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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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难寻-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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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找什么吗?” “佛罗里达,”鲁比说。 “庞塞?德莱昂在找青春之泉,”吉格先生闭上眼



睛说。 “哦,”鲁比咕哝。 “某处的一眼泉水,”吉格先生继续说,“能让喝



过的人永葆青春。换句话说, ”他说,“他想永远年轻。 ” “他找到了没有?”鲁比问。 



 吉格先生顿了顿,眼睛仍然闭着。一分钟后,他说:“你认为他找到了没有?你认为他找到了没有?你认为要是他找到了,就再没人能去那儿了吗?你认为这个地球上还会有人没喝过里面的泉水吗?” 



 “我没想过,”鲁比说。 “没人肯动脑子了,”吉格先生抱怨。 “我得走了。 ” “是的,它被找到了,”吉格先生说。 “在哪里?”鲁比问。 “我喝过里面的水。 ” “您得上哪儿才找得到?”她问。她微微向他凑



近了一些,闻到了些许他的气息,像是把自己的鼻子



凑到一只小虫的翅膀下面。 “去我心里,”他边说边把手放在心口上。 “哦,”鲁比直起了身子,“我得走了。我想我弟弟该到家了。”她跨过了门槛。 “问问你老公知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了不起的诞辰,”吉格先生腼腆地看着她说。 “嗯,我会的, ”她转身停下,直到听到咔哒一声。



她回头看到门已经关上,然后长舒一口气,面向余下的那些又暗又陡的台阶站着。“万能的主啊,”她说。



越往上就越暗、越陡。 



 她爬了五级台阶,呼吸开始困难。她喘着粗气坚持又爬了几级,然后停下来,肚子痛了起来。这种痛就像是一块什么东西在撞击着别的什么东西。她有过这种感觉,就在几天以前。她最怕的就是这个。有一次她想到了癌症这个字眼,但马上就抛掉了这个念头,因为她没有感觉到那种恐惧,因为这不可能。那个字眼立刻伴着疼痛一起又向她袭来,但她把它和罗利达太太一起劈成了两半。它最终会带来好运。她劈开了它两次,然后又劈了一下,直到它只剩下一堆无法辨认出的碎片。她想在上一层楼停一下——上帝啊,要是她能上去的话——跟拉文。瓦茨聊聊。拉文。瓦茨是三楼的住户,一个手足病医生的秘书,也是她的一个密友。 



 她喘着粗气爬上去了,觉得自己的膝盖似乎在噼啪作响,她用哈特里?吉尔费特的枪柄敲了敲拉文的房门。她倚在门框上休息,突然脚边的地板从两边陷了下去,四壁变成了黑色。她觉得自己一阵眩晕,喘不上气来,悬在半空,害怕马上就会跌下来。她看到大



门在异常遥远的地方打开了,四英寸上下的拉文站在门内。 



 拉文是个高个子女孩,生着稻草一样的头发。见到鲁比,她发出了一阵异常响亮的大笑,然后一拍身侧,好像她开门见到了这辈子最滑稽的场景。“那把枪!”她嚷嚷,“那把枪!瞧你那副样子!”她摇摇晃晃退回沙发,倒了上去,把双腿抬到了胯部以上,又砰的一声不由自主地重重倒了下去。 



 地板升到鲁比的视线之内,再没出去,只微微下坠了一点。她惊恐地紧盯着,迈出一步踏在上面。她对着屋子那头的一把椅子审视了一番,然后走过去,先小心翼翼地迈出一只脚,再迈第二只。 



 “你该去演西部荒原片! ”拉文?瓦茨说,“你笑死人了!” 



 鲁比伸手够到了椅子,然后小心地侧着身子坐下。



“闭嘴,”她沙哑着喉咙说。 



 拉文指着她,向前欠一欠身,然后又花枝乱颤地靠回到沙发上。 



 “别闹了!”鲁比喊道,“别闹了!我病了。 ” 



 拉文站起来,跨了两三个大步走到房间那头。她在鲁比身前弯下腰,闭上一只眼看向她的脸,好像正眯着眼睛从一个锁眼里看过去。 “我病得很重,”鲁比怒目圆睁。 拉文站起身向她望去。一转眼,拉文抱起胳膊,



对她挺起了肚子,前后摇摆起来。“哦,你拿着那把枪来干什么?你在哪儿弄到的?”她问。 “屁股下面,”鲁比低声说。 拉文站在那里,腆着肚子晃来晃去,脸上浮现出



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鲁比懒散地靠在椅子里,注视着自己的双脚。房间里静悄悄的。她坐直去看自己的脚踝。脚踝肿了起来!我不要去看医生,她开始默念,我不要去看。我不要去。“不去,”她喃喃说道,“不看医生,不……” 



 “你觉得你还能拖多久?”拉文叽咕完咯咯地笑



了起来。 “我的脚肿了没有?”鲁比问。 “我觉得看起来跟平常一样, ”拉文边说边把自己



又扔回了沙发。“有点胖。”她抬起脚踝放在靠枕上,微微侧了一侧。“你喜欢这双鞋吗?”她问。那是一双蚱蜢绿的细高跟鞋。 



 “我觉得是肿了,”鲁比说,“我上最后一段楼梯的时候,有了种可怕的感觉,我浑身都好像……” “你还是该去看看医生。 ” “没必要去看医生,”鲁比低声说,“我能照顾自己。一直以来我都干得不错。 ” “拉夫斯在家吗?” “我不知道。我这辈子都要离医生远远的。我要



——怎么啦?” “什么怎么啦?” “为什么问拉夫斯在不在家?” “拉夫斯很可爱,”拉文说,“我想我要问问他喜不喜欢我的鞋子。 ” 



 鲁比面色一沉,坐直了身子,一张脸涨成了粉紫色。“关拉夫斯什么事?”她咆哮,“他不过是个孩子罢了。”而拉文已经三十岁了。“他不关心女人的鞋子。 ”



 拉文坐起来脱掉一只鞋,向里张了张。“9b码的, ”她说,“我打赌他会喜欢里面的脚。 ” “拉夫斯可不是个刚生下来的小娃娃!”鲁比说,“他没空盯着你的脚看。他没空干这个。 ” “哦,他有的是时间,”拉文说。 



 “没错,”鲁比咕哝着眼前又浮现出了他的身影,攥着大把时间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一直等到被生出来,就这么等着,让他母亲失掉许多生气。 



 “我认为你的脚脖子是肿了,”拉文说。 



“嗯,”鲁比转了转脚踝说,“嗯。感觉有点紧。



我爬上那些台阶的时候,感觉糟糕透顶,好像一点都喘不上气来,好像浑身都僵了,好像——太糟了。 ” 



 “你该去看看医生。 ” “不。” “你这辈子看过医生没有?” “我十岁的时候,他们带我去过一次,”鲁比说,



 



“但我跑开了。三个人都没能抓住我。 ” “那次是什么病?” “你干吗那样看着我?”鲁比咕哝。 “怎样?” “就是那样,”鲁比说,“——把你的肚子那样晃



来晃去。” “我在问你那次是什么病?” “我长了个疔。路那边住着的一个黑女人告诉我该怎么做,我照做了,然后疔就消了。”她垂头坐在椅



子边上,死死瞪着前面,好像她在回忆一段更欢乐的时光。 



 拉文开始在房间里滑稽地舞来舞去。她屈着膝盖慢慢往一个方向迈了两三步,回到原地,然后一条腿缓慢又费力地向反方向踢去。她喉咙里大声哼唱着,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合在一起就是母亲!母亲!”然后张开双臂,像在台上似的。 



 鲁比张口结舌,脸上凶狠的表情不见了。半秒钟她一动不动,然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不是我!”她喊道,“不是我! ” 



 拉文停下来,只用了然的神情看着她。 



 “不是我!”她喊道,“哦,不,不是我!比尔?



希尔采取措施的。比尔?希尔采取措施的!五年来都是比尔?希尔在采取措施!那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 



 “哦,四五个月前老比尔?希尔不过是疏忽了,我的朋友。”拉文说,“不过是疏忽了……” 



 “我看你什么都不知道,你都还没结婚呢,你都还没……” 



 “我打赌不是一个,我打赌是两个, ”拉文说,“你最好去看看医生,看看到底是几个。 ” 



 “不是的! ”鲁比尖叫。她自以为自己聪明得了不得!她看到一个女病人都不认识,她就只会盯着自己的脚看,然后伸去给拉夫斯看,伸去给拉夫斯看,他是个小孩儿,她已经三十四了。“拉夫斯是个小孩儿! ”她哀号。 



 “这就应该有两个小孩儿了!”拉文说。 “你给我闭嘴! ”鲁比大叫,“这会儿你给我闭嘴。



 



我不会生孩子的! ” “哈哈。”拉文说。 “我不知道你怎么会自以为懂这么多,”鲁比说,



“你还单身。要是我还像你一样单身,我可不会到处去对已婚妇女指手画脚。 ” “不只是你的脚脖子,”拉文说,“你浑身上下都肿了。” 



 “我不会待在这里任你奚落, ”鲁比说完小心翼翼地向门口走去,身子挺得直直的,虽然很想低头看看肚子,但忍住了。 



 “我希望你们明天都会感觉好一点,”拉文说。 “我觉得我的心脏明天会好一点。”鲁比说。“但我希望我们很快就搬走。我心脏不好,不能爬这些台



阶,而且,”她郑重地看着她补充说,“拉夫斯对你的大脚一点也不关心。 ” 



 “你最好把那把枪举起来,”拉文说,“在你冲人开枪以前。” 



 鲁比把门重重地带上了,然后马上低头去看自己。



她那儿确实大了,可她一直就是大肚子。她那儿和其他部位一样,并没有特别凸出。体重长了,在中间长点肉很正常,比尔?希尔不在意她胖了,他只是莫名其妙地更加开心罢了。她看见比尔?希尔开心的长脸在以他特有的方式从眼睛往下都在对她笑,越靠近牙齿,笑得好像就越开心。他永远都不会疏忽。她在裙子上揉了揉手,感觉到手僵了,但她以前没有过这种感觉吗?她有过的。都怪这条裙子——她穿的这条是紧身的,她不常穿,她穿……她穿的不是那条紧身裙。她穿了条宽松的裙子。但不是太宽松。但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只是胖了而已。 



 她把手指放在肚子上,向下摁了摁,然后马上把手拿开。她慢吞吞走向台阶,好像脚下的地板要活动起来了。她开始爬楼。疼痛马上再次袭来。她才爬了一级台阶,疼痛就再次袭来。“不, ”她抽泣起来,“不。” 



只是一点小小的异样,只是一点小小的异样,好像体内的一小块东西翻了个身,但却让喉头喘不上气了。



她体内不该有什么东西会翻身。“不过是一级台阶, ”她低声说,“不过是一级台阶,他就这样了。”不可能是癌症。罗利达太太说它会带来好运。她哭了起来,边哭边说:“不过是一级台阶,他就这样了。”然后继续不自觉地向上爬,好像自以为自己还站着不动。爬到第六级的时候,她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指无力地从扶手上滑了下来,触到了地面。 



“不,”她说完把红红的圆脸挤进了最近的两根栏杆之间,低头向楼梯井里看去,发出一阵长长的空洞的哀号,声音一边向下传去一边不断扩散、回响。楼梯窟窿里满眼是深绿色和黑褐色,传到底部的哀号像是对她的应答。她喘着粗气闭上了眼睛。不。不。不可能是个娃娃。她不要让什么东西在她体内等着,让她失掉生气,她不要。比尔?希尔不会疏忽的。他说能保证的,而且一直以来都没有问题,不可能是那样,不可能。她哆嗦着,用手紧紧捂住嘴巴。她觉得自己的脸上憔悴得起了皮:两个生下来就死了,一个一岁时候死了,一个在慢慢萎缩,像一个干干的黄苹果,



不,她只有三十四岁,她老了。罗利达太太说最终不会干掉。罗利达太太说,哦,可它最终会带来好运,我要搬家了。她说最终会有好运能搬到个好地方。 



 她觉得自己平静了一些。一分钟后,她觉得自己几乎已经平静下来,觉得自己太容易沮丧了。见鬼,随便说说而已。罗利达太太至今还没说错过一件事,她知道得比…… 



 她跳了起来,楼梯井底部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一阵隆隆声沿台阶传上来,她脚下的台阶也随之猛摇起来。她从扶手之间望下去,看见哈特里?吉尔费特平举着两把枪冲上楼梯,耳边一个声音从她顶上的那一层直刺下来。“哈特里你这个小鬼,别闹了!整座楼都在摇了!”但他继续向前冲,在第一层转弯的时候,动静更大了,在过道上一闪而过。她看见吉格先生的房门猛地开了。他屈指成爪,跳了出来,一把握住衬衫飘扬的一角。哈特里猛一转身,一边又开了一枪,一边高声尖叫:“放开我,你这个老不死的山羊教师!”然后马不停蹄地向上奔去,离她越来越近,终于楼梯就在她脚下隆隆作响。一张金花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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