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归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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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归寂-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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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依旧坐在木轮椅中,由傅凌推着,偶尔会去后院晒晒太阳。
  听说后院的桃花是雪樱姑娘特意让人种的,傅凌推着她时,李容锦便感觉到她总是避开桃花香的地方。
  有日她觉得奇怪,便问了。傅凌支支吾吾着,却就是说不出一句整话。
  每当提到那位雪樱姑娘,她都是这样吞吞吐吐,可偏巧又是她自己提出来的,真是让她难堪得紧。
  李容锦不由苦笑,她能做什么?连出门,都要人搀扶,连生活,都不能自己照顾自己的人,能做什么。
  大约是猜到李容锦在想什么,傅凌忙摆手道:“不是姑娘你想的那个意思了,是公子和雪樱姑娘老是、老是在桃花林里。。。。。”
  “哦。”李容锦淡淡应了声。
  见她不感兴趣,傅凌也大大放了心,再说起雪樱姑娘时,便多了些其他:“雪樱姑娘和姑娘你长得可真像,要我说呀。。。。。。”
  “不知傅小姐要说什么?”桃林中走出一个女子,衣衫稍显凌乱。她的一副眉眼果然如傅凌所说,与李容锦极为相像。
  雪樱姑娘乃是无月公子从外头带进来,住在长恨楼的,俨然已是半个女主人了。
  李容锦虽看不到,傅凌却是看到的,雪樱姑娘虽比李容锦更为美上几分,声音也比李容锦温柔许多,可那张脸,却很是让傅凌不喜,倒是李容锦这张不怎么有表情的脸让傅凌开心。
  “听闻无月公子以和女子交合取精血而练功,不知这位雪樱姑娘现在还能在这和我说话可还得劲?”李容锦自己将木轮椅推到傅凌前面,她眼睛附上白缎,一张脸又无血色,身着春衣又是素淡的浅水蓝,这幅样子,又是一毫无感情的声调,极为吓人。
  雪樱退了退,打量着李容锦。
  傅凌虽是站在李容锦边上,不服气地看着雪樱,心底却是有点发愣,吃惊的。毕竟在她的印象中,李容锦就是个性子冷淡的,不知是恬淡还是冷漠的姑娘。如今这个冷漠的姑娘语出惊人,将那男女之事拿到台面上说还一脸平静,倒真是让她使劲揉了揉耳朵。
  雪樱打量完凑近李容锦,比外头桃花香更为浓烈的桃花香脂粉气却意外地让李容锦发现,约莫着自己能闻到东西了,看来,许久不知味的桂花糕终于可以尝尝。
  也不知这长恨楼有没有她喜欢的桂花糕?
  雪樱冷笑道:“早先听说长恨楼来了个和我差不多像的姑娘,一身重伤,原以为是公子找了个本姑娘的替身,却没想到公子待奴家一往如初,奴家真是受宠若惊呢。”
  李容锦毫不客气讥讽回去:“青楼中女子常分两种,一种以色侍人,一种以艺傍身。还有种姑娘,不大得喜的买不起好胭脂,便专给人暖床。雪樱姑娘一身脏臭的胭脂粉,想来是青楼最为下等的暖床姑娘了?不知姑娘。。。。。”
  “你!”雪樱气急,娇俏的笑脸通红通红,一巴掌往李容锦脸上甩去。李容锦如今其他几感甚为敏锐,虽是不得力,却也是准确地握住了疾势而下的手。
  她到底是在养病的,力气不比雪樱。
  傅凌惊呼一声,趴到李容锦身上,又是看她的脸又是看她折到的手腕的,一双眼渐渐被水雾迷住。
  李容锦揉了揉刺痛的手腕,无奈笑了笑。
  她按住傅凌乱动的手,道了声“没事”,抬头对雪樱道:“雪樱姑娘真是多虑了,容锦如今半死之身,哪还能和你争宠不成?再者这种龌龊事,雪樱姑娘也是不愿做的不是?”
  没听到那位雪樱姑娘的声音,倒是前面有着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
  忽然有阵清凉的风靠近,还未等李容锦反应过来,下巴便被熟悉的手捏住,凑近而来的,是靠近嘴唇的柔软唇瓣。
  原来这就是李容锦猜想的,还会再见。
  就算是当初已经打算利用他了,也没有今日觉得害怕。
  熟悉的气息,淡而雅檀香,只是沾染了不该沾染的别的香。若是没有别的香,李容锦想必定是会沉浸,而不是下意识蹙眉。
  那只手,细长而滑嫩,带着丝丝凉意,透过皮肤渗进骨血中。
  唇侧若有如无的触碰如云乐楼时他恶意的诱惑,伴随着他一如既往柔情满满的声线,落入她的心中,扬开会痛的涟漪。
  李容锦白缎下蒙着的眼睛猛地睁开,睫毛刷到布条上。
  “这嘴真是会说呵,不知还能猖狂到几时?”
  祁无月捏着的力道越发狠,像要将她捏碎。
  李容锦退开了些,避免和他挨得太近。刚才他嘴唇的一张一合,轻轻触到她的嘴唇,柔柔软软,清清淡淡。
  她道:“刚能说话,又是不喜此人,自然要,一吐为快。”
  “呵。”祁无月轻笑,竟好心的放开她,扬长而去。
  当夜,听说那盛气凌人的雪樱姑娘不知如何得罪了公子,竟连夜被折腾得半死,扔到静水湖岸去。雪樱在他房中一身是血衣衫凌乱的出来,除了那等事,还能有什么?楼中子弟谈论时,好似受尽了那雪樱姑娘的欺凌,狠狠地出了口恶气般,好不畅快。
  长恨楼中除了雪樱的名字为众人所知外另一个大家都知道的便是傅凌姑娘喂的那只黑鸟了,听说还是很多年前傅凌在路边捡到的,养了这么多年。明明是只会说话的鹩哥,傅凌教了大半个月,却连半个字都吐不出。
  听到鹩哥,李容锦总觉得很是亲切。当年容夫人死时那李容锦在废墟外找到被灼伤的风儿,被她带到了长安。只可惜,后来再也未见过它。
  傅凌知道李容锦也养过鹩哥后便兴冲冲地要让她去看看,顺便教教她那只愚钝的黑鸟。她推着李容锦一边往渡口边去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年她是有多么悉心教导,可那只黑鸟又是多么的朽木不可雕。
  厚实的蒙眼缎布也挡不住渐渐沁入的寒气,李容锦有些不适地闭上眼,皱眉打断她:“你把鹩哥养在湖边了么?”
  傅凌“嘻嘻”笑道:“是呀,湖边不像长恨楼那样香喷喷的,黑鸟不喜欢。”
  李容锦难得赞同地点了点头,长恨楼确实太香了,不是女人的脂粉,就是不知是何品种的甜腻檀香,再么,就是后院那一片的桃花树,虽已经在落花了,却依旧香得醉人。
  渡口边上的一棵粗大的老柳树上,鸟笼中还在贪睡的黑鸟见到来人,立马精神抖搂的飞腾起大叫起来。听到鹩哥的声音,傅凌哈哈一笑,回头冲李容锦道:“这黑鸟倒是热情,以前我来喂它吃食也没见到它这么激动过。”
  李容锦怔然,有些僵僵地笑了笑。这鹩哥叫声与那只被金城放走的风儿竟有些像,让她多少有些感慨。
  那年金城被杖死前她尚还不知,甚至伤心得听到鸟叫就开始哭,李怀知道后竟让人全部将飞到宫里的,还有各宫娘娘的鸟儿全部打死,对她却是说飞走了。
  等她知道那些鸟儿实则惨死后,金城也死了。
  “咦?”傅凌将鸟笼子取下来,放在李容锦对面的大石头上,有些惊奇地嘀咕道,“这鸟今天可真兴奋,该不会是看到姑娘你国色天香起了色心吧?”说完,她逗弄着这只“色”鸟,不由得咯吱咯吱地笑起来。
  鹩哥扑腾着在笼子里飞来飞去,隐有要冲破牢笼的架势。
  李容锦想起什么,嘴角挂起个淡而不觉的苦笑,对傅凌道:“鸟儿都是天上的景物,傅凌为何不把它放了?”
  傅凌嘟嘴,正欲说些什么,突然笼中从刚才就有些激烈翻飞的鹩哥大叫着,竟说出人话来:“小锦小锦,回家回家!”
  “天啦!”傅凌睁大了眼,惊呼,“这鸟这么多年没说过话,今天竟。。。。。。。”她回头正要将鸟递到李容锦面前,高兴的要和她分享这个让人兴奋的消息,却见李容锦本冷淡的表情此刻竟十分有些变了颜色,嘴唇微张,哆嗦着满是惊愕。
  傅凌有些愣住,不知为何姑娘竟如此激动。
  笼中鹩哥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比一声凄厉,它似乎很想挣开笼子飞出来,挣得羽毛到处乱飞,落到李容锦微微颤抖的膝盖上。
  “小锦小锦,回家回家!”
  “把、把它打开,”李容锦语无伦次地说道,双手想要去摸发出声音的地方,“快把它放出来!”
  那是她的风儿呐!
  只有那只榆木脑袋似的风儿,教了它很久也只会母亲教它的几句。尽管她很不高兴这样蠢的鸟母亲竟还很喜欢它,可是她的风儿,只会叫她回家。
  小时候的容锦每每去了很远的地方玩,连家里的母亲都着急的时候,这只明明很笨的鸟儿却都能找到她,在她的肩膀上盘桓,一遍一遍重复着那句:“小锦回家,小锦回家。”
  如今她终于回了家,只是再没有风儿的声音。
  李容锦两眼滑下眼泪,不停歇的从脸颊上滴到膝上,打湿一片衣衫。她颤抖着手接过鸟笼,摸着小门的地方,终于将它放出来。
  得到自由的鹩哥高兴地在两人头上飞来飞去,不知疲倦地叫着:“小锦,小锦!回家,回家!”
  “风儿,风儿。。。。。。”李容锦喃声唤着,眼眶疼痛,却不知风吹的,还是眼泪浸湿的。
  她再不是那个厌恶女人眼泪的人,回到渝州后,夜里一个人时,她也偷偷流过眼泪。
  那是她曾经最讨厌的东西,此刻却让它肆无忌惮地奔涌着。
  所有的情绪,都在眼泪中滑出来,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
  傅凌早已惊得掉了下巴,她有些吃惊,愣愣地看着凄然泪目的李容锦,全然忘了仲神医嘱咐的姑娘眼睛最忌眼泪水,说道:“没想到姑娘你这么厉害竟然。。。。。。”
  李容锦取下缎带,有些无措地擦擦满脸水污渍。
  眼中泪水不断落下,带着压抑的低泣,同不停歇唤着的风儿,在静水湖边,再不是寂静。
  “她唤的,是我啊。。。。。。”
  李容锦轻轻抬手,沾满泪水的嘴角有着温润笑意。
  云雾绕下,青翠茂密的老柳树旁,一站一座的两个女子相携而谈,那蓝衫素衣的姑娘肩上靠着只铜青色靓丽羽毛的鸟儿,不再闹腾,而是安安静静的立在那,听着她们的低声交谈。
  或许是许久没有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了,李容锦头一次说了很多很多的话。迎着刺痛寒风,听着湖岸水浪轻轻拍打渡头的声音,美好得让人不忍打搅。
  青石台阶上,一粉一蓝的两个朦胧身影,带着喟然转身离去。
  听说傅凌姑娘喂的那只愚钝鹩哥终于说话了,楼里的人都十分惊奇,拦着去小院的傅凌,纷纷想要知道是怎么回事。
  傅凌听了这只鸟儿曲折的人生,正感动着,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李容锦的话叙述了一遍。不消一会,大家伙都知道,傅凌姑娘的鹩哥竟然是那新来姑娘的爱鸟,八年前遗失,竟没想到被傅凌姑娘捡了去,可谓让人喟叹不已,唏嘘不已,都在感慨这人匆匆的一生,或许现在拥有的东西,一个不注意间,下一刻就不见了。
  那天早晨回去后李容锦自然被仲和好好训了一顿,那样内敛不喜形于色的男子,骂起人来,真是叫人羞愧的脸红。
  李容锦却很高兴,一边一搭没一搭地迎合仲和暴怒的声音,一边逗弄膝上风儿。比起她的淡定自若,傅凌就相对惨些。
  在自己喜欢的男子面前,女孩子总是注意着不少的东西,在意着平日里本是碎小的事物。仲和在治病救人上是把好手,可在对待女孩子上,却是个二愣子。这一点,李容锦已然见识过,在他眼中,恐只有病人和祁无月的区别。
  仲和曾同她抱怨过祁无月的可怕,说他简直是个怪物,问她为什么会认识这个人的。他义愤填膺,恨不得将李容锦的脑子打开。
  李容锦无奈地回答他:“当初我让你将我送回渝州的,是你自己不肯。”
  仲和比她更无奈,都说了那是个怪物,他敢跟怪物作对么?
  思绪飘远再回来时,屋中傅凌已经出去了,还剩个仲和一边在为她诊脉一边抱怨,一边还不忘责怪傅凌不细心。
  李容锦失笑,抽回手,不再给他看了。
  仲和一见病人竟还使了小性子,当即眉头狠狠一跳,就要想着要不要让祁无月来治治时,病人却淡笑着开口了:“仲先生是不是没有和女孩子相处过?”
  仲和愣了愣,皱眉思道:“确实如此。。。。。你怎么知道?”
  “女孩子心思细腻些,”李容锦抬起手虚虚指向门口,叹道,“若是你带的学医徒儿说说也就罢了,人傅凌见我开心,你也忍心责骂她?”
  仲和难得茫然地眨了眨眼,手上银针一歪,扎错了地方。
  “啊?”
  李容锦皱眉,浓浓叹气:“先生还是想明白了再给我治眼睛罢,我不担心就这么死了,我担心死在针下,那可真是,千疮百孔,难看得很。”
  仲和瞪了她一眼,心下计较开:还有心情开玩笑,还能拆我的台,不成,得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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