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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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传奇- 第4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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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罢。此去……好自为之。

垂目,惶惑未答,耳边又有一声轻叹。

痴儿……



承安佳处,畅柳烟波。

二人缓步徐行,衣带当风,却不见身遭好景。

柳衍。

是。

或听江湖上唤你,柳青阳。

青阳是柳衍道号。

日朗朗其明可谓之青,青阳为号,很好。也很适合气度人品。

君相谬奖,柳衍愧不敢当。

然而,柳青阳虽为武人,文采亦自风流……为何无字?

山林修行,未能行完整冠礼,因此无字。

青阳虽好,日到中天则堕,水于至清而寞。何况柳之为物,临水自怜,风起而舞于夕阳残照,其实凄凉。盛极而衰,便是一生孤寂萧瑟,何况着一“衍”字而使意蕴绵延?虽柳性至忍亦是至坚,绝境求生终不如太平一世……雾臣便赠你“长宁”二字,可好?



衍!

急急冲进的人影,带起一片零乱。

君雾臣找你何事?

不过绕湖一周……并赠二字“长宁”。

见身前灼灼目光,心中微微一动,却还是将一切静静说出。

长宁,长宁,这分明是要我本分以求一生安宁……好口彩,好祝福,好字!真好!真好!

与来时一般如风的身影,带动院中一片碧影翠衫。

拈一枝青柳,苦笑无声。

如此不安,如此惶恐,如此冲动,果然是那个人……又胜了一筹。

长宁,长宁,一世安宁。

十年,也许再一个十年,也不能与之比肩。

长宁,长宁,内心安宁。

所以

不会放弃。



这些人虽然是太子的势力,但其实……

这些人本在犹豫,所以我们可以……

这些人只会浑水摸鱼,等事情解决后……

这些算是太子的死党,想来不能为我所用……我……

何必每日小心、时时观察脸色神情,何必出言又止、言语不祥?不过为达目的使出的手段种种,道门……何尝纯粹无瑕?

数年经营布置,只为无一声逆言入耳。身当掌教而为皇子客卿,便不言不语不行一事亦是心意所向,为安抚门下数万弟子,更为达一己欲念私心,自己在这承安京一方别院中的运筹计算,又哪里比他更少?

早知天下之大,能人志士辈出,纵然心比天高,平心静气,己身不过沧海一粟。

此刻却觉天下之小,只为心念兹兹,所系不舍者,惟有眼前一人、一事。

风胥然,君雾臣……



月影办事不力,请主上惩罚。

月影纯静静跪伏面前。

罢了……是那个人的话,也没想过真会有什么机会。

主上。

何事?

赫赫君家,倾天势力,在家主,而不在家族。

影卫难得的主动开口,心中闪过的一道惊讶,但随即为其言语深意震惊。

无法架空君雾臣之势力,因为满朝尽是他势力所在。

无法削减君雾臣之权限,因为政务尽在他手中掌握。

无法寻到君雾臣之软肋,因为君氏一门除他更无旁人在朝。

铁板一块无缝无隙的赫赫君家,运筹自若算无遗策的宰相首辅,早在旁人异议之前,便已将所有不利除去。

连日、数月,甚至几年的忧烦疑虑一刻消解,留下的却是惊天波澜:原来,站在我们面前的,从来只有一个君雾臣……



君相。

是你,长宁。

逝者已去,君相请节哀。

君念安,君雾臣的长子,二十五岁的温雅青年青春正当,不料一夕而去,实是天妒英才。

犹记居上,与他共引京中才子小聚,议论正浓,紫衫青年翩跹而来,寥寥数语逼得满座默然。随即词锋陡转,尽点自身之失而道各人思虑之利。其后通名相见,行礼如仪,一言一笑无不妙绝,抛开了各人身份竟是满座同欢。风流俊雅,依稀眼前;而此刻触目一片白幡素旗,满园的烟柳也似再无生机。

长宁,以你所见,为人……何者为贵?

沉默,其实是不知如何回答。

为人贵真。真心、真情,纵然所言所为不能皆尽出于一己心意,问心须得无愧。虽然,有心为善善亦不赏,但为善之时,当有一份切实关心;凡人为我所用,必有所报,因此才有了这满朝的诚实敬服。丧子人生至悲,于是宣泄,又何须节制哀思?

抬头,只见眉目间兀自浅浅伤痛,嘴角一抹笑容却是云淡风轻。

然而满园悼唁之众,惟有长宁见我形容,知我心意而来相劝。此一刻真心,君雾臣当为念安致谢。

君相……



衍!为什么?

真能留人后路,又何必……赶尽杀绝?

可是我

道门教义,武者有德,惟有仁心方能处于众生之间,而非凌驾其上。

但那风靳然何尝留你生机君雾臣又何曾给我退路?!

沉默。

冲突,第一次真正的冲突。

突然想起素白妆满的碧玉苑,云一般的男子最后一抹意味不尽的微笑

长宁,你可知西陵上方一脉崇尚何种颜色?玉雪的纯粹的白……还有血一样的红。

疾风,柳乱。

悚然。

定定望着那道愤然离去的背影,脚步却再不能移。



和苏。

公子。

五殿下他……

望着面前低眉垂目的侍人,话却住了口。

其实,何必问?我不喜,所以他才特意避了开去。

早已开始的事情,此刻又岂能轻易停止?便是自己,此刻也没有了退路。

人贵真心,友贵真心。两个意志相投,计算又难分上下的人,彼此心照不宣的自欺并着欺人,原也是相互诚实的一种。

然而,再相知相投,我终不愿见更多的鲜血。青冥剑饮血无数,绝非个个死有余辜,却从不收留政治倾轧下的亡魂

道门,绝不能因掌教一己之私,而陷入无法超脱的动乱泥潭。

问心虽然无愧,只是……

何时能有那一份坦然?



衍……就在今日了。

啊,就在今日。

此去……也许我……

不会出事。

凝视眼前相交十年之人,容颜依稀,只是笑容不复昔日俊逸明朗。然而冷峻之中一份沉静,折射出浑然天成的端庄雍容,再不是那个威严锐利锋芒毕露的青年皇子。惟有眸光眼底深处带着企盼的恳切,一如当年力邀自己出谷时的纯粹无瑕。

心,微微震动,一句“与你同去”已冲到嘴边,却硬生生逼回。

衍,你……

知道他在等待什么,却只能沉默。

衍,我……

抬头,静静微笑。

不必说了我明白。

火花骤然闪亮在眼底,踏雪而去的背影映在一片莹白上,渐远,渐长。



凝立院中,静静看雪花飘落。

这是在承安度过的……第九个除夕。

分外的寒冷。

紧一紧身上披风,和苏已在屋中生起火盆今夜,无论对何人,都当是漫长的等待。

风乱,雪花陡然袭上身来。

青冥剑所指,却是一道漫天风雪中难以辨认的白。

剑尖抵住咽喉,男子却兀自微笑,随即静静递上手上未封口的信函。



纵马疾驰。

一路再无顾忌,城门守卫并着军士的叫喊追逐全尽抛于脑后。心中,只有那短笺上潇洒无拘的字迹;眼前,只有那云一般的男子意味深长的微笑。

长宁真良善人,请为雾臣收君氏一门骸骨,承恩不谢。

收君氏一门骸骨,承恩不谢!

收一门骸骨!

收骸骨!

君、雾、臣!

你究竟知道了什么!

你究竟安排下什么!

你究竟……要我做什么!



长宁可知,虽有南山望秀之景,承安壮美,从不在朝日东升。晚照、残阳、赤霞、风柳,纵是钧天血色,其美……令人屏息。

长宁,你可见过真正的承安盛京、真正的擎云深宫、真正的崇安大殿?你可知道,承安至高之处,不在山峦、不在宫禁,而在这传谟阁后承天台?

登台望景,一览无余。

如果,他从一开始便站在最高处……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静静旁观……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有心利用……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不动声色引导……

已经来不及感觉挫败,恐惧仿佛塔尔的黑羽迫在眼前。

但愿,一切都还有余地。



动地惊天的巨响。

一把勒住疾驰的坐骑,猛然转身回望已在身后的承安京。

不知什么时候止住的风雪,微微透出灰亮的天空彤云密布漫漫压城,映着那悬在空中血溅一般的红色烟火,瑰丽而诡异。

这是……

又是一声巨响,承天台的礼炮声中一颗巨大的红色火球冉冉升空,在将至云层的高处稳稳停住,然后,迸裂,流金一片。

这颜色……

又是一声巨响。

漫天的璀璨眩目的红,纯正得全无杂质,古老的京城笼罩于一片微微红光。

目摇神移,一时几乎忘记了呼吸这是庆祝胜利的颜色,这是一切如意的颜色!

巨响。

白色的光点在京城中央升起,越升越高,似乎要穿透沉重厚实的云层。突然又是一声巨响,天空中骤然炸开一片流星乱雨,耀眼的银白光芒点点闪烁成一团,随即被一道仿佛芒星的银色亮光直直穿透

明明是……大事成功的宣告,却像重石骤然击中胸膛。把握着马缰连连摇晃,终于没有摔下。

那不是礼花……

真的巨星陨落……



月影。

不知伫立几时,直到身前月白色人影出现,方才恍然回神。

五皇子已成其事。亲卫侍从尽出……北洛六郡八府四十一州,经此一夜,日白时分当尽在掌控。

损伤……如何?

道门弟子早得掌教警示,各避锋锐所向,当无损伤。

心中一安,随即深沉。

道门无恙,而道门之外那数千乃至上万条性命……从此将是一生难尽的梦魇。

脸上钻心刺骨的凉,伸手一抚,原来,又开始落雪了。

心中突觉异样,翘首四顾,只见北方天边隐隐红光。

北郊二十里,那是……君家山庄。



焦土、枯木、断椽、颓墙,也许是大雪压抑了火势,但华堂美舍已成一片凄凉败落的瓦砾场。

目光猛然瞥见石梁下半截焦枯肢体,纤细的踝与足,当是常在深闺的女子……

何必何苦!

何苦何必!

一生所未见之景象,一生所未历之心情,尽在今日!

……

异样的气息!

心意方动,青冥剑已指向来者。

却未如对那君氏影卫一般,点在要害。



那是一双平静的眼,幽深沉稳,如古潭不见丝毫波澜。

不慌不忙,平稳沉静的口吻举动仿佛那柄可以轻易夺人性命的绝世利器从未出现,仿佛眼前一片鲜花着锦而非焦烂疮痍。

无须怀疑这个孩子的身份,金锁名牌上正是与短笺分毫不差的清隽笔迹。

君无痕。

姓名下錾了一排小字:景文三十三年十月十二辰正。

景文三十三年……景文三十三年!

眼前悄然的落雪突然化作碧玉苑中的素白一片:景文三十三年十月十二亥末,君念安回归西斯大神身前;从那一日起,人们记忆中永远带着云一般飘逸而清浅笑容的男子眼中再无真实笑意。

无痕,无痕……



……所以,除山庄中部分人,无人知其存在。

不被注目的侧室之子,从出生就未曾享受过一日父母天伦。五年的生活近乎幽闭,除了两个婢女就连生母都不问不理。

然而

纵有一双完全不似孩童的沉静无波的黑眸,眼底深处时时闪过的,依然是无法抑制的恐惧。

日间一路疾行的艰苦安静承受,无论何时开口都是平和沉稳,一问一答极尽乖巧伶俐;市集上精巧稀奇之物匆匆扫过,似乎那一眼便可以满足所有的新鲜好奇……

望着眼前并不安稳的睡容,心中怜惜更增。

即便是远远超越年纪的沉稳与成熟,初遭惨祸的孩子目光中不时闪现的戒备与疏离,但惶惑中对亲近信赖早已到达极点的渴求,却瞒不过自己的眼睛。

请收君氏一门骸骨,承恩不谢。

君雾臣,君相,无论这是否你真正的用意,柳长宁都会将这个孩子看作你最后的托付……



青梵。

青者清也。

梵者净也。

清净平和,一生安宁。

心无杂秽,喜乐逍遥。

就算是我的……一点私心。

探询商议的口吻,心中却是全无把握:直到此刻方才发现,虽然一张面孔找不到丝毫那云一般男子的影子,他却承袭了父亲全部的眼神光彩

古潭般幽深的眸子微微有光芒闪动,一丝涟漪缓缓漾开,眉眼间浅淡得几乎难以觉察的笑意,在那一瞬间生动了整个面庞。

师父。



诗文武功天文地理历史药理兵法奇门……贪多不餍,一点便通。

练武时扎扎实实用功筑基,便是当年昊阳山的自己也未有如此耐心;折了竹枝在溪边沙地学书练字,老练流畅的笔迹全非一个初学的孩童;文字精确简练、常人少有兴致的史书方志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曾有多次入夜见他兀自未归,寻着他时只见孩童倚着谷中藏书石穴的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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