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亚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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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亚一家-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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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他还盼望孩子能改邪归正,对其只是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有时讽刺地叫他“公民”。但是,当他听说那孩子,他的继承人,同暴徒一道,在民间灯节的一天晚上,用石块砸烂了“神圣同盟”特使奥地利的勒戛杜先生官邸的玻璃时,这孩子在他看来真的成了一个马拉④,他的火气一下子就爆发出来。无情的痛风病把他困在沙发上,使他无法用那支印度手杖揍这孩子,就象许多葡萄牙严父那样;但是,他决心把儿子撵出家门,每月分文不给,也不为他祝福,就象抛弃一个私生子一样!用石头造反的人不会是他家的血统!

一天早上,母亲的眼泪又打动了老人的心,特别是老人的妻嫂,受人尊①一种类似桥牌的纸牌游戏。

②沃尔涅(1757— 1820),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期思想家。

③爱尔维修(1715— 1771),法国思想家,唯物主义哲学家。

①“宇宙最高建筑师”,当时秘密政治组织共济会对“上帝”的称呼。

②堂米盖尔(1802— 1866),葡萄牙王子,1828年摄政。

③约伯,《圣经》人物,希伯来人族长,忍苦耐劳的典型人物。

④马拉(1743— l793).法国政治家,法国大革命时期雅各宾派的领袖之一。

敬的美内娃,摆出的理由把他说服了。妻嫂是位受过高等教育的爱尔兰女人,与他同住在本菲卡,教授孩子英文,把那孩子视同小娃娃一般地疼爱。

这样,凯塔诺?达?马亚只是把儿子撵到了圣奥拉维亚庄园。但是,老人不断地把这场家门耻辱时常来本菲卡大院的神父们哭诉。那些圣徒总是安慰他一番,对他说上帝——葡萄牙的古老上帝绝不会容许一位马亚家族的子孙跟别西卜①和革命结盟!即便上帝不灵了,还有孤独圣母可以创出奇迹,她是马亚家的守护女神,也是那孩子的教母。

奇迹果真出现了。几个月后,这位雅各宾分子,或者马拉,从圣奥拉维亚庄园回来了。孤独的生活使他显得郁郁寡欢,在那里,森纳少将的茶比库尼亚表姐妹们的祈祷还要令人乏味。他回来是向父亲祈福,也是为了要几千克鲁扎多到英国去,那是个绿草如茵,人们部长着金发的国度,芳妮舅母常同他谈起那里,父亲含着眼泪亲吻了儿子,高兴地答应了他所有的要求,并把这一切看成是孤独圣母显灵的结果!就是常听他忏悔的神父杰罗尼姆?达?贡塞桑也说,这桩奇迹不亚于卡纳西德子爵②的奇迹。

阿丰苏走了。那是个春天——英国到处郁郁葱葱,美丽的公园,丰富多彩的舒适生活,高尚文雅的风俗,严肃而强大的民族,这一切都使阿丰苏着了迷。他很快就忘记了对家乡那些板着面孔的教区神父的憎恶,忘记了在勒莫拉雷斯咖啡馆引证米拉彼③的话进行激烈辩论的时刻,忘记了他曾想创建一个古典式的伏尔泰式的共和国,有个西比翁④式的三头政治,以及向上帝致敬的节日。在“四月事件”发生的日子里①,他正在埃普瑟姆②参加赛马,他坐在一辆邮政马车的顶上,戴了一个大大的假鼻子,大声地欢呼着——这时候,他把共济会的涕兄们全忘记了,此刻他们正被骑着阿拉伯瞟肥大马的堂米盖尔王子在亚尔托区追逐和鞭笞。

突然,父亲去世了。他只好返回里斯本。就在那时,他认识了鲁纳怕爵的女儿堂娜玛丽娅?爱杜亚达?鲁纳,一个漂亮的褐色姑娘,娇媚动人,略带病容。丧期一过,他就同她完了婚。他有了一个男孩,但还想再多生几个。他怀着年轻家长的那种美好愿望,在本菲卡这个小宫殿里添砖加瓦,在房子的周围种树植木,为了使那些在晚年能给他带来欢乐的可爱的子孙后代有个美好住所和休憩乘凉的地方。

但是他忘不了英国。当他看到堂米盖尔统治下的里斯本象野蛮人的突尼斯一般混乱时,就更加思念英国。当时,里斯本的教士们互相攻讦,马车夫们也你争我吵,闹得教堂和酒店不得安宁。这些虔诚的百姓,又肮脏又凶残,他们都敢把圣供抛进牛圈,他们对王子的爱到了如醉似狂的地步,王子完全是他们的恶习和激情的化身。。这番情景使阿丰苏?达?马亚很是气愤。许多次,在静谧的夜晚,当朋友们相聚时,他把孩于抱到膝盖上,常常流露出心灵深处的义愤。当然,他①别西卜,《圣经》中的撒旦,魔鬼。

②卡纳西德子爵,葡萄牙历史上一位能干的司法家。

③米拉波(1715— 1789),法国经济学家。

④西比翁,古罗马一著名家族。

①“四月事件”,指1824年4月30日堂米盖尔王子反叛其父堂若昂六世的政治事例:。

②埃普瑟姆,伦敦郊外的一个城镇。

现在也不象年轻时那样坚持要一个由卡当③或穆休?塞沃拉④那样的人物来管辖的里斯本。他现在甚至都愿意由一个贵族来出面,设法保护里斯本的宝贵历史遗产。但是,这位贵族必须勤奋、正派,象英国王室的贵族那样(这种看法也是来自对英国的热爱),从各方面进行道德指导,使良好的习俗形成,鼓励文学创作,过庄重的生活,并要谈吐风雅;这就是他心目中的高雅思想和贵族风度的楷模。。他不能容忍格卢斯宫①内那帮愚蠢而使人厌恶的家伙。

这些话刚出口就传到了格卢斯宫。就在王室与大臣们开会的同时,警察冲进了本菲卡大院,“搜查隐藏的文件和枪枝”。

阿丰苏?达?马亚抱着孩子,妻子战战兢兢地挨在他身边。他冷漠地看着这场搜查,一言不发。抽屉被枪托砸破了,警察污秽的手在他的床单下乱翻一气。警察头子一无所获,倒是喝了给他斟上的一杯葡萄酒,并且对总管说:“日子真不好过啊。。”从这天上午起,这所小宫殿的窗户就关闭了。

贵妇人的马车也不见从大门出来了。几周之后,阿丰苏?达?马亚携妻带子动身赴英国,去过流亡生活。

他们在伦敦郊外里士满②一带定居下来,过着豪华的生活。住在一个公园的深处,享受着萨里郡③一带宁静、优雅的风光。

由于鲁纳伯爵当初曾深得堂娜卡洛塔?若娅金娜女王的宠信,现在又成了堂米盖尔王子的得力顾问,因而多少有些名望,马亚家的财产才免遭抄没。阿丰苏的日子才能过得充裕。

起初,自由派的葡萄牙侨民帕尔梅拉④和贝尔法斯特的人还来打扰他,麻烦他。但是不久,当他看到,在异国他乡这些怀着同样思想的失败者们仍被分成不同的等级和阶层时,他那颗纯正的心忿然了。贵族和曾经显赫一时的法官生活在伦敦郊外的豪华地区;另一些则是大批的平民百姓,他们在遭受了加里西亚①的劫难之后,现在又在普利茅斯②贫民窟的饥寒贫病中挣扎。

阿丰苏不久就和自由派的领袖们发生了冲突,并被指责为一八二○年的革命派,骗子手,终于和自由派决裂。从此他闭门不出——但他的钱包可无法紧锁,总是得掏出五十、一百的。。不过,在第一批远征队出发以后,葡萄牙侨民的组织就开始慢慢瓦解;他总算深深地吸了口气,如他自己所说,第一次真正呼吸到了英国的空气!

数月之后,留在本非卡大院居住的母亲中风逝世。芳妮舅母也来到里士满住下,阿丰苏的幸福就更加锦上添花。因为她聪颖明智,有一头卷曲的银发,还有智慧女神密涅瓦的风度。他在那儿过着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生活,住在一幢坐落在百年古树之中的颇为体面的英国式住宅里,四周是绿茵茵的广阔草地,几匹膘肥的马儿在休憩或吃草。总之,周围的一切都如他内心向③卡当,公元前一世纪著名的罗马主事,坚决反对一切奢侈腐化。

④穆休?塞沃拉,古罗马的青年勇士。

①格卢斯,里斯本附近的市镇,王宫所在地。

②里士满,伦敦郊外地名。

③萨里郡,英格兰南部一个郡。

④帕尔梅拉(1781— 1850),公爵,匍萄牙自由派领袖,曾多次任外交大臣。

①加里西亚,与葡萄牙北部相邻的一西班牙省分,此处意指西班牙。

②英格兰的商港兼军港。

往的那样——有益健康,充满活力,给人以自由和安定之感。

他同英国社会发生了联系。他研究丰富多彩的英国文学,他对文化、养马和慈善事业发生了兴趣——这对于在英国的贵族们是合宜的事。他打算愉愉快快地永远在这个和平而宁静的环境中生活下去。

但是阿丰苏发现,他的妻子并不愉快;她整天心事重重,愁眉个展,在房内总能听到她的咳嗽声。一到晚上,她就坐在炉火旁,唉声叹气,沉默寡言。。可怜的女人!怀念祖国,思念亲朋故友,甚至家乡的教堂,因此她的身体一天天地消瘦下去,她是地道的里斯本人,身材瘦小,棕褐色皮肤,一向任劳任怨,逢人总是微微一笑。自从踏上了这块异国的土地,对这里的习俗,这里的粗蛮语言,她从内心里感到厌恶。她每看到天空的暮色和枝头的白雪,就吓得浑身哆嗦,紧缩在皮裘里。她的心从来不在此地,而是在遥远的里斯本,在那些教堂的庭院和沐浴着阳光的住宅区。她虔诚的心(鲁纳家族的虔诚)一向坚定不移。她感到了周围敌视罗马教皇的气氛时,那种虔诚的信念就越加坚定和强烈。到了晚上她就缩在阁楼里,同葡萄牙的佣人一道,跪在草席上,手中数着念珠祈祷,在一个基督教的国家里低声念诵圣母祷文,享受着一个天主教徒叛逆的快乐。只有这时候,她才感到满足!

凡是英国的东西她都讨厌,也不让她的孩子——小彼得罗上里士满的学校,即便阿丰苏向她担保,那所学校是个天主教的学校,也无济于事。她还是不同意。因为那里没人去朝拜,圣若昂节①不放焰火,没有那稣受难像的游行,街上也不见修道土,根本不象天主教。她不能让小彼得罗的心灵被异教邪说夺去。为了教育孩子,她把鲁纳伯爵家的神父瓦士格斯从里斯本请了来。

瓦士格斯神父教孩子拉丁文的词尾变化,首先是教授天主教的教义。每当阿丰苏?达?马亚狩猎回来或是从伦敦回来,从喧闹的天地之间回来,一听到书房里神父那有气无力的沉闷的声音,他就会立即皱起眉头,猛然问孩子道:“灵魂有几个敌人?”

孩子用比自己的老师还要懒洋洋的声音回答说:“有三个:尘世、魔鬼和肉欲。。”可怜的小彼得罗!他灵魂的敌人只有一个,就是那位坐在靠背椅上打着饱嗝,膝盖上还放着鼻烟盒的肥肥胖胖的令人讨厌的瓦士格斯神父。

有时,阿丰苏火了,就走进去打断他的那种说教,抓起小彼得罗的手带着他跑到泰晤士河畔的树荫下,在河边旷野的阳光下,让他换换脑子,摆脱讨厌的教义对他的缠绕。但是,妈妈则会惊慌失措地跑出来,用大斗篷把孩子裹上。再有,这孩子习惯了保姆的搂抱和室内舒适的条件,到了外面就怕风,怕树。渐渐地,父子俩会沮丧地放慢脚步,默默不语地踩着千树叶走过去——孩子看见了树林的阴影惊恐万分,父亲则若有所思地躬着腰,儿子的虚弱很使他难过。。但是,他设法把孩子从妈妈溺爱的怀抱和瓦士格斯神父的死气沉沉的教义中解救出来而做的每一点微小努力,都立刻会使他这位体弱的夫人发一次高烧。阿丰苏再不敢违拗多病的可怜而又贤慧的妻子。她是多么爱他!他只①葡萄牙民间庆祝丰收的节日。

有到芳妮舅母面前诉诉苦:那聪慧的爱尔兰女人把眼镜夹在书页里,(那是本艾迪生①的书或是蒲伯②的诗集),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膀,她又能怎么办呢!。。玛丽娅?爱杜亚达咳得越来越厉害了——如同她的忧伤有增无已一样。

她甚至都说起了“她在死前的愿望”——想再看一眼家乡的太阳!现在米盖尔王子已被放逐,葡萄牙已是一派升平景象,为什么不回本菲卡自己的家去呢?但是,阿丰苏对此绝不让步。他个愿再次看到他的抽屉被人用枪托砸开——堂彼得罗的士兵并不会比堂米盖尔的士兵们给他更多的保障。

正在这时,家中发生了一件非常令人悲痛的事:芳妮舅母因患肺炎死于春寒的三月。这就更为加剧了玛丽娅?爱杜亚达的忧郁症:她也非常爱芳妮,因为她是爱尔兰人,又是天主教徒。

为了使她宽心,阿丰苏带她到了意大利,住在罗马附近一座幽雅的别墅里。这儿阳光充足;每天早上太阳准时冉冉升起,慷慨地照射着整个凉台;月桂树和蕃石榴也披上了金色的霞光。而在下面,仕在那幢大理石建筑物中的就是那位最尊贵最神圣的人物——教皇。

但是,这位可怜的夫人还是不停地哀叹。她一心渴望的是里斯本,是里斯本连续九天的祈祷式,是家乡那些虔诚的圣人们和在阳光照耀、尘土飞扬的下午低沉的忏梅声中的宗教游行。。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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