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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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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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没有了解过她;她对于他也是一点没有了解过的。尽管他是脾气好的,忠实的,肯求欢心的。



 



不过,世上的人也许仅仅那些身材相同的,性情相同的和人生观本质相同的,才能够由于心甘情愿的义务的神圣连锁而彼此感到互相结在一处。



 



有人正给婴孩重新穿着和包扎。昂台尔马坐下来了。



 



“听我说,亲人儿,”他说,“自从你那天那么好好地接待了我和白拉克医生之后,我再不敢向你报告有人要访问你了。然而却有一个,在你是可以给我做个大面子来接受的:盘恩非医生的访问!”



 



于是她初次开口笑了,不过笑声是没有精彩的,仅仅留在嘴唇边而没有深入心灵的;后来她问:“盘恩非医生?何等的奇迹!你们毕竟已经和好了?”



 



“正对,你听我说:我很秘密地通知你一件很重要的消息。我新近收买了老公司。这地方整个儿在我手里了,现在。何等的胜利?可对!那个可怜的盘恩非医生自然比谁都先知道这件事。于是他早已变成圆滑的了;每天到这儿来探问你的消息,同时还留下他一张写着一句客气话的名片。我呢,用了一次拜访去答复他的盛请;结果我和他现在都很好了。”



 



“教他来罢,”基督英说,“随他愿意在什么时候。将来会得见他,我一定是满意的。”



 



“好,谢谢你。明天早上我引他来。我现在不必告诉你,说是波尔不断地托我转致他千百般的问候,以及他很关心我们的小东西。他非常之想看她。”



 



尽管她有种种的决心,也感到了自己受着压迫。不过她竟能够说道:



 



“你等会儿替我谢谢他罢。”



 



昂台尔马接着说:



 



“他以前不知道是否有人把他的婚姻告诉了你,因此很不放心。我已经回答他说是告诉了你的;于是他对我好几次问起你的看法。”



 



她费尽气力镇静了自己,喃喃地说:



 



“你对他说我完全赞成他的婚姻。”



 



昂台尔马用一种冷酷的顽强态度接着说:



 



“他也极其想知道你给你的女儿取个什么名字。我曾经对他说起我们本想用玛格丽德又想用冉恩菲佛,不过用哪一个却还迟疑不决。”



 



“我换了主意,”她说。“我想叫她做亚尔莱棣。”



 



从前在怀妊的初期里,她曾经和波尔讨论过他们应当为一个男孩子或者为一个女孩子而取的名字;后来为了一个女孩子,玛格丽德和冉恩菲佛使得他们作不了决定。现在她已经不要这两个名字了。



 



昂台尔马重复地照样念着:



 



“亚尔莱棣……亚尔莱棣……这很可爱……你说得有道理……我呢,我本想叫她做基督英,和你一样。我崇拜这个……基督英!”



 



她长叹了一声:



 



“唉!用这个在十字架上受刑的人来做名字,那岂不是预先约定着过多的痛苦!”



 



他脸红了,事前一点没有揣想到这种对照,后来他站起了:



 



“并且,亚尔莱棣是很可爱的。等会儿再见,我的亲人儿。”



 



他一走,她就叫奶娘过来,吩咐她以后必须把小床靠住她的床搁着。



 



小床被人推到大床边了,那是船型的,始终摇摇摆摆,它那铺白的帏子如同一幅风帆样地挂在一枝弯着的铜桅子上,基督英伸着胳膊去摸那个睡着了的婴孩,很低很低向她说:“好好儿睡,我的小东西。你将来永远找不着有谁能够像我同样地爱你。”



 



随着而来的好些日子,她都是在一种宁静的忧愁里过的,她思虑过很多的事,给自己造成一种有抵抗力的心灵,一颗强毅的心,去在二三周内外恢复固有的生活。她现在的主要注意专在于观察她女儿的眼睛,设法从中攫取一种初期的神色,但是其中除了两只仿佛毫不变动地向着窗口边阳光转过去的浅蓝窟窿以外,找不着一点什么。



 



瞧着那双还正睡着了的眼睛,她感到了种种深远的忧虑,因为她正向着那双眼睛幻想,以为它们将来之看世界可以像她本人的看法一般,是会穿过内心梦想的幻境的——少妇们心灵每每因此变成舒服、自负和快乐的。它们将来会爱一切被她自己爱过的:晴和的日子、树林、花草、也会爱人,真糟透了!它们将来无疑地会爱一个男人!它们会爱一个男人!它们将来会在内部留下这男人的熟识而亲爱的小影,在他远离的时候仍旧可以看见他,在自己望得见他的时候可以热得像是着了火……而以后……而以后……它们将来可以学着要哭!眼泪!可怕的眼泪将来会在小小的脸蛋儿上流动!末了,那种由于爱情受到欺骗而起的可怕痛苦,将来会使得它们变成难于认识的,变成因为忧愁和失望而狂乱失常的,这双在将来大概是蔚蓝色的可怜的模糊眼睛!



 



末了,她发痴似地吻着婴孩一面向她说:“只许爱我,我的女儿!”



 



终于在某一天,那位每天早上必然走来看她的马斯卢绥尔教授向她说:



 



“等会儿,您可以起床坐一下,夫人。”



 



医生走了以后,昂台尔马告诉他的妻子:



 



“你现在竟还没有完全恢复,真是可惜;因为我们今天在浴室里有一个很有兴趣的实验。拉多恩医生教克洛肥司那老汉去受机动体操的治疗,已经造成了一种真正的奇迹。你不妨想像那个老流氓现在居然像大众一样走路罢。并且平愈的进展情形经过每次的实行治疗的以后都是明明白白的。”



 



为了使他快乐,她问:



 



“那么你们可是就去教他公开地表演一次?”



 



“可以说对也可以说不对,我们要在医生们和三五个朋友们跟前教他表演一次。”



 



“在几点钟?”



 



“在三点钟。”



 



“布来第尼先生可是要到场?”



 



“对呀,对呀。他答应我必到。整个管理委员会将来都是必到的。在医学的立场,那是很稀奇的。”



 



“喂,”她说,“那会儿我正好已经起床,你请布来第尼先生来看我罢。他可以在你们等会儿参观实验的时候陪我。”



 



“成,我的亲人儿。”



 



“你等会儿不会忘记罢?”



 



“不会,不会,你放心。”



 



后来,他走开去邀请参观的人了。



 



从前在这个风瘫的人初次受治疗的时候,昂台尔马是被阿立沃父子戏弄过的,此后他又反而用同样的手段戏弄病人们,在关于平愈问题的时候那原是很容易获致的,现在他竟用那种治疗的喜剧来戏弄自己了,时常用很多的热烈和确信态度谈着它,以至于不容易辨明他究竟相信或者不相信。



 



这天到了三点钟光景,所有被他邀请的人都在浴室的大门外边集合,只等候克洛肥司老汉到场。他撑着两根手杖走来了,始终拖着两条腿,并且在经过时向大众客客气气地打招呼。



 



阿立沃父子带着两个青年闺女跟在他后面。共忒朗和波尔各自陪着自己的未婚妻。



 



拉多恩医生在那个装置了种种机动工具的大厅子里等着,一面和昂台尔马以及何诺拉医生谈天。



 



到了他望见克洛肥司那个老汉的时候,一阵快乐的微笑在他那两片刮得光光的嘴唇上露出来了。他问:



 



“喂!您可好,今天?”



 



“喔!好,好!”



 



玛尔兑勒和圣郎德里也都来了。他们都是想知道情形的;第一个,信服,第二个,怀疑。大家带着茫然的神气望见盘恩非医生在他两个的背后走进来,他向他的竞争者打了招呼又和昂台尔马握了手。最后到的是白拉克医生。



 



“好!先生们和小姐们,”拉多恩医生发言了,一面向鲁苡斯和沙尔绿蒂鞠躬,“各位就可以参观一件很新奇的事了。开始,请各位证明这个正直的人在试验实施之前也走得几步,不过究竟不多。克洛肥司老汉,您不用棍子能走吗?”



 



“噢,不成!先生。”



 



“好,我们来动手实验罢。”



 



有人把那老汉搁在围椅上了,把他的双腿缚在座位的活脚上,随后医务视察就发着命令:“慢慢地走,”那个赤着胳膊的侍应生转动那个摇手了。



 



于是大家看见老汉的右膝举起来了,向前伸直了,再向后缩拢,重新又伸直了;随后他的左膝也一样照着动作,末了克洛肥司老汉陡然快活起来,他开始笑了,一面用他的脑袋和他的雪白的长髯重演那一切被人强迫加在他腿上的动作。



 



四个医生和昂台尔马都俯着身子望他,用一种古代卖卜人的庄重神气观察他,这时候,巨人却和老汉交换好些狡猾的眼色。



 



由于厅子里的门都是故意敞开的,好些其他的人陆陆续续都进来了,好些抱着信心的和挂虑的浴客都挤着来看了。“加快些,”拉多恩医生吩咐着。那个下苦力的人转动得快些了。老汉的双腿开始跑着了,后来,他如同一个被人胳肢着的孩子一样感到了一阵抵抗不住的骚扰,用尽全身的气力笑起来,一面发痴似地摇着脑袋。后来在那阵爆发的笑声中间他重复地用外来语嚷着:“这怪好耍的,这怪好耍的!”这字眼无疑地是他从前由什么外侨嘴里学得来的。



 



巨人也大笑了,在地上跺着脚,用手拍着大腿,嚷着:



 



“哈!克洛肥司你这宝贝……克洛肥司你这宝贝……”



 



“够了!”医务视察吩咐着。



 



有人解下了那个流氓,医生们为了证明结果都不围在他身边了。



 



这时候,大家看见克洛肥司独自一个人下了围椅;他不用棍子向前走着。他真地用小步儿向前走着,很曲地弯着腰,并且每逢使劲一次脸上就现出一次表示疲倦的鬼脸!但是他却向前走着!



 



盘恩非医生第一个高声说:



 



“这是一个十分值得注目的病例。”



 



白拉克医生立刻替他的同行竭力鼓吹。仅仅何诺拉医生什么也没有说。



 



共忒朗在波尔的耳朵边低声说道:



 



“我不懂。你瞧他们的脑袋罢。他们可都是上了当或者都是故意奉承?”



 



但是这时候昂台尔马致词了。他从头述起这种治疗的经过、病症的复发和最后显出来的确定而绝对的平愈。他又快乐地加上这么几句话:



 



“倘若我们的病人们每年冬天有点儿复发的样子,我们每年夏天必定治得好他们。”



 



随后他又为了阿立沃山温泉作了冠冕堂皇的颂扬,报告了它们的种种特点,它们全部的特点:



 



“我本人,”他说,“我已经能够在一个和我很亲爱的人身上,实验了这些温泉的功能,并且倘若我的家庭绵延不绝,我将来一定要感谢阿立沃山。”



 



但是他忽然记起一件事了:他先头把波尔…布来第尼的访问预先答应了他的妻子。现在他异常懊悔了,因为他对她关心是无所不至的。他向四周望了一遍,看见了波尔就赶忙找着他向他说:



 



“老朋友,我简直忘了告诉您,基督英这时候正等着您。”



 



布来第尼支吾地说:



 



“我……在这时候?……”



 



“对呀,她今天起床了,她想先和您会面再见其他的人。请您赶快去罢,并且请您原谅我。”



 



波尔向着大旅社走了,因为情绪不安心房跳个不住。



 



他在半路上遇见了洛佛内尔侯爷,他向他说:



 



“我的女儿起来了,由于还没有看见您,她有点诧异。”



 



为了考虑自己将要对基督英说些什么,他一到梯子跟前就停住脚步了。她将要怎样接待他?她是否独自待在屋子里?倘若她谈到他的婚姻,他可以用什么话回答?



 



原来他自从知道她坐月子以来,他一想到她就不能不因为挂虑而发抖了;尤其他俩第一次相遇的情形,他每次想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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