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辈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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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辈荣光-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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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她愤怒的吼声吓了一跳,我瞪着眼看他,我知道我的样子肯定很凶,可她竟然看都不看我,一把拽上我就往手术室里拉,我这才有空看了看我的腰,结果把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血从腰里流出来,已经把整条裤子都染红了,半边身子都是血,把我自己也吓了个半死,我只能跟着她进去了,因为我也不想死。

 进了手术室,她把我推到在一张木桌子上,她粗暴的态度让我很是生气,可我却不想发火,三天以来我在阵地上发了无数的火,我气焰滔天可却没有挽救哪怕一个兄弟的命,所以我知道生气是没用的,我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我就转头,看其他地方。

 手术室里有两张手术台和三张桌子,在我隔壁的竟然是我的熟人,张小毛,而我们都叫他小猫儿。他是我营里二连的一个上等兵,我看见医生正按着他的左胳膊,在取子弹,或许是没有打麻醉剂,小猫儿疼的直往起跳,就像一只被翻过来的乌龟,他愤怒的往起弹身子,可医生死死的按住他。

 我就在旁边看着他笑,那小子转过头来看我,忽然叫了一嗓子“我草,营长,你没死?”

 我不说话,我就看着他笑,一个劲的笑,我知道这小子是山里出来的,从小到大嘴里都是骂人的话,别说我这个营长,就是见了我们那天杀的团长也是一样的吼“我草,团长好。”

 他最喜欢说这两个字,我就闭着嘴,让他使劲的说,他说“我草,营长,二麻子把你背下去的时候你满脸的血,我草,我们都以为你死了,我草,你居然又活了,真是见鬼了。”

 他一句话里就连说了三个我草,我就不说话,我就看着他笑,我知道我要说话他肯定会一直骂下去,而我不说话反而把他吓的不敢说话了,他盯着我,身子还往外移了移,用那种真看见鬼的眼神盯着我,嘴里嚼了半天,终于小声说了句“我草,营长你不是傻了吧?”

 我看着他被我吓怕了模样放声大笑,我高兴,我知道这本没有什么高兴的可我真的很高兴,我看到了熟悉的人和他熟悉的样子,我才发现,我竟然如此的离不开他们。

 那个把我拉进来的护士很不爽的对着小猫儿喝了一声“闭嘴。”

 小猫儿乖乖的把头往回缩了下,表示不再说话,然后那护士把我腰里的绷带扯了下去,血从伤口里往外冒,缝住的肉被整个撕开了,那护士俯下身子用剪刀和镊子把原来的线抽出来,那种感觉就像从我身体里抽筋一样的疼。

 我忍不住叫了一声,然后双手死死的抓住了桌子的两边,我看到小猫儿笑了,这个刚才吓的和见了鬼一样的货现在居然在笑我,我就不能不开口了。

 我的脸都疼的扭曲了,我对着小猫儿裂开嘴,“嘿嘿,小猫儿,王强死了没?”

 小猫儿脸色一变,突然沉了下来,他只说了两个字“死了。”

 我的心里也在疼,王强是一连的连长,是跟我关系最近的兄弟,我又问“二连长呢?”

 “死了。”

 营副死了,一连长二连长都死了,我忽然不敢问了,可我却不得不问“三连长高长山呢?”

 小猫儿重重的出了口气“死了。”

 我的脑袋嗡的就炸了,我随手抓起一块东西就砸到了小猫儿的脑袋上,冲着他大吼“死了,死了,你他妈就知道死了啊?有没有活的?你告诉老子一个活的行不行?”

 小猫儿吓的一哆嗦,我把整个手术室的人都震住了,小猫儿眼泪下来了,他哭着喊着“都死了,营长,都死了,日本兵冲上了咱们阵地三次,飞机炸,大炮炸,坦克炸,早就死的没几个人了,第三次冲上来阵地就没了,我就看见逃出来四五十个人,当官儿的都死了,都死了,没一个活的了。”

 我闭了眼睛,我想忍住不哭,可我他妈就是忍不住,眼泪死命的往外挤,我想起战前最后一次会议的时候,那些跟我一起混了三年的兄弟们,都没了,都,没了。

 我脑子里乱的就快炸开了,我忽然狂叫出声,双拳拼命的砸着桌子,我像受伤的野狼在咆哮,我愤怒,我愤怒!我愤怒!!!

 “啊!”“啊!”

 我冲着屋顶声嘶力竭的怒吼,我的胸膛里有火在烧,我最后一拳生生砸掉了桌子的一角,那是从未有过的愤怒,我愤怒是因为我的兄弟埋骨黄土而我却躺在这里无能为力,我的兄弟,还在前线和日军劈杀,我,我,我却。。。

 那怒火让人疯狂。

 我忽然感到有一只手扶在了我的肩膀上,她轻轻的捏住我的肩膀,我能感觉到一股温暖,真切的温暖,那温暖瞬间涌进了我身体,我慌张的,慌张的抬起头,我看到了一双温暖的眼睛。

 她用最温暖的目光看着我,那目光像极了我的母亲,我忽然觉的我回到了从前,我忽然觉的心里就有了依靠,那丝温暖让我安静了下来。

 她摘下了口罩,我看到她的脸,她的脸苍白而美丽,她对我说“他们虽然死了,可他们还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我就像一个孤单的孩子,我抓住了她的手,我祈求的问她“你,你说的是真的?他们,他们死了也会陪着我?”

 她点头,那样的肯定。

 我垂下我发呆的眼睛,我深深的呼吸,我在想他们,我疯了一样的在想他们。我想我的副营长,他家里还有六十岁的老父亲和那个有点傻的弟弟,我想我的连长们,他们有的才刚刚娶了婆姨,有的已经是孩子的父亲,我想我的排长们和我的士兵们,他们有些还很年轻,他们甚至都没有见过脱光了的女人的样子。

 他们,甚至都是些孩子,他们年轻,他们才二十来岁。

 我想着那些死去的兄弟,我也想那些还活着的兄弟,我猛的转过头,冲小猫儿喊“那活着的呢?活下来的人呢?”

 小猫儿擦干了泪,说“撤到团部去了,团长带着部队撤到南城门了。”

 我伸过头去,死死的盯住小猫儿,我问他“敢不敢再跟老子冲上去?”

 小猫儿的眼睛忽然张大,他也盯着我,咬着牙喊,“谁要不敢谁就不是人养的。”

 我点头,我知道士兵一旦从前线撤下来,再想冲回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那不光是胆量的问题,当人们终于从死亡中逃离出来以后,再让他们重新回去面对死亡,每一个人心里都会产生巨大的抗拒,那是面对死亡本能的反应,因为死亡,意味着一切的结束。

 


第三章 坚守阵地

 我回过头,黯然的躺在桌子上,护士还在给我缝合伤口,我的身体依然疼痛,我的神经依然抽搐,可我已能平静下来,因为内心的疼痛要更强烈,更剧烈。

 外面的枪声越来越密,这里离南城门不过一千米,我看到越来越多的伤兵被抬进了院子,他们满身的血,几日来的残酷战斗已经把这只部队锻造成铁一般的坚强。

 可人总有脆弱的,我看到院子的角落里有个士兵在玩黄土,他咯咯的笑着,用双手捧起满满的黄土,然后搓在脸上,他一边笑一边用黄土搓脸,他的样子疯癫,眼睛里却是最纯真的笑意,他对着看他的士兵们笑,他把黄土高高的抛向天空,漫天黄色的尘土,他跳起身子手舞足蹈,喊着“下雨咯,下雨咯,小娃娃要回家里咯。”

 战争,用尽所有的方式将他残暴的一面展现在太阳底下。

 那个士兵,已经被吓傻了。

 我猜想不到这三天他经历了怎样的巨变,我只知道,此刻的他,是快乐的。

 护士已经重新帮我缝合了伤口,缠上惨白色的纱布,我混乱的脑子终于安静了下来,我站起身,一步一步向外走,小猫儿很快追上我,我望着满院子的伤兵,我在他们诧异的目光中往前走,我从一个伤兵手里拿过了冲锋枪和两梭子子弹,他对着我点头,跟我说“伙计,别死。”

 一个士兵从已经咽了气的尸体上扒下了一件上衣,递给我,我接过那染血的军装,带着我的士兵走了出去。

 当我一步踏出院门的时候,那个帮我缝合伤口的护士追了出来,她拉住我的胳膊,我回头看她。

 她却没有理我,而是跟小猫儿说“你要是不想让他死,就一步也别离开他。”

 小猫儿狠命的点头,护士最后看了我一眼,将一个手帕包着的东西放在我手上,然后快步离开了。

 我打开手帕,里面是一只麻醉针。

 我想,她也一定知道是拦不住我的,所以她给了我麻醉针,我想她是想让我在血流干之前,不让自己太过难熬。

 我带着小猫儿一路往南,日军的炮火已经延伸到了城里,有几架日军飞机一直在天空扫射,我们在狭窄的街道里穿梭,每一个和我们擦身而过的人都是伤痕累累。

 我们终于到了南城门。

 古城墙高有两丈,宽有丈半,可青砖里面包着的都是土坯,在日军强大的炮火攻击下,整条城墙都被炸烂了。

 一颗45毫米的迫击炮弹就能够轻易的将城墙炸开一个半米的洞,更何况75毫米山炮90毫米野炮,以及不知道多少毫米的航空炸弹,我冲上城墙的时候,已经有一处被炸开了缺口,我那天杀的团长就带着百十口子人死堵在口子上,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累的站不起来了。

 我的团长姓郑,是土生土长的五台人,家里和阎主席家也是多少有些沾亲带故,所谓背景深厚估计就是我郑团长这种人。

 因为在整个196旅就没几个人能整治的了他,连姜旅长见了他都是绕道走,所以,我们都叫他天杀的团长,我想,也只有老天能劈下道雷把这货干趴下。

 我那天杀的团长很壮实,他说他是屠夫世家,自他爷爷的爷爷辈起就是大街上卖猪肉的,所以他完全的继承了他祖辈屠夫的德行,浓眉大眼,深眼窝子高额头,眼睛一瞪就像真要拿杀猪刀劈过来一样。

 可这次终于把我的团长累趴下了,他趴在沙袋上重重的喘气,呼呼的热气喷在我脸上,弄的我一阵恶心。

 他把熊掌一样的手拍在了我肩膀上,拍的我身子都震起来了,他瞪着我说“小武,这嘎就交给你了,我去,我去歇歇。”

 我点头,我望着我曾经山一般坚挺的团长,他眼里的血丝像一张死神编织的网,将他的世界塞满火焰。

 有两个士兵架起了郑团长,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无法描述他的眼神,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是,是绝望。

 我在一瞬间就读懂了我的团长,我知道,我们完了。

 我们号称是晋绥军的精锐,即使遇到老蒋刚刚装备的中央军德械师哥们也不会怕,可我们面对的,是整整四千号日军,日军的四千人,足以歼灭我们的一个师,是歼灭。

 城外的阵地全线失守,减员已达半数,除了东城门外的高地还在我们手中,我们几乎已经被包围了,我们被困在了这个小小的原平城里,而日军,像嗜血的豺狼,将它的獠牙,把整个原平城都吞了进去。

 我望着这里的百十号士兵,他们都在盯着我,我站在沙堆的最高处,将自己的身子暴露在日军的枪口下,我从缺口里可以看到原平城外茂盛的庄稼和庄稼里穿梭的侵略者,我说“老子叫武忠,从现在起,老子跟你们一起死!”

 士兵开始重整工事,我们用兄弟的尸体和沙袋垒起防线,鲜血将大地浸透,我们湿漉漉的鞋子里灌满了山西兵的血,有士兵报告,日军已经突破城墙达四次,我那天杀的团长带着半个营的兵在这里足足干了五个小时,每一个士兵都疲惫至极,我望着他们干裂的嘴唇和阴冷的面孔,他们紧张而坚定。

 日军的第五次进攻,开始了。

 我们在城墙内侧,日军的炮火已经无法瞄准我们,于是炮火向城里延伸,古老的砖木房屋在炮火里飞舞,那些静寂的安睡在古城里的建筑像沙子般被炸飞起来,碎片和子弹一样射向我们的士兵,一截断木从天空飞来,刺向了士兵的后背,断木将士兵牢牢的钉在了地上,他不甘的面孔上依然狰狞,他望着血红的天空,发出最后一声*。

 日军的先锋出现在缺口上,他们像潮水般狂涌而来,那是一股庞大的力量,我豁然起身,在青天白日下,愤怒的咆哮“杀!”

 近百名士兵在一瞬间扣动了扳机,一张强大的火力网呼啸着席卷了缺口,你能看见和听见的一切都是子弹,它们兴奋而狂热的冲击出去,在日军士兵的身体里旋转,突破,向着自由和尊严前进。

 四挺马克沁水冷重机枪咆哮着,它们是我军最强大的近距离攻击武器,它在一分钟之内可以打出至少四百发子弹,如果供弹顺畅,甚至可以打出六百发,就因为它强大的火力威慑,使它成为了日军第一攻击目标。

 当四挺重机枪轰然炸响的时候,冲进缺口的二十多个日本兵被打成了乱颤的烂肉,而在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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