惜芷拿手抹泪,身影瘦削,可怜巴巴的,一时心痛不已,心中顿起内疚之情,他垂下头,低声道:“阮姑娘,我太过对你不起。”阮惜芷连忙转过头道:“不,陆大哥没有对不起我。我只恨自己不能为陆大哥分担什么,像个没用的傀儡一般。”陆尹琮温声道:“把我救出来了,还说自己没用么!”惜芷泪痕犹在,看着陆尹琮,心中宽和下来,不由得莞尔,眼中晕出笑意。

    只听张天阡在那边大喊:“陆尹琮,你不敢出来,是想当缩头乌龟么?”他语气含怒,加之中气十足,是以声音如洪流激荡,远远传了开来。阮惜芷心中有气,偏头一望,只见陆尹琮眉头紧蹙,向来温柔的眸子直欲喷出火来。

    张天阡又喊:“陆尹琮,我知道你就在这儿,赶紧给老子滚出来!”陆尹琮听了这话,心中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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