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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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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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尔已经在饭厅里了。昂台尔马望见他就高声说:



 



“哈!说呀,刚才他们告诉过我一些什么消息?您和沙尔绿蒂订了婚?这是谣言罢,可不?”



 



这青年低声回答,一面用放心不下的眼光向那扇关着的门望了一下:



 



“老天,事情是真的!”



 



谁都还没有知道这件事,三个人一齐望着他发呆。



 



韦林问道:



 



“谁指使了您?有您那么一笔财产,结婚?在您享有一切的女人的时候,却找一个来绊住自己?并且无论如何,那个家庭不一定够得上算是出众的;为了身无分文的共忒朗,那才算是合式!”



 



布来第尼开始笑了:



 



“我父亲在面粉业里发了财,他本是个磨坊老板……做批发买卖的磨坊老板。倘若您从前认识他,您也就会说他正缺少出众的风度。至于那个青年闺女……”



 



昂台尔马打断了他的话:



 



“噢!毫无缺点……艳丽……毫无缺点……并且……您可知道……她将来也一定像您一样富……倘若不超过您……我对这件事负责,我,我对这件事负责!……”



 



共忒朗喃喃地说:



 



“对呀,结婚并不妨害什么,而且对于退出情场是有掩护力的。不过他没有通知我们,那真不应当。这件事怎样人不知鬼不觉地成功的呢,亲爱的?”



 



于是波尔略略把经过修改一下说给他们听。他故意夸大自己的种种迟疑,说自己在那个青年闺女容许他自信是被爱的时候才陡然作了决定。他重述阿立沃老汉如何在意料不到的情形之下走进来,他们如何争执——这个也被他夸大一番——老汉对于他的财产如何怀疑和如何从衣柜里取出了两份国家盖印的契约纸。



 



昂台尔马连眼泪都笑出来了,用拳头敲着桌子:



 



“哈!他重演了这出戏,国家盖印契约纸突击法!是我的发明,这突击法!”



 



但是波尔脸上略略发红一面慢腾腾地说:



 



“请您暂时不用把这消息告诉尊夫人。在我和她的交谊上,宜乎由我亲自把新闻带给她……”



 



共忒朗带着一阵奇特而快乐的微笑望着他,那仿佛是说:“很好,这一切,很好!事情正应当这样结束,避免了谣言,避免了是非,避免了戏剧场面。”



 



他提议:



 



“倘若你愿意,老波尔,我们饭后等她起来了的时候一块儿去,你可以把你的决定通知她。”



 



他们的眼光互相对望了,那是固定的,满含着无从认识的意思的,随后又都互相避开了。



 



后来,波尔用冷淡态度回答:



 



“成,很愿意,等会儿我们再谈这件事。”



 



大旅社里的一个侍应生进来了,他报告白拉克医生正走到王妃的屋子里;于是侯爷为了在半路上去拦他,立刻就走出饭厅了。



 



他向那医生说明了情况,他女婿的为难之处和他女儿的指望,后来他毫不费事地引了医生过来。



 



这个大脑袋的矮子一走进基督英的屋子里,她就说:



 



“爸爸,请您让我单独和医生谈。”



 



后来侯爷退出来了。这时候,她列举了她种种不放心的事,她种种恐怖,她种种恶梦,用的是一阵低弱而柔和的声音,如同她正在教士跟前行忏悔礼。医生如同一个教士一样听着她说,偶然睁着滚圆的大眼睛望她一下,微微点着脑袋表示他的留心,轻轻说一声:“正是这样,”意思就是说:“您的情况,我清楚得了如指掌,将来我随时医得好您。”



 



到了她说完的时候,他才用一种极其详细的态度,转过来询问种种有关于她的生活,她的习惯,她的营养和她的治疗的实际情形。他忽而用一个手势像是表示赞成,忽而又用表示埋怨的声音说一个满是保留意味的“喔!”等到她回过来说起胎儿位置不正常使她感到极大恐慌,他就站起来了,显出一种宗教家的廉耻心用双手隔着被盖轻轻地抚摸她,随后他肯定:“没有,很正常。”



 



她几乎想拥抱他一下来表示感谢了。这个医生是何等的正人君子!



 



他在桌子上取了一张纸来开方子了。方子是长的,很长的。随后他重新回到床跟前和她来谈天了,为了好好证明自己已经完成了职业的和神圣的任务,他用的音调和以前是两样的了。



 



他用着深沉的和发粘的声音,一种矮胖子的有力声音;并且好些疑问都隐在他那些最平凡的词句里。什么都被他谈到了。共忒朗的婚姻仿佛很引起他的兴趣。随后,他用他那种丑陋汉子的难看微笑说道:



 



“我还没有把布来第尼先生的婚姻对您说一个字,那已经不是一种秘密了,因为阿立沃老汉告诉了大家。”



 



基督英感到一阵虚弱了,它从她的手指头儿的尖子上开始,随后传到了全身,胳膊,胸部,腹部和腿部。当时她简直不懂;不过因为非常害怕自己得不到真象,她陡然谨慎起来,并且慢腾腾地问:



 



“噢!阿立沃老汉把事情告诉了大家?”



 



“对呀,对呀。他亲自告诉了我,时间到现在还没有十分钟。布来第尼先生像是很有钱的,很久就爱上了小沙尔绿蒂。并且造成这种结合的是何诺拉夫人。从前她想了方法又借了房子使得他俩常常会见……”



 



基督英闭上了眼睛,她晕过去了。



 



一个贴身的女佣人在医生的召唤之下跑过来了;随后又来了侯爷、昂台尔马和共忒朗,他们都去寻那种宁静头脑的醋酸和醚以及冰块和一二十种毫无用处的东西。



 



这青年妇人忽然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举起了胳膊,发出了一声惨痛的叫唤同时在床上扭着身子。她勉强说话了,慢腾腾地说着:“唉!我疼得很……老天……我腰里疼得很……我身上正开裂……唉!老天……”后来,她又开始叫唤。



 



大家不得不很快地承认这都是分娩的前兆了。



 



这样一来,昂台尔马赶忙去找拉多恩医生了,后来找着了他,他正吃完他的午饭:



 



“请您快来……我妻子出了一个岔子……请快……”



 



随后,他心机一动,于是说起白拉克医生怎样在基督英最初疼痛的时候刚好到了大旅社里。



 



白拉克医生又亲自对他的同行肯定了这种谎语:



 



“我刚好走到王妃的屋子里,就有人通知了我,说是昂台尔马夫人很不舒服。我赶忙跑过来。时候正好!”



 



但是韦林很不自在了,心跳,头脑慌张,忽然很怀疑干这两个医生的价值,后来他又走出去了,连帽子都来不及戴就光着脑袋跑了去找马斯卢绥尔教授并且央求他过来,教授立刻答应了,用预备出门应诊的医生的机械手势扭好身上的方襟大礼服,后来就提起匆匆忙忙的大步,提起那种一经到场就能救出一条性命的伟人式的庄严大步走过来了。



 



他一走到了基督英的屋子里,另外两个满腔恭敬的医生立即用谦卑态度向他请教,共同地或者差不多同时地向他报告:



 



“过去的情形是这样的,亲爱的老师……您不相信吗,亲爱的老师?……难道不会是时刻到了吗,亲爱的老师?……”



 



由于他妻子的呻吟,昂台尔马着急得发痴了,向马斯卢绥尔教授提起许许多多问题,并且也满口称呼他做“亲爱的老师”。



 



基督英几乎赤裸裸地对着这些男人们,她什么也不看见了,什么也不知道了,什么也不懂了;她非常恐怖地感到疼痛,什么意思都从她脑子里逃走了。仿佛有人在她的横腹和腰部关节上,拉动一柄钝齿的长锯子来锯开她的骨头和筋肉,那是来得慢慢的,来的方式并没有规则的,时而抖着,时而停止,时而再动着,越来越疼痛得激烈。



 



到了这种苦刑轻松一会儿的时候,到了她身体上的惨痛让她恢复理智的时候,于是一个念头在她心灵里萌芽起来,那是比肉体痛苦更残酷的,更尖锐的,更伯人的:他另外爱上了一个女人并且快要娶她了。



 



后来为了使得这种侵蚀她的头脑的伤害重新平复一下,她竭力唤醒自己肉体上的残酷的苦刑;她激动自己的横腹,扭动自己的腰;后来到了危急变动再来的时候,至少是她不幻想了。



 



她经过十五小时之久,受尽了痛苦和失望给她造成的那种灾难,那简直折磨得使她指望自己能够断绝呼吸,使她竭力在那些扭着她的痉挛中间求死。不过,在一次比以前其他各次更长久更暴烈的抽掣之后,她仿佛觉得自己在整个内腔里的东西陡然和她脱离了!那已经结束了;她种种疼痛如同平息了的浪头似地都宁静了;后来她感到的那种缓和力是很大的,使得她的悲伤也麻痹了好一会儿。有人和她说话了,她用很疲倦很低弱的声音回答。



 



忽然,昂台尔马的脸儿伏着向她望了,并且说道:



 



“她是好抚养的……她是差不多足月的……是一个女儿……”



 



基督英只能够喃喃着:



 



“唉!老天!”



 



她居然得着一个婴孩,一个将来会长大的活婴孩……一个波尔的婴孩!她真想开口再嚷了,这个新的不幸多么使她心里受苦。她得着一个女儿!她不愿意她!她将来绝不会看她!……她将来永远不和她接触!



 



有人重新教她睡了,看护她了,吻她了!谁?无疑地是她的父亲和丈夫?她不知道。但是那人儿呢,在哪儿?他做着什么事?倘若他能够爱她,这时候,她真地会感到多么幸福!



 



光阴流动着,钟点一小时跟着一小时流动着,她竟不能分辨白天和夜晚了,因为她感到的只是这一个念头的烙印:他另外爱上了一个女人。



 



她忽然向自己说:“那是不是真的?……何以我还没有知道他的婚姻,这医生倒早知道了?”



 



随后她考虑到那是有人瞒住了她。波尔早已留了心不教她知道这件事。



 



她对屋子里望着看是谁在那儿。一个陌生的女人在身边守着她,一个民间妇人。她不敢问她。她究竟能够向谁去问这件事?



 



忽然门开了。她丈夫踮着脚走进来了。瞧见她张开了眼睛,他走到她跟前来了。



 



“你舒服些了吗?”



 



“舒服些了,谢谢。”



 



“你从昨天起很教我们害怕。不过现在危险过去了!谈到这件事情,我现在十分为难。我曾经打了一个电报给我们的朋友伊甲东夫人,她是应当来和你伴月子的,所以我把这次的意外通知了她并且央求她必到。谁知她正在她那个害着猩红热的侄子身边……可是你不能够这样待着而身边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略为……略为……像样一点的女人……于是一位住在本地的夫人自愿每天来看护你和陪伴你,结果,我真地只得答应了。那就是何诺拉夫人。”



 



基督英突然记起白拉克医生的话了!一种因为害怕突然而起的跳跃力使她受着了动摇:



 



“噢!不成……不成……不要她……不要她!……”



 



韦林没有懂得又接着说道:



 



“听我说,我很知道她是很平凡的,不过你哥哥很称赞她;她从前替他很尽过力;并且有人说她本是一个助产护士,何诺拉从前在一个女病人身边认识了她。倘若她过于不合你的意思,我可以在第二天就不用她。我们还是试试罢。你让她来一两回罢。”



 



她不说话了,心里暗自盘算。一阵想知道那件事的需要,一阵想完全知道那件事的需要在她心上变成了非常强烈的,以至于使她希望教那个女人亲口畅谈,从那个女人口里一句一句套出种种使她痛心的话,因此她现在一心服从这种需要来回答她的丈夫了:“去罢,立刻去找她来罢……立刻……去罢!”



 



并且在这种不可抵抗的求知欲上面,也增加了一种指望痛苦更甚一些的异样需要,一种神秘的,病态的,由召唤痛苦的牺牲精神所激发的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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