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归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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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归寂-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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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雪霜出去后便又听到有人在惊奇叹道:“那不是锦爷么?没想到锦爷也来了竹海楼了?”
  这倒有趣了。
  祁无月起了身,正好看到那窗下的冷水中波纹荡漾,岸边上的花草中溅的大滩水渍可以想象方才跳下去的人有多么狠劲。
  待过了片刻,池子中的人突然冒出头来,身子还是在水中泡着,脸上的头发一股一股,委实狼狈不堪。
  他看到她把扇子打开来瞧,扇上仕女图已经开始晕出墨渍,估摸是毁了。
  李容锦懊恼地皱眉,这扇子用了十几年,竟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与她永别的。
  想到房中那个凤尾公子,她气得又是直哆嗦,管他这老板是谁,先打了再说。打定主意,李容锦正要翻身离开池子,余光却瞥到阁楼上那带了笑意的脸,动作当即僵在当场。
  愣了一会,李容锦换了方才气得快要扭曲的面孔,冷脸将手中毁掉的仕女扇用力掷了上去,誓要将他砸个头开包!
  祁无月却是身子一歪,偏头拿手指夹住那湿漉漉的扇子,心情颇好的打开来。
  楼下响起气急败坏地大骂:“倒没想到祁公子的地方竟是个下作地,虽情爱不问男女但也是个自愿,一个妓馆却偏要拿出媚药来强了客人,真是让本公子见了祁公子的待客之道,委实低贱!”
  她这回是真的气得不行,那扇子,虽然画工一般,却是她带在身边最长久的东西。
  李容锦身边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超过一年的,除了那把扇子。
  “唷?锦爷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坊间爱传的,戏子无情,妓子无义,却见得你们这等高官子弟是最无情无义的。不过是青楼把式,锦爷也骂得如此粗俗不堪?”祁无月淡道,声音柔和,好似并不是在讽刺,只是平常的聊天般。
  李容锦骂完见祁无月不仅毫无生气之色,还一脸玩味的欣赏扇面,更为恼怒。再为生气她却还是冷静的知道得狠揍凤尾,遂从池子中起了身,在岸上抖了抖水,抬头时脸依旧是狠着的,却见那阁楼上没了祁无月的身影,倒是一个粉衣公子清淡地打量着自己。
  眼神放荡,□□不堪!李容锦心中大骂,从窗户上翻进凤尾的院子。
  若是雪霜知道此刻李容锦的内心活动定然是极为委屈的,毕竟他那道目光只能称作审视的估量,半分其他颜色都没有的。
  房中凤尾已经跪在她方才歇息的榻旁,那个婢女跪在在她前面进屋的祁无月脚边,三人神色都不一样。
  想必凤尾自她跳窗出去那一刻便知事坏,看那样子像是跪了蛮长时间了,小蛮腰也在发抖。李容锦面上讥讽,心中嘲笑:妓子就是妓子,掏空的身体只会满脑子的□□!
  婢女四姝还是那副平淡的模样,好似方才主子做的事与她无关般,只是独独忌讳着祁无月。
  祁无月站着,衣衫稍显凌乱,想必刚从睡梦中醒来。方才在外头看不仔细,这进了屋近了看才发现,这厮这般刚睡醒的模样极为好看。
  不是英俊,是好看。眉间尚有惫意,一双细挑眼眸淡而微微眯着,垂目看着凤尾,嘴角弯起个浅笑的弧度,却是毫无笑意。
  对于进来第一件事不是找人算账而是观察祁无月这事,李容锦意识到后有些难堪,冲祁无月冷声道:“不知公子可把扇子还给在下?”
  祁无月转过头来看她,狼狈的男装,滴水的发梢,冷硬的脸颊,嘲讽的眼神,语气竟有些客气。他淡淡一笑,走到凤尾身边的榻上,靠了上去。像是没听到她的话般,直接问凤尾:“药,是你下的?”
  身后的香炉中已经没有烟冒出来,可空气中还有丝残留的香气。
  凤尾颤抖着跪在地上,请饶道:“公子恕罪!是凤尾见锦爷容貌是上等,意欲与他交欢,做出这等败坏公子名声之事,望公子恕罪!”
  李容锦气得差点一脚踹上去,敢情到最后请罪的是坏了祁无月名声?
  祁无月轻瞥了李容锦一眼,成功地把她的脚逼退了回去。他不知从身后何处掏出李容锦的那把扇子,拿在手里细细抚摸着,白皙细长的手指触过扇骨的每一寸肌肤,指肚上留下阵阵凉意。
  扇骨是最普通不过尔尔的木料,这纸也是最普通的纸,上面已经浸出墨渍,比之李容锦的狼狈,这把扇子更为恼火些。
  “杖责四十,捂住嘴巴,这把好嗓子,可别废了。”祁无月轻声道。
  房中不知何时多了那个白衣中年男人,立在李容锦身后突然发声:“是,公子。”
  “慢着!”李容锦本想甩下扇子耍帅,抬了手却手中空空。不由得瞪了眼祁无月,后者无辜地望向她。
  她指着凤尾道:“这人毁了老子的心爱之物,怎么四十大板就可解决?”
  祁无月却低了嗓,道:“竹海楼规矩,擅自用药四十杖责。”
  李容锦可不管规矩不规矩,偌大个皇宫她也不讲规矩,遑论个小小竹海楼?她冷笑,指着凤尾缓道:“本公子心情不好惯爱杀人,惹了本公子还由不得本公子惩罚,本公子活了这么多年却是从未见过!”
  “哦?锦爷倒是要如何?”祁无月依旧唇边带笑,突然起身站到李容锦眼前,还未待她反应过来,下巴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
  “本公子可不喜,旁人在本公子的地盘放肆。”祁无月语气淡中多了轻佻,尾声一转低了几分。
  调情的语调,却是威胁的字语。被捏着光滑如玉的下巴的女子,穿了男子衣袍的女子,此刻神色怔然,眼底有没有掩饰的错愕。
  大约是横行风月场第一次被调戏?祁无月这般想着,眼睛直视她的,含了点凉凉的笑意。
  下巴没有多大钳制,甚至能感觉指肚凉凉的触感,带着轻微摩挲。李容锦瞪他一眼,退了一步救出自己的下巴。
  笑话,生气的李容锦能如何?自然是使出浑身解数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笑了笑,道:“还请公子将这人卖我一天,银子本大爷有的是。届时公子想怎么处置也轮不到我这个外人出手了。”
  祁无月已经站在凤尾头顶,手中抚着那把湿扇,道:“好。”
  谈毕,李容锦自然要满足好奇心。
  “她怎么没有被香给迷了?”李容锦指着那个婢女。
  想来是没能料到她话转得如此干脆迅速,屋内几人皆是一愣,跪着的四姝竟也忘了楼中跪下不得抬头的规矩,听了她的话也抬起头来,眼睛甚是愕然。
  祁无月失笑:“你当我楼中人皆是废人不成?”
  李容锦干笑一声,脑中已是开始将想到的酷刑都拿出来过了一遍。
  ?

☆、风流人物

?  折腾完的李容锦有些累了,打了个哈欠。
  祁无月看了她一眼,转身对那中年男人吩咐道:“给锦爷备间房。”转过头来看着李容锦,问道:“锦爷你,可要让人伺候?”
  李容锦咳了咳,摆手。笑话,她可不想再被害一次再跳一次水,大晚上不冻死她。
  想了想,李容锦又道:“要碗姜汤,加灸甘草四两。”
  祁无月已经走向门口,地上跪着的二人依旧跪着。中年男人弯着腰,语气温和,道:“竹海楼自然会备上,锦爷请随在下来。”他再回头冲跪着的二人又说道:“凤公子随在下同锦爷去院中罢,四姑娘下去领板子。”
  “是。”
  锦爷心情并不好,懒懒地跟在中年男人身后,自己后头就是凤尾。她双手插袖,脑中想的是毁在自己手中的扇子。
  到底是自己带下水的,怪不得别人。李容锦淡道:“这位大叔便让凤尾公子下去吧,爷我突然不想罚了。”
  中年男人侧了身,脚步不停道:“竹海楼没有让客人不高兴的道理,请锦爷惩罚他。”
  凤尾也道:“请锦爷责罚,是小的错了。”
  她咂舌,这二人,好似刚才祁无月那话是没说过的?
  罢了罢了,她宝贝扇子就这么没了也得怪他!
  中年男人带她入了一处幽静的小院,院中除却几棵树外就是小径旁葱郁的草,在这百花盛开的季节也没有见到半朵花开的影子。
  “锦爷是先休息还是先惩罚凤尾公子?”中年男人替她推开门,见她坐到榻上,道。
  瞧这语气!李容锦撇撇嘴。
  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李容锦大手一挥,开始吩咐:“给爷我准备一根软的一根硬的鹅毛,还有根牢靠点的粗绳。”
  中年男人应声,退了出去。
  屋内就剩个坐着的李容锦,跪着的凤尾。这场景让李容锦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心中不耐烦地念叨着为何取个东西这么久还不来?尽管前脚刚出去。她四处打量着周围,布置得还算干净温馨,除却地上一身水红色衣衫的凤尾比较扎眼外,其他的每一样东西皆是暗色。但手边的茶壶,虽也黯淡土黄,壶盖处的梅花却是格外精致,细细的雕工藏在不起眼的角落,倒让李容锦很感兴趣。
  “你们公子这么凶,为什么你们还这么听他的话?”李容锦端着那个没有水的茶壶蹲到凤尾面前,让他抬起头。
  凤尾眼中竟蓄了点泪光,吓得李容锦茶壶不稳,险些脱了手去。凤尾委屈着声音道:“小的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幸亏公子收留才不至于流落街头,小的感激公子还来不及了,怎的会觉得公子凶呢?”
  李容锦蹲远了些,正儿八经道:“他让你们卖身卖艺,让你们把尊严踩在肉体下,你们竟会感激他?着实可笑。”
  凤尾轻轻瞥她一眼,再说话时带了嘲讽,不知是自嘲,还是在嘲讽锦爷这等不知生活疾苦的优渥少年:“想必锦爷未在街头流浪过,自然不知道栖身之所的重要。像我们这等人,有人惦记着,有人给口饭吃,已是极好。”
  他还记得,初遇无月公子是个风雪夜。
  乞讨的生活并不好过,讨不到东西便吃不饱肚子,讨到东西却会被别的乞儿抢走。在街头那些蓬头丐面中,已是有个他们特有的小江湖。
  那时他还不知京城在什么地方,不知道这里住满了公子哥,每一个,都是他不能想象的。
  家中亲人全部死于洪水的他,睡在街头的他,饿了三天的他,遇到从轿中走下来,穿了身天青色衣袍,肩上搭着白狐毛斗篷的祁无月。
  嘴角一贯淡笑,却不见眼底。
  “你可愿,跟着本公子?”
  只一句话,便使他似着了魔般,跟着那个贵公子,来了京城。
  他也不知祁无月究竟有何魔力,就这么跟着走了。后来他再回想起,猜测,大概是那人的浑身气质,让自己仰望吧。
  李容锦一反常态没有嬉笑的表情,以往她,听了那些宫女如何凄惨被卖进宫,总爱似真似假的嘲笑一番的。
  可今日的她,恍惚着眼,听完凤尾的话,下意识问:“若是有人给你赎身,你愿意离开这里么?”
  凤尾错愕看着她,眼角还有泪渍,红着眼,道:“锦爷何出此言?小的已是无月公子的人,生是竹海楼的人,死是竹海楼的鬼,小的不会离开公子的。”
  啧啧,真是冥顽不化。李容锦笑了笑,起身。
  “或许吧。每个人的经历不同,感知自然不同。有人渴求一方温暖,有人渴求放纵天涯。”
  她要的东西已经送上来,一个丫头模样的姑娘,垂首端着个银灰色托盘,盘中放的正是李容锦要的东西。小丫头身后跟着的另一个托了盘子,上面搁了一碗黄澄澄的姜汤。李容锦接过来,挥退丫头,走到凤尾边上。
  她指着榻道:“你去那躺着。”说完,便仰头将那碗姜汤一饮而尽。
  凤尾先是一愣,随即十分听从地躺了上去。
  李容锦淡笑着把那根又粗又长的绳子往他身上一套,绑好,拖了厅中的大圆桌放到凤尾面前,一脚撑地坐上去,手中一左一右拿着一硬一软的羽毛。
  “临刑”前,李容锦不忘劝他:“凤尾公子如此聪明,想来当初也应该会猜到你们家无月公子不会简单的收养你给你白饭吃的,这么聪明的公子怎的能在这种地方呢,我给你赎身,就不罚你。”
  凤尾有些无奈了,断然是没想到行刑还这么多话的。
  “凤尾说了,命是公子的,不会和锦爷走的。倒是凤尾有一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李容锦正被他噎住,听了毫不客气瞪眼:“不知道就别问!话多必失知不知道?”
  “不知道。”
  她无奈:“好吧爷恩准你问。”
  “为何锦爷就这么想为凤尾赎身?”
  此言一出,凤尾便察觉李容锦浑身僵硬了一瞬。她却恍若未见,照常笑眯眯道:“能有什么,当然是见你可怜呗。”
  凤尾自然不信,前些日子从好友那听说锦爷十分见不惯无月公子,不久前还曾同他比过武,不过以失败告终。凤尾便道:“锦爷不妨同我说说,作为交换,凤尾可以告诉锦爷我家公子的致命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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