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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赎罪-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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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她说:“你对服饰有相当高的品位;我觉得这条裤子尤其适合你。” 

她听了很高兴;没有丝毫的尴尬。她用手指轻轻地在她纤瘦的臀部周围微微隆起的纤维上擦了一下;说道:“这是母亲带我去伦敦看演出时在liberty① 买的。” 

“什么演出?” 

“《哈姆雷特》。”其实他们在伦敦智慧女神剧院看的是一出日场哑剧。在看戏过程中;罗拉把草莓溅到了连衣裙上;而liberty正好在街对面。 

“《哈姆雷特》是我最喜欢的剧目之一。”保罗说。和她一样;他既没有读过这个剧本;也没有看过演出。他是学化学的。这让她感到欣慰。不过他能够摆出一副沉思状;说出:“存在;还是死亡……” 

“这才是个问题。”她接了上去;“对了;我很喜欢你的鞋。” 

他把脚斜过来;审视鞋匠的手艺。“是啊。特尔街上的达克。他们为你的脚定制一个木头模型;把它永远留在架子上了。地下室里有成千上万个这样的模型;而顾客大多早已去世了。” 

“太可怕了。” 

“我饿了。”皮埃罗又说了一遍。 

“嗯;这样吧。”保罗·马歇尔拍了拍他的口袋;说道;“如果你能猜出我是以何为生的;我就给你看样东西。” 

“你是唱歌的;”皮埃罗说;“至少你的嗓音很不错。” 

“谢谢你这么说;不过你猜错了。你要知道;你让我想起我最宠爱的妹妹……” 

杰克逊打断了他。“你是巧克力工厂的工人。” 

杰克逊还未来得及洋洋自得;皮埃罗连忙补充了一句:“我们听见了你在游泳池边说的话了。” 

“那就不是猜中的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约四英寸长、一英寸宽、用防油纸包着的长方形条。他把它放到膝盖上;小心地拆开纸;然后举起来给他们细看。他们很有礼貌地靠上前去;发现它有一个光滑的茶绿色外壳。当他用指甲刮它时;它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 

“这是糖衣;看见了吗?里面是牛奶巧克力。味道好极了;即使是溶化了也很好吃。” 

他把手举得更高;握得更紧了。他们可以看见他的手指因为巧克力条的挤压而发抖。 

“每个陆军士兵的背包里都有一块这样的巧克力。这是规定的;一律如此。” 

双胞胎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大人对巧克力是不感兴趣的。皮埃罗说:“士兵是不吃巧克力的。” 

他弟弟补充道:“他们喜欢的是香烟。” 

“不管怎么说;为什么士兵们都能分到糖果而孩子们却分不到呢?” 

“因为他们要为国而战啊。” 

“可我爸爸说不会有战争了。” 

“呃;那他错了!” 

马歇尔变得有点急躁。罗拉连忙安慰道:“也许会有战争的吧。” 

他抬头朝她一笑;说:“这场战争叫做阿莫大军。” 

“amo amas amat。”她说。 

“说得对极了。” 

杰克逊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你买的东西都一律以o结尾的呢?” 

“是啊;这样实在太无聊了。”皮埃罗说;“譬如polo和aero。” 

“还有oxo和brillo。” 

保罗 · 马歇尔一边把巧克力递给罗拉;一边说道:“我觉得他们想告诉我他们什么也不要。” 

罗拉一脸严肃地接了过来;然后瞪了双胞胎一眼;仿佛在说“你们活该”。他们明白了其意。他们现在不能再为阿莫争辩了。他们看到她的舌头卷过糖衣时泛绿色。保罗坐在扶椅上;身子往后一靠;两手搭成尖塔形靠在脸上;专注地望着她。 

他跷起二郎腿;又放了下来; 接着;做了个深呼吸。“咬一下。”他轻轻地说;“你得咬上一口。” 

糖果被她洁白的利齿咬开时;发出清脆的断裂声;露出了白色的糖衣层和黑黑的巧克力。正在这时;他们听到楼下一个妇人对着楼上叫唤;接着又听到她叫了几声;声音更加坚决。这一次;他们终于听出了这声音;他们的脸上突然掠过一阵惶惑。 

罗拉含着满嘴的阿莫牌巧克力;笑道:“是贝蒂在找。洗澡时间到了。快去呀;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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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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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后不久;艾米莉·塔利斯在确信妹妹的孩子和布里奥妮都已乖乖地吃了饭;并且答应至少在两个小时内不去游泳池后;就马上逃离了午后强光的灼热;躲进了清凉、幽暗的卧室。这时她没有感到疼痛;还没呢;但在疼痛袭来前她就开始退避了。她感觉有些像小针眼似的亮点在眼前晃动;仿佛这个一目了然的破败世界正衬映在一束强光中。她感到右边的头顶很沉重;就像有一只酣睡着的动物懒洋洋地蜷缩在那儿。然而;当她用手拍拍头部;它好像又从现实空间的坐标中消失了。其实;它就在头的右顶部。在她想象中;她可以踮起脚尖;举起右手就能触摸到它。现在重要的是不要去招惹它。一旦这个懒惰的家伙从边缘移向中心;刀割似的痛苦就会驱除她所有的思想;那今晚她就没有机会与利昂和家人共进晚餐了。这个动物对她没有恶意;它只是对她的痛苦无动于衷罢了。它像一头被困的美洲豹那样移动:它从无聊困顿中醒来;只是为移动而移动;毫无缘由;毫无意识。她仰卧在床上;没有垫枕头;在伸手可及之处放着一杯水。在她的旁边;还有一本她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法看的书。一长束黯淡的日光照射在窗帘盒上方的天花板上;那是沉沉黑暗中惟一的亮点。她忧心忡忡;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就像躺在刀尖上似的。她知道;心里恐惧就无法入睡。她惟一的希望就是一动不动地躺着。 

她浮想联翩;想到了屋子和花园上空升腾起的无边热气。这一股股热气像烟一样笼罩了伦敦周围各郡;让农场和小镇透不过气来。她又想到了正载着利昂和他的朋友回来的灼热的铁轨;还有那节烘烤人的黑顶车厢;他们俩就坐在窗边。晚餐她已预定了一份烤肉;但现在看来;吃烤肉实在太过闷热了。她仿佛听到屋子吱吱嘎嘎的乱响;像是在膨胀似的。或者难道是房屋的椽子和柱子在变干收缩;正在与泥瓦较量?是啊;萎缩;一切都在萎缩。比如利昂的前途。那时;他父亲帮他在政府部门谋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做公务员什么的。可他却拒绝了这一机会;而宁愿在一家私人银行做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他活着也只是为了周末;为了八人划艇。要不是他生性讨人喜爱;容易心满意足;又有事业有成的朋友云集周围;她会对他更加恼火的。他英俊帅气;人见人爱;没有烦恼;没有雄心壮志。也许有一天他会带一位朋友回家;让他和塞西莉娅结婚;假如在格顿女子学院的三年时光能为她的姻缘增加点筹码的话。她喜欢独处隐居;喜欢在卧室里吸烟;喜欢莫名其妙地怀旧;念念不忘曾与她共居一室的戴眼镜的新西兰胖女孩;抑或这是一个骗局?塞西莉娅常用亲昵的行话描述她心目中的剑桥:学堂、少女舞蹈、文学士考试、自我崇拜式的寻访贫民窟、在电火前烘烤弹球、两人合用一把梳子等等。这虽没让艾米莉怎么嫉妒;但却让她有点恼火。她十六岁以前一直是在家里受教育的;后来被送去瑞士。由于经济拮据;原本两年的学习被缩减为一年。她清楚;女子在大学里的所有表现都是十分幼稚的;女大学生最多只能算是一只天真的云雀。正如在社会巡游中;女生们的八人划艇只是在衣冠楚楚的男生们旁边装模作样罢了。他们甚至不给女生授予适当的学位。七月;塞西莉娅带着让她失望透顶的期末成绩回家时;既没有工作;又没有技能;还得找个丈夫;继而成为母亲。而她那些女学究老师们——一个个有着可笑的绰号和“可怕”的名声——能给她些什么主意呢?那些自尊自大的女人;以其最温和、最胆怯的古怪在当地流芳百世:她们前面领着狗;后面牵着猫;她们骑着男式自行车到处闲逛;她们在街上边走边吃三明治。这一代过后;这些愚昧无知的淑女早已寿终正寝;但她们在贵宾餐桌上仍受人敬仰;仍被人轻声谈论。 

艾米莉感到那只黑毛动物开始骚动了起来;就把思绪从大女儿身上转移开;而把蔓生的忧虑移向小女儿。惹人怜爱的布里奥妮;最最温柔的小精灵;她倾其所能;用自己精心写就的剧本来逗她那些历尽艰险的表弟表姐。宠爱她也算是对自己的一大抚慰。可是怎样才能保护她免受失败的打击、免遭罗拉的伤害呢?罗拉简直就是艾米莉最小的妹妹的化身;罗拉与当年的她一样早熟;一样诡计多端。最近;她还悉心策划;从一桩婚姻中解脱了出来;却得了人人皆知的精神崩溃症。艾米莉实在无法去想埃尔米奥娜。她在黑暗中静静地呼吸;她竖起耳朵;竭力倾听;靠传来的声音来“看”这个家。以她目前的状况;这是她惟一能做的。她把手掌放在额头上;又听到一声房子缩紧而发出的声音。接着楼下传来了金属的叮当声;也许是锅盖摔地了吧。这顿无趣的烧烤晚餐已进入最初的准备阶段了。楼上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和孩子们的声音。至少有两三个孩子同时在说话;声音忽起忽伏;他们或许在唇枪舌战;或许是兴奋的赞同。婴儿室在楼上一层;而且旁边只有一个房间。《阿拉贝拉的磨难》。要不是她病得这么重;她现在一定上楼去管一下或帮帮忙了。她知道;他们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也真难为他们了。她疾病缠身;不能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由于意识到这一点;他们总是对她直呼其名。塞西莉娅本来应该帮他们一把的;但她整天只关心自己的事情;她书生气太重;根本没心思理会孩子……艾米莉成功地阻止了自己继续这样想下去。她看上去有点恍惚;但还不至于睡着;只是脑袋空空;什么都不想了。过了好几分钟;她听到卧室外走廊的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脚步声听起来有点闷;她推测一定是赤着脚;所以那肯定是布里奥妮。这丫头在热天不愿穿鞋。几分钟后;婴儿室里又传出了激烈的扭打声和硬物穿过地板发出的吱嘎声。排练已经中断了;布里奥妮愤愤而去;双胞胎无所事事;而罗拉——如果她果真像艾米莉认为的那样;是她妈妈的翻版——会心平气和;洋洋自得。 

习惯性地替孩子、丈夫、妹妹和佣人操心;已磨练了她敏锐的感觉。周期性的偏头痛、母爱以及长年来每日数小时的静卧;使她从敏感中锤炼出了第六感官。它像触角一样从朦胧处伸展开去;穿越房屋;这一意识虽无形却敏锐。只有事实真相才返回她处;因为她知道自己知道什么。穿过铺着地毯的地板传出来的模模糊糊的低语声在清晰度上却超越了打印出来的文稿。这是一个穿透了一层墙——确切地说;是两层墙——的对话;这一对话几乎已失却了曲折和差异。别人耳中的嗡嗡之音;在她听来却是黄钟大吕。她那警觉的感官就像一台古旧的收音机;伸出猫须;随时微调;放大了的声音几近令人难以容忍。她躺在黑暗中;却知道一切。她动之甚少;却知之甚多。虽然她有些时候很想起来做点什么——尤其是她认为布里奥妮需要她的时候——但对疼痛的恐惧使她寸步难行。最糟的时候;她会不由自主地觉得一把把锋利无比的厨刀划过她的视觉神经;然后;以向下的更大的压力再次袭来;这样她被完全囚困在卧室里;孑然一身;即便呻吟也只能加剧痛苦。 

就这样;她躺在那儿;下午悄然而逝。前门时开时关。布里奥妮也许已随兴出门了;她很可能去了水边;游泳池边;或湖边;甚至有可能去了远处的河边。艾米莉听到楼梯上一阵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塞西莉娅终于把鲜花拿进了客人的房间。那天;这一简单的差事已叫她做了许多次了。过了一会儿;她又听到贝蒂在叫丹尼以及轻便马车碾过碎石的声音。塞西莉娅下楼迎接客人;不久;一股淡淡的烟味朦胧飘进。已经无数次跟她说过不要在楼道上吸烟;可她就想引起利昂朋友的注意;可这样做本身倒不见得是件坏事。声音在大厅里回荡。丹尼拖着行李艰难地上楼来;然后又下去了;接着是一片寂静——塞西莉娅也许已带利昂和马歇尔先生到游泳池边喝艾米莉早上亲自调制的饮料去了吧。随后她听到一个四脚动物奔下楼梯的声音——那一定是双胞胎。他们想用游泳池;不过会失望地发现它又被人抢先占用了。 

她迷迷糊糊地打起盹来;突然又被婴儿室里一个男人的低语和孩子们的应答声惊醒。那个男的肯定不是利昂;因为他现在和妹妹重逢了;一定和她寸步不离。那就可能是马歇尔先生;他的房间就在婴儿室旁边。她断定此刻他正在与双胞胎而不是与罗拉讲话。艾米莉想会不会是两个小孩太无礼了;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是双胞胎;所以行为举止似乎就显出他们可以平分社会义务。这时;贝蒂上楼来了;边走边叫唤他们;语气似乎太严厉了点——可不;杰克逊早上已磨难多多了。洗澡、喝茶、睡觉——这是一天中的重头戏。水、食物和睡眠这些孩提时代的圣事几乎已从日常生活中消失。艾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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