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吃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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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吃的女人-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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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雅观了。而且在太近的距离观察自己的伴侣很可能驱散这家饭店企图保持,或者企图创造的浪漫的光环。她仔细察看起自己手边餐刀的刀刃来。

侍者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他动作嫡熟轻巧,就像只猫在地毯上那样悄无声息,他把菜摆在她面前,木盘上是一块里脊肉,四周围着几条成肉片,滋滋直往外冒油。他们俩都喜欢火候嫩些的,反正在牛肉烹饪时间上他们是不会有争议的。玛丽安真是饿坏了,她恨不能把牛排一口吞下肚。

她又切又嚼,一边把牛排送进感激不尽的胃里,一边又在思索这番对话,试图弄清自己所说的“公正”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想那应该意味公平待人,但仔细一想,就是这一概念在她心目当中也并不怎么清楚。那是否指以眼还眼呢?要是你已经丢了一只眼睛,再去把别人的眼睛打坏又有什么用处呢?那么赔偿又怎样?在诸如撞坏汽车这类事故中这似乎是金钱的问题,甚至当你感情上受到伤害时也能获得金钱上的赔偿。有一回在电车上她看见一个母亲在咬自己幼小的孩子,因为孩子先咬了她。她边沉思边咀嚼着一块嚼不动的肉,把它囫囵吞下去了。

她认定彼得今天的情绪也有些反常。他接手了一个很棘手的案子,需要进行大量繁杂的调查研究。他查阅了许多判例,结果发现它们全对自己这一方不利。因此他方才说话才那么不近人情:因为纷乱复杂的工作使他心烦意乱,他希望简单一些。

不过,他应该认识到,要是法律不那么复杂的话,他也没钱可赚了。

她抬起头来,伸手去拿酒杯。彼得正在注视她,他杯中的酒已经喝去四分之三,而她呢,喝掉的还不到一半。“专心思考呢?”他柔声说。“算不上,只是走了神罢了。”她朝他笑了笑,又把注意力集中到木盘子上。

近来他注视她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以前在夏天时,她老觉得他不大朝她看,或者说很少真正看她。床上完事之后他总是直挺挺地躺在她身边,面孔抵住她的肩膀,有时候他就睡着了。可是最近这段时间,他常常全神贯注地望着她的脸,仿佛是要透过她的外表看出她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事儿。她弄不清他这样注视她时,究竟是在寻觅些什么,这使她很难受。

当他们俩筋疲力尽地并排躺在床上时,她常常会睁开双眼,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也许是希望乘她不备时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秘密的表情来吧。然后他会轻轻抚摸她的皮肤,没有一点激情,几乎同医生给人看病差不多,似乎这样也可以发现他眼睛没有看到的东西。或者是尽力想要把她印在脑海里。这种时候,她就觉得自己仿佛躺在那里接受医生的检查,她很想抓住他的手,叫他不要再抚摸了。

她用叉子在装生菜的木碗里左挑右拣,想要找块番茄。她想,也许他弄到一本婚姻手册之类的东西了吧,可能理由就在于此。她满怀柔情地想,彼得就是这样的脾气,一有什么新的问题,他就出去买本有关的书籍,从书本中寻找答案。她想起了他房间里的书架,夹在上下两格法学书籍和侦探小说中间的那一格,就是一些有关照相机的书籍和杂志,他在汽车仪表板上的小储物箱中总放着汽车手册。因此,在结婚之前,他去买一本婚姻指导的书完全是顺理成章的。想起这种带有浅显易懂的图解的东西,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她从生菜里挑了一个黑橄榄吃了下去。一定是这样,他是在掂量她,就像是买了一架新照相机,先要把机子的工作原理摸一摸,看看那里面复杂的齿轮组合和小小的机械构造,查查它有什么地方容易发生问题,弄清它的各种用途,总之,是要明白它的发条好不好。他是想要摸清她内心的真实动机呢。如果他真是这样想的话……她暗自笑了,她想,我来编点事儿骗他一下。

他快要吃完了。她看着他手执刀叉,利索地切着牛排,每一刀都用力均匀,恰到好处。他真能干,切下来的肉整整齐齐,很是好看。可是动刀子切割这一行为本身就含有暴力的意味,而在她心中总没法将彼得和暴力两个字联系起来。这就像麋鹿啤酒广告一样,如今这些广告到处都是,地铁车厢里啊,大广告牌上啊,杂志上啊随处可见。由于她在广告推出前曾经做过一些调研工作,她觉得自己对它也要负一点责任;这倒不是说这个广告造成了什么不良影响。在小溪中蹚水用网兜网鲑鱼的那个人穿戴得太整洁了:他的头发看起来就像刚刚梳过,只有几缕头发整整齐齐地贴在前额上表示外面有风。那条鱼也显得不真实,它身上没有粘液,没有牙齿,看来也不像有气味;那只是做得十分精巧的上了釉彩的金属玩具。杀死糜鹿的那个猎人站在那里摆出姿势给人照相,他完全像是个城里人模样,头发上没有小树枝,手上没有血迹。当然广告中不可能出现一些丑恶的令人不快的画面,例如,总不能让那只鹿的舌头搭拉出来吧。

她不由想起了今天早上的报纸,她曾经不经意地把第一版浏览了一下。上面报道一个男孩疯狂地开枪打死了九个人,后来被警察制服。那孩子是从楼上的窗户里往外开的枪。这会儿她记起那张照片来了,那个男孩面色苍白,被两个穿深色衣服的警察挟住,眼神冷漠而警觉。瞧他那样子,并不像是会拨出拳头来打人或者朝人捅刀子。在他使用暴力时,他选择了间接的形式,就是借助某种特定的工具,手指轻轻一拨,并不触及打击的对象,他自己则站在远处观看炸得血肉横飞的场面。这是心灵的暴力,几乎同魔术一样,你只要动个念头,它就发生了。

看着彼得把牛排整整齐齐地切成一个个小方块,她不由想到了她的一本烹饪书封面上画的一条牛的图案,牛身上打着格子,加上标签,说明你用的肉来自牛身躯的哪个部分。她想,他们现在吃的是牛背上的肉,用虚线标出来的那部分。她眼前似乎看到了屠宰培训班里的景象,在一个大房间里,一排排身穿雪白的大褂学习屠宰的人,手上拿着幼儿用的剪刀,坐在桌子旁边,从一叠叠硬纸板画的牛身上把牛排、助条和用来烤的肉剪下来。她记得书上画的那头牛有眼睛,有角,有乳房,它很自然地站着,身上画的那些线条对它没有一点影响。她想,也许经过多年的悉心研究之后,人们能够培育成一种牛,身上天生就量好了尺寸,画好了线条吧。

她低头望了望自己那份已经吃掉一半的牛排,忽然意识到这是厚厚的一块肌肉。

它血红血红的,来自一条活牛的身上。这条牛能动能吃,最后被宰杀,它像人们在等候电车那样排队站着,随后头上挨了重重一击就死掉了。自然人人都知道这种事,但在大多数情况下,你从来不会想到这一点。在超级市场里,肉都用塑料薄膜包得严严的,上面粘贴着名称和价格的标签,买肉就像买花生酱或者豆子罐头一样。就连你到肉店去买的时候,店主也手脚麻利地把肉包扎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但这当儿肉就在她的面前,没有包装,生生的带着血,而她一直在吃着,用它来填饱肚子。

她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她觉得自己脸色发白,只是希望彼得不会注意到这事。

“真是好笑,”她暗自譬喻道,“人人都吃牛肉,这是完全正常的。你要活着就得进食,肉食富含蛋白质和矿物质,对身体有好处。”她又拿起又子,挑起一块肉,举到嘴边,又把它放下了。

彼得抬起头,笑了。“老天,我真饿坏了,”他说,“吃下这牛排真是挺舒服的,一顿好饭总会使你觉得生活更有意思。”

她点点头,也朝他有气无力地笑了笑。他的目光落到了她的盘子上,“亲爱的,怎么回事?你没有吃完。”

“是的,”她说,“我像是吃不下了,一定是够了。”她装出无可奈何的口气,以表明她胃口太小,这么大一块牛排实在没法对付。彼得笑了,他嘴里还在不停地咀嚼着,很得意自己有这么好的胃口。“天哪,”她心想,“我希望这只是暂时的现象,要不然我是会饿死的。”

她坐在那里,沮丧地把餐巾在手上绞来绞去,看着彼得把最后一块牛排送到嘴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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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吃的女人18

^生。网!
18玛丽安坐在厨房里桌子边,闷闷不乐地吃着一罐花生酱,一边翻着她最大的那本烹饪书。在吃里脊肉后的第二天,她也没法把猪排吃下去了。自那以后的几个星期中,她一直在进行试验。她发现,不仅是明显从牛身上割下来的东西无法下咽,连猪,羊身上的东西也是一样。也不知她哪个器官出了毛病,拒不接受所有露出一点骨头、腱子和肌肉纤维痕迹的食品,反正她决不是存心为之。碾碎后重新加工的食品,例如热狗和汉堡包,或者羊肉饼与猪肉香肠,只要她不仔细地去看的话就可以接受,鱼也不在被禁之列。她还不敢去试一试鸡肉,她一向喜欢吃鸡,但那东西一副骨架看着就叫人不舒服。此外,她又想到鸡皮一定会使她联想起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为了保证多种蛋白质营养,她近来一直吃煎蛋、花生和大量的奶酪。但她心中总暗暗担忧着,随着她翻阅烹好书(她目下翻到了“生菜”那一部分),这种担忧越来越清楚了,那就是这种拒食现象是种恶性的疾病,它是会发展的,慢慢地,她能够食用的范围会越来越小,眼下能被她接受的东西会一件件地被排除出去。

“我要变成素食主义者了,”她满怀忧愁地想道,“也加入到那些怪人的行列中去,得到保健专柜那边吃午饭去了。”她厌恶地读着一栏题为《如何用酸奶做菜》的文章,这本书的女主编乐滋滋地建议:“在酸奶上洒些碎胡桃仁,喝起来就别有风味。”

电话响了,她等铃响了两次后才起身去接。她不大愿意跟人说话,好不容易她才放下手中的文章站起身来,那一篇文章介绍的是莴苣、水田芥和各种芳草做的辣调料。

“玛丽安?”是伦纳德?斯兰克的声音,“是你吗?”

“是的,伦,”她说,“你好吗?”她有好久没有见到他,或者同他说话了。

他口气很急。“就你一个人在家吗?我是说恩斯丽在不在?”

“不在,她还没有下班回来,她说她要去买些东西。”现在是圣诞节前购物旺季,似乎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了,各家商店都要到九点钟才打烊。“等她回来我叫她回电话。”

“不,不,”他连忙说,“我要找的是你。我能到你这边来吗?”

彼得今晚还在忙那件案子,因此事实上她是有空的,一时间她也想不出什么借口来拒绝他。“当然可以,伦,”她说。话一出口,就无法反悔了,她放下电话时想道,真傻,干吗要答应他呢。

几个星期以来,恩斯丽一直处于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之中。她从一开始就肯定自己怀孕了,全副心思都在注意自己身体上可有什么征象,就像科学家紧张地注视着某个至关重要的试管,等待着至关重要的变化发生。她花了好多时间待在厨房里,想试着看看自己是不是特别想要吃某种食品,又尝了好多东西,看它们味道有没有改变。她把结果一件件向玛丽安报告,照她的说法,茶变得更苦了,鸡蛋呢,有了硫磺味儿。玛丽安房间里的穿衣镜比她的大,她就站在玛丽安的床上,侧着身子瞧自己的肚子形状是不是有所改变。她在住所转悠时,嘴里老是哼着歌子,一刻也不停,真叫人觉得难以忍受。终于,一天早晨,她在厨房水槽那里恶心呕吐了,她高兴得不得了。总算等到了该去看妇产科医生的时间了,就在昨天,她跳跳蹦蹦地走上楼来,笑容满面地挥着手上的信封,检查结果出来了,是阳性。

玛丽安向她表示祝贺,要是早几个月的话,她脸上也许就不会这么自然。那时她就得考虑如何应付这事带来的问题了,例如恩斯丽要住到哪里去……房东太太一旦发现她肚子大了肯定不允许她再住下去;还有她是否需要另找一个人来同住,如果要找的话,她会不会觉得有点对不起思斯丽?要是不找的话,同一个刚生了孩子的单身母亲住在一起一定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和压力,她受得了吗?但现在这一切都不成问题了,她可以真心实意地为恩斯丽感到高兴。反正她自己就要结婚,她已经是局外人了。

正因为不想牵扯进去,她对伦的电话很有些不高兴。从他说话的口气当中,她猜恩斯丽已经告诉了他一些事情,但是从他的话中她听不出他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她决定尽量不采取主动的姿态。当然,无论他讲什么,她都会认真地听,长了耳朵,这是无法避免的……其实他又有什么好说的呢?要说他扮演过什么角色的话,那他的任务早已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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