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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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皮鼓-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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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斯卡:正合适!(他把这个词记到纸上,把诗递给地堡顶上的基蒂。她把身子缠结得更紧,并像朗读一首小学课本上的诗那样朗读了下面的诗句。) 

基蒂:在大西洋壁垒 

还在夯实水泥,全副武装, 

隆美尔芦笋,牙齿也伪装, 

却已在回归土豆乡的路上, 

那里星期五吃鱼,外加荷包蛋, 

盐水煮土豆,摆在星期天的餐桌上: 

我们正在接近毕德迈耶尔风尚①! 

…………………… 

①毕德迈耶尔原为路德维希·艾希罗特的诗《毕德迈耶尔的歌唱乐趣》中一滑稽人物,后泛指心胸狭窄、庸人习气的小市民以及他们的风尚。 

铁丝网里还是我们睡觉的地方, 

挖地雷偏偏在茅房, 

一边却梦想着国亭花廊, 

还有冰箱,滴水嘴要美观大方: 

我们正在接近毕德迈耶尔风尚! 

有些人还得撕碎慈母心, 

有些人还得去啃野草①, 

…………………… 

①俗语,意为“入土”。 

死鬼还挂着绸子降落伞, 

他这邋遢克却在给自己织衣裳, 

拔下孔雀鹭鸶的羽毛给自己化妆: 

我们正在接近毕德迈耶尔风尚。 

(大家鼓掌,兰克斯也鼓掌。) 

兰克斯:现在落潮。 

罗丝维塔:现在是吃早饭的时候了!(她摇晃着大食物篮,篮子饰有飘带和假花。) 

基蒂:好啊,我们在这儿野餐! 

菲利克斯:大自然会激发我们的食欲! 

罗丝维塔:啊,吃,神圣的行动,你把各国人民联系在一起,在吃早饭的时间里! 

贝布拉:我们在水泥上面用餐。这样我们便有了牢固的基础!(除兰克斯以外,所有的人都爬上地堡。罗丝维塔铺上一条明快的绣花桌布。她从取之不尽的篮子里取出有绿饰和流苏的小坐垫。撑起了一把小太阳伞,玫瑰色间有浅绿色,摆出了一个带话筒的小留声机。分发了小盘子、小匙、小刀、鸡蛋杯和餐巾。) 

菲利克斯:我想要点肝酱! 

基蒂:我们从斯大林格勒抢救出来的鱼子还有吗? 

奥斯卡:你不该抹这么厚的丹麦黄油,罗丝维塔! 

贝布拉:我的儿子,你替她的线条操心,这是对的。 

罗丝维塔:可是我觉得可口,也对我有益。我真想念在哥本哈根时空军请我们吃的掼奶油大蛋糕! 

贝布拉:热水瓶里的荷兰巧克力还很热哩。 

基蒂:我迷恋着美国的罐装小甜饼。 

罗丝维塔:小甜饼只有抹上南非姜汁果酱时才好吃。 

奥斯卡:别这样贪心不足,罗丝维塔,我请您别这样! 

罗丝维塔:你自己正吃着好几片指头那么厚的难吃透顶的英国腌牛肉! 

贝布拉:老总,你也来一薄片葡萄干面包加米拉别里李子酱好吗? 

兰克斯:如果我不在值勤就可以,上尉先生。 

罗丝维塔:那就给他下命令吧! 

基蒂:对,给他下命令! 

贝布拉:兰克斯上士,我命令您用餐:一片萄萄干面包加法国的米拉别里李子酱、嫩煮的丹麦鸡蛋、苏联鱼子和一小碗地道的荷兰巧克力! 

兰克斯:是,上尉先生,用餐。(他随即到地堡顶上坐下。) 

贝布拉:我们没有坐垫给老总坐了吗? 

奥斯卡:他可以拿我的,我坐在鼓上。 

罗丝维塔:你可别感冒了,宝贝!水泥里面有危险,你可不习惯。 

基蒂:他可以用我的。我想把身子打几个结,蜂蜜小面包会往下滑得顺畅些。 

菲利克斯:待在桌布旁,你可别让蜂蜜弄脏了水泥。这可是破坏防御呀!(大家吃吃地笑。) 

贝布拉:啊,海风送爽。 

罗丝维塔:送爽。 

贝布拉:胸怀舒展。 

罗丝维塔:舒展。 

贝布拉:良心脱壳。 

罗丝维塔:脱壳。 

贝布拉:灵魂暴露。 

罗丝维塔:眼望大海,人也变美! 

贝布拉:目光自由,展翅…… 

罗丝维塔:展翅远飞…… 

贝布拉:飞离此地,越过大海,大海无垠……兰克斯上士,我看到海滩上有五个黑东西。 

基蒂:我也看到了。拿着五把雨伞! 

菲利克斯:六把。 

基蒂:五把!一、二、三、四、五! 

兰克斯:这是利西厄克斯的修女。她们带着幼儿园的孩子从那里疏散到这儿来的。 

基蒂:不过我没看到一个孩子!只看到五把雨伞。 

兰克斯:她们把孩子们留在村里,留在巴文特,落潮时,她们有时会来拣贝壳和挂在隆美尔芦笋间的螃蟹。 

基蒂:真可怜哪! 

罗丝维塔:我们给她们一些腌牛肉和罐头小甜饼吧! 

奥斯卡:奥斯卡建议给她们萄萄干面包加米拉别里李子酱,今天是星期五,修女禁食腌牛肉。 

基蒂:她们跑起来了!拿雨伞当帆扬起来了! 

兰克斯:她们拣够了以后,总是这样的。最前面的是见习修女阿格奈塔,非常年轻的小东西,还胡里胡涂呢!——上尉先生,还能给上士一支香烟吗?非常感谢!——后面的那个胖子,是修道院院长朔拉斯蒂卡,她不跟着跑。她不跟着在海滩上玩,这大概会触犯教规的。 

(修女们打着雨伞在背景中奔跑。罗丝维塔打开留声机,响 

起了《彼得堡雪橇铃声》。修女们跳舞,欢呼。) 

阿格奈塔:唷嚯!朔拉斯蒂卡姆姆! 

朔拉斯蒂卡:阿格奈塔!阿格奈塔姆姆! 

阿格奈塔:唷嚯!朔拉斯蒂卡姆姆! 

朔拉斯蒂卡:回来,我的孩子!阿格奈塔姆姆! 

阿格奈塔:我回不来啦!它带着我跑哪! 

朔拉斯蒂卡:那您就为能回来而祈祷吧,姆姆! 

阿格奈塔:为一个充满痛苦的女性? 

朔拉斯蒂卡:为一个大慈大悲的女性! 

阿格奈塔:为一个充满欢乐的女性? 

朔拉斯蒂卡:您祈祷呀,阿格奈塔姆姆! 

阿格奈塔:我越是拼命祈祷,就跑得越远了! 

朔拉斯蒂卡:(声音渐小)阿格奈塔!阿格奈塔姆姆! 

阿格奈塔:唷嚯!朔拉斯蒂卡姆姆! 

 (修女们消失了。只是偶或在背景上冒出她们的雨伞。唱片 

放完。地堡入口处旁边的军用电话响了。兰克斯从地堡顶 

上跳下去,拿起听筒。其余的人继续吃饭。) 

罗丝维塔:甚至在这里,在无限的大自然中,也得有电话! 

兰克斯:道拉七号。上士兰克斯。 

海尔佐格:(拿着电话听筒、拖着电线从右侧缓步而上,不断地站住,对着电话讲话。)您睡着了吗,兰克斯上士!道拉七号前面有动静。能清楚识别! 

兰克斯:那是修女们,中尉先生。 

海尔佐格:修女在这里干吗?如果不是修女呢? 

兰克斯:是修女。能清楚识别。 

海尔佐格:您从来没有听说过伪装吗,嗯?从来没有听说过第五纵队,嗯?几百年以来英国人就是这么干的。他们带着《圣经》前来,随后突然开火。 

兰克斯:她们在拣螃蟹,中尉先生…… 

海尔佐格:立即肃清海滩,懂吗? 

兰克斯:是,中尉先生。不过,她们是来拣螃蟹的。 

海尔佐格:趴到机枪后面去使劲扫射,兰克斯上士! 

兰克斯:如果她们仅仅是来拣螃蟹的呢?现在落潮,她们是为了幼儿园的…… 

海尔佐格:我命令您…… 

兰克斯:是,中尉先生!(兰克斯进地堡。海尔佐格拿着电话从右侧下。) 

奥斯卡:罗丝维塔,捂住两只耳朵,要开枪了,像在每周新闻片里那样。 

基蒂:哦,吓死人了!我得把身子缠得更紧些。 

贝布拉:我也相信,我们马上会听到点什么声音。 

菲利克斯:继续放留声机吧!好冲淡点!(他放留声机,唱片唱着《伟大的妄想者》。合着缓慢、拖沓的悲剧性音乐,机枪哒哒地响着。罗丝维塔捂住耳朵。菲利克斯做倒立。在背景上,五位修女携伞飞向天空。唱片卡住,又转,随后停止。菲利克斯结束手倒立。基蒂解开身子缠成的结。罗丝维塔匆匆忙忙把桌布和吃剩的早餐放进食物篮里去。奥斯卡和贝布拉帮她的忙。大伙儿离开地堡顶。兰克斯出现在地堡入口处。) 

兰克斯:上尉先生或许还能给上士一支香烟吧! 

贝布拉:(他的团员害怕地站在他的身后)老总,您抽得太多了。 

贝布拉的团员:抽得太多了! 

兰克斯:这全怪水泥,上尉先生。 

贝布拉:如果有朝一日不再有水泥了呢? 

贝布拉的团员:不再有水泥。 

兰克斯:水泥是不死的,上尉先生。只有我们和我们的香烟才…… 

贝布拉:我懂,我懂,随着烟雾,我们消散。 

贝布拉的团员:(缓缓而下)随着烟雾! 

贝布拉:在千年之内人家还会来参观这水泥的。 

贝布拉的团员:在千年之内! 

贝布拉:还会找到狗骨头。 

贝布拉的团员:狗的小骨头。 

贝布拉:还有它们在水泥里的倾斜结构层。 

贝布拉的团员:神秘,野蛮,无聊! 

(只剩下抽烟的兰克斯一个人。) 

尽管奥斯卡在水泥上进早餐时很少说话或者几乎不说话,但他仍然记下了在大西洋壁垒的这席谈话,而这些话正是在进犯①前夜讲的。那位上士兼水泥艺术画家兰克斯,我们也将同他重逢,但要等到专写战后时期和今天处于兴旺时期的毕德迈耶尔的时候。 

…………………… 

①指盟军进攻欧陆,在诺曼底登陆。 

那辆装甲车还一直在海滨林阴道上等着我们。海尔佐格中尉大步赶来,找到了他受命保护的这一伙人。他上气不接下气地为方才那件小小事件向贝布拉道歉。“封锁区就是封锁区嘛!”他说着搀扶女士们上车,又对驾驶员作了若干指示。装甲车驶回巴文特。我们必须加快赶路,几乎没有时间用午餐,因为两点钟我们在雅致的诺曼宫的骑士厅有一场演出,这座小宫殿坐落在村口白杨树林后面。 

我们总算还有半个小时可以调试灯光,随后奥斯卡击鼓拉幕。我们在为士官和士兵演出。多次爆发出粗野的笑声。我们尽量夸张。我唱碎一只夜壶,里面装着几根维也纳小香肠和芥末。贝布拉扮演小丑,化妆得很浓,为打碎的小夜壶痛哭流涕,从碎片堆里拣出香肠,抹上芥末,吃下肚去,逗得那些军灰色大兵捧腹大笑。基蒂和菲利克斯一段时间以来总穿皮短裤、戴蒂罗尔小帽出场,这使他们的杂技表演尤具特色。罗丝维塔身着银色紧身连衣裙,手戴浅绿色卷边手套,微型脚穿一双金线交织的凉鞋,淡蓝色的眼睑下垂,用她那梦游女的地中海声音证明她那万无一失的魔力。我已经讲过,奥斯卡不用装扮。我戴着我那顶绣有“皇家海轮赛德利茨号”字样的旧水手帽,身穿海军蓝衬衫,外面是金色锚形钮扣外套,下面露出齐膝短裤,卷口齐膝长统袜套在穿旧了的系带靴里。再就是那面红白相间的铁皮鼓,同它一模一样的鼓还有五面,放在我的演员行囊里作为后备。 

晚上,我们又为军官和卡堡通讯处的闪电姑娘们演出。罗丝维塔有点神经质,虽说没有出错,但表演到一半时却戴上了蓝框太阳眼镜,操起了另一个声调,在预言时把话说得更直了。譬如说,她对一个苍白的、由于窘迫而傲慢无礼的闪电姑娘讲,她同她的上司私通。我听了这番宣示觉得不愉快,但大厅里一片笑声,因为那位上司无疑正坐在这位闪电姑娘身边。 

演出结束后,住在诺曼宫里的团参谋部军官还举行了宴会。贝布拉、基蒂和菲利克斯留下了,拉古娜和奥斯卡则不引人注目地告辞而去。两人上床,在过了这变化太多的一天之后,倒下便睡着了,直到次日清晨五点左右,才被刚开始的进犯闹醒。 

关于进犯,我有什么可以向诸君报道的呢?在我们这个地段,在奥恩河口,加拿大部队登陆了。必须撤离巴文特。我们已经收拾好行李。我们将同团部一起转移。在诺曼宫院里停着一辆热气腾腾的摩托化军厨车。罗丝维塔让我替她取一杯咖啡来,因为她未曾用早餐。我有点不耐烦,担心会赶不上我们乘的那辆卡车,便拒绝了,对她的态度也有些粗暴。她便自己跳下卡车,拿着小锅,登着高跟鞋,向军厨车跑去。她刚巧来到热气腾腾的早餐咖啡前,从军舰上射来的一发炮弹也同时落在那里。 

啊,罗丝维塔,我不知道你有多大年纪,只知道你身高九十九公分,地中海借你的嘴讲话,你散发着栓皮和肉豆蔻的气味,你能够看透所有的人的心;只不过你不去洞察你自己的心,要不然的话,你就会待在我的身边,不会去取那太烫的咖啡了! 

在利西厄克斯,贝布拉为我们搞到一份去柏林的命令。当他在司令部门口见到我们时,他自罗丝维塔去世后第一次开口说话:“我们这些矮人和丑角不应该到为巨人们夯实的水泥上面去跳舞!如果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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