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吃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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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吃的女人-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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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而盲目地扭动着身体。使她大为奇怪的是,就这么一点点小事,竟然把他吓成了这副模样。

她原以为他身上有着一层又厚又硬的外壳,轻易刺不透,看来她估计过高了。这就像他们以前常在家里玩的那种游戏,你合拢两只巴掌,压住鸡蛋的两头,任你用多大力气它都不会破,它的力学构造分布均匀,你的劲其实都使在自己身上。可是,你只要稍稍变换个角度,把压力调整一下,鸡蛋就会啪的一声碎了开来,蛋黄蛋清流得你浑身都是。

这会儿,伦那脆弱的心理调节状态已经被打乱,他正处于被打碎的状态之中。

她想,不知他多年以来是怎么避开这个问题的,他一直得意洋洋地以猎艳老手自居,难道他真就想不到有可能让对方怀上孩子吗?要是事情真是像他当初以为的那样,是他不小心让思俾丽怀了孕,那他怎么办呢?他会不会以非故意伤害为由,来开脱自己的责任,从而不了了之,使自己能安然逃脱呢?恩俾丽是无法预见他的反应的。

不过造成这一危机的原因还全在她身上。她现在对他怎么办呢?她应该如何处置呢?

嗅,算了,她想,反正这是他们两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我何必牵扯进去?她回到自己房间里,关上了门。

但是,第二天早上在她敲开煮得嫩嫩的鸡蛋,看到蛋黄时,她仿佛觉得它像是一只黄色的眼睛,正以谴责的眼光富有深意地瞪着她,她觉得自己的嘴巴就像是受惊的海葵一般地紧紧闭上了。她喉咙里的肌肉收得紧紧的说,这是活的东西,是一条生命。她把盘子推开。她现在心中对这样的事已经习以为常了。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又在单子上划去了一样东西。

。。!



可以吃的女人19

  
19“有果冻的、鲤鱼的、花生酱和蜂蜜的,还有鸡蛋色拉的,”格罗特太太几乎将食物盘猛地推到了玛丽安的鼻子底下,这倒不是她故意要这么粗鲁,而是因为玛丽安坐在长沙发上,格罗特太太站着,她身上穿着硬硬的紧身胸衣,每天坐办公桌,浑身的肌肉已经习惯了那种僵僵的架势,她身子挺得直直的,一时间也实在难以往前俯到玛丽安这边来。

玛丽安往一个软软的花布靠垫上一靠,说道:“谢谢,果冻的吧,”她边说边拿了一块。

这是办公室的圣诞聚会,地点就在女士们的餐室里,正如根德里奇太太说的,在这里大家可以“更舒服一些”。的确,挤在这么小小的房间里,还是觉得挺亲热的,但大家心底里却都有几分不痛快。今年的圣诞节是星期三,就是说星期五大家就得回来上班,就差这一天,否则就可以痛痛快快地连着一个长假了。玛丽安断定,正是这个原因,才使得格罗特太太颇有几分高兴,她眼睛在眼镜片后面闪闪发亮,破天荒地拿着三明治在房间里到处分发。玛丽安一边看着她那直僵僵的身子在房里到处走动,一边想,她这是要仔细看看大家有多么不痛快呢。

办公室聚会似乎就是吃吃东西,谈的无非是身体哪儿不舒服啦,哪里可以买到便宜货啦之类的事。食品是大家自己带来的,事先约好每人做一样东西。玛丽安也被指派做巧克力小蛋糕,那东西其实是她到面包铺买的,只是把纸包换掉了,近来她自己不大想做饭。食物都堆放在餐室一头的桌子上,东西太多了,色拉啦、三明治啦、花色面包啦、甜食啦、饼干啦、糕饼啦,肯定吃不了。不过因为东西是各人带来的,每样东西都得尝一点儿,不吃的话带的人肯定会不高兴。时不时地可以听到有人嚷嚷:“哦,多萝西,我真要尝尝你的橙子菠萝甜饼!”或者“利娜,你做的美味水果松糕看起来就叫人流口水!”说话人边说边站起身来慢吞吞地走到桌子前,往手上的纸碟子里添东西。

玛丽安猜想以前并不是这样。年纪大一些的同事还记得,从前的圣诞聚会是全公司一起搞的,当时公司比现在小多了,如今这些听来已经像是老话了。波格太太含含糊糊地说道,多年以前,楼上的先生们也下来一起玩,他们还喝酒。但公司发展很快,到如今人这么多,没有谁能认识所有的人,聚会呢也变得难以控制了。漫无目标的经理人员追起手上沾满墨水的复印部的小姑娘来,压抑在心底的色欲和不满不合时宜地表露出来,手上拿着纸杯子的上了些年纪的女士觉得有些受不了,甚至很有些震惊。如今,为了照顾到全公司人员的积极性,各部门分别举行聚会,根德里奇太太中午过后不久就说这样更舒服,就我们女士在一起,对此大家含糊地低声表示同意。

玛丽安坐在两个办公室处女之间,第三个处女则倚在长沙发扶手上。在这种情况下,她们三人都挤在一块儿,这起到一种自我保护的作用。她们没法像旁人那样,可以炫耀一下自己孩子的机灵,或者讨论家中的装修和家具这类重大的话题,再不呢就比较比较彼此丈夫的情况,详细地向女伴描述他的怪脾气或者讲习惯。她们关心的是其他的事,尽管艾米也偶尔在别人的谈论中插上几句话,谈谈自己的身体上的毛病。玛丽安明白她杂在她们中间,地位有些暧昧……她们都知道她不久就会结婚,因此认为她再不能真正算作是单身女子,再不会理解她们的问题了。但是尽管她们对她的态度稍稍有些冷淡,她还是宁可同她们坐在一起,不想加人到其他那些圈子里去。房间里走动的人很少,除了端食物盘的人以外,大多数人都东一群西一堆地坐着,时不时地换个座位,加入到别的圈子里去。只有波格太太不停地四处转悠,时而在这里和蔼可亲地笑一笑,时而在那里插上一两句话或者递上一块饼干,这是她的责任。

因为今天早些时候的那件麻烦事儿,她现在分外卖力。自十月以来,公司一直在准备对速食番茄汁在全市范围内进行一次大规模的品尝调研活动,但因为总觉得计划不够完善,日子一天天拖了下来,最后定在今天早晨出去开展调查。公司派出的人空前的多,几乎所有能上阵的都出去了,对那些全无准备的家庭主妇进行调研。

这些人就像推销香烟的女郎那样,脖子上套着一个硬纸食物盘(玛丽安私底下同露茜说,还不如把她们漂得雪白,然后穿上羽毛服和网眼长统袜呢),手上拿的是分别装有罐头番茄汁和速食番茄汁粉的小纸杯,还有小水壶。她们先让主妇尝一尝真番茄汁,然后当着她们的面用水把番茄汁粉调和起来,再请她们品尝,主妇们看到这么简单快捷,一定会万分惊奇,很可能会连声赞叹。设计的广告词上是这么说的:“轻轻一搅,立刻就好广如果他们在十月份把这事做了的话,那也许会大为成功。

糟糕的是,接连五天,尽管天空布满了乌云,但就是没有下雪。偏偏在今天上午十点钟下起雪来,而且并不是飞飞扬扬地飘些雪花,也不是下一阵歇一阵,而是大风大雪满天飞舞。波格太太想让楼上经理们同意往后推迟,但是未获批准。“人又不是机器,”她对着电话大声嚷,好让那个小间外面的同事都听得见,尽管她的门关着,“这样的天气怎么出门啊?”可是截止期到了,已经耽搁了这么久,再不能往下拖延了,况且今天如果不去的话就要再往后推迟三天,因为接下来是圣诞假期。因此波格太太这班人马嘴上尽管嘀咕,还是被赶到风雪里去。

上午余下的那段时间里,办公室就像是灾区救济中心,倒霉的调研员不断地打电话进来。她们的汽车虽然有防冻设备,却没有雪地防滑轮胎,如今在大风雪里行动困难,有的陷在积雪里动弹不得,车门一打开就砰的一下夹住了手,行李箱盖一打开又砸在头上。纸杯子分量轻,大风一吹就飞到车道跟树篱上,把里面的番茄汁洒到雪地上和调研员身上。有的调研员好不容易走到人家门口,番茄汁还泼到了主妇身上。有个调研员脖子上套的纸盘给风刮到了半空中,就像个风筝似的;另一个人呢把盘子捂在大衣里,结果盘子打翻,风把那些汁液吹得她满身都是。从十一点钟起,出去的人陆续回来了,只见大家头发吹得乱七八糟,身上全是红色的污迹。

在对公众进行了这番科学而高效的实地调研之后,总算松了口气。有的人一声不吭,有的人解释一通,还有的人自我感觉十分良好。波格太太还得去应付楼上铺着大地毯的办公室里的那些怒气冲冲的领导阶层,他们坚持说什么大风大雪全是楼下这些人编造出来的。这会儿她在吃东西的同事当中走来走去,脸上仍然留着方才那番争吵的痕迹。在她装出一副紧张而烦恼的样子时,她其实心里很镇静;现在,她硬要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反而显得有点尴尬。玛丽安不由想,这就像一个头戴印花帽子的女士,方才还觉得自己腿上有个小动物在爬,这当儿却要站起来在联谊会上风度十足地致感谢词。

玛丽安原来心不在焉地同时听着几群人的说话,这会儿她决定不再听下去,就让房间里那一片嗡嗡声像耳边风那样过去算了。她吃掉了果冻三明治,站起身去拿一块糕点。桌上那么多吃的东西,糕饼上都是烘得黄黄的酥皮和糖霜糖浆,这些闪闪发亮的可口食物,无非都是结得硬硬的油和糖做的,她真恨不得一口吞下去。她拿了块松糕回到座位上。方才跟艾米说话的露茜这时转过头来同米丽交谈起来,玛丽安坐下之后发现她们谈得正起劲。

“哎,她们自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听见露茜说,“你总不好同别人说能不能请先去洗个澡,我是说那未免有点失礼。”

“伦敦也真脏,”米丽满怀同情地说,“你晚上见到男人,他们白衬衫的领子都是黑的,乌黑,全是烟尘的缘故。”

“对啦,事情就是这样,而且越来越糟,结果到后来他们都不好意思请朋友进门……”

“说的是谁啊?”玛丽安问。

“哦,是在英国跟我一个朋友同住的女子,她就是不肯洗澡。其他方面都好好的,就是不肯洗澡,好久好久连头也不洗,衣服也不换。别人也不想同她说,因为在其他方面她似乎完全正常,但显然她内心一定有毛病。”

一听到“毛病”这个词儿,艾米那苍白狭长的脸立刻转了过来,这个故事又对她讲了一遍。

“那么,后来怎样的呢?”米丽一边舔着手指上的巧克力糖霜,一边问。

“哎,”露茜优雅地小口咬着一小块酥饼,说道,“说来真有点可怕,哦,她衣服老是不换,起码穿了三四个月,这气味也就可想而知了。”

听的人无不惊诧地低声叫唤,“啊.真可怕。”她接着又说:一嗯,至少也有两个月吧。同住的人正打算同她摊牌,请她无论如何去洗一洗,要不就干脆搬出去。

我是说,请她走。可是奇怪的是,一天她回家之后就从头到脚把身上衣服全脱下来,点起一把火烧掉,自己去洗澡梳理,从此以后一切正常了,就这么回事。”

“嗯,这真有点怪,”艾米的口气里有点失望,她原本希望听到那女的得了什么重病,最好是动手术什么的。

“自然,你们知道,他们那边的人都邋遢得多,”米而俨然是一副见多识广的口气。

“但她是这边过去的,”露茜嚷道,“我是说她出身不错,从小就受到好好的教育,并不是说他们没有浴室,他们一直都很讲究清洁。”

“也许这只是我们大家都多少会经历的一个阶段,”米丽以一种豁达的口吻说,“她可能只是不够成熟,离家那么远……”

“我看她是有毛病,”露茜说,她准备吃圣诞蛋糕,正把葡萄干从上面剔掉。

玛丽安心里翻来复去地想着“不够成熟”这个说法,就像是在海边拣到一块有趣的卵石,翻来复去地把玩一样。这个词儿叫她想到了一穗青玉米,或者其他蔬菜水果这类东西。你先是青青的,慢慢发黄,这就叫成熟了。为成熟的身材设计的衣裙。换个说法,也就是胖的。

她朝房间里其他同事望去,只见大家嘴巴一张一合的,不是在说话就是在吃东西。在这里,她们跟其他在下午时分聚餐的妇女没有什么不同。平时上班,大家一副办公的模样,似乎与她们工作的对象,那些家庭妇女存在着天壤之别,但这会儿这种区别不见了。她们本也可能穿着家常便服,头上戴着卷发夹子。现在呢,大家身上都穿着为成熟身材缝制的衣裙。她们都成熟了,有人很快地熟过了头,有人已经开始干瘪起来。她觉得大家头上似乎都长了一根茎,吊在一条看不见的藤上,各人处于不同的生长或者腐败的阶段……按照这种看法的话,坐在她身边苗条瘦长的露茜只是处于早期的阶段,她精心保养那头金发就像个花等,在那底下一个青色的小骨朵正在慢慢形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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