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奇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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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奇谭集-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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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就想问我这个的?”

“是的。”

瑞纪全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姑且老实回答了对方的提问。“那方面的体验,我想我可能没有。”她说,“什么原因不清楚,说奇怪也许奇怪。毕竟就我来说,一来对自己没什么自信,二来想得到的东西也并没有全部到手,莫如说类似不满的东西多的是。可是,若问我羡慕其他什么人没有,我觉得好像没有过。为什么呢?”

松中优子嘴角漾出彷佛淡淡笑意那样的表情。“嫉妒心这东西,我觉得同现实性客观性条件没有多大关系。就是说,因为条件得天独厚而不嫉妒谁、因为条件不好而嫉妒谁——事情不是这样的。那就像肿瘤一样,在我们不知晓的地方任意发生,并且没来由地、肆无忌惮地迅速扩展下去。即使知晓也无法阻止。幸福的人不生肿瘤、不幸的人易生肿瘤,这种情况是不存在的。二者同一回事。”

瑞纪默默听着。松中优子说出那么长的句子是极少有的事。

“对没体验过嫉妒感情的人解释起来是非常困难的。我能说的只是:同那种心情一起度过每一天根本不是一件轻松事。说实话,好比怀抱着一个小地狱。如果瑞纪你不曾体验过那样的心情,我想那是应该感谢上天的。”

说罢这些,松中优子闭口停住,面带类似微笑的表情定定地看着瑞纪。真是个漂亮孩子,瑞纪再次感叹,体形也好,胸部那么动人。长成这么一个所有部位都惹人注目的美女,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呢?自己全然无从想像。莫非仅仅感到自豪、快乐不成?还是相应地也有不少烦恼呢?

但不可思议的是,瑞纪一次也不曾羡慕过松中优子。

“这就回家。”松中优子盯视自己膝头上的手说,“有个亲戚发生了不幸,必须出席葬礼,刚才跟老师请假了。星期一早上之前应该可以返校。如果可以,那时间里想请你保管我的名牌,可以么?”

说着,她从衣袋里取出自己的名牌,递给瑞纪。瑞纪不大明白。

“保管是一点也不碍事的,”瑞纪说,“可为什么特意让我保管呢?放在最近书桌抽屉里或别的什么地方不就行了?”

松中优子以更深的目光注视瑞纪。被她这么看起来,瑞纪变得有些沉不住气了。

“如果可以的话,这次想请你保管。”松中优子以果断的语气说道,“有点放心不下,不想放在房间里。”

“可以的。”瑞纪说。

“注意没人的似乎别让猴偷走。”松中优子说。

“这房间里我想大概没有猴。”瑞纪开朗地说。

开玩笑也不像是松中优子的平日所为。之后,她走出房间,留下名牌、没有摸过的茶杯和奇妙的空白。

“到了星期一松中优子也没返回宿舍。”瑞纪对咨导员说,“班主任老师担心地往她家里打电话一问,得知她没有回家。亲戚中没有人去世,当然也没有葬礼。她说了谎,消失去了哪里。发现遗体是在下一个周末,我是在星期日从名古屋家返回宿舍时得知的。自杀,在某个森林深处用剃须刀割开手腕,浑身是血地死了。至于因为什么自杀的,谁也不知道。没找到遗书,能够推测的动机也完全没有。同房间的女孩也说松中优子跟平时没有不同之处,没有苦恼的表现,确实一如往日。她只是默默地死掉了。”

“可松中她至少想向你传达什么的吧?”咨导员说,“所有后来才来到你房间,让你保管名牌,还讲了嫉妒。”

“嗯,那倒是的。松中优子是跟我讲了嫉妒。事后向来,她恐怕是想在死之前找个人讲述嫉妒的。当时我倒没以为那种话有多么要紧。”

“松中优子死前来你房间的事,你跟谁说了没有?”

“没有,跟谁也没说。”

“为什么?”

瑞纪歪了歪头:“因为我想,就算我说出来,大家恐怕也只是困惑罢了。谁都不会理解,谈不上有什么帮助。”

“你是说,她所怀有的深深的嫉妒的感情有可能是她自杀的原因?”

“嗯。把这个说出口来,我肯定会被人看成怪人。说到底,像松中优子那样的人何苦非嫉妒别人不可呢?那时候大家脑袋里全都是混乱不堪,而且都很亢奋,我像这种时候最好还是闭紧嘴巴。女校宿舍的气氛,您大体知道的吧?我如果把那个说出口,就好比在充满煤气的房间里擦燃火柴。”

“名牌怎么样了?”

“还在我这里。应该在壁橱最里头的一个箱子里装着,和我的名牌一起。”

“为什么你把那名牌保管至今呢?”

“当时整个学校一团混乱,不知不觉之中忘记还了。而且,时间拖的越久,就越难若无其事地把名牌还掉,可又不能扔了。况且,我想松中优子说不定希望我一直保存那个名牌,正因如此,她死前才特意来我这里,交到我手上。至于对方为什么单单选择我,我是不大明白……”

“不可思议啊!你和松中优子并不特别要好对吧?”

“一起住在狭小的宿舍楼里,当然见面都认识,也寒喧过,或简单说两句什么的。但终究年级不同,个人话题一次也没有谈过。不过,我算是住宿生代表,莫非因为这点才来我这里?”瑞纪说,“此外想不出别的理由。”

“或者松中优子因为某种理由对你怀有兴趣也不一定。也许被你吸引了,或者从你身上发现了什么。”

“那在我是不明白的。”瑞纪说。

坂木哲子一声不响,像要看穿什么似的注视着瑞纪的脸。而后开口道:“这且不说,你真的不曾体验过嫉妒那种感情?生来一次也没有?”

瑞纪略一沉吟,答道:“我想没有,大概一次也没有。”

“那就是说,嫉妒之情是怎么一个东西在你是无法理解的?”

“大致怎么回事我想是能够理解的——关于它的形成什么的。只是,作为实感不大清楚。例如它实际上以多厉害、持续时间有多长、如何难以忍受等等。”

“是啊,”咨询员说,“说起来都一概成为嫉妒,其实阶段各有不同,人的所有感情都是这样。轻的一般称为吃醋、眼红什么的。程度虽有差别差别,但那是一般人日常体验的。例如公司同事比自己先升官啦,班上谁谁受老师偏爱啦,或者左邻右舍有人中了高额彩票啦……都让人羡慕,心理略略气恼,觉得不公平。作为人的心理,说自然也是自然的。你连这些都不曾有过?不曾羡慕过人家?”

瑞纪想了想说:“在我身上,那类事好像一次也没有过。当然,比我幸运的人有很多,可我并未因此羡慕过那些人。因为人各有不同……”

“因为人各有不同,所有不能简单比较?”

“我想大概是那样的。”

“噢,有意思。”咨询员在桌上叉起十指,以轻松的语声饶有兴味地说道,“啊,反正那就是轻度嫉妒,也就是眼红那劳什子吧。但若是重要的,事情就没那么简单。它像寄生虫一样死死地盘踞在心头不动。在某种情况下——就像你的同学所说——它会变成肿瘤深入蚕食灵魂,甚至可能致人于死地。那是无法控制的,对当事人来说是不堪忍受的折磨。”

回到家,瑞纪从壁橱里拉出用粘胶带封住的纸壳箱。松中优子的名牌和瑞纪自身的名牌应该一起装进信封放在那里。箱子里胡乱塞着很多东西:从小学时代开始的旧信、日记本、影集、成绩单,以及各种各样的纪念品。本来想好好整理一次,却因为忙乱,旧这样带在身边到处迁来搬去。不料装有名牌的信封怎么也没找到。箱子里的东西全部拿出仔细查看,还是哪里都没有信封。瑞纪困惑起来。搬来这座公寓的时候,检查箱子时明明看见了装有那个名牌的信封,还为资金一直带着原来的东西深深感慨过。并且,为了不让别人看见,她把箱子封了起来,自那以来打开箱子是第一次。因此,信封本该在这里才是,没有怀疑的余地。到底消失道哪里去了呢?

尽管如此,自从每星期去一次区政府的“心之烦恼咨询室”同坂木咨导员交谈之后,瑞纪对忘记名字的事已不那么介意了。忘名现象虽然仍以同以前大致相同的频率继续发生,但症状已基本停止了发展,自己名字以外的事物也没有从记忆中滑落出去。而且,由于项链的作用,眼下还没有遭遇什么尴尬,有时甚至觉得忘名现象也成了生活中自然而然的一部分。

瑞纪没有把资金 其咨询机构的事告诉丈夫。不是特意要隐瞒,只是觉得一一说明起来啰嗦。相比丈夫会要求详细说明。况且,想不起自己名字或每星期区一次区政府主办的咨询机构也并没有给丈夫造成什么具体麻烦,费用也是不值一提那个程度。此外,无论怎么找也没在理应存在的地方找到松中优子和自己住宿时的名牌这件事,她没有将给坂木咨询员听,因为她不认为这对面谈以多大意义。

如此这般,两个月过去了。她每星期三都去品川区政府三楼面谈。前来咨询的人似乎多了起来,面谈时间由一小时缩短到三十分钟,但由于两人的谈话已经上轨道,可以谈得简明扼要些。想多说一会儿的时候也是有的,毕竟费用便宜得不得了,无可挑剔。

“和你已经是第九次面谈了……”坂木咨询员在面谈结束前五分钟时这样问瑞纪,“虽说忘名次数没有减少,但眼下没有增加对吧?”

“没有增加。”瑞纪回答,“我想就算是维持现状了。”

“很好,很好!”说着,咨询员把手上的黑杆圆珠笔放回上衣口袋,在桌上紧紧叉起十指,而后停顿一下说,“有可能——终究说是可能性——下星期来的时候,我们谈的话题出现某种大的进展。”

“关于忘名问题?”

“是的,如果顺利,说不定可以具体圈定原因,实际出示给你。”

“为什么发生忘名现象的原因?”

“正是。”

瑞纪未能马上理解对方的意思:“所谓具体原因,就是说……是眼睛能看到的了?”

“当然能看到,当然。”咨导员如此说罢,满意地搓着双手,“没准可以放在盘子上端给你看。不过遗憾的是,详细的要等下星期才能告诉你,因为现阶段不清楚进展能否顺利,只是估计大概会顺利。如果顺利,到时候再一一讲给你听。”

瑞纪点头。

“总之我想对你说的是,”坂木说,“尽管有进有退,但事情正朝着解决的方向稳步推进。对了,不说常说么,人生进两步退三步。用不着担心。不要紧的,相信坂木阿姨好了。所以下星期再来,别忘了跟接待员预约。”

说着,坂木挤了挤眼睛。

下星期下午一点,瑞纪一进“心之烦恼咨询室”,旧看见坂木哲子脸上挂着比以外明显的笑容,坐在桌前等她。

“我想我找到了你忘名的原因。”她得意洋洋地说,“而且解决了。”

“就是说我再也不会忘记自己的名字了?”瑞纪问。

“不错。你再也不会忘记自己的名字了。因为澄清了原因并得到了正确处理。”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瑞纪半信半疑地问。

坂木哲子从旁边放的黑色漆面手袋中把什么拿出,放在桌上。

“我想这是你的东西。”

瑞纪从沙发上立起,走到桌前。桌上放的是两枚名牌。一枚写着“大泽瑞纪”,另一枚写着“松中优子”。瑞纪脸上没了血色。她折回沙发,沉下身体,好半天没能开口。她双手紧紧捂在嘴上,样子旧好像要阻止话语从那里滴落下来。

“吃惊也是情有可原的。”坂木哲子说,“不过我慢慢向你解释,不怕的,放心!因为没什么好怕的。”“可为什么……”

“为什么你住宿时期的名牌在我手里?”

“是的,我……”

“理解不了吧?”

瑞纪点头。

“我为你找回来的。”坂木哲子说,“你是因为这名牌被盗才想不起自己名字的。这样,为了找回自己的名字,你无论如何都要回收这两枚名牌。”

“可到底是谁……”

“谁从你家里把两枚名牌偷出来的?究竟向用来干什么?”坂木哲子说,“关于这个,语气让我在这里用嘴来说明,还不如直接追问盗窃的犯人,这样再好不过,我觉得。”

“犯人在这里呢?”瑞纪以愕然的语气问。

“嗯,那还用说!抓住后没收了名牌。当然不可能由我去抓,让我丈夫和他手下人抓的。对了,我不是说过丈夫在品川区政府土木工程科当科长么,说了吧?”

瑞纪仍未明白过来,只管点头。

“好了,请过来,这就去见犯人。见了可得狠狠训斥一顿。”

瑞纪跟随坂木哲子走出用来面谈的房间,沿走廊走到电梯,下到地下,再沿着地下冷冷清清的长走廊走到尽头处的房间门前。坂木哲子敲了敲门,里面传出男子的声音“请进”,坂木哲子打开门。

里面有一个瘦瘦高高的五十岁上下的男子和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大块头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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