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经林从帅座上站了起来,双目炯炯地看向帐外,“不但要见,还得以国宾之礼接见。”
掀开帅帐,陈经林披盔戴甲地出现在众士兵眼中,陈经林刚刚走到营前,烈风马便疾驰而来。
马蹄溅起一地尘烟,在陈经林面前稳稳停下。
“凌少风!”不等陈经林惊讶,钟无味已经张口叫出来人的名字。
这个时候,凌少风并没有闲心去关照眼前陈经林的国君地位,下车之后赶紧打开马车木门。
☆、山河一统,了却君王天下事(13)
“曲丞相?”这下难以自控出声的并不是钟无味,而是陈经林。
此刻的曲丞全身瘫软在马车里,稍有眼力的人都能看出眼前这个为了上善尽心竭力了一生的老丞相身体情况糟糕到极点。
就在凌少风要钻进马车想要抱出曲丞的时候,陈经林突然失控地推开凌少风,迅速钻进马车,将手稳稳地探在了曲丞的手腕上。
瞳孔迅速紧缩,陈经林看了看已经昏睡在自己怀里的老人,一把抱起曲丞,不顾众人目瞪口呆的模样,风一般地冲进主帐。
钟无味和凌少风赶紧跟上,刚跨进营帐,便看见陈经林双手和曲丞的双手对在一起,浑厚的真气造成的白色烟雾在两人身边不断盘桓。
感应到两人的气息,陈经林丝毫不敢收回双手地道,“钟无味,传军医!”
“咳咳咳,不用了。”见到曲丞恢复了意识,陈经林赶紧收回双手,曲丞因为失去支撑一下便倒在了陈经林怀里。
原本想要接住曲丞的,但是似乎想到了什么,陈经林赶紧错身站起,凌少风见状立马接过曲丞。
“曲老丞相贵为一国之相,凌大将军贵为一国之将,深夜来到敌军阵营,不免惹人嫌隙,还是请早早回去吧。”
陈经林的话听来冷淡无情,但是钟无味敏锐的目光却看得出陈经林的身子在颤抖。
曲丞虚弱地坐在陈经林的榻上,呼吸急促地开口,“我老头子这么风尘仆仆地赶来,你就是要这样赶我走?”
这下轮到钟无味和凌少风疑惑了,一个是在上善国深居简出的老丞相,一个是从小立志要统一天下的清风国君,按理说来,应该并不相识才对,但从陈经林刚才为曲丞续命和曲丞现在说出的话看来,两人不仅不是第一次见面,而且还该是熟识才对。
整个帅帐随着陈经林的不说话陷入沉静,钟无味看了一眼室内的三人,悄悄掀开帅帐走了出去。
“少风留下!”目送钟无味出去,曲丞突然开口让凌少风留了下来。
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桌上的红烛,待到一烛燃尽,陈经林这才平复好情绪转过身坐到曲丞身边,那种浓得可以化开冰雪的眼神,任谁看了都不会相信眼前如此柔情的是当今大陆最无情的霸主陈经林。
“如果你来是要阻止我进攻上善国的话,恐怕我要让你失望了。”温柔的内心说出如此无情的话,陈经林死死压抑住对曲丞就要驾鹤西去的悲伤。
“错了!”曲丞摇了摇头,“当你动用死亡兵器踏平未央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要开始一展你的抱负了,老朽真的很高兴,很高兴。”
那如破风般拉扯的声音,揪得陈经林和凌少风都是一阵心痛。
“咳咳!”凌长风见曲丞咳嗽到喘不过气,赶紧上前帮曲丞揉着胸口,看着曲丞此刻进的气少出的气多,陈经林也是紧攥双拳无能为力。
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曲丞眯着昏花的眼睛再次看着陈经林说道,“你没有选择主动进攻上善国,证明你把我这个老头子的话一直铭记在心,就这一点,曲丞就老怀安慰了。”
☆、山河一统,了却君王天下事(14)
“既然如此,老丞相何必长途奔波到我阵营,若是经林今日不在大营,你岂不是?”
“不过一命呜呼罢了,”曲丞已经垂垂老矣,说出来的话也是洞察了世事般的清明,“天下,从来都是你们的。”
喘过一口气,曲丞握住陈经林的手,勉力撑着身子半坐起来,眼珠转也不转地看着陈经林,一字一顿地说道,“孩子,你要取上善,不能用兵,只能劝服。”
陈经林苦笑一声,放低声音说道,“我何尝不想不费一兵一卒收服上善,原本我是打算拿下未央就进军上善的,可是没想到你们先我一步呈交了求和国书,这自是最好的结果,经林停息干戈长达半年之久,现在是上善妄图敌对我清风,经林身为一国之主,岂容他人酣睡卧榻之侧!”
“这么说,你是铁心要踏平上善了?”见陈经林不答话,曲丞一把推开旁边扶着自己的凌长风一摇三晃地站了起来,“你不要上善的那群仁人志士的心了?你以为打下天下后就不需要那些熟知治国之道的人帮你稳固江山了?那你打下这江山就是为了一个人独坐高处,罔顾天下百姓的幸福安稳吗?”
一句接着一句的质问,一点接一点地戳到陈经林的心窝子里。
深深呼出一口气,陈经林平复了下情绪开口,“要收服一群志节风高的有滔天经略的惊世鸿儒,何其艰难!”
曲丞闻声摇头叹气,见陈经林不解的神情,曲丞语重心长地解释道,“不要执着于一个赵九州,当初你年仅十几便有平天下的情怀,为此我不管不顾我上善的荣耀和安危救你在旦夕之间,更是不惜将我这个老头子所学的那点滴墨水在几天之内全部传授给了你,后来你的所作所为都不曾让我这个远在他国的老头子失望,现在,你却在我这个行将入木的老头子面前亲口对我说你竟然要放弃收服上善这块最艳羡大陆的文化瑰宝,陈经林,你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和抉择,也不过如此!”
一语惊醒梦中人。这句话所表达的精髓不过如此!
“经林,求老丞相不吝赐教!”说着,陈经林深深向床榻之上的曲丞行了一礼。
感应到陈经林的幡然醒悟,曲丞那满脸的皱纹好似一瞬之间舒展开来,“这点,还是得靠你自己,老头子相信,陈经林,不是个莽撞之辈,只要你能示之以诚意,待之以真心,再加上少风的协助,上善的一切,终会尽数入你囊中。”
“我凭什么助他!”凌少风完全不解曲丞为何对陈经林这么好,明明是身处敌对阵营,却亲如一家。
“为了天下!”
掷地有声的四个字,曲丞终还是走了,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到陈经林面前,不是为了当初的救命之恩去讨个人情,也不是为了他自己所生所活的家国求情,而是为了去拉回一个仁心仁德的君主,他救的命,并非个人性命,也非一国性命,而是天下世代!
☆、山河一统,了却君王天下事(15)
军医赶来的时候,被站在帐外的钟无味横剑拦下,回头看了一眼密不透风的帐门,钟无味远望着那如鱼肚皮般微微泛白的天边说道,“去准备一口上好的棺材吧!”
目送大夫离开,钟无味挑起帐门走了进去,室内,陈经林呆楞着站在若水城的军事布置图前,一言不发,凌少风则是耷拉着脑袋坐在床边,一只手还被曲丞紧紧地握着。
“少风,你帮他就是帮你自己,帮清风就是帮天下,你不要仅仅局限在一个圈子里,这个大陆有多少能人志士画地为牢,一辈子的愚忠啊!”
这是曲丞留给他最心疼的徒弟的最后的遗言,凌少风,这个曲丞从小看到大,从小教到大的上善国大将军,也是曲丞离开这个人世后唯一的挂念。
两行清泪沿着凌少风的眼角流下,年仅二十出头的少年还接受不了曲丞以这样的突然离世。
等到棺车送到帐外营地的时候,陈经林终于从桌案后边站了起来,看了一眼此刻还双眼湿润的凌少风,陈经林此刻纷乱的思维促使着他想也不想地就吼出了一句,“哭够了吗?”
被陈经林一吼,凌少风顿时神经反射似的一擦眼睛还真就止住了眼泪,陈经林心里顿时一笑,“怪不得这老头子这么挂心你,还真是个孩子心性!”
陈经林这半玩笑的话,当着钟无味的面说出来,就像一个极响亮的耳光迅猛地打到了凌少风脸上。
忽的一下站起来,凌少风还泛着泪意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陈经林,那种痛失亲人般的眼神自然地带起一阵杀气,看得一旁的钟无味心下一紧,赶紧错身挡在陈经林面前。
轻轻将钟无味推开,陈经林平静无波的眼神对着凌少风的视线便看了上去,“堂堂上善国的大将军帅印,竟是被你这样乳臭未干的孩子执掌,你坐得稳吗?”
“什么意思?”凌长风原本杀气腾腾的眼神被陈经林这丝毫不沾边的话一下子吸引得掩埋了下去。
陈经林从桌案背后走出来,直直站在凌少风面前,这两个年龄相仿的一将一君,甚至在天亮就会位居到敌方阵营的人,恰恰就是虚怀若谷的曲丞在这世上唯一传教授道过的学生。
陈经林看凌少风这么容易地被攻破了防线,冰凉的嘴角不着痕迹地上扬了一丝弧度,“曲丞相自知大限将至,不躺榻上养病,却是硬逼着你这个无比关心他的人深夜兼程颠簸地到我军营,进得帐来也不言一字一句上善的好话,反是让你帮我这个敌国之君拿下上善。此刻在你凌少风的心里,必是这样想,我陈经林有何处好让你师傅如此待见于我?”
见凌少风用更加凌厉的眼神瞪着自己,陈经林不禁大方地笑了出来,“真是可爱。”
上善国的少年大将军,被描述成可爱?
正当钟无味无语间,陈经林突然转身拿起了壁柜上高挂的长剑,淡淡问道,“棺车和经幡准备好了吗?”
看到钟无味点头,陈经林迅速拔开长剑。
“噌!”
剑鞘携带着内力一把弹开堂中的凌少风,“噗”的一声,肉体的洞穿声紧跟着响起。
滚烫的鲜血溅了陈经林和落在床边的凌少风一脸。
☆、山河一统,了却君王天下事(16)
突如其来的一幕,等到凌少风和钟无味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把长长的刻着陈经林名讳的长剑已经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插在了已经落气多时的曲丞胸口上。
长剑入眼处,彻底逼疯了凌少风。
烫伤灵魂的鲜血粘上自己的脸时,陈经林瞬间松手跪趴在地。
“快来人,护驾!”
钟无味一声大喝,瘫软在地上的陈经林才反应过来,就在刚刚,自己一个失神,险些就伤在凌少风的刀下。
“陈经林,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禽兽!”凌少风双拳难敌四手,直到他被五花大绑后都还没有停止嘴里失控疯狂的叫喊。
扔下长剑,陈经林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绕过被五花大绑压倒在地上的凌少风,脱力地坐倒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思绪一下子翻飞到了十年前。
——————
清风国,一直延续着储君上朝听政的传统,那是陈经林无数次听政中最关键的一次。
“禀国主,上善国一再踏足我清风边界,臣下恳请国主派兵武力□□。”在国主和太子双双落座后,一名官员出列说道。
国主略一思索便下达了要陈楚天带着陈经林出征的君命,在陈楚天领命退下后,当时的清风国君,陈经林的父亲大手一招,不到十岁的陈经林便一阵小跑爬到高高的龙椅上,跪趴在他父皇的大腿上,睁着圆圆的眼睛问道,“父皇,你真的要让经林跟着皇叔一起出征吗?”
得到肯定答案的陈经林在三日之后便跟着他的皇叔,清风国深得民心的武王陈楚天奔赴战场了。
土地间的你争我夺,向来不留余地。
清风和上善惨战了数个回合,死伤上万人,直到清风大军班师回朝的路上。
“武王!太子不见了!”行军中途,太子的亲兵卫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陈楚天闻言大惊,立马勒令大军停止,带着十余人的小队返回了还未来得及打扫的战场。
清风的战场一一查遍,还是未见陈经林身影,陈楚天心下一横,对着手下的亲兵说道,“你们继续班师回朝,记住,切不可上报太子消失一事,一切事情,等到我与你们回合时再说。”
亲兵离开之后,陈楚天一个人继续朝上善国的战地潜行摸去。
远远地,陈楚天便瞧见了满是上善国战服的阵地中央,陈经林那娇小的身着太子服装的身影。
“爷爷,为什么刚才那个哥哥要杀我呢?”曲丞牵着陈经林的小手慢慢朝营地外面走来。
“因为小经林是清风国的太子呀!”曲丞蹲下擦了擦陈经林脸上粘上的黑烟。
“那如果经林不是清风国的太子,是不是哥哥就不杀我了呀?”陈经林嘟了下小嘴委屈又疑惑地问道。
陈楚天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里,心下顿时一紧,但却还是一动不动地趴伏在草丛中。
“哈哈,这个假设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