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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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物-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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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啦,”她说道,“另外那个……那个贝特朗……跟他在一起不是因为爱情……”

“不是爱情,那是因为什么?……因为钱吗?”

他俩紧紧地搂在一起,任何一丝声音都吓得他们直发抖,他们几乎是嘴巴对着嘴巴说话:

“啊!走吧!……走吧!……我好害怕……”

“害怕博罗歇吗?”

“不!……害怕我父亲,特别是……如果他知道,如果他怀疑……”

“啊!我可不在乎你的父亲!……我想知道!……这个博罗歇!可你不是有钱吗,你?……你不需要这样……”

“你不明白……这牵涉到某种社会地位,某种生活水准……找丈夫的话,必须找一个事业有成的人,而不是像你这样一个毛孩子,所有的一切都得从头开始!我没有耐心,我……”她一边说一边把他推开。

“也没有信心。我明白。”他轻轻地说。

“可我还是喜欢你!……我没有撒谎,我向你发誓,我喜欢你。所以,我们还会再见面,你愿意吗?贝特朗要走了。他父亲派他到美国去两个月,我不清楚有什么事务……我将会一个人呆着,自由自在,直到……”

她沉默了。

“直到结婚,毫无疑问?”

“噢,是的……还能怎么样呢?……我的婚姻并不能妨碍我什么。你听着,你现在就走。到时候你再回来。回到这里。我让人邀请你到我的朋友家里。我们还像从前一样见面,比从前更方便。那非常简单……”

“太简单了。”他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他拉起爱蒂的手,突然把她一把拉过来,把她的乳房抓在手里,就像一只准备榨汁的水果一样。这种粗鲁的爱抚使爱蒂轻轻地叫了一声:

“粗人!……你疯了吗?……”她喃喃道。

但她马上就心软了,用胳膊搂住他的脖子,用沙哑低沉的声音温柔地说:

“我真的好喜欢你!”

门打开了。她一个箭步跳上楼,他也走了。他不无苦涩地想:

“对付一个女人,很容易嘛……”

7

博罗歇走后的那几个星期里,让…卢克经常与爱蒂约会,有时候是在她这个朋友家里,有时候是在她那个朋友家,有时候则是在她自己家里。一开始,他的眼里只有爱蒂,他周围的世界已经不复存在。即使是最智慧超群的孩子,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能与成年人平起平坐。那些老人,他对他们是视而不见的,他同样是带着漠然和蔑视的态度融入到他们中间的。在他看来,他们有着同样的习惯性的动作,同样的着装,同样的神情。他们居住在一个远离他的世界里。于是,对老人而言,年轻一代形成了一个模糊不清的群体,在这个群体当中,只有他们的孩子才比较突出。

他被引荐给撒拉,但过了没多久,他就想不起撒拉长得什么模样了。他认识了撒拉的朋友卡里克特…兰昆,兰昆在最近掌权的葛莱兹的内阁中担任财政部部长。兰昆还很年轻,个子比较矮,肌肉结实,一头黑发在前额上梳成拿破仑那样的发绺,双目炯炯有神,就好像它们只会映照出外面的世界,而决不会暴露自己内心世界里的任何秘密一样。他想到自己对年轻一代来说是权力的代表,所以当别人向他介绍一些他不认识的年轻人时,他会用身居高位者那种冷漠无神的目光,默默地打量他们片刻。但很快,他天生的和善就占了上风,或者不如说是选举会议中的习惯使然……他的脸上漾起了一道迷人的微笑;他一面微笑,一面腆起肚子,仿佛他期待别人走过去拍拍它一样。

这个兰昆,这个撒拉,还有这个雷苏尔——兰昆在议会中的对手,但他们都一起来参加撒拉家的晚宴,并且互相以“你”相称,正是他们这些人掌握了国家财富的分配权,是他们把守着通往自由、金钱、权力的大门。他们拥有的正是让…卢克从来没有过的东西:关系网。如此至关重要的事情,却只冠上一个如此渺小的名称!……他们知道所有的口令,所有的关键词……对他们来说,世上无难事,一切困难都可以排除、缓和,迎刃而解。取悦兰昆、雷苏尔和撒拉可以为让…卢克省去许多年的等待和徒劳的卑躬屈膝。当他离开爱蒂,离开舞会之后走到大街上,回到暗无天日的绿岛,他就开始想念这些人了……当然啦,他们并不知道他,他是从小门进入到他们家里的,而这扇门是专门留给年轻人的……屋子里有一片空间是用来嬉戏,或者玩爱情游戏的……在那里他更容易被接纳。女孩子们见到他都很高兴,因为他很英俊,而且被另外一个女孩爱着,小伙子们对他也一视同仁。但那些严肃的事情,那种真正的金钱交易、行贿受贿的事情都发生在他的身边,却又与他咫尺天涯。一段时间被爱情遏制了的雄心壮志又开始在他身上勃发。这种把自己的希望寄托于世界,把“我”说出口的合情合理的愿望,也算是雄心壮志吗?……一条生命来到人世间就拥有牙齿、爪子和肌肉。他需要抓东西。他需要用牙齿咬东西,需要吃东西……在他的周围,却什么也没有。

做她的爱情替代品(3)

于是,他想到了和爱蒂结婚,当然这并不是他曾经设想过的,她和他患难与共、她把他视为全部幸福和安逸之源的那种婚姻……他所设想的那种婚姻不过是孩子般的美梦而已。他想,生活太艰辛,不允许年轻人的激情持续太长时间。假如他娶了爱蒂 · 撒拉,假如利用她,会怎么样呢?……“财和权,”有一天他对杜尔丹说,“是野心家的两只乳房。”“可是有一只已经有一半枯竭,”杜尔丹回答道,“因为现在是著名的金融崩溃的时代。”是的,金钱是稍瞬即逝、昙花一现的东西。他不会只为金钱卖命,除了钱之外还有别的东西……他娶一个女孩不只是为了得到她可观的嫁妆,就像二十或五十年前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所做的那样。他所要寻找的是某个世界,接近权力、掌握权力,金钱倒在其次……必须亲自了解组成那个世界的那些人。必须深入透彻地了解他们,直到属于他们的社会象征消失不见,而只见他们真实面目。必须在他们放松的时候,虚弱的时候,走到他们身边去看他们,才能学到游戏规则,成功越过最初的藩篱,学会利用他们,就像他将利用爱蒂一样……他对爱蒂的感情中,既有欲望又有愤怒。他们的身体和谐地交融在一起,但他们是敌对的双方。他们都想当最强者和最聪明者,两个人都想欺骗对方,两个人从今往后都会拒绝为爱懊悔,拒绝低三下四地爱对方。

这时,杜尔丹租了一个房间,与情妇在那里约会。他没有告诉让…卢克他是怎么弄到钱的,但当他了解到“撒拉大冒险”——他们两个人都这么称呼——的细节后,会每周腾出房间给让…卢克用几个晚上。一天夜里,让…卢克终于把爱蒂带到了那个房间。

夜已深,都快接近凌晨了。他们一起到外面跳舞,然后开着爱蒂的汽车回来。他们都很疲惫。这是一个气候非常温和的一月份,一个让人迷惑的春天。让…卢克手里攥着那个房间的钥匙,跟自己打赌,在天亮之前,他将变成爱蒂的情人。他柔声说道:

“现在,你跟我一起来。”

她耸了耸肩膀:

“去你租住的屋子吗?”

“随便什么地方……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不去。”

“啊!我就知道你没那个胆!你害怕了,害怕我,尤其是害怕你自己,因为你想要我,因为我再也不是你从前认识的那个温顺的小男孩了……因为你害怕爱我……”

他紧靠着她,对着她的耳朵说了这番话,他看见她那漂亮性感的嘴唇因为欲望而瑟瑟发抖。

“来吧,我想要。”他终于说道。

杜尔丹在左岸的一栋老房子里租了一间房子,让…卢克还从未去过那里。那个房间很大,有点暗,床铺隐藏在凹室里。让…卢克打开了床头灯,灯光朦胧地照亮了旧地板、桃花心木家具和一个小壁炉,木柴已经准备好。房间里静极了。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屋顶上已经发亮的天空。

让…卢克拉上窗帘。他们生起火来,在一张小沙发上坐了片刻,沙发在黑暗中轻轻地发出嘎吱声。

让…卢克喃喃道:

“你以为你需要钱,或者一定的生活水准才会幸福,就像你说过的……但你并不了解你自己。可我,我,我了解你。你爱的是爱情。而眼下,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的爱是我,因为你想要我,因为你喜欢我……”

她默默不语,任由他疯狂地揉捏肋部和乳房。她吃惊地发现,这个她以为对自己俯首帖耳的孩子实际上是个成年人,像主子一样对她发号施令。

火不是很旺,发出低沉的劈啪声,突然它烧着了一张可能是前一天丢进灰烬里的纸,升起了一道明亮的火光,借着火光,让…卢克看见放在壁炉上的一小幅女人的照片。那可能是玛丽 · 贝朗热吧,他心想,是杜尔丹的情妇。她长着一幅纤细的面孔,略略有些长的稀疏的头发,一个大天使的发型,一张嘴角下垂的嘴巴……他把爱蒂拥在怀里,凝视着那幅照片……之后那片火光暗下来了。房间重新陷入黑暗之中,只有床头灯把床单照亮。

爱蒂成了他的情妇之后,他突然看见她哭了。他激动不已。他轻轻地托起她的脸:

“为什么,爱蒂?……你为什么哭了?……”

她摇摇头,没有回答。可是,不一会儿,她主动投进了他的怀抱,而这一次她已经尝到了鱼水之欢,心头所有的恐惧和忧愁全都一扫而光。

8

只需一个小时就足以让爱蒂学会享受肉体快乐,可以预见从今往后那将是她全部幸福的源泉,她永远也不想了解别的东西。

在接下来的那个月里,她常常和让…卢克一起去杜尔丹的房间。让…卢克的身体一直有着强烈而又说不清楚的诱惑力,并醉心于主宰别人。他为自己拥有可以使她欲死欲仙的能力感到陶醉。做爱之后,在爱蒂的表情和动作中有一种安宁,对此他不可能无动于衷。从投入他怀抱的那副热烘烘的胴体中,仿佛升起了一团火。他既感到自豪又感到耻辱,当然是那种令人陶醉的男子汉的自豪,但一想到他的爱恋和柔情,好不容易才萌生出来,对爱蒂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想到她只爱他带给她的肉体快乐,他就感到很丢脸。啊!她多不像自己的梦中情人啊……也就是一个俗气的女孩,一个小婆娘而已……她以为自己爱他,因为她还非常年轻,因为他是她的第一个情人,可是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发现世界上任何一个小伙子,只要他年轻,只要他身强体壮,都可以丝毫不差地带给她同样质量的肉体快乐。

让…卢克玩世不恭地想:

“在她发现这一点之前赶快下手……”

做她的爱情替代品(4)

当她觉得快乐的时候,就会阖上眼帘,紧紧地依偎着他,靠在他的身边,他感觉到她的全身都在发抖,直至纤细弯曲的脚趾。可是他呢,做完爱后,只感觉到满腹的忧伤和破灭的幻想,这种幻灭隐藏在爱抚之中,就像一枚果子苦涩的心一样。

而此时此刻,在维希纳,到处都是死亡的气息和大难临头的恐慌。洛朗 · 达格尔纳的病情加重,但对家里人来说,死神太姗姗来迟。他们虽然爱他,但他已经一无所有,于是他们身不由己地盘算起那笔也许可以使他们活下去的人寿保险来。达格尔纳一直受着病痛的折磨,却总拖着不死。他只是一个影子,一丝气息,一副了无生气的肉身,但他就是不死。吃药、缴税,偿还那些逼得很紧的债,随时都要用到钱。

杜尔丹借了让…卢克一笔钱,却只够一个星期的开销。他们老早就已经把银餐具、玛蒂尔德留下的一些小珠宝首饰都卖掉了。让…卢克和他的继母暂时达成和解,就像不幸发生前大家都会齐心协力一样,这种因为神经紧张和极度敏感而达成的和解,一旦不幸过去了就会马上停止。他俩一起在家里翻箱倒柜地翻寻那些可以拿到外面去换几个钱回来的东西,但家里已经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了。让…卢克每次回来,都要带些东西走,有时是一个画框,有时候是一本书,拿到巴黎去卖,第二天拿几块钱回来。洛朗 · 达格尔纳什么都看不见,也许是装作什么也看不见。他的身体已经消耗殆尽,再也承受不住丝毫的忧虑,陷入了极度的漠不关心的状态中,让别人去白忙活。他听着玛蒂尔德和儿子在那里嘀嘀咕咕,什么也不问,任由他们伺候、料理。有的时候,他以病人或老人的那种几乎察觉不出的嘲笑神情打量着让…卢克,仿佛在说:

“现在轮到你了!……至于我,我的朋友们,我终于可以歇歇了。”那两只颤抖的枯槁的手重新拿起暂时放下的书,在书中他才能找到配得上他的智慧。

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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