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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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宋-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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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了,近了,金军的大船看到着火的大营,也不用在隐蔽,同时发出一片大喊,飞快地划动船桨。

  马家渡上渡口已经很久没有用,渡口的泥沙淤积多年,已经形成一片大浅滩。

  “轰轰”一连串响,船只一只接一只搁浅。在巨大的惯性做用下,立在船头的女真人纷纷跌落水中,立在齐腰深的水里哇哇大叫。

  船上是响亮的肆无忌惮的哄笑。

  接着,蓬蓬几声,跳板直接搭到水中,长嘶声中,女真人翻身上马,就这么冲下水去,就那么挥舞着连枷、大棍、斧、锤等重兵器,如同拍岸狂涛朝中军大营扑来。

  根本数不清楚他们究竟有多少人,黑压压一片压上,挡住了投射到江上的火光。

  周遭顿时一暗。

  女真人刚开始的时候没有任何阵势,他们一边跑一边开始编队,渐渐地就组成一道四列平行阵,如墙而动。

  河水哗啦翻涌。

  马蹄声响起来,整个地面都被震得微微起伏,望楼不住摇晃,已经立不稳人。

  终于,有人凄厉地大叫起来:“敌袭,敌袭!”

  “女真鞑子!”

  锣鼓震天响起,有稀稀落落的箭淋过去,落到女真骑兵队伍中。

  有骑兵落地,被愤怒的马蹄踩出清脆的骨折声。说来也怪,中箭的骑兵到死也不肯哼上一声,女真人的凶悍可见一斑。


第九十五章 如山之崩(二)


  刚才还满面泪光一脸颓丧的陈淬瞬间恢复正常。

  他从开始摇晃的望楼通通通往下跑:“都跟我来,管不了那么多了,有多少人算多少人,尽量收拢溃军准备接敌。传我令,骚动者,都杀了。不要怕杀人,反正等下都要死!弓弩手,弓弩手就位。咱们这里多顶一刻,前军杜相那里就多一分机会重整旗鼓。”

  其他军官也回过神来,跟着陈淬跑下望楼,看到人就往寨前壕沟、栅栏、鹿砦那里赶。但凡有人迟上一步,手中的刀就毫不留情地砍下去。军情紧急,也不是顾念袍泽之情的时候了。

  瞬间,到处都是滚滚人头满地血污。

  很快,一队队乱军被他们驱刚过去,就算建制已经散乱,好歹也能阻敌片刻,至少不能让女真人顺利地杀进营寨。

  成百上千的士卒满面苍白地挤在栅栏出,他们光着身子,将长长的矛秆子架在上面。

  弓弩手也忙乱地张了弦,将羽箭搭在弓臂上,乱糟糟地射了出去。

  陈淬年事已高,陈仲敏正值盛年,他已经换上一身铁甲,站在队伍的最前头,作为前锋,准备迎接敌人这一波冲击。

  红旗飘扬,大营里依旧是连天的喧嚣。

  “会死的。”陈仲敏心中惨然,“不过,就算是死,也要为前军赢得时间。我西军这几年打的是什么仗呀,逃逃逃,都逃到建康了。这么逃下去,又能逃到何处?我西军,我大宋已是无路可退了。”

  从浅水里出来,金军骑兵速度更快。

  大火中,已经能够看清楚他们的模样。

  总数约有五百,他们身上只穿了一件薄皮甲,战马也没有护具,乃是一队轻骑兵。

  “左右拐子马?”陈仲敏的瞳孔猛地收缩。

  所谓拐子马,就是两翼轻骑骑兵。和金军打了这么些年的仗,他对敌人的战法自然清楚。

  女真在列阵而战的时候,喜欢在前头排出一队重甲士徐徐而进。在他们大阵的两侧布置了两队轻骑兵率先从两翼包抄而来。不停骚扰冲击,直到将宋军大阵搅乱时,金军的重甲步兵已经一头撞过来。

  接下来,迎接宋军的就是无可收拾的大溃败。

  对于这支轻骑兵,他是最熟悉不过了,也吃够了苦头。

  如果是在平日里,这点敌人陈仲敏自然无所畏惧。大不了藏在营中,靠着弓弩不住乱射,敌骑就没有便宜可捞,自会离去。

  大军接战,讲究的是诸兵种配合。没有重甲步兵呼应,轻骑兵是无法攻坚的。

  可是……可是,我们这里根本就没多少人,营中乱成一团,又如何守得住。

  一想到这里,陈仲敏浑身都是冷汗。

  匆忙抓来的弓弩手不等敌人进入射程,就胡乱地将箭射出去。但是,明明那些箭雨已经落入敌群中,却好象射进幻影中。

  敌人还在飞速冲来,马蹄的轰鸣一刹那盖住了营中所有噪音。

  难道女真蛮子是刀枪不入的怪物?

  汗水同时从所有宋军额上流下。

  “哒哒”神臂弓响起。

  这是冷兵器战争中的重机枪,这是骑兵的噩梦。

  强劲的羽箭射穿敌人身上的铠甲,射断筋骨,射穿大脑和心脏。

  终于,金军马阵之前腾起一片灰尘,一匹接一匹战马长嘶着狠狠摔倒在地。人马的尸体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向前翻滚。

  只瞬间,就有超过二十个女真骑兵永远停止呼吸。金军骑兵排成四排,转眼,第一排冲锋队的队型就稀疏下来。

  但不等宋军欢呼,女真第二排骑兵却不声不响一个加速,越过第一排,高速向前。

  他们早就见识过宋人弩箭的厉害,知道自己只要稍微慢上一步,就会变成敌人的活靶子。

  要想赢得这一仗,就不能怕,就得尽快冲进敌人的箭阵之中。

  这些来自白山黑水,饮冰卧雪的渔猎民族,一颗心早就被北地的刻骨冰寒冻硬了,变成一颗铁石,无惧敌人和自己的死亡。

  第三轮神臂弓之后,敌人的第三排骑队已经越过前面两排人马冲到了最前头。

  几排骑兵都在高速冲锋中变换着队型,整齐有序,显示出极佳的骑术。

  “怎么还不乱,敌人怎么还不乱?”陈仲敏张大着嘴巴,口中干得再吞不进半点唾沫,握刀的手也在剧烈的颤抖。

  这个时候,陈淬沉稳的声音传来:“长矛手,盾牌手、刀斧手向前,准备接战!”

  话音刚落,第一个女真人已经纵马跃过壕沟,手中的大斧一扫,就将前面一排栅栏砍得粉碎。

  他……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十几支箭同时射中,被射成刺猬的敌人闷声落马,直接落到壕沟里。一根安在沟底的尖木桩从他背心入,胸口出,红艳艳甚是骇人。

  但他还是没有发出一声惨叫,临死的目光中全是疯狂。

  第二匹金骑从这个缺口扑见来,大棍挥来,几个宋军士兵如同稻草人一样被荡开。

  但同时,敌人也被几支长枪刺下马来。

  第三骑继续扑来,第四骑,第五骑……万马奔雷,山洪泻地,势不可当。

  ……

  局势已经无可挽回,中军完了。

  陈淬悲哀地看着前方,刚才好不容易收拢的那点残军在电光石火中被敌人一冲而散。他已经记不得自己身上中了多少刀,就好象倒在地上的那匹垂死战马,遍体巨大可怖的伤口。他张大的嘴大口大口喘息,却吸不进一口空气。

  生命在飞快流逝。

  不远处,陈仲敏刚将一个敌骑捅下马来,背心就中了一棍,被打得跌坐在地,愣愣不动。

  使棍的那个个敌将跃下马来,伸出左手一把揪住儿子的头发,右手缓缓把出刀子,对准了他的后颈。

  陈淬提起最后一丝力气,厉声大叫:“仲敏,仲敏!”

  可惜儿子好象已经晕得什么也不知道,即便不说话也不反抗,就那么呆呆地坐着,任由敌人手中的长刀一点点地从他背心处刺进去。

  “拔离速,拔离速!”女真人高声欢呼。

  那人“咻”一声抽出沾血的刀,指了指陈淬,面上带着残忍的笑意。

  “仲敏!”陈淬撕心裂肺地大叫。

  顺着那把刀的方向,又有一个女真人突然摘下挂在腰上的链锤甩过来。

  眼前一黑,陈淬听到自己颅骨破碎的声音。

  ……

  黎明。

  建康留守司中军营破。

  女真五百拐子马顺利登陆,正如泼风般朝前军这边冲来。

  广阔的马家渡原野上,到处都是冲天火光,到处都是惊惶逃蹿的宋军。

  杜充所有领衔的江淮防务,如山之崩。


第九十六章 王对王


  前军,留守司行辕,马家渡上渡口。

  吴宪法手心全是汗水,被武陀推到最前面之后,他脑子里早已是一片空白,也管不着是否劈中敌人,只胡乱地挥舞着手中的大斧。

  背嵬士乃是一军之精华,所选之人皆身高力大,这把斧子在他手头使来轻飘飘如同竹竿,所挥过之处,辽人纷纷倒下。

  又兼他身上穿着厚实扎甲,即便中了敌人几记,一时间也死不了。

  只是,强烈的恐惧连带强烈的亢奋使他的肾上腺激素大量分泌,只片刻,力气就耗尽,胸口喘得将要爆炸,脚下也像是踩着一团棉花。

  “杀杀杀!”即便吴宪法恨不得立即丢掉手中兵器,径直倒在地上再不起来,背后的同伴也不断地推着他向前。

  战了半夜,看到往日一起在操场上出操习练,在宿舍里聊天说黄段子,在食堂里你给我夹一快菜,我抢你一片肉,说说笑笑的袍泽弟兄就这么倒在战场上,大家都红了眼。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心中还有对死亡的畏惧的话,现在已经被彻底的仇恨代替了。

  大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光眼前这群辽狗。

  “冲上去,吴宪法,我入你娘,龟孙子你怂了吗?”

  “跟上,跟上武娘子!”

  ……

  眼前已经变成彻底的红色,战船在燃烧,双方的士卒在流血。

  靠在岸边的几条船上挤满了契丹人,再站不住人。其他辽军扑通下水,朝更远处的大船跑去。已经谈不上任何阵势,无论他们的军官如何弹压,这些曾经在淮西、淮北纵横千里不可一世的河北签军都惊慌地大叫着,崩溃到不可收拾。

  为了减轻身上的重量,已经有辽人扔掉手中兵器,脱掉身上铠甲。

  先一步登船的契丹人抽出大弓,胡乱地朝下面射去。刚开始的时候还知道朝泗州军阵后覆盖,打乱宋人的阵行,延缓王慎的进攻。但随着泗州兵和辽军混成一团,他们也没办法分辨。

  一丛丛箭雨泼下,不但泗州军士兵,就连契丹人身上也挂满了白花花的羽箭。

  “咻!”流矢无眼,一支羽箭从黑暗中袭来,直奔吴宪法面门。

  这是他身上唯一没有遮挡的地方。

  心中顿时一凉:死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在他身边,武陀猛地摊开左手手掌朝前一拍。

  “嚓”千钧一发之际,那支夺命的羽箭被挡住了,但武陀的手掌也被射穿。

  闷哼一声,武陀正要说话。突然,又有一柄长矛投来,径直从他前胸入,后背出。

  仿佛如中电击,武陀退后一步,倒了下去。

  “武陀!”吴宪法悲怆地大叫,扶住战友。

  这个时候,又有一支流矢射来,正中他的小腿。

  再也支撑不住了,二人同时倒地。

  武陀口中有血涌出来,不住喊:“冲上去,冲上去,杀鞑子,杀鞑子!”声音渐渐弱下去。

  “坚持住,不能死,不能死!”吴宪法眼中有泪水涌出来:“兄弟啊,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想杀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救我呀?”

  武陀低低呢喃:“吴……宪法,是的,我想杀你,想得都快疯了……可是,可是……上了战场,我们就是,就是……呼,就是兄弟……别管我,杀敌,杀敌……杀……”

  他头一歪,身体软了下去。

  吴宪法大声号哭:“武娘子,你他娘就是个女人,这点伤就想死,老子瞧不起你。快起来,快起来呀。你他娘起不起来,再不起来,看爷爷等下怎么收拾你。啊啊啊,兄弟啊,兄弟啊,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你不是一直想杀我吗,是男人你就站起来呀,站起来呀!”

  他抓住武陀的手不住地抽着自己的脸。

  ……

  战斗还在激烈进行,双方都知道大家都没有力气了。不管是要获取最后的胜利,还是在这残酷的修罗场上活下去,都得提起最后一丝剩勇,挥动手中兵器。

  “过来,过来,过来!”岳云一手骨朵,一手短斧,不住地将一个接一个辽人打翻在地,怒吼声四下回荡:“辽狗,你怕了吗?”

  转眼,他就如巨大的攻城锤向前突进了二十来步。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勇猛的虎贲,即便女真铁浮屠也不过如此。

  耶律马五身边的护卫聚了被他冲散,散了聚,接着又被冲散,早已胆寒。

  一个侍卫大叫:“都监,事已不可为,快上船撤退,留得青山在……”

  耶律马五突然转身,一脚将他踢倒在地,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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