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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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的骨头-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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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让我想起我太太。”赖恩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开口说出了这句话。赖恩默不作声时,妈妈已经画了一只橘色的狮子狗和一匹看来像是遭到电击的蓝色小马。

“她画画也很糟吗?”

“以前我们没什么好聊的时候,她也是静静地坐着。”

过了几分钟之后,画纸上多了一个黄澄澄的太阳,一栋褐色的小屋,屋外种满了粉红、湛蓝和紫色的花朵。

“你说‘以前’。”

他们同时听到车库门打开的声音,“她在我们结婚不久之后就过世了。”赖恩说。

“爸爸!”巴克利从沙发上跳起来大叫,完全忘了奈特和其他人的存在。

“唉,我很难过。”她对赖恩说。

“我也是,”他说,“我是说关于苏茜这件事,真的,我很难过。”

巴克利和奈特跑到后门口欢迎爸爸回家,爸爸兴高采烈地大叫:“我需要氧气!”

经过漫长的一天之后,每次下班回家,我们抱他抱得太久,爸爸总是像这样大声喊叫。虽然听起来有点夸张,但为了小弟而装模作样已成为爸爸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刻。

爸爸走进客厅,妈妈正凝视着赖恩·费奈蒙。我真想大声告诉妈妈:快去落水洞吧!向洞穴的最深处看,我的身体在那里等着你们,灵魂却高高在上看着你们呢。

警方还抱着一线希望时,赖恩·费奈蒙便向妈妈要了一张我在学校的照片。他把我的照片和其他照片摆在皮夹里,照片中的小孩和陌生人都已不在人间,其中还夹着他太太的小照。如果案子破了,他就把破案日期写在照片背面;如果案子没破,照片背后就是空白。不管警方的结论如何,只要他认为案子没结,照片背后就留白。我的照片背后一片空白,他太太的照片背后也看不到任何字迹。

“赖恩,你好吗?”爸爸大声打着招呼,“假日”在爸爸身旁跳来跳去,希望主人拍拍它。

“我听说你去找雷·辛格了。”赖恩说。

“巴克利,奈特,你们上楼到巴克利的房里玩,”妈妈说,“费奈蒙警探和爸爸有事情商量。”

我藏东西的秘密地点

“你看到她了吗?”巴克利边上楼边问奈特,“假日”紧随在他们身后,“那是我大姐。”

“没有。”奈特说。

“她出去了一阵子,但现在回家了。来,我们比赛谁跑得快!”

两个小男孩和一只小狗争先恐后,快步冲上曲折的楼梯。

我不准自己多想巴克利,生怕他会在镜子,或玻璃瓶盖上看到我的身影。我像家里每个人一样,一心只想保护他。“他年纪还小。”我对弗妮说。弗妮听了回答说:“年纪小就看不到我们吗?你以为小孩子想象中的朋友打哪里来的?”

两个小男孩跑到我爸妈的卧室旁,在一幅装框的墓碑拓印下坐了下来。拓印的真迹来自伦敦一座墓园,妈妈曾告诉琳茜和我,她和爸爸到伦敦度蜜月时遇见一个老妇人,她和爸爸想在家里墙上挂些特别的东西,这位老妇人就教他们拓印墓碑。到了我十岁出头时,家里大部分的拓印都被存到地下室,墙上改挂上色彩鲜艳的印制画,以便激励孩童。但是琳茜和我依然非常喜欢墓碑拓印,挂在巴克利和奈特头顶上这幅更是我们的最爱。

琳茜和我时常躺在这幅拓印画的下面,我假装是画中的骑士,“假日”是蜷伏在骑士脚边的忠犬,琳茜则是他遗留在世的爱妻。不管刚开始气氛多么庄严肃穆,到后来我们一定会笑成一团。琳茜告诉躺在地上装死的我说,做妻子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她下半辈子不能守在一个死人身旁。我听了假装勃然大怒,但每次都持续不了多久。说着说着,琳茜一定会提起她的新爱人,此人不是给她一块好猪肉的胖屠夫,就是帮她做挂钩的灵巧的铁匠,“你死都死了,骑士,”她说,“我还得活下去呢。”

“昨天晚上苏茜来看我,还亲了我的脸一下。”巴克利说。

“她没亲!”

“她亲了!”

“真的吗?”

“真的。”

“你有没有告诉你妈?”

“这是秘密,”巴克利说,“苏茜说她还不想和其他人说话。你想看看别的东西吗?”

“好啊。”奈特说。

他们站起来跑到屋里另一边的儿童区,把“假日”留在拓印画下打瞌睡。

“来,进来看看。”巴克利说。

他们走进我的房间,我帮妈妈拍的照片被琳茜拿走了,琳茜经过一番考虑,最后还是回来拿了“痴傻子谈爱”的徽章。

“这是苏茜的房间。”奈特说。

巴克利把手指举到唇边。妈妈每次要我们安静时,都做出这个姿势,小弟现在也这样示意奈特不要说话。他弯下身子,趴在地面上,叫奈特也跟着做,他们像“假日”一样在地上匍匐前进,慢慢地爬过垂挂在我床边的折饰,来到我藏东西的秘密地点。

弹簧床垫下面有块木板遮住整个床架,板子上有个小洞,里面塞着我不想让别人看到的东西。我得提防“假日”跑进我房间东抓西抓,那样一来,我藏的宝贝一定会掉出来。我失踪一天之后,果然发生了这种事。

爸妈到我房里仔细搜寻,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他们离开之后忘了关门,“假日”跑进来,叼出了我藏起来的甘草枝。我藏起来的其他东西散落在床下,其中一样东西只有巴克利和奈特认得出是什么。巴克利解开爸爸的旧手帕,手帕里是一段沾了血迹的小树枝。

一年前,巴克利不小心吞下了这段小树枝,当时他和奈特在后院玩,两个人把石块堆到鼻子尖,院子里有棵老橡树,妈妈把晒衣绳的一端绑在橡树上,巴克利在树下找到一个小树枝,他把树枝当作香烟一样放到嘴里。我坐在我房间窗户外面的斜坡上,一面涂克莱丽莎给我的脚指甲油,一面翻阅时装杂志,眼睛还不时盯着巴克利。

我总是被指派照顾小弟。爸妈认为琳茜还小,更何况,琳茜的智力正在萌芽,她应该尽量发挥,我们可不能妨害了她的成长。那天下午,她正在屋里用一百三十色的蜡笔画苍蝇眼睛的细部。

那天外面不太热,又是夏天,于是我决定好好在家里做保养。从早上开始,我就洗澡洗头,之后我全身上下热气腾腾。于是,我坐到窗台外的斜坡屋顶上吹风,还一边慢条斯理地涂脚指甲油。

我刚上了两层脚指甲油,一只苍蝇停在指甲油的涂抹器上,我一面听着小奈特出言找碴,一面眯着眼睛观察停在面前的苍蝇。琳茜正在屋里给苍蝇眼睛上色,我盯着苍蝇圆鼓鼓的眼睛,看看能否辨识出不同。微风轻轻吹拂,吹得毛边裤管轻刷过我的大腿。

“苏茜!苏茜!”奈特大喊。

我往下看去,只见巴克利倒在地上。

哈维先生一直梦到房屋

三个月来,哈维先生一直梦到房屋。他梦见南斯拉夫的一隅,茅草为顶的小屋架在高脚柱上,天际一片蔚蓝,忽然间,洪水来势汹汹地涌上来,小屋也随之不见了。在挪威峡湾边,以及隐密的山谷间,他看到原木搭建的教堂,教堂的木头是造船的维京人砍出来的,当地英雄和恶龙的雕像也都是木头刻的。但他最常梦见的是沃洛格达的“圣主变容大教堂”。谋杀我的那天晚上,这座他最喜欢的教堂就出现在梦中。随后他夜复一夜地梦见那座教堂,直到梦境中再次出现那些女人和小孩。梦中影像游移晃动,从不停止。

我回到过去,看见哈维先生躺在他妈妈怀里,越过摆满彩色玻璃片的桌子,凝视前方。他爸爸把玻璃片按照形状大小及厚度重量叠成一摞摞,还像珠宝商一样仔细地检查每一片玻璃,看看有无裂缝或瑕疵。乔治·哈维只注意到挂在母亲颈上的琥珀,椭圆形的琥珀镶着银边,里面有只形状完好的苍蝇。

“他是建筑商。”有人问起他父亲的职业时,年幼的哈维先生总是这么说。后来他不再回答这个问题,他怎能回答说他父亲在沙漠里工作,用碎玻璃和旧木头盖些简陋的小屋子呢?但他父亲教会他什么样的房子才算是一栋好房子,怎样盖房子才会经久耐用。

因此,当那些晃动的影像重新出现在梦境中时,哈维先生总是拿出他父亲的素描本,他把自己埋首在这些他不喜欢的异国他乡的图片中,试图忘记梦中恼人的影像。看着看着,他的母亲就会来到梦中。母亲在公路旁的田野上奔跑,她一身素净,上身是白色紧身船形领衬衫,下身是白色的裤子,和他最后一次看到她时一模一样。最后一次看到母亲时,她和父亲开车到新墨西哥州郊外的一个小镇,两人在闷热的车里起了争执,父亲把母亲强拉出车外。乔治·哈维像石头一样呆坐在后座,他睁大眼睛,心里没有一丝害怕的感觉,周围的事情如慢动作般发生。母亲一直往前跑,瘦弱苍白的身影越来越远。哈维紧握着母亲从颈上扯下来交给他的琥珀,父亲望着公路说:“儿子,她走了,她永远不会回来了。”

这是苏茜的丧礼

外婆在悼念仪式前一晚抵达家中,她像往常一样叫了豪华加长礼车,从机场一路啜饮香槟到我家。她身上披着所谓的“厚重漂亮的动物”,其实就是一件在教堂义卖会上买到的二手貂皮大衣。爸妈没有刻意要她参加,不过她来了也好。悼念仪式是凯定校长在一月底出的主意,他主动在我们教会里发起这个悼念仪式。“这对你的小孩和学校的学生都好。”他对爸妈说。爸妈像梦游一样点头答应,麻木地处理该订什么花,该请谁来讲话之类的事情。妈妈和外婆通电话时提到此事,外婆立刻说:“我要参加。”

妈妈听了有点惊讶,“妈,你不见得一定要来。”

外婆沉默了一会儿,“艾比盖尔,”外婆说,“这是苏茜的丧礼啊。”

外婆坚持穿着二手貂皮大衣在邻里间走动,还有一次画着浓妆参加我们社区里的聚会,让妈妈下不了台。参加社区聚会时,外婆总是拉着妈妈问东问西,妈妈有没有进过这个人家,那个人的先生从事什么行业、开什么车等等,直到问出个究竟。外婆总想弄清楚邻居是谁,如今我才明白,外婆试图用这种方式来了解妈妈。但外婆却打错了算盘,很遗憾地,妈妈始终没有响应。

“杰……克,”外婆走进大门,夸张地喊道,“我们得好好喝一杯!”外婆看到琳茜试图偷偷跑上楼,反正等一下外婆一定会找她,她想趁现在安静个几分钟。“孩子们讨厌我喽。”外婆感叹,她的笑容僵住了,露出一口洁白完好的牙齿。

“妈,”妈妈打声招呼,唉,我多想一头栽进妈妈那充满悲伤的湛蓝双眼中,“你别多心,琳茜只是想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

“在这个家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简直是不可能!”外婆说。

“妈,”爸爸说,“这个家和你上次来时不一样了。我帮你倒杯酒,但我必须请你尊重大家。”

“杰克,你还是一样英俊得要命。”外婆说。

妈妈接过外婆的大衣。在巴克利从二楼窗口大喊“外婆到了”时,“假日”就被关到爸爸的书房里了。我小弟对奈特,或是任何愿意听他说话的人吹牛说,他外婆有一辆全世界最大的车子。

“妈,你气色不错。”妈妈说。

“嗯,”爸爸一走开,外婆马上问道,“他还好吗?”

“我们都在应付,但实在很难。”

“他还念叨着那个凶手吗?”

“没错,他还是认为那个人杀了苏茜。”

“你们会吃上官司,你知道的。”她说。

“除了警方之外,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

琳茜坐在楼梯顶上,妈妈和外婆都没看到她。

“他不该告诉任何人,我理解他总想把这事归咎于某人,但是……”

“妈,威士忌还是马提尼?”爸爸走过来问道。

“你喝什么?”

“其实,这一阵子我没喝酒。”爸爸说。

“啊,这就是你的问题喽。我自己来,你们不必告诉我酒放在哪里!”

少了那件“厚重漂亮的动物”,外婆显得相当瘦小。“节食要趁早,”她在我十一岁时就告诫我,“小宝贝,你现在就得开始节食,以免肥肉堆积在身上太久减不掉。大家说胖嘟嘟的样子很可爱,其实是变着法子说这个人很丑。”她和妈妈时常为了我是不是大到可以吃抑制食欲的药而争吵,她说这种药是她的“救命丸”,还对妈妈说:“我把我的救命丸给你女儿,你居然剥夺她的权利?”

我还活着时,外婆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是错的,但那天她搭着租来的加长礼车来到家门口,推开大门,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奇怪的事情也随之发生。她趾高气扬,一身气派地来到我家,让沉闷的家重新充满生气。

“艾比盖尔,你需要人帮你。”晚饭之后,外婆对妈妈说。自从我失踪之后,这是妈妈第一次下厨做晚饭,妈妈听了这话吓了一跳。当时她刚戴上洗碗的蓝色手套,在水槽里放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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