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保成殿里多了一位诚心礼佛的女弟子,却不知皇宫里波云诡谲,正酝酿着一场惊天变故。
这日,正是窦涟漪闭关修行的第十天,她端跪在佛祖法像下,双手合十,口里念念有词,蓦然听到秀珠在耳边轻唤,声音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急迫。
她哗然张开眼睛,看到一张发白的、鼻尖额头都出了汗的脸,心蓦然揪紧,抓住秀珠的胳膊:“有消息了?”
秀珠点头,却不说话。
“快说。”
她的心直往下沉,千万不要是他出了事,天上的各路菩萨,看在窦涟漪天天存心祈祷的份上,保佑他平安归来吧。
“皇上他……”秀珠说不下去了,她再不知事,也看出小姐对皇上的情意了,不禁想问问苍天,为什么对小姐这么不公平。
“他怎么了,你快说呀!”窦涟漪近乎咬着牙吼出一声,抓着秀珠的手不由自主地用了力,拧得秀珠痛极了,只是忍着,如果能让小姐好受一点,她痛点又有何妨,“娘娘,皇上战死沙场了。”
扑通,窦涟漪原本跪着,听闻噩耗整个上半身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
秀珠扶起她,终于哭出声来:“娘娘,您别这样。”这段时间,小姐是如何的煎熬她看在眼里,难受在心里,这一刻全部释放了出来。
“不是真的,秀珠,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对不对?”窦涟漪的脸如上好的宣纸一样卡白,唇兀自抖动着,充满期待的目光令秀珠不忍直视,“娘娘,秀珠也希望这不是真的,可是宫中都传遍了,太后已着手听政事宜了。”
“不可以,他的人一天没有回来,这消息便不一定属实。”窦涟漪从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走了两步,脚步一软,差点跌倒,秀珠赶紧扶住她。
一路上人心惶惶,就连宫女太监们也神色匆匆,到了慈恩宫外,却报太后已去了怡心殿,她拨转身子赶了过去。
“皇后娘娘,太后正在与各大 臣商议政事,您不能进去,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她直接往里面闯,太后宫的掌事太监杨公公一路劝阻,但这个时候,谁也劝不住了。
怡心殿,皇帝办公与休息的场所,除上朝外是他呆得最多的地方,此刻,德安太后端坐在黄花梨木御案后,御案前面站满了朝臣。
她一眼看见父亲也在。
“皇帝的遗体正在运回的途中,在抵京之前,封锁消息,国,不可一日无君,列位都是玄月皇朝的肱股之臣,有什么意见?”
众臣跪倒一片,齐声颂呼:“吾等誓死效忠太后,请太后明示。”
“好!”太后洪亮的声音显示着十二分的满意,“皇帝无一子半女,哀家的意思是在亲王子嗣中挑选一位……”
“不可以。”
窦涟漪突然大叫一声,又是反对之声,将所有人的目光成功地引到了自己身上,大家都想看看,这个时候是谁有这么大胆子竟敢违抗实质上已掌控朝庭的太后的懿旨,一看之下,倒也安了心,人家关起门来是一家,也就难怪了。
众大臣给皇后见了礼,不过也有人心里嘀咕,这太后临朝也就罢了,皇后也冲了出来,牝鸡司晨绝非幸事,只怕玄月皇朝衰落有期了。
“皇后,你有岐意?”太后明显不悦道。
父亲咳了一声,似有意提醒,可她顾不上了,当即高声道:“谁说皇上殁了,道听途说的消息可靠吗?皇上一定会回来的。”
群臣交头接耳,有点头的,也有摇头的,太后疾言厉色:“这里正在商议国家大事,皇后连规矩也不讲了吗?杨德禄,将皇后请下去。”
“太,太后,不好了。”一个小太监一边喊一边冲了进来,正在气头上的太后扬手一指,气势摄人:“好大胆的奴才。”
扑通一声,那名小太监伏倒在地:“太后息怒,皇…。皇上回来了,快……快要逼近宫门了。”
“什么?”太后赫地站了起来,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而一道身影已飞奔而去,路上的小宫女小太监看到奔跑的身影时,还在奇怪,这人疯了吗,连规矩也不讲了,及至看清是当今皇后,一个个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窦涟漪跑出内宫,直奔向永安门,看见守卫们正在关闭宫门,一个小头目不停地命令:“快点,快点,赶快关上,任何人不准出入,喂,那是谁,太后有令任何人不准出入,快回来。”
可是晚了,那道身影已奔了出去,门在背后重重地合拢。
宫门外,一队人马飞驰而来,旌旗在风中猎猎飘扬,那奔在最前面的一个人突然高举右手,队伍蓦然停在宫门十米开外。
那人胯下的汗血宝马似有不甘,原地打了一个转,方才停了下来,在人与马转过来的那一瞬间,她看清了,是他!
银铠宝甲,红缨战盔,端坐在毛色莹亮身形高大的御马上,彼时,太阳从后面照射下来,他逆着光,手中宝剑斜劈向下,宛如一尊战神。
☆、第020章 情不知所起
马上,玄寂离微微眯了眸,好像是他的皇后迎接他来了,女人张开双臂向着自己奔过来,风儿吹起,扬起她身上一袭火红色的披风,那迎着光随风漫卷起舞的身姿,动人极了,这一幕深深地烙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以至于一生都难以忘怀,哪怕他在恨她入骨的时候,一想起这一幕,百炼纲也会顿时化作绕指柔。
便打马上前,一把捞起她横于臂间,微微弯起的唇似嘲若讽:“朕的皇后是来迎接朕的吗?”他的眸不错眼珠地盯着她,里面有一团火焰腾地燃起。
“是,臣妾欢迎皇帝陛下归来,恭贺皇帝陛下凯旋。”她痴迷地看着他,再也不愿挪开双眼,朱唇神气地一掀,俏皮地回答。
“万岁,万岁,万岁!”身后,山呼海啸。
勇士归来,美人在怀,果真是人生得意事,他的唇弯得更甚了,余光忽然瞥见城门上人影幢幢,他依旧盯着她不错凤目,唇边浅笑若狸:“似乎只有皇后一个人欢迎朕回来。”
她飞瞥了一眼城楼便爱恋不舍地将目光重新投注在他的身上,脑海中忽然现出那一瞥看到的情景——一支疾射而来的箭,来不及深想,身子一挺便挡在了他的身前,耳朵里听到噗地一声,下一刻身体一僵,剧烈的疼痛从背上传来。
“四儿。”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听到的便是这一声呼唤,然后,便昏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夜凉如水,整个“冷芜宫”悄无声息,外廊下立着一排宫女太监,即便时候不早了,依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唯恐一不小心出了砒漏,拖出去打板子只怕是轻的。
四周都是黑黢黢的,唯中宫寝殿尚透着一点灯光,窦涟漪便是感觉到了一点光亮,慢慢地醒来的,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视线尚是模糊的,意识还处在混沌状态,蓦然听到一道似熟悉却又不尽然的声音在耳边发出:“你醒了?”
“是……皇上吗?”她慢慢侧过头,看了许久,才迟疑不决地问出,因为实在不敢相信,这位坐在床头,一直抓着自己的手不放,眼神温柔而深情的男子,真是的是他吗?
狭长凤眸,眼尾斜挑了挑,玄寂离唇一勾,沉声道:“是朕。”
斜斜的一挑便是万般风流,勾唇若狸,还有毋容罗置疑的口气,这般风华无双的男子,除了她心中的那个他,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比拟。
“皇上。”
她唤了一声,挣扎着欲起身参拜,被他轻轻地按住下,皱了皱眉头,轻声吐出两个字:“躺着。”话不多,却透着浓烈的关怀。
“皇上,臣妾睡了好多天吧。”她不再多礼,那样只会显得生份与见外,皇帝的女人虽多,但真正的妻子只是皇后,窦涟漪喜欢妻子的称谓更甚于盛名赫赫的皇后头衔,只是不知道他也这样想吗?
玄寂离亲昵地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头,眼睛斜睨着她,“还说呢,再没见过比你更能睡的人了,足足十天,四儿若再不肯醒来,朕便要使法子了。”她的伤虽重,但太医说四五天便可醒转,后来一问,才知道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她天天去保成殿为他祈福,最后那十天更是闭关修行,每日只睡三四个钟头,是以欠下了大量的瞌睡。
“你会使什么法子,说出来听听。”从来没见过他这样俏皮的表情,还有如此轻快的语调,可是话一出口,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一得意便忘了形,好像没有用敬称,而是直呼了“你”字,幸好他没有发现,吐舌做了一个鬼脸,心中着实庆幸了一把。
却不知,哪里会瞒得过他,只是她天真烂漫的样子叫人着迷,玄寂离遂会心一笑,“这法子说出来便不灵了,留着以后能用得着的时候再用不迟。”
“不说算了。”窦涟漪嘟了红唇,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不想这一动袢动了伤口,不由得拧眉**出声:“唔……”
玄寂离忙道:“是不是伤口疼,朕让人传太医去。”刚要张口,一只温热的小手按在唇上,温柔得像春夜的轻风吹拂过来,“别叫。”她轻轻道。
他轻轻地哈了一口气,眼底透着恶作剧的调皮,令她倏然缩回手,掌心被他呵过的地方,轻痒,似麻,脸上早已一边飞上一片红霞,受伤失了血,原本脸色一直白得叫人担心,这会犹如云蒸霞蔚一般,别提有多动人了,竟叫他看痴了。
“皇上!皇上?”他一直盯着自己,是从来未见过的眼神,那眼底的光芒炽烈而深情?她有些拿不定,而他久久不说话,令她的心有些慌乱,轻咳了一声见他兀自愣怔,便试着叫了两声。
玄寂离被她唤醒,连忙将视线从她的脸上抽离,看了看她藏在花团锦簇下的身子,眉间露出一丝担忧:“真的不要紧吗,不如让朕瞧瞧你的伤口。”说着,手伸向被角。
“别。”窦涟漪两只手紧紧抓着身上光滑锦绣的丝质物,身子在团凤织锦被下不安地扭了两扭,将将褪了一些色的脸又红透了,垂着眸,不好意思看他。
真是个害羞的女人,若她不是伤着,他定要一掀她身上的这层华丽的赘物,将她搂进怀里,霸气道:“朕的女人,朕想看便看,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只是现在不行,忍忍吧,一切等她的伤好了再说。
“四儿,也只有你敢拒绝朕。”他宠溺不经地揉了揉她的发,将她紧抓着被角的手轻轻地一一掰开,瞥了她一眼,声轻若喃,带着一丝费解的表情:“这会子这么放不开,那会子居然敢挡箭,你这女人还真是让人想不通。”顿了顿,终是抵不过心中的好奇,问了出来:“那一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臣妾来不及想,只知道若皇上不在了,臣妾活着也没有意思。”
他的眸底有异样的光芒亮起,任它漫延开来,整个人不再清冷,灼灼的目光盯了她好久,直到她又羞又窘,身子不安地扭来扭去,这才移目,复又看向她,淬了温情的眼神不似方才热烈,却叫人愈加沉醉,语气亲昵地问:“饿了吧,朕叫他们煮了人参燕窝羹备着,这就让他们送进来。”
☆、第021章 喂食。惊闻
被他一提醒,还真觉得饿了,窦涟漪点点头,甜蜜的笑容跃然脸上,一把掀开被子嚷道:“皇上您听听臣妾的肚子,它在咕咕叫……呢。”忽然意识到什么,忙将被子重新盖上,后面几个字一声比一声低了下去,最后一个字更是几不可闻。
唇边忍俊不禁,玄寂离菀尔,不忍心取笑她的失态,冲着门外扬声道:“将人参燕窝羹端进来。”话音方才落地,便有宫女手持朱漆托盘谨行而入。
“皇上。”秀珠走到床边,请示性地唤了一声。
“我来。”玄寂离从托盘里端了景泰蓝盖盅,另一只手执了精致小汤匙,舀了一小勺,放至唇下吹了吹,又抿唇试了试,这才送到她的唇边。
“皇上,臣妾自己来。”窦涟漪这才回过神来,赶情他这是要亲自喂她吃,这宠爱来得太突然了,让她有些不适应,慌不迭的一边想要爬起来一边说。
玄寂离用眼神示意她躺着别动,“来,喝了它,快点好起来。”
见她还是有些犹豫,秀珠在一边偷笑:“娘娘,您昏迷的这十天,皇上天天喂您吃呢。”
“皇上——”脸上闪现出幸福的光芒,她欠起上半身,却在这时,当,当,当……钟鸣声突然响起,令他的手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她吃惊地张开唇,却没有去吃递至唇边的食物,而是凝神细数钟声,每一下都隔了很久,沉重而哀鸣,当最后一下敲完,一共敲了三十六下,按本朝礼记中的记载,这是太后薨逝后的礼遇。
“太后薨了。”当她的目光求问似地投射向他,彼时,他平静地道出。
窦涟漪突然像抽走了全部的力气,身子一下子摊了下去,玄寂离将小盅递还给秀珠,一边起身一边吩咐:“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