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瑕儿传来的消息不是责打手下,就是辱骂朝官,毫无可用之处。
    李治的风疾愈发严重,朝政也越来越依赖武媚。
    一日,金夕赶赴皇后殿,正遇上官仪步出。
    “上官侍郎,”金夕施礼相见,“陛下可在理政?”
    上官仪毫不客气,依旧板着面孔答道:“仍在疗治,有皇后在,不知崔主事有何事参见?”
    金夕最看不惯这种居高临下的脸色,也知道自己的崔神庆文才有所不如,也存着不服气的成分,脸色一沉答道:
    “只是想探望陛下!”
    上官仪冷漠地看一眼崔神庆,毫无表情可发,转身就走。
    站住!
    金夕心底而发。
    可是他不敢吼出来,自己的地位比西台侍郎低出不少。
    那也不能饶了他!
    “上官侍郎,留步!”他低声道。
    上官仪止住脚步,莫名其妙地回身看向崔神庆。
    金夕走前几步,盯着上官仪的官袍问道:
    “侍郎,因为朝廷诸官均在皇城,皇后曾经下旨减轻长安城内的徭役,以此固京城之本,可是不知为什么,侍郎迟迟未行,城内徭役丝毫没有改变,这也是皇后的旨意吗?”
    上官仪一愣,随后义正言辞答道:“步疾而身不稳,我心中自有定数,就不劳主持操心了!”
    金夕立即射出不明眼光,意思是你就不怕我向皇后密告吗?
    上官仪说完,看也不看崔神庆,转身便走。
    执拗!
    金夕恨道。
    倒像是我小时候的样子!
    他又忽然暗道。
    可是瞧着那年近六十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再也没有向武媚提及徭役的事情。
    步入皇后殿。
    又瞧见一批人低头退出去,不像是宫中之人。
    “崔主事!”武媚见到崔神庆前来,疲惫的脸色好转许多,她见崔神庆看了几眼离去的人,主动说道,“宫内所有的司医均已为陛下诊察,可是全都束手无策,无奈,我便寻来民间一些名医,瞧瞧有无奇法。”
    金夕不断点头。
    眼下皇宫内最累的当属武媚,不但帮着理顺朝政,还在日日担忧李治的病情,而最小的儿子刚刚出生两年,可谓焦头烂额。
    “无妨,即入皇宫,理当应天下!”
    武媚瞧出崔神庆的脸色,刻意轻抚脸颊,摆弄好两鬓的发丝,想呈现出依旧精神抖擞的样子。
    她不用做作,立在那里也不像不惑之年,依旧丰腴饱满,皮肤白莹毫无褶皱,只是眼角因为长久无法休息呈出淡淡的暗色。
    随着她手抚两鬓,金夕一眼瞧见她的鬓角现出一根灰白色的发丝。
    嗯?
    武媚低语。
    不用崔神庆说话便知道他在看什么想什么,也是对准铜镜察看,发现了那颗银丝,竟然轻轻走到崔神庆的身边,拿住白发底端,苦笑说道:
    “帮我把它拔掉!”
    金夕愣住,这绝非是皇后对吏部主事说的话!
    武媚向来持重有礼,从不与官员调笑,更不可能让一个小小的主事动手触碰耳边的发丝,那不但是大不敬,而且有辱凤体。
    可是,金夕却不知为什么,缓缓提起手来。
    武媚立即歪头,将白丝递进崔神庆手里。
    嗤!
    金夕稍稍用力,那颗银发被连根拔掉。
    武媚的眉头稍稍一皱,随即淡笑起来,“崔主事倒是毫不省力呢,手力倒是很大。”
    “请皇后恕罪!”
    金夕这才反应过来,也不知为何伸手捏丝,可是此时那颗半白的皇后发丝就在手中。
    “哈哈,”武媚却毫不查究,微微转过身去,“昔年,贺兰姐夫常来宫内,有一次,他以为我的一根头发白了,不由分说给拔掉,结果却是被妆粉涂染而成,弄得被姐姐大骂一通呢!”
    金夕知道武媚身上有一位姐姐,其夫名为贺兰,已经病卒。
    蓦地!
    他惊住。
    姐夫?
    难道武媚在暗示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份了吗?她是陈硕贞的义妹,如果认为贞儿已经与自己成婚,当然唤作姐夫,这是整整十年的症结,双方谁也没有去戳破。
    心照不宣。
    “皇后,陛下的病情如何?”金夕问道。
    武媚立即一本正色,似乎忘记方才的言语,认真答道:“民间倒是果有神奇之辈,经过几日的料理,陛下的风疾轻缓了些。”
    “这就好!”金夕道。
    武媚关切地盯着崔神庆,脸色中充斥万分惋惜,“多年来,你我都在寻探那种赶往上界的秘术,屡屡无功而返,果真叫人心惊胆寒。”
    金夕又是一怔,他几乎想问出到底寻来此术做什么,可又怕武媚答道:正是为了你!
    不问,俨然不符合时宜。
    武媚摇摇头,示意崔神庆不必开口。
    金夕完全失去心思开口,即使吏部的事情也懒得再言,起身告退。
    他径直奔回吏部,已经感觉到武媚知道了底细,立即怒气冲冲召来瑕儿,劈头盖脸问道:“有没有什么异状!”
    如果再没有,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长久下去,必将拖累武媚。
    瑕儿见自己的主事大发雷霆,赶紧弯下身子,一五一十细细到来:“赵才人的一名宫女好像与身旁的侍卫有私情……”
    啪!
    金夕抬手轻轻拍在桌案上,他对这个毫不感兴趣。
    瑕儿身子一颤,又降下一些音调,“杜主事偷偷背着长妻又纳一妾!”
    啪!
    瑕儿脸色露出惊恐,以往自己的主子很少这么拍桌子,声音更低微起来,“京城内的百姓更加爱戴皇后……”
    金夕抬起手没有落在桌案上,不过仍是狠狠摇头。
    瑕儿开始挠头发,看来着实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小心翼翼再说道:“昨日,有人托口信给我,就说宫内两个旧人在华州……”
    啪!
    金夕的手刚刚拍打在桌面上,忽然猛立起来,瞪着瑕儿几近吼叫:“为什么昨日没有告诉我?”
    瑕儿吓一跳,赶紧陪上笑脸,“既然是旧人,就忘记了吧,府内娘子……”
    金夕抬起手就要给瑕儿一个嘴巴,见他丝毫不去躲,而是自愿地挨过来,只好悻悻放手。
    这小子认错从不躲避,便拉着他一同坐下,几年以来他看得清楚,瑕儿不但忠心为主,而且十分仗义。
    他知道,那两个旧人就是昔日的王皇后和萧淑妃,过去近十年,她们方才稍入口信,看来一直在忧心惶惶,担心宫内皇后反悔,直至如今方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所以选择距离长安最近的华州定居,意图第一时间听到宫中动静。
    多么的煎熬!
    两个女人什么也不会做,说不定手里的银两早已用完,那将如何落魄。
    他立即取出一堆银两,眼下只相信瑕儿,便吩咐道:
    “你即刻赶往华州,不要对任何人说出此事,依照地址寻到她们,什么也不要问,就说新人早已忘怀,崔氏神庆特意送来,让她们颐养天年,什么也不要想,活……活下去就好!”
    “啊?”
    瑕儿一个趔趄蹦起来。
    他以那种朝三暮四、废弃旧妻的目光鄙夷着金夕,“没想到啊,没想到……”
    “快滚!”
    金夕厉声呵斥。
    哗啦!
    桌上的银子又是统统不见,随后不见了瑕儿的影子。
    他就这一点好,不管怎么想,只要是主事的吩咐,定当不折不扣完成。
    数日后,瑕儿灰溜溜返回来。
    刚刚见到金夕,当场跪在地上,痛哭声出却不见流泪流涕,俨然只是在表达着自己的愧疚和心情,学着人家的样子,却学不出泪水:
    “主事,王氏与萧氏跪地拜我,要我代他们向皇后和主事一拜。”
    说罢,又是乓乓磕头。
    金夕早已等不及,一把拎起瑕儿,追问:“快说说,她们过得如何?”
    瑕儿立即高兴起来,抹一把毫无泪滴的眼睛,“看样子,她们身体还好,不过过得不怎么好,比主事,比主事老去甚多,”他一直在以为那是金夕的旧好,“可是两人坚决不要银子,我后来吓唬一番方才收下,她们身边只有一位侍女,房屋也很简陋,穿得……”
    “好了!”金夕微笑着制止,“身体康健就好!”
    瑕儿无比投入,随着金夕点着头,瞧着这个多情的主子,
    不过,金夕始终没有去解释,他绝不怕瑕儿胡思乱想。
    “对了!”瑕儿突然伸手要抓金夕,刚到半途嗖地退回来,“其中那位王氏曾问,不知孽子状况如何,可是我不知道,难道府内还有她的孩儿吗?”
    他以为金夕还藏着人家孩子。
   
………………………………
第428章  密会旧人
    金夕忽然想起,王皇后的嗣子李忠早被罢黜太子之位,因皇后左右逢源加以周全方才保住性命,多次流转之下与长孙无忌一样,最终被流放黔州。
    李忠当然不知道母亲还活着,想必仍是认为武媚杀死了王皇后。
    金夕没有回答瑕儿。
    看来,需要想办法让他们母女相见,以免去那种思儿念母的痛楚,便瞧向瑕儿说道:“十年前,宫中太子李忠被废,你要去黔州一趟,想办法找到他,可是,你却不认识……”
    “去黔州干什么?谁说不认识?”
    瑕儿露出狡黠的笑容,似在等待着金夕的夸奖。
    “什么?”
    金夕着实被他唬住。
    “自打主事吩咐以后,我整整跟随了上官纯四年,”瑕儿洋洋得意,清秀的脸颊绽放着喜色,“前些日子,上官纯与一个人相见,我便私底下打听,那人正是原太子李忠,此人就在长安。”
    “啊?”
    金夕腾然起身。
    他再次抬起手绝不准备停下,轮圆胳膊向瑕儿的脸上抽去!
    如此大事,却被他独吞。
    瑕儿正在兴致勃勃,没料到金夕出手,见手臂挥来,本能地身体一旋,麻利地避过掌风。他已经跟随金夕四年多,本就是仰慕主事的身手,哪能错过这等机会,在死缠乱打之下,金夕便开始传授他技艺,如今也是筑基之初。
    金夕只是惩罚,当然不会加之神速。
    嘴巴打空!
    瑕儿忽见金夕没打着,意识到主事发火了,赶忙将脸凑上来,示意可以重打,刚才的不算,绝不是刻意躲避。
    金夕没有再打,压低声音怒喝:“为什么不早说?”
    瑕儿立即迷惑起来。
    金夕立即醒悟过来:在瑕儿的眼里,偷鸡摸狗才算做大事,他丝毫没经历过宫中骤变,哪里晓得什么旧人密告地址,代王伴读密会旧太子是大事。
    他赶紧令道:
    “从现在起你什么都不要做,只是秘密注意上官纯,不管他做了什么都要向我禀告;还有,弄清楚李忠的地址,派人盯着他,不要让他离开长安。”
    “是,主事!”
    瑕儿嗖一声失去影踪。
    金夕迈步,可又退将回来。
    不能再告诉武媚了,如今她已经疲惫不堪,若是李治获知,非得处死李忠不可,还有可能连累到代王。
    这绝非武媚的初衷。
    上官纯?
    他的父亲在宫内如日中天,为什么要去见废太子?
    虽然上官仪冷漠迂腐,有时候固执己见,可是依旧像长孙无忌那般,倾心竭力地治理天下,而且一心拥护皇后武媚,从未出现出瑕疵,甚至与武媚一起研究诗词歌赋,毫无异心,他的儿子为什么要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呢?
    长孙无忌!
    他突然想起长孙临死前的告诫:朝中第一号大臣迟早要与皇后产生冲突!
    难道,这是上官仪的授意吗?
    如果与旧太子有瓜葛,定会是颠覆朝廷的逆举!
    一种霸烈的不详之感油然而生,他开始亲自监视上官仪。
    几日下去,他丝毫没有发现端倪。
    上官仪大部分时间忙于朝政,其余时间都是留在府内,足不出户,而上官府从未去过不明之人,更没有李忠到访。
    瞧着他的神色,无论如何也不是背信弃义之人。
    金夕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所以然,立即放弃,因为他存识于崔神庆体内,也有着崔神庆的智慧,两人加在一起都弄不清楚,还想什么,于是直奔皇后殿。
    “咦?”武媚在崔神庆面前从不拿捏身份,诧异地盯着他,“为何如此愁容满面?”
    金夕不能说出李忠的名字,只好试探问道:
    “皇后,臣有一事不明,若是一个人失去了地位,心里又有不甘,会做什么事情?”
    他心中明白,如果上官纯与李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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