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难,”孤魂使者只是如此说着,并没有细讲原因。涟儿又问:“让我去鬼城,是你们主人的意思么?”
孤魂使者简单地说了一声“是”,涟儿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是不会去的。寻常的日子里我都不会去,何况今天这么多人在。”
好在,今天在小木屋里的这些人对鬼城的字眼都不是太陌生,不至于听得一头雾水。但是有些事情他们不知道,所以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这鬼城的主人一定要让涟儿前去。
“你必须去,没有跟我谈条件的余地,”孤魂使者说道,他毫不理睬跪在地上的红衣婆婆,似乎视线里只有涟儿的存在。但是涟儿又不愿意买他的帐,只顾着摇头。
“尊主,是尊主复生了么?”红衣婆婆一脸恐惧地喊出这几个字。坦白讲,红衣婆婆一直是有些怕涟儿的,但是她对涟儿的那种害怕,就像是害怕一个玩世不恭的孩子。与其说是怕,倒不如说是有些无可奈何。可是,现在,当她说到这“尊主”二字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与害怕涟儿的时候分明不一样。那副样子,就好像是遇到了真正可怕而又无力反驳的事物。
“不错,尊主复生了。红衣婆婆,你说的不错,”孤魂使者说道。在场的人听他这样说,都一下子怔住了。涟儿也是如此,但是她很快又摆出了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寻常地说道:
“次主也好,尊主也罢,总之告诉你们的主人,我今天不想去那里,而你——不要妄想着把我带走,你做不到。”
“对,”雪儿也点头说了一声,但是孤魂使者听到雪儿说话之后立刻说道:“神雪水晶,我不记得我有说我只会带越兰石回去。”
一句话,两个神物,几张错愕的脸。
“什么意思?”涟儿最先问道,“为什么雪儿姐姐也要去?”
“因为你们是上古的神物,这是尊主的邀请,”孤魂使者说道。
“如果我们不去呢?”雪儿问,孤魂使者说:“如果你不想让这个神星王国被毁掉的话,你或者越兰石,可以选择不去。”
“鬼城要毁灭神星王国么?”瑾瑢问,孤魂使者回答说:“如果尊主需要的人不能够及时出现,那么这个王国就会从这个大陆上消失了。”
“那么说一直以来鬼城做的事情,都是为了毁掉这个王国么?”莫竹问道,孤魂使者说了一声“不是”,然后又道出了鬼城尊主的真正身份,来自天界的仙,一个追随神星王国的祖先,尾随着他的脚步,苦寻四千年的女子。一切的一切,并非是为了毁灭生命,毁灭城池,而是为了聚集祖先之血,为了穿越千年,为了到时空的尽头去见那曾经见过的人。
孤魂使者的这段描述之后,众人觉得“荒唐”二字,不足以用来形容他们对鬼城尊主的感觉。如果可以,“震惊”二字倒是颇为适合。而鬼城尊主梦想的所为,也终于让涟儿明白,自己在夕极城里历经的那次古怪的时空旅行了。但是,涟儿和雪儿都不大明白,既然鬼城尊主要做这样的事情,那为何还要执意让她们到鬼城去。难道她们的存在,对这穿越千年的行为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么?
“我不明白,”涟儿摇了摇头,雪儿说她也是如此。
“还不明白么,”孤魂使者似乎转换了自己说话的角度,“我倒是可以毫不避讳地告诉你,如果我和你们一样对这片王国患上了一种挚恋的病症的话,我倒是会去。因为祖先之血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齐聚,因为妖族少主——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雪儿和莫岩同时愣住。是的,一群人当中,只有他们两个目睹了妖族的那场叛乱,目睹了妖族少主布罗的死亡。但是秀凝和欧利斯因为与精灵山峡的主人雅莹儿是好友,见过妖族少主布罗,所以当他们听闻布罗的死讯时,一时也泛起心痛。而另一方面,当涟儿再一次听到“布罗”这两个字时,心中再一次涌起那种自己不愿理会的,却又挥之不去的古怪痛楚。
“你的意思是——”秀凝忽然开口,她有着一个令自己感到恐惧的设想。
“祖先之血没有真正意义上实现齐聚,但尊主已经等不及了。为了穿越时空,她必须找一个人来替代继承妖子之血的人,这个人是——”孤魂使者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但是涟儿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有一个答案一闪而过,玫瑰的名字仿佛是不经意间从孤魂使者那里脱口而出。
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
玫瑰并不是真正的继承妖子之血的人,如果这些人聚在一起,时空可能会崩坏,神星王国确实有毁灭的可能。可是——鬼城尊主如果铁了心要做这样的事情,何至于还要让孤魂使者千里迢迢来这里通知自己,难道鬼城尊主要故意让别人阻止自己的计划不成?
涟儿和雪儿想不明白,但是瑾瑢却已经猜到原因了。她声音很小:
“涟儿,答应我,不可以去。”
“唔?”涟儿听到师姐的话,竟有些糊涂。
“对,不可以去,你们——”莫岩也忽然开口,“都不可以去——”
第五十三章 约定
更新时间2009…11…27 17:20:31 字数:5395
时至今日,莫岩犹记得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涟儿时的场景。不过,那个时候,涟儿并不是以现在的这种身份姿态存在着的。那时,她就是一块不大安分的,喜欢到处玩的石头。莫岩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是一块紫色的立在柳颜城皇宫深苑里的大石头。刚开始莫岩以为那只是用来装饰皇宫深苑的装饰物品,便建议旁人将这块紫色的石头雕成其它的形状。然而,当时除了莫岩之外,皇宫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晓得这块石头是碰不得的。所以只因为那一句算不上是“戏言”的戏言,日后越兰石变成人形的时候,第一时间对莫岩产生了某种深度的误会。越兰石打那时起就喜欢气冲冲地对着莫岩,说莫岩不懂得爱护石头。莫岩在听到她这番说辞之后,很是无奈。这当然不能怪他,普天之下怪异的石头只有这么一块。他自然不会那么容易想到,这块石头居然会出现在自家的院子里。
如果说如此的相见已是一种偶然,那么更令莫岩没有想到的是,日后会有那么一天,这个传说中的神物,居然会成为自己的妹妹。而且,就在她成为自己妹妹的那一个晚上,自己的父母双双离开了人世。莫岩自己心知肚明,如果不是因为越兰石要转世为人,如果不是因为她要成为自己的妹妹,自己的父母可能根本不会那样撒手人寰。所以,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莫岩异常地厌恶这个已经成为他妹妹的女孩子。母亲临终前把她托付给了西椰女巫,而在她被寄养在西椰女巫椰子林里的最初几年,他从来没有去看过她。人是这样一种存在,一旦对某些事物、某些人产生了厌恶情绪,那么这种厌恶情绪是很难被消除掉的。即便是有心要去消除,只怕也要花上长年累月的时间。
魔仙也是如此,莫岩曾想过这一生都不去见他这个小妹,想借这样一种方式来实现对自己已故父母的怀念。他曾经想过,如果自己的这个小妹,不是越兰石转世,那么自己这一家人必会其乐融融,而不是现在这样支离破碎。潜意识中,他一直都以为是这块石头破坏了这一家的平衡。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她,永远都不会见她。
莫岩曾经是这样想的,但是这种观念持续了五年之后,他因为忍受不了自己妹妹秀凝的“苦口婆心”,而不得不前往椰林。
涟儿长到五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大哥。那个时候,涟儿已经像个普通的小孩子一样跑跑撞撞,稚声稚气地说话。虽然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前世的记忆,但是似乎却保留了前世的一种心灵本能。她一看到莫岩,就手指着莫岩喋喋不休地喊着“坏人”二字,莫岩虽然很恼火,但是说实话,并不生气。相反的,可能还有一点点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开心。但是他这种内心深处潜在着的开心,根本没有办法表现在脸上。他一瞪眼,本是想要吓唬吓唬这个小丫头,但是涟儿却拍手乐个不停。更有趣的是,他脸上的神情一旦缓和下来,露出笑容的时候,涟儿反倒被吓哭了,经常是一下子扑到了瑾瑢的怀里。然后瑾瑢被逼无奈,只好求莫岩再做一个鬼脸。莫岩虽然很不愿意,但是没办法,最终还是弃械投降。至于这有趣中的有趣就是,他刚一做鬼脸,嚎啕大哭的涟儿就开始破涕为笑了。
这就是涟儿第一次见到莫岩时发生的事情,那一天还发生了一件事情,可以说恰是这一件事情的发生,彻底改变了莫岩对涟儿的看法。莫岩开始寻思着要真正做一个像样的哥哥,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莫岩开始经常性地来到椰子林,看望他这个曾经被他有意遗忘的妹妹。
很多年后的涟儿,喜欢一个人坐在椰子树上。这是她的一种喜好,也可以说是她的特长。因为坦白说来,这片椰子林虽然是西椰女巫的,但是西椰女巫自己从来没有爬过这片椰子树,瑾瑢也是如此。涟儿的调皮可以说是与生俱来的,五岁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对那些高而肥厚的叶子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一心想要爬到椰子树的顶端去看个究竟,但那时她长得矮小,根本爬不了椰子树。有时候趴在椰子树上,离地一尺来高,没片刻功夫也准会从树上掉下来。但是就在涟儿第一次见到莫岩的那一天,涟儿瞅准了椰子林里一棵比较矮的椰子树,确切点说,是涟儿瞅准了那棵树上的果子。她赤着脚,踏上了粗而涩的树干,看起来有些吃力,但是却又很卖力地爬着。可能是因为那棵椰子树的树干涩而不滑,涟儿明显攀上了比平时更加远的离地距离。可是,当她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地很远的时候,竟然趴在树上不敢动了。恰是那时一阵风起,椰子林里的树猛地摇晃起来。涟儿因为很害怕,拼命地抱着椰子树大哭起来。她长得小,而且手臂又没有什么力气,她抓着抓着,身子就开始有沿着树干向下滑的趋势。涟儿大哭着,将师父、师姐,哥哥、姐姐甚至死去的爸爸妈妈都叫了个遍,但就是没有人听到。
莫岩来到那片椰子林,绝对不是因为听到了涟儿的哭喊声。他只是随意地散步,走到椰林近处,听见有小女孩的哭喊声。他猜出来那是涟儿声音,因为这附近会发出如此声音的孩子好像只有涟儿一个。莫岩寻着声音的方向,远远的只见有一团紫色拘在树干上,上不上,下不下,莫岩一见登时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莫岩一笑,涟儿就哭得更凄惨了。
莫岩皱了皱眉,他仔细审视着涟儿的位置,离地大概一个人的身长那么高。他看见涟儿用一双小手紧紧地抱着树干,而且脸贴着树干,眼睛闭得很紧。一张小脸哭得通红,嘴上一个劲儿的在喊着什么。莫岩猜她大概这样子喊了很久,现在虽是张着嘴,但是声音都听不大清楚了。
如果莫岩到现在为止心里还在厌恶着涟儿的话,那么此刻他一定会立刻掉头就走,随涟儿在这里怎么哭,他都不去理睬。
不过事实不是这个样子。他没有多做犹豫,就伸出手把涟儿从树上抱了下来。只有五岁的涟儿好像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脱离了险境,搂着莫岩的脖子哭个不停。一边哭,一边嘴上还支吾着“大哥哥,大哥哥”的声音。那时,莫岩第一次产生了心疼这个孩子的感觉。他抱着涟儿就好像抱着自己年幼的女儿。不错,名义上他们是兄妹,但是他们的年龄说是父女也不足为奇。莫岩哄着涟儿,在椰子林来来回回转着,直到涟儿不再害怕,直到她挂着泪珠的脸上有了稚嫩的笑容。
“大哥哥,涟儿错了,”涟儿从莫岩的怀里抬起头来,年幼的眼睛里写满了对错误的畏惧。
“唔?”莫岩没有想到涟儿会说这个,他抱着涟儿坐在了一颗椰子树下,伸手抹了抹涟儿的眼泪,问道:“做错什么了?”
涟儿用力摇了摇头,然后很认真地说道:“大哥哥不是坏人,刚刚就是大哥哥救了涟儿,大哥哥不是坏人。”
很多年后的今天,莫岩仍然记得涟儿当初说这两句话时稚嫩的模样。虽然后来涟儿已经长大,不会再像当初那样唤他“大哥哥”,但是,这份兄妹之间的感情,已经被莫岩接受,而且已经被他深深烙印至骨髓了。他把她当作妹妹,只把他当作妹妹,却在不知不觉之间淡化了涟儿作为他妹妹存在的缘由。而这已经渐兮被他淡化了的缘由,却在十年后的今天犹如潜伏着的秘密一样,重新浮出了水面。
而最让他感到犹如霹雳一样的现实是,传说中来自于天界的神物,一个转世成了他的妹妹,一个成为了他今世最爱的恋人。
平静的日子里,他完全忘记了神物转世还有这样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