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我小吱也觉得大家的注意似乎有些过了将身拦在我的面前:“璇玉你看大家都只等我们了。”我在他的拉持下顾不得身上的声音低头匆匆进了马车。
小吱坐在我的面前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而颤动着:“弯弯我疑心……今天让你去会出事。”他叹气道“平时璇玉也这样进进出出的虽然也引人注意却没见过别人这种表情。”我担心他不让我去挖空心思想了些理由:“平时百乐门里熙熙攘攘大家各忙各的刚才他们没事情才正好盯着看的。”
小吱锁着眉头看看我:“但愿如此。”看我有些紧张的样子想了想又笑道:“怕什么最多呆不下去换个地方做!”我知道他存心成全我去见一个他都不知道是谁的人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拉住他的手道:“小吱谢谢你。”
小吱看着我似笑非笑:“平阳公主此次请的是些什么人我们又不知道。其中必有你想见的那个人吗?”我摇头:“不知道。不过我是必要见他这一面的。”小吱微微点头表示理解也表示鼓励我不需要他这样的目光便道:“见过这一面我心里就安定了。”小吱目中闪过一丝疑惑将头转向车窗淡青色的天空有丝丝缕缕的红色云霞灰点般的飞鸟在高空无声地划过。
我看着他的侧影今天他特地收拾了一下肤白唇淡粉衣翩然玉带围腰。他虽然为人亲切淡朗但是对别人的事不肯多问多打听对自己的事情也总是讳莫如深。
我这样的人与他相处一开始觉得有点冷淡日子长了倒觉着舒服。璇玉姐姐与其说是他的表妹不如说更像他的下人一切都围着他转。我们三个仿佛能够一直这样清清淡淡活到老。
这样又有什么不好?我也随着小吱的目光看向远处。
七十二阙楼台前莲花宝阁层层开。南面长乐宫中的临华殿、长信宫、长秋宫、永昌殿、永寿殿的飞檐翘角亭台楼阁在晨曦中隐隐绰绰层叠往复组成了巍峨多姿的长安晨景。长信宫的钟室里青铜大钟敲响了今天的早钟浩荡浑厚的钟声从皇宫深处传来传入这个城池的千家万户。近处被横门大街分隔成为东三市和西六市的长安九市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炊烟燃起茶馆酒肆的第一锅热水迎来了第一拨早客街上渐渐有了稀疏来往的人流。
今天长安九市最热闹的情景我是看不到了因为我们要赶早去大将军府。马车经过了狭窄的平民居落群走上了官寺的大道。这里的景象与繁闹喧嚣的里坊截然不同道路特别宽敞整洁两边是高高的豪宅院落女墙顶上排列着玄武朱雀纹样的瓦当瓦当下晃动着青铜的风铃风一吹便会出嗡嗡的振响。要走好长时间才能见到一间正门敞开的五道门前门楼高耸石狮威武拴马桩也装饰着饕纹。
马车在大将军府的后门停下。贵人们还没有来后院里正在紧张地筹备着这一场盛宴。我们经过衣轩到了准备室名曰围趣堂各自选准位置坐下。围趣堂外就是盛宴开席的大厅燕誉厅小吱爱读书而我怕成为汉朝文盲最近常与他讨教。我知道这“燕誉”二字取自《诗经》“式燕且誉好尔无射”是安详快乐的意思。
足足干等了一个白天将近午间马马虎虎吃了点干粮近百名优伶就这样毫无声息地卑微地等待着。
等到暮色渐下的时候围趣堂外的大厅上红色灯笼一串串燃起来来往往的人开始多起来了。门外马车的轮碾声连绵不绝门内传报通名声也此起彼伏方才还显空荡荡的燕誉厅前开始有了衣香鬓影。女子们彩衣如霞环佩琳琅;男子们佩剑戴玉长襦峨冠。平阳公主携婢站在大厅前与人寒暄招呼迎来送往。稍顷传乐家臣蹑步而来吩咐我们大家准备了。大家立刻如临大敌纷纷行动起来了。我凝神听着传报的声音却没有听到冠军侯的名字——难道他今天并没有来?
第一卷 皋兰风 四十三章 椒浆瑶席云中君
宴会开始了身着淡橙色春衣的使女们跣足趋步端着各色食盘、香匣、金瓯、小鼎在窗外往来不歇。
节目很丰富既有我们耍百戏的也有歌舞坊的舞女献演。雕花木窗的缝隙里燕誉厅内所有的声音都可以传过来。有男人打趣的说话声有女子爱俏的笑声还有各种乐器弹奏的声音。厅堂内弄剑、跳丸、倒立、耍大雀、顶竿、五案、七盘、鱼龙漫延一个个节目演出过去。可是贵人们似乎并不在意我们的表演即使是在逗人大笑的说唱表演中也常常能听到觥筹交错的声音。
到了力士玄鱼机表演“扛鼎”的节目时总算是兴起了第一个。大家为他的表演热烈鼓掌甚至还有几个人在那边蠢蠢欲动也要下场较量一番。尚武的年代中大力士的表演总能赢得众望所归的掌声。玄力士也得到了许多的赏赐心情愉快地回到了围趣堂。
轮到我们出场了我跟在小吱身侧向那个宴客大厅走去。
按照规矩我跣足而行地面上铺满珍贵的氆毯氆毯上茱萸纹丹凤纹富丽堂皇羊毛的质地十分柔软将我的脚心摩擦地很舒服。地上半人高的青铜镀金莲形纹灯饰上油烛点得如同无数夜明珠照彻全场。深红色的薄纱蝉翼丝幕将整个大厅隔成既相通又独立的数十个小空间大厅外的凉风吹来深红色薄丝便会如同天女的仙袂飘飘悠悠掩映着达官贵族的步摇与高冠好一派歌舞升平的奢靡景象。
当我踏进这个场子的时候里面的贵族们大约正说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笑成一片男子玉佩响晃女子簪环摇动厅里充满了欢乐欣喜的气氛。我透过面纱仔细将客人一个个看过果然没有他的身影虽然也有思想准备我还是感到了一种无计可消的失落。
大约我左顾右盼有些失仪小吱轻轻扯一扯我的衣袖。
我醒悟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只得抛开心中的空落很敬业地专著起全副精神将身上的银铃摇晃出水流一般的轻响如山泉出涧如轻云入岫如春雨滴檐如珠玉落盘全身上下每一分动作每一款摆动都是精心设计而又宛若天成。
就如同马车边的百乐门众人一样达官贵人们忽然全安静了。
青铜酒爵停止了饮酒的倾倒双鱼玉佩定住了摇动的身形金丝钗环没有了语笑晏晏的款摆诺大的厅堂里只剩下了我的银铃玉珠孤单而无奈地摇动着如凤鸣如龙吟如琴奏如瑟鼓。
这片安静之中我的脚踏上了特制的丝索。
两名力士同时力将丝索缓缓拉直我在空中逐渐上升失重的感觉让我产生了飘然欲仙魂灵出窍的感觉。伴随着远处金箫的穿堂度水小吱的歌喉清亮而出如深山中远渺的仙音。“仓冥辽阔景曜光起。窃翘翘西顾兮若云开雾列。嘈嘈兮珠飞玉溅切切兮凤鸣鸾回……”
美丽的仙境在我面前打开这里青冥浩荡不见底这里日月照耀金银台。凤鸟仙鸾轻吟浅唱着从我身边掠过。我挥开手臂若飞若止悬悬丝索带动我的沐风之姿。
小吱的歌声如同引领人们走入仙境的使者:“……盘山垒垒兮缠辟萝清泉濯濯兮归北溟。芍山之泽香笼薰烟龟伏之寿服玩珍奇……”而我化身天界的仙子一颦一笑一柔一动道似无情却有情。银玲玉珠在空中响成一片丝带在索上随袂飞转。我忘却烦恼忘却尘世双眼面前只有小吱歌声中的遥远仙境。
箜篌流淌而来和声一片中小吱的歌声渐渐激昂:“……水集集而高衍舟冥冥以伏深。虽藻纨之可思竟隆杰而飞文。匪榆曵之嬛柔具灵矫之烂眇。水气酷而上芳严威沆以窈窕……”山高水长天广云厚我只是天际飘来的一点浮尘用自己渺小的全副性灵去解读那远去的情怀。
“……听坠危之落叶既萍浮而无涯。渺远思而挥弦轻流云而断流。长殇之举叶转飘零。殆将惑疑苍茫微堕!……”
离别的哀楚涌上心头是他的歌声萧索还是这缥缈无依的悬索之舞带给我的这种感觉?水袖高高抛起又低低落下人若天涯飘尘无处着定。
高处不胜寒这就是天界仙宫的感觉吗?嫦娥奔月碧海青天中她与他都是处处寂寞。一样的相思落在两处淡淡闲愁漠漠人生。
可是我还尚未与他见上这最后的一面就要开始这般的离索吗?
一曲舞毕我翻身跳下丝索数分真气将裙衫飘带都荡开去在空中缔造出一朵人为的花朵落在平阳公主的面前。叠叠白丝如冉冉而开的花瓣在我身边层层落定。串串碎铃吟哦落停只有几个小小银铃儿还在轻轻丁冬。
舞就这样跳完了我心中暗想。
掌声响起。
高高在上的公主开口了:“这就是你们百乐门的压轴戏?”班主祁柏恭敬地站在一边:“是。”公主道:“你过来。”我看着是叫我便走了过去跪下把自己有意弄粗糙的眉眼对准她。
平阳公主专为皇上搜罗美人当今的皇后卫子夫就曾是她府上的歌女。她那双看惯美人的慧目在我面前一扫而过不露痕迹地转向小吱:“那个唱歌的孩子也过来。”小吱走了上去垂手下跪平阳公主仔细端详了他一下:“确实不错。”她的下颚微微一抬:“你去给客人们敬酒。”表演上佳的伶人可以为贵族献酒我已无心要这敬酒的差事隔着面纱落寞地跪在一边。
小吱岂知我现在心头的翻转他跪着道:“小的自小有手足之残生怕拿不住酒壶扫了公主和各位王公大人的兴。敝妹虽然生得粗陋这些事情上一向灵慧不如让她替小的一回。公主若觉得小的口齿脱还能勉强入耳舍妹进酒的时候小的自当竭尽全力再为诸位大人唱上一曲以助公主雅兴。”
他说话的样子大方得体丝毫也不因为自己的残疾与身份的低下而有丝毫的自惭。
公主目中流出欣赏的表情:“你喜欢唱歌?”
“是”小吱微笑“唱喜欢的歌让别人也喜欢。”
平阳公主看着他颇为愉悦笑对旁人道:“倒是个伶俐的孩子可惜是个男孩否则……”小吱低头不语他是属于那种比较纤薄带着几分女儿气的男子。坊间虽然流传皇上有龙阳之好但是小吱不属于皇上看得上的类型。比如前几年被王太后处死的那个男宠韩嫣虽然有个女里女气的名字可也绝对不是娘娘腔能骑也善射着实是个好男儿。
平阳公主吩咐我道:“那就你去吧。”我心中黯然又不能出口回绝只得“诺”了一声随着吩咐起身去拿那只通体晶莹的玉壶灯光中隐约可见里面有大半壶清澈的酒水。
走出几步听到小吱洒然击响手中的玉板口齿如同落在明盘中的玉珠每一个音都清润动人:“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我明白小吱的好意他用了《越人歌》的故事希望我能够如那船上的越女一般因这一曲而与那所谓的“王子”结上缘分。他可知道我在意的人其实根本不在此处。
我手执玉壶一处处跪席斟酒耳边传来的是客人们的互相吹捧打趣之词。我们今天其实来得不是时候男子不太多有也是以一些年轻闲贵之人居多。听说卫大将军不招揽门客在座的大多是一些皇族中的皇亲贵戚几乎只能算一场简薄的家宴。一个个青春华丽大多难辨身份。
我在香粉脂浓间专注穿梭不敢有丝毫怠慢也不能有丝毫怠慢。
再敬几个我的这份因表演出色而得到的“恩宠”便可终止了。心中刚有一些松脱但听得甬道深处金罄击响送来一声高高的传叫:
“骠骑将军——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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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假出去玩了。今天恢复更新。
第一卷 皋兰风 第四十四章 山有枝兮绿萍合
没有惊讶没有颤抖我稳稳地将手中的玉壶之酒注入平阳侯曹襄的酒盏垂手道:“侯爷请慢用。”曹侯爷与乃母一样长着净白容长的脸庞。不过他有一双色泽很淡的眉眼看起来带着三分善意有着数分儒雅。
霍将军则是完全不同的人。他人还未到我已可听到一种震动地面的脚步声向我们这边走来。
这种脚步声充满了一种威风凛凛的霸气似乎千军万马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这种脚步声充满了一种鄙睨天下的煌煌傲气仿佛天底下所有的人都不能对他构成任何的威胁。
他的衣袍烈烈然穿越走廊挂断了几株旁逸的干枯树枝;他的皮靴霍霍然在草叶堆里踏过我听到叶脉碎裂的分崩离析;他的佩剑锵锵然在风中摇摆出金铁龙吟的清啸之声。我低下睫毛——这一面终于到了在我以为一切都不会再出现奇迹的时候他居然还是出现了。
“去病拜见舅母!”皮靴飒然一声他将衣袍向两边一甩行了个端正的大礼小吱按照礼节停下了歌声。他拜完平阳公主和几个皇宫里的贵妇转身对其他达官命妇则再无什么大礼了相反还有人欠身移过半席以表示对他的敬意。
“去病你怎么来了。”平阳公主放下玉碗也显出几分刻意的礼遇来。常听人说她恐怕是刘姓诸位公主中间最擅于拿捏皇上脾气的女人了对于皇帝的红人她不会太摆长辈的架子。
霍将军道:“我是来看舅父的正好遇上舅母这里宴客就来拜个礼。”
“有些不巧你舅父被几个老部下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