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奇得还是不说话,凤遥看似不厌其烦地苦口婆心着:“画坊是个什么地方,男人寻欢作乐,女人是什么,玩物,没有地位,甚至连个人都称不上的玩物。这里的姑娘其实什么都不是,只要有男人愿意,谁都可以被买走,像个东西一样地被买走——”凤遥原本想继续说下去,但是话到此处,她只听得一阵声音,转身一看,只见加奇得下床径直朝衣架那走去。扯下自己的衣裳随手往自己身上一披,然后走到凤遥身边,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买了你,我看你剩一个人的时候,还要怎么演戏。”
出乎加奇得的意料,凤遥扭头说了两个字“不卖”。加奇得有些吃惊,凤遥又说:“如果是你买我,那我宁愿继续留在这里。兴许用不了多久,会有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的人,买我回去做个侍女,我也乐意。”
侍女?还乐意?
加奇得执着地认为凤遥是在报复,是在演戏,是在演一场折磨他的苦情戏。他自知在过去的无数年岁里,自己对凤遥不冷不热的憎恨严重伤了凤遥的心。在那样漫长的岁月里,他一直是用一种憎恶的眼光来看待凤遥。但是如今当他跳出那憎恶的漩涡时,他知晓的竟全是凤遥的好,虽然,他承认自己不可能立刻爱上这个女子。但是他相信当自己不再憎恨她的时候,爱上她是迟早的事情。加奇得觉得埃以碧儿说的并没有错,如果当初不是自己以为凤遥死了,自己真的会娶她,娶了她之后,也许用不了多久,曾经的冷若冰霜,就会变得冰释前嫌。
可是,现在的状况——
加奇得以为凤遥是出于报复在演一场戏码,所以他选择将戏就戏,反正——实质上,他们已经是夫妻了,所以自己就算是流连这画坊之地,留恋在她的床上,也不足为过。但可是,凤遥的言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些超出他的限度了。就算是演戏,也总有个现实作为依托,但凤遥的所言所语,仿佛已经完全活在了加奇得所以为的戏剧之中。而且加奇得还依稀记得,自己在这画坊之地刚见到凤遥时的那一幕。他不是不去计较,只是觉得暂时不想去计较,不到计较的时候罢了。然而——
“我去跟那个老妪说,”加奇得想起了那张老脸,想来她应该是此处做主的人。他不是这画坊的常客,但是也不是对这种地方的一切都毫无所知。他大概知道,这种地方的、已经上升到人的买卖交易,“物品”本身是无从作主的。
“婆婆,她做不了这种主,”凤遥白了加奇得一眼,目光中流露出对加奇得无知的嘲讽。加奇得正惶惑不解,只听房间外传来一片七嘴八舌的男子的声音。那些声音混乱在一起,但是加奇得心里默默总结了一番,感觉那些话语大致的意思是“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么”。加奇得正疑惑着会是谁遭到了如此七嘴八舌的非议,又清楚地听到那个老妪的声音说道:
“你是个男人,来到这里不懂得享乐,倒为了寻人闹起事,你当这里是个什么地方!”
老妪的话语似乎令凤遥也有些疑惑,她喃喃了一句“到底是谁”,然后就靠近了窗前。她一推开窗,原本因为隔着玻璃而不清楚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而当她看到屋外之景时,一下子皱起了眉。接着加奇得听到一个年轻的男子声音嚷道:“我哥哥分明就在这里,而你们却藏着,你们到底把我哥哥怎么样——”
这声音——
加奇得快步到窗前。只见院子里无数伙计手拿长棍竟将一人围住,那个老妪正手指着那个人,又喋喋不休了一通。而被围住的那个人似乎受不了眼前的周遭的状况,抬起手臂想要做些什么,加奇得见状猛喊了一声:
“加奇达!”
众人闻声,抬眼望去。加奇达一下子认出了自己的哥哥,便唤了一声。加奇得点了点头,然后就见那被凤遥等人称之为“婆婆”的老妪将那些伙计叫到跟前小声嘀咕了几句。之后那些伙计便各自散开,加奇得站着的地方,倒听不清老妪对那些人嘀咕了些什么。他只担心那些人会对加奇达不利,也担心加奇达一时冲动,在这普通人居住的地方,暴露了自己的魔仙身份。但是见他们忽然散开,自觉很好。另一方面,从老妪的角度来说,当她看到加奇得还有站在加奇得身边的凤遥时,她自己就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表情是立刻僵硬了起来。她听到加奇得的声音,意识到眼下这个被她视为闹事的男人,和凤遥现在的这个客人加奇得是熟知的。于是乎,因为一瞬间不知道该摆出一个什么表情来,所以只能僵硬着脸,而且一时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寻思再三,因为不想丢掉加奇得这能送钱的财主,生怕伙计们真对这闹事人做了什么,加奇得就会拂袖而去,所以命那些伙计各自离开。
而加奇得正寻思着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时,凤遥站在窗前对那老妪说道:“婆婆,你就当他也是我的客人,记在我的名下好了,”她一说完,那老妪说了几声好,然后转身离开了此处。她离开后,凤遥发现站在那里的加奇达此刻有些怔愣,她心里倒也明白加奇达为何会如此。想着,便冲他招了招手,让他上来。
过了一会儿,加奇达进了凤遥的屋子。加奇得站在门内一看到加奇达就问他为何会在这里出现,加奇达说:“你离开皇宫的那天,我其实一直偷偷跟着,我知道你到了这个地方。我以为哥哥不久就会回去,所以回到皇宫里也没有跟父母说实话。你第一天没有回家的时候,我跟父母说你到朋友那里去了。但是你五天没有回来,父母有些担心,我怕我瞒不住,所以就偷偷出来找你,”加奇达挠挠脑袋,望了望哥哥,一脸难色。加奇得看弟弟瞒得有些辛苦,不禁有些感慨起来,他确实没想到弟弟会如此到这种地方来找他。想想也是,自己能来到这里不过是听了埃以碧儿的一时之言,而来到这里的遭遇更是自己始料不及的,至于接下来的荒唐决定,完全可以说是意气用事。但无论如何,自己到底还是忽略了家里人的感受。加奇得想,好在现在父母都失去了作为卜族魔仙的占卜之力。如果自己的母亲知道自己流连画坊之地,真不知会做何感想。正思索着,凤遥的声音从窗前传到了门处,她说:“好在你家人现在都不能占卜,不然你这么长时间没有回去,你母亲肯定什么都知道了。不过我倒真是羡慕你,竟然有个这样的兄弟,肯为了你这样一个哥哥,来到这样一种地方,并替你在你父母亲瞒着这么一个地方。”
加奇达听到这个的声音,便立刻向屋内走去。他看到站在窗前的凤遥,继续着自己方才那一刻的惊讶。但是他并没有以为眼前这个人就是凤遥,而是转身对加奇得说:“她长得和凤遥姐姐一模一样,连声音都一样——”
“她就是凤遥,”加奇得看了凤遥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她没有死。”
加奇达一听,立刻吃惊万分地望着凤遥,问道:“你真的——是凤遥姐姐么?”
不等凤遥回答,片刻后,加奇达脸上的吃惊转变为了疑惑不解:
“你还活着,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加奇得想先入为主地告诉加奇达说,凤遥是因为跟他赌气,为了报复他才选择到这个地方来的。但是这样的语言,加奇得尚未出口,就被凤遥简单的“说来话长”四个字给替代了。加奇达听后,又皱眉问加奇得道:“哥哥就是因为这样,才没有回家么?”
加奇得点了点头,他想如果今天自己为了画坊里一个别的女子流连不走,实在是丢人之至,但是为了凤遥,那么一切就都说得过去了。不过,话虽如此——
加奇得有些顾虑,日后该怎么跟父母说凤遥的事情。
罢了,不必多想,那些看起来也是无足轻重的事情。至少比起,现在接下来应该如何——这样的问题,简单多了。
“凤遥姐姐既然还活着,那就跟我们回皇宫好了。姐姐可能不知道,我们都以为你死了,我哥哥,他真的很伤——”话到此处,加奇达猛地被哥哥叫住。可能是处于一种男人本能的自尊心里,加奇得并不想让凤遥知道,他在自以为她死了之后到底是多么伤心和自责。虽然那些都是真实的感情,并不是死后虚伪的演绎。可是,他就是不想让凤遥知道,他总觉得这样子会显得他没有立场,不懂得“坚持”。
“伤心?”凤遥反问了一声,又对加奇达说,“你是说你哥哥伤心么?”而后又非常难以置信地看了加奇得一眼,“我没有听错吧,你会伤心,为我伤心,为我这个你恨得要死的人——伤心?你真有趣,也真——让我失望。”兄弟二人不解,凤遥又说了下去:“我倒希望你一直恨着我,至少可以证明你对菁遥还是有感情的。可是现在看起来,你似乎谁都不喜欢,谁都不爱,什么都无所谓了。流连在这种地方,什么都不重要了,是么,对吧?”
凤遥如此的言语过去还没片刻,楼上又传来零丁琴声。加奇达好奇地仰着头,往上方望去。也不顾这是什么场合,什么地方,伸了一个手指朝上指去,又问道:“是谁在弹琴?”
凤遥没有回答,加奇得也没有说话。因为加奇得突然想起,自己的弟弟对这个有一面之缘的重星是有些好感的。他担心他的这种朦胧好感,会在重星的身份下大受打击。他正犹豫着该怎么跟加奇达说时,只听得楼上一阵敲门之声,加奇达正想听楼上的声音,突然间一样的敲门声出现在凤遥的房间外。
“进来,”凤遥漠然地说了两个字,屋外的人听得声音便推门进来。走进屋来的侍女一下子看到屋内有两个男人,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又像是不想多事般地抿了抿嘴,然后径直走到凤遥面前,轻声说道:“凤遥小姐,婆婆说——有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除了这个侍女,此刻房间里,三个人为着各自有限的想法,不由得都愣了。
第六十四章 不速之客
更新时间2009…12…18 18:03:47 字数:5526
画坊里的惯用语言,所谓的了不起的大人物就是指有权有势,更重要的是有财,一般情况下是个男人。女人来到画坊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是低到极致。
加奇得明显地发现,凤遥在听到“大人物”那三个字时,先是怔愣了一下,然后随即转换了面孔,把怔愣转换成了完美的笑容。那是一种“女为悦己者容”的灿烂笑容。可是,加奇得对凤遥的笑容却抱有一种不以为意的态度。他想说有大人物又怎么,这大人物能一手遮天做些什么荒唐的事情么,那不可能。只要有他在,说得卑鄙一些,凤遥就是他的,谁都“拿”不走。更何况,这只是普通人的地界,实在不得已,使出魔仙之力,也未尝不可。他自以为对即将发生的事情,自己能够寻常地处之接受,但是那个侍女开口却道:“婆婆说,那个大人物出了很多钱财,婆婆说那些钱财,请你去陪酒才不算浪费了。”
加奇得听得这句,心里就没办法不以为意了。
“我这就去,”凤遥笑着,笑得很虚荣。侍女听到凤遥的答复后,便欠身走了出去。而加奇得打从在这画坊里见到凤遥之后,他就已经恍惚不知凤遥的表情究竟何为真、何为假。虽然他自以为是地认为凤遥一直是在演戏,但是说句实话,演戏能够演到这个地步——
他还真是没有发现凤遥原来还有这样的才能。
凤遥说完之后,又转身对加奇得甩手说道:“你们——先出去,我要再准备准备。”她的反应在加奇达看起来有些轻佻,于是做弟弟的不禁又问哥哥“她真的是凤遥”之类的话,加奇得皱眉,他已经意识不到自己的头是怎么点下的。凤遥坐在镜前,笑着对加奇达说道:“不错,我的的确确是活着,但是你们就当是我死了,也未尝不可。”说完,她见那两兄弟僵在原地,毫不动弹,便又说:“既然你们不愿意走,那你们就留在这里好了,反正我是要出去的。”说完,她又往脸上添了些脂粉,加奇得见她这样动作,觉得自己不如去看看那所谓的大人物到底是什么人,也好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他拉着加奇达走了出去,加奇达出了门,又问:“哥哥,这种地方——凤遥姐姐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为什么会变成那样,看起来——”
“我不知道!”加奇得很没好气地说着。坦白讲,虽然自己之前信誓旦旦地认为凤遥“演戏”这一说,还没有完整地被查出不攻自破,但是因为他脑子里已经一面混沌,这么复杂的现象早到了无法解释的地步了。加奇达见哥哥如此,倒也没有多问。兄弟两人下了阁楼,又见院子里不少人穿梭,而且都是穿戴一新的女子。加奇得认得那些人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