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莉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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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莉妹妹-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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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那不好,也很危险。会损坏马达的。你可不要那样做。”“我明白了,”赫斯渥说。

那个人不断地讲着,他在一边等了又等。

“现在你来开吧,”他终于说道。

这位从前的经理用手握住操纵杆,自以为轻轻地推了一下。可是,这东西起动起来比他想象的要容易得多,结果车猛地一下迅速朝前冲去,把他向后甩得靠在了车门上。他难为情地直起身来,这时教练员用刹车把车停了下来。

“你要小心才是,”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可是,赫斯渥发现使用刹车和控制速度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立刻就能掌握。有一两次,要不是教练员在一旁提醒和伸手帮他的话,他就会从后面的栅栏上犁过去了。这位教练员对他颇为耐心,但他从未笑过。

“你得掌握同时使用双臂的诀窍,”他说,“这需要练习一下。”1点钟到了,这时他还在车上练习,他开始感到饿了。天下起雪来,他觉得很冷。他开始对在这节短轨道上开来开去有些厌倦了。

他们把电车开到轨道的末端,两人一起下了车。赫斯渥走进车场,找到一辆电车的踏板坐下,从口袋里拿出报纸包的午饭。没有水,面包又很干,但是他吃得有滋有味。在这里吃饭可以不拘礼节。他一边吞咽,一边打量着四周,心想这份工作真是又乏味又平淡。无论从哪方面说,这活儿都是令人讨厌的,十分令人讨厌的。不是因为它苦,而是因为它难。他想谁都会觉得它难的。

吃完饭后,他又像先前一样站在一边,等着轮到他。

本来是想叫他练习一下午的,可是大部分时间却花在等候上了。

终于到了晚上,随之而来的是饥饿和如何过夜的问题,他在心里盘算着。现在是5点半,他必须马上吃饭。倘若他要回家去,就得又走路又搭车地冻上两个半钟头。此外,按照吩咐,他第二天早晨7点钟就得来报到,而回家就意味着他必须在不该起来且不想起来的时候起床。他身上只有嘉莉给的大约1元1角5分钱,在他想到来这里之前,他原打算用这笔钱来付两个星期的煤帐的。

“他们在这附近肯定有个什么地方可以过夜的,”他想,“那个从纽瓦克来的家伙住在哪里呢?”最后,他决定去问一下。有一个小伙子冒着寒冷站在车场的一个门口边,等着最后一次轮到他。论年龄他还只是个孩子……大约21岁……但是由于贫困,身材却长得又瘦又长。稍微好一点的生活就能使这个小伙子变得丰满并神气起来。

“要是有人身无分文,他们怎么安排他?”赫斯渥小心翼翼地问。

这个小伙子把脸转向问话的人,表情敏锐而机警。

“你指的是吃饭吗?”他回答。

“是的。还有睡觉。我今天晚上无法回纽约了。”“我想你要是去问工头的话,他会安排的。他已经给我安排了。”“是这样吗?”“是的。我只是告诉他我一分钱也没有。哎呀,我回不了家了。我家还远在霍博肯。”赫斯渥只是清了一下嗓子,算是表示感谢。

“我知道他们在楼上有一个地方可以过夜。但是我不清楚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想肯定糟糕得很。今天中午他给了我一张餐券。我知道饭可是不怎么样的。”赫斯渥惨然一笑,这个小伙子则大笑起来。

“这不好玩,是吗?”他问,希望听到一声愉快的回答,但是没有听到。

“不怎么好玩,”赫斯渥回答。

“要是我的话,现在就去找他,”小伙子主动说,“他可能会走开的。”赫斯渥去找了。

“这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过夜吗?”他问。“要是我非回纽约不可,我恐怕不能……”“如果你愿意睡,”这人打断了他,说道,“楼上有几张帆布床。”“这就行了,”他表示同意。

他本想要一张餐券,但是好像一直都没有合适的机会,他就决定这一晚上自己付了。

“我明天早上再向他要。”

他在附近一家便宜的餐馆吃了饭,因为又冷又寂寞,就直接去找前面提到的阁楼了。公司天黑之后就不再出车。这是警察的劝告。

这个房间看上去像是夜班工人休息的地方。里面放着大约九张帆布床,两三把木椅,一个肥皂箱,一个圆肚小炉子,炉子里升着火。他虽然来得很早,但已经有人在他之前就来了。

这个人正坐在炉子边烤着双手。

赫斯渥走近炉子,也把手伸出来烤火。他这次出来找事做所遇到的一切都显得穷愁潦倒,这使他有些心烦,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坚持下去。他自以为还能坚持一阵子。

“天气很冷,是吧?”先来的人说。

“相当冷。”

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这里可不大像个睡觉的地方,是吧?”这人说。

“总比没有强,”赫斯渥回答。

又是一阵沉默。

“我想上床睡觉了,”这人说。

他起身走到一张帆布床边,只脱了鞋子,就平躺了下来,拉过床上那条毯子和又脏又旧的盖被,裹在身上。看到这个情景,赫斯渥感到恶心,但他不去想它,而是盯着炉子,想着别的事情。不一会儿,他决定去睡觉,就挑了一张床,也把鞋子脱了。

他正准备上床睡觉,那个建议他来这里的小伙子走了进来,看见赫斯渥,想表示一下友好。

“总比没有强,”他说,看了看四周。

赫斯渥没把这话当作是对他说的。他以为这只是那个人自己在表示满意,因此没有回答。小伙子以为他情绪不好,就轻轻吹起了口哨。当他看见还有一个人睡着了时,就不再吹口哨,默不作声了。

赫斯渥尽量在这恶劣的环境下把自己弄得舒服一些。他和衣躺下来,推开脏盖被,不让它挨着头。但是,他终于因疲劳过度而瞌睡了。他开始感到盖被越来越舒服,忘记了它很脏,把它拉上来盖住脖子,睡着了。

早晨,他还在做着一个愉快的梦,几个人在这寒冷而凄凉的房间里走动,把他弄醒了。他在梦中回到了芝加哥,回到了他自己那舒适的家中。杰西卡正在准备去什么地方,他一直在和她谈论着这件事。他脑子里的这个情景如此清晰,和现在这个房间一对比,使他大吃了一惊。他抬起头来,这个冷酷、痛苦的现实,使他猛地清醒了。

“我看我还是起床吧,”他说。

这层楼上没有水。他在寒冷中穿上鞋了,站起身来,抖了抖自己僵硬的身子。他觉得自己衣衫不整,头发凌乱。

“见鬼!”他在戴帽子时,嘴里嘀咕道。

楼下又热闹起来。

他找到一个水龙头,下面有一个原来用来饮马的水槽。可是没有毛巾,他的手帕昨天也弄脏了。他将就着用冰冷的水擦擦眼睛就算洗好了。然后,他找到已经在场上的工头。

“你吃过早饭了吗?”那个大人物问。

“没有,”赫斯渥说。

“那就去吃吧,你的车要等一会儿才能准备好。”赫斯渥犹豫起来。

“你能给我一张餐券吗?”他吃力地问。

“给你,”那人说,递给他一张餐券。

他的这顿早餐和头一天的晚餐一样差,就吃了些炸牛排和劣质咖啡。然后他又回来了。

“喂,”当他进来时,工头指着他招呼说,“过一会儿,你开这辆车出去。”他在阴暗的车棚里爬上驾驶台,等候发车的信号。他很紧张,不过开车出去倒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无论干什么事都比呆在车棚里强。

这是罢工的第四天,形势恶化了。罢工工人听从他们的领袖以及报纸的劝告,一直在和平地进行斗争。没有什么大的暴力行动。电车遭到阻拦,这是事实,并且和开车的人展开了辩论。有些司机和售票员被争取过去带走了,有些车窗玻璃被砸碎,也有嘲笑和叫骂的,但是至多只有五六起冲突中有人受了重伤。这些行动是围观群众所为,罢工领袖否认对此负责。

可是,罢工工人无事可干,又看到公司在警察的支持下,显得神气活现,他们被惹恼了。他们眼看着每天有更多的车辆在运行,每天有更多的公司当局的布告,说罢工工人的有效反抗已经被粉碎。这迫使罢工工人产生了铤而走险的想法。他们看到,和平的方式意味着公司很快就会全线通车,而那些抱怨的罢工工人就会被遗忘。没有什么比和平的方式对公司更有利了。

突然,他们狂怒起来,于是暴风骤雨持续了一个星期。袭击电车,殴打司乘人员,和警察发生冲突,掀翻轨道,还有开枪的,最后弄得常常发生街头斗殴和聚众闹事,国民警卫队密布全城。

赫斯渥对形势的这些变化一无所知。

“把你的车子开出去,”工头叫道,使劲地向他挥动着一只手。一个新手售票员从后面跳上车来,打了两遍铃,作为开车的信号。赫斯渥转动操纵杆,开车从大门出来,上了车场前面的街道。这时,上来两个身强力壮的警察,一边一个,站在驾驶台上他的身边。

听得车场门口一声锣响,售票员打了两遍铃,赫斯渥起动了电车。

两个警察冷静地观察着四周。

“今天早晨天气真冷,”左边的一个说,口音带着浓重的爱尔兰土腔。

“昨天我可是受够了,”另一个说,“我可不想一直干这种活。”“我也一样。”两个人都毫不在意赫斯渥,他冒着寒风站在那里,被吹得浑身冰冷,心里还在想着给他的指令。

“保持平稳的速度,”工头说过,“遇到任何看上去不像是真正的乘客的人,都不要停车。遇到人群你也无论如何不要停车。”两个警察沉默了一会儿。

“开前一辆车的人肯定是安全通过了,”左边的警察说,“到处都没看到他的车。”“谁在那辆车上?”第二个警察问,当然是指护车的警察。

“谢弗和瑞安。”

又是一阵沉默,在这段时间内,电车平稳地向前行驶。沿着这段路没有多少房屋。赫斯渥也没看见多少人。在他看来,情况并不太糟。倘若他不是这么冷的话,他觉得自己是可以开得很好的。

突然,出乎他的预料,前面出现了一段弯路,打消了他的这种感觉。他切断电源,使劲地一转刹车,但是已经来不及避免一次不自然的急转弯了。这把他吓了一跳,他想要说些抱歉的话,但又忍住了没说。

“你要当心这些转弯的地方,”左边的警察屈尊地说。

“你说得很对,”赫斯渥惭愧地表示同意。

“这条线上有很多这种转弯的地方,”右边的警察说。

转弯之后,出现了一条居民较多的街道。看得见前面有一两个行人。有一个男孩拎着一只铁皮牛奶桶,从一家大门里出来,从他的嘴里,赫斯渥第一次尝到了不受欢迎的滋味。

“工贼!”他大声骂道,“工贼!”

赫斯渥听见了骂声,但是努力不置可否,甚至连心里也一声不吭。他知道他会挨骂的,而且可能会听到更多类似的骂声。

在前面的拐角处,一个人站在轨道旁,示意车子停下。

“别理他,”一个警察说,“他要搞鬼的。”赫斯渥遵命而行。到了拐角处,他看出这样做是明智的。

这个人一发觉他们不打算理他,就挥了挥拳头。

“啊,你这该死的胆小鬼!”他大声叫道。

站在拐角处的五六个人,冲着疾驶而过的电车,发出一阵辱骂和嘲笑声。

赫斯渥稍稍有一点畏缩。实际情况比他原来想象的还要糟一些。

这时,看得见前面过去三四条横马路的地方,轨道上有一堆东西。

“好哇,他们在这里捣过鬼,”一个警察说。

“也许我们要来一场争论了,”另一个说。

赫斯渥把车开到附近停了下来。可是,还没等他把车完全停稳,就围上来一群人。这些人有一部分是原来的司机和售票员,还有一些是他们的朋友和同情者。

“下车吧,伙计,”其中一个人用一种息事宁人的口气说。

“你并不想从别人的嘴里抢饭吃,是吧?”赫斯渥握着刹车和操纵杆不松手,面色苍白,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靠后站,”一个警察大声叫道,从驾驶台的栏杆上探出身来。“马上把这些东西搬开。给人家一个机会干他的工作。”“听着,伙计,”这位领头的人不理睬警察,对赫斯渥说。

“我们都是工人,像你一样。倘若你是个正式的司机,受到了我们所受的待遇,你不会愿意有人插进来抢你的饭碗的,是吧?

你不会愿意有人来剥夺你争取自己应有的权利的机会的,是吧?”“关掉发动机!关掉发动机!”另一个警察粗声粗气地催促着。“快滚开。”他说着,跃过栏杆,跳下车站在人群的面前,开始把人群往回推。另一个警察也立即下车站到他的身边。

“赶快靠后站,”他们大叫道,“滚开。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走开,赶快。”

人群就像是一群蜜蜂。

“别推我,”其中的一个罢工工人坚决地说,“我可没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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