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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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教育-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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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护妇想了一想,好像突然记起来了,说:〃是了,是了,在第四号病室中一直那面的床位里。〃 

〃病得很厉害吗?怎样?〃少年焦急地问。 

看护妇注视着少年,不回答他,但说:〃跟了我来!〃 

少年眼看护妇上了楼梯,到了长廊尽处一间很大的病室里,病床分左右排列着。〃请进来,〃看护妇说。少年鼓着勇气进去,但见左右的病人都脸色发青,骨瘦如柴。有的闭着眼,有的向上凝视,又有的小孩似的在那里哭泣。薄暗的室中充满了药气,两个看护妇拿了药瓶匆忙地走来走去。 

到了室的一隅,看护妇立住在病床的前面,扯开了床幕说:〃就是这里c〃 

少年哭了出来,急把衣包放下,将脸靠近病人的肩头,一手去握那露出在被外的手。病人只是不动。 

少年起立了,看着病人的状态又哭泣起来。病人忽然把眼张开,注视着少年,似乎有些知觉了,可是仍不开口。病人很瘦,看去几乎已从不出是不是他的父亲,头发也白了,胡须也长了,脸孔肿胀而青黑,好像皮肤要破裂似的。眼睛缩小了,嘴唇加厚了,差不多全不像父亲平日的样子,只有面孔的轮廓和眉间,还似乎有些像父亲,呼吸已很微弱。少年叫说: 

〃爸爸!爸爸!是我呢,不知道吗?是西西洛呢!母亲自己不能来,叫我来迎接你的。请你向我看。你不知道吗?给我说句话吧!〃 

病人对少年看了一会儿,又把眼闭拢了。 

〃爸爸!爸爸!你怎么了?我就是你儿子西西洛啊!〃 

病人仍不动,只是艰难地呼吸着。少年哭泣着把椅子拉了拢去坐着等待,眼睛牢牢地注视他父亲。他想:〃医生想必快来了,那时就可知道详情了。〃一面又独自悲哀地沉思,想起父亲的种种事情来:去年送他下船,在船上分别的光景,他说赚了钱回来,全家一向很欢乐地等待着的情形;接到信后母亲的悲愁,以及父亲如果死去的情形,都一一在眼前闪过,连父亲死后,母亲穿了丧服和一家哭泣的样子,也在心中浮出了。正沉思间,觉得有人用手轻轻地拍他的肩膀,惊抬头看,原来是看护妇。 

〃我父亲怎么了?〃他很急地问。 

〃这是你的父亲吗?〃看护妇亲切地反间。 

〃是的,我来服侍他的,我父亲患的什么病?〃 

〃不要担心,医生就要来了。〃她说着走了,别的也不说什么。 

过了半点钟,铃声一响,医生和助手从室的那面来了,后面跟着两个看护妇。医生按了病床的顺序一一诊察,费去了不少的工夫。医生愈近拢来,西西洛忧虑也愈重,终于诊察到邻接的病床了。医生是个身长而背微曲的诚实的老人。西西洛不待医生过来,就站了起来。等医生走到协身铐一他忍不住哭了。医生注视着他。 

〃这是这位病人的儿子,今天早晨从乡下来的。〃看护妇说。 

医生一手搭在少年肩上,向病人俯伏了检查脉搏,手摸头额,又向看护妇问了经过状况。 

〃也没有什么特别变化,仍照前调理就是了。〃医生对看护妇说。 

〃我父亲怎样?〃少年鼓了勇气,咽着泪问。 

医生又将手放在少年肩上: 

〃不要担心!脸上发了丹毒了。虽是很厉害,但还有希望。请你当心服侍他!有你在旁边,真是再好没有了。〃 

〃但是,我和他说话,他一些不明白呢。〃少年呼吸急迫地说。 

〃就会明白吧,如果到了明天。总之,病是应该有救的,请不要伤心!〃医生安慰他说。 

西西洛还有话想问,只是说不出来,医生就走了。 

从此,西西格就一心服侍他爸爸的病。别的原不会做,或是替病人整顿枕被,或是时常用手去模病体,或者赶去苍蝇,或是听到病人呻吟,注视病人的脸色,或是看护妇送来场药,就取了调匙代为准喂。病人时时张眼看西西洛,好像仍不明白,不过每次注视他的时间渐渐地长了些。西西洛用手帕遮住了眼睛哭泣的时候,病人总是凝视着他。 

这样过了一天,到了晚上,西西洛拿两把椅子在室阳拼着当床睡了,天亮就起来看护。这天看病人的眼色好像有些省人事了,西西洛说种种安慰的话给病人听,病人在眼中似乎露出感谢的神情来。有一次,竟把嘴唇微动,好像要说什么话,暂时昏睡了去,忽又张开眼睛来寻找着护他的人。医生来看过两次,说觉得好了些了。傍晚,西西格把茶杯拿近病人嘴边去的时候,那唇间已露出微微的笑影。西西洛自己也高兴了些,和病人说种种的话,把母亲的事情,妹妹们的事情,以及平日盼望爸爸回国的情形等都说给他听,又用了深情的言语劝慰病人。病人懂吗?不懂吗?这样疑怪的时候也有,但总继续和病人说。不管病人懂不懂西西洛的话,他似乎很喜欢听西西洛的深情的含着眼泪的声音,所以总是侧耳听着。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都这样过去了。病人的病势才觉得好了一些,忽而又变坏起来,反复不定。西西洛尽了心力服侍。看护妇每日两次送面包或干酪来,他只略微吃些就算,除了病人以外,什么都如不见不闻。像患者之中突然有危笃的人了,看护妇深夜跑来,访病的亲友聚在一处痛哭之类病院中惨痛的光景,他也竟不留意。每日每时,他只一心对付着爸爸的病,无论是轻微的呻吟,或是病人的眼色略有变化,他都会心悸起来。有时觉得略有希望,可以安心,有时又觉得难免失望,如冷水浇心,使他陷入烦闷。 

到了第五日,病情忽然沉重起来,去问医生,医生也摇着头,表示难望有救,西西洛倒在椅下啜泣。可以使人宽心的是病人病虽转重,神志似乎清了许多。他热心地看着西西洛,露出欢悦的脸色来,不论药物饮食,别人喂他都不肯吃,除了西西洛。有时四唇也会动,似乎想说什么。见病人这样,西西洛就去扳住他的手,很快活地这样说: 

〃爸爸!好好地,就快痊愈了!就好回到母亲那里去了!快了!好好地!〃 

这日下午四点钟光景,西西格依旧在那里独自流泪,忽然听见室外有足音,同时又听见这样的话声: 

〃阿姐!再会!〃这话声使西西洛惊跳了起来,暂时勉强地把已在喉头的叫声抑住。 

这时,一个手里缠着绑带的人走进室中来,后面有一个看护妇跟着送他。西西洛立在那里,发出尖锐的叫声,那人回头一看西西洛,也叫了起来:〃西西洛!〃一边箭也似的跑到他身旁。 

西西洛倒伏在他父亲的腕上,情不自遏地啜泣。 

看护妇都围集拢来,大家惊怪。西西洛还是泣着。父亲吻了儿子几次,又注视了那病人。 

〃呀!西西洛!这是哪里说起!你错到了别人那里了!母亲来信说已差西西洛到病院来了,等了你好久不来,我不知怎样地担忧啊!啊!西西洛!你几时来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误?我已经痊愈了,母亲好吗?孔赛德拉呢?小宝宝呢?大家怎样?我现在正要出院哩!大家回去吧!啊!天啊!谁知道竟有这样的事!〃 

西西洛想说家里的情形,可是竟说不出话。 

〃啊!快活!快活!我曾病得很危险呢!〃父亲不断地吻着儿子,可是儿子只站着不动。 

〃去吧!今夜还可以赶到家里呢。〃父亲说着,拉了儿子要走。西西洛回视那病人。 

〃什么?你不回去吗?〃父亲怪异地催促。 

西西洛又回顾病人。病人也张大了眼注视着西西洛。这时,西西洛不觉从心坎里流出这样的话来: 

〃不是,爸爸!请等我一等!我不能回去!那个爸爸啊!我在这里住了五日了,将他当做爸爸了。我可怜他,你看他在那样地看着我啊!什么都是我喂他吃的。他没有我是不成的。他病得很危险,请等我一会儿,今天我无论如何不能回去。明天回去吧,等我一等。我不能弃了他走。你看,他在那样地看我呢!他不知是什么地方人,我走,他就要独自一个人死在这里了!爸爸!暂时请让我再留在这里吧!〃 

〃好个勇敢的孩子!〃周围的人都齐声说。 

父亲一时决定不下,看看儿子,又看看那病人。问周围的人:〃这人是谁?〃 

〃同你一样,也是个乡间人,新从外国回来,恰好和你同日进院。送进病院来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话也不会说了。家里的人大概都在远处。他将你的儿子当做自己的儿子呢。〃 

病人仍看着西西洛。 

〃那么你留在这里吧。〃父亲向他儿子说。 

〃也不必留很久了。〃那看护妇低声说。 

〃留着吧!你真亲切!我先回去,好叫母亲放心。这两块钱给你作零用。那么,再会!〃说毕,吻了儿子的额,就出去了。 

西西洛回到病床旁边,病人似乎就安心了。西西洛仍旧从事看护,哭是已经不哭了,热心与忍耐仍不减于从前。递药呀,整理枕被呀,手去抚摸呀,用言语安慰他呀,从日到夜,一直陪在旁边。到了次日,病人渐渐危笃,呻吟苦闷,热度骤然加增。傍晚,医生说恐怕难过今夜。西西洛越加注意,眼不离病人,病人也只管看着西西洛,时时动着口唇,像要说什么话。眼色也很和善,只是眼瞳渐渐缩小而且昏暗起来了。酉西洛那夜彻夜服侍他、天将明的时候,看护妇来,一见病人的光景,急忙跑去。过了一会儿,助手就带了看护妇来。 

〃已在断气了。〃助手说。 

西西洛夫握病人的手,病人张开眼向西西洛看了一看,就把眼闭了。 

这时,西西洛觉得病人在紧握他的手,喊叫着说:〃他紧握着我的手呢!〃 

助手俯身下去观察病人,不久即又仰起。 

看护妇从壁上把耶稣的十字架像取来。 

〃死了!〃西西洛叫着说。 

〃回去吧,你的事完了。你这样的人是有神保护的,将来应得幸福,快回去吧!〃助手说。 

看护妇把窗上养着的董花取下交给西西洛: 

〃没有可以送你的东西,请拿了这花去当做病院的纪念吧!〃 

〃谢谢!〃西西洛一手接了花,一手拭眼。〃但是,我要走远路呢,花要枯掉的。〃说着将花分开了散在病床四周:〃把这留下当做纪念吧!谢谢,阿姐!谢谢,先生!〃又向着死者:〃再会!……〃 

正出口时,忽然想到如何称呼他?西西洛踌躇了一会儿,想起五日来叫惯了的称呼,不觉就脱口而出: 

〃再会!爸爸!〃说着取了衣包,忍住了疲劳,慢慢地出去。天已亮了。

铁工场 十八日

泼来可西昨晚来约我去看铁工场,今天,父亲就领我到拨来可西父亲的工场里去。我们将到工场,见卡洛斐抱了个包从内跑出,衣袋里又藏着许多东西,外面用外套罩着。哦!我知道了,卡洛斐时常用炉屑去掉换;日纸,原来是从这里拿去的!走到工场门口,泼来可西正坐在瓦砖堆上,把书摆在膝上用功呢。他一见我们,就立起招呼引导。工场宽大,里面到处都是炭和灰,还有各式各样的锤子、镊子、铁棒及旧铁等类的东西。屋的一隅燃着小小的炉子,有一少年在抗风箱。泼来可西的父亲站在铁砧面前,别一年轻的汉子正把铁棒插入炉中。 

那铁匠一见我们,去了帽,微笑着说:〃难得请过来,这位就是送小火车的哥儿!想看看我做工吧,就做给你看。〃 

以前他的那种怕人的神气,凶恶的眼光,已经没有了。年轻的汉子一将赤红的铁棒取出,铁匠就在砧上敲打起来。所做的是栏杆中的曲子,用了大大的锤,把铁各方移动,各方敲打。一瞬间,那铁棒就弯成花瓣模样,其手段的纯熟,真可佩服。没来可西很得意似的看着我们,好像是在说:〃你们看!我的父亲真能干啊!〃 

铁匠把这做成以后,擎给我们看:〃如何?哥儿!你可知道做法了吧?〃说着把这安放在一旁,另取新的铁棒插入炉里。 

〃做得真好!〃父亲说。〃你如此劳动,已恢复了从前的元气吧?〃 

铁匠涨红了脸,拭着汗: 

〃已能像从前一样一心劳动了。我能改好,你道是谁的功劳?〃 

父亲似乎一时不了解他的问话,铁匠用手指着自己的儿子; 

〃全然托了这家伙的福!做父亲的只管自己喝酒,像待狗样地虐待他,他却用了功把父亲的名誉恢复了!我看见那赏牌的时候——喂!小家伙!走过来给你父亲看看!〃 

拨来可西跑近父亲身旁,铁匠将儿子抱到铁砧上,携了他的两手说: 

〃喂!你这家伙!还不把你父亲的脸揩一下吗?〃 

泼来可西去吻他父亲墨黑的脸孔,自己也惹黑了。 

〃好!〃铁匠说着把儿子重新从砧上抱下。 

〃真的!这真好哩!拨来可西!〃我父亲欢喜地说。 

我们辞别了铁匠父子出来。拨来可西跑近我,说了一句〃对不起!〃将一束小钉塞入我的口袋里。我约设来可西于〃谢肉节〃到我家里来玩。 

到了街路上,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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