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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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传奇- 第4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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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见到他,是一次,真正的偶遇。

距离上次的把盏同欢,恰恰是一年的光景。

临瞿的醉梦阁,小楼一夜梨花飘雪。

欢饮达旦。

最后,他举着酒杯,面孔却向行人往来的街道,说,我的名字,叫做无痕。

心中不由一震。

我们之间,从未真正称名。逍遥公子,痕公子,就是彼此允许对方所知的全部。

竟然是他首先伸出了手。

举杯,一饮而尽。

我的名字,是无忌。



花飞花谢花无忌,寻萍踪,晓来风过,谁知痕迹。

揽过身边抚琴娇笑的美丽少女,一身白衣的少年笑得恣意。

拈一枚瓜子放进嘴里:被他用名字打趣已经不是一次两次。青楼男女多薄幸,何况我从未再次放下半点心思。也只能总由着他说去。何况,无忌,无忌,百无禁忌,只用此言辞玩乐,也算不得过分游戏。

他看看我,突然笑得益发张扬。一把抓过乐伎手里的马头琵琶,调调弦高唱起来。

君可见,麋娘关外草离离,草色连波秋无极;君可见,穹河滩头萤密密,萤光乱水灯难续。续得有几重,古来书生行路难,不为流零士子行,读书岂知凡尘乱……

垂下眼,小口小口咂着杯中雪梨花酿:楼上楼下,尽是参加会试的文人士子,痕公子的大名原是无人不知;此刻一曲《士人行》,明日,或许便唱遍淇陟。

无忌,为我和之!

唱到极兴处,竟是朗笑高呼。

无奈,只能微笑:日月悬悬终无语,我只大笑出门去。蓬山吹取云万里,天有意!

好词!

歌声纵天戛然而绝,抛却琵琶举杯一饮而尽,风流潇洒引得齐然欢呼。

束手而立,少年眉眼之间浅笑盈盈,看在我眼里却是动魄惊心。无忌,九万里风鹏正举,蓬山吹取三山去,我敬你



那一年,我获得了几乎所有读书人的好感。

还宫面圣。

父王问,无忌,可知他根底。

我心中一紧。

暗流已在你身边多日。然而,关于他的一切,竟是无从查知。

无法抑制的惊心。

暗流,王朝暗中的守卫者,帝君最忠诚灵便的耳目;西陵上下,尽在掌握的根据。连暗流都无法查知根底……他是什么人?!

若能用,则留。

见我犹豫,那人前高高在上的帝王如之前每一次慢慢解释。

无忌,爱才不是错误,但无论如何身为帝王内心便无权柔软……因为你要走的路太长、太难。



看着大势将尽的棋盘,不由苦笑。

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曲赋歌词,你果是样样精通。但,无痕,你究竟好什么?

白衣的青年微微一笑。我好名。

好名?

好一个富贵无我、风流公子的显显声名。

我怔住。

该你落子了,无忌。

你要离开了么?

淇陟,本来不过一个暂时的落脚处而已。

若有事,如何寻你?

脸上仍然是微微的笑着,一双温雅平和的黑色眼睛却渐渐透露出锐利的光芒。随手从棋盘拈起一枚黑子放进我的手心。他淡淡说道:凭这个,只要你开口请求,我便帮你。

棋子……无痕,你错了,我并不以你为棋子,从来不曾。虽然,我借你文采风流敛聚人心;虽然,我借你潇洒无拘延揽人才;虽然,我借你轻狂恣意昭示胸怀……与你相交,从来非只为得五皇子富贵闲人逍遥公子的美名。

但,我的路太长、太难、太远。

所以,我只能看着,那一步一步走下扶风楼的身影,消失在灯红酒绿的光影斑驳中。



回春手,无痕公子。

看着父王传来的暗流资料,我不由微笑。

我的名字,叫做无痕。

若有事,如何寻你心中淡淡的酸苦和欢喜交织,原来,他心里到底有我这样一个朋友。

暗流,王朝掌控江湖势力的最大力量,独属于西陵君主的耳目。关注并追查西陵乃至整个大陆的动静,使西陵境内任何一点特殊的人、物、事都无法逃脱王者的眼睛。被百姓感激着、崇拜着的妙手回春的医者国手,世家贵族泼天权势也难折其节的无痕公子,自然是暗流目光所及的对象。

五年,他已走遍整个神之西陵。

不入会试,不涉官场,行走民间,一身潇洒真不愧,公子无痕。

无忌,这个所谓的无痕公子……

儿臣明日便去结识一下。

父王点一点头,随手递来另一卷暗流的宗卷。

奈何天。



这是第几次了!

我抬头。

面对一脸惊惶的暗流侍从,漠歌难得地失去控制。

奈何天第四次公开地、直接地和蚩云崖对抗,暗流全力追踪,却仍然没有得到任何相关信息。

明明一切都做得如此招摇,真正的实力却分毫不露;统御着大陆最优秀杀手的奈何天的主事,必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

漠歌,奈何天的全部宗卷都在这里了么?

你还不是暗流的主人,上方无忌,不要忘记你的身份。

淡淡的警告。

你也不是真正的暗流魁首。

同样淡淡的讽刺。上方漠歌大我整整两岁,却是比我晚一年接触确实的政务。正如爱提丝之泪是祭司的标志,选择了水安息香作为徽号的他注定了王朝暗流的责任背负,但父王却使我在他之前了解政权独断的核心。暗流无条件地服从西陵的帝王,对于父王这样的举动不能多言,但,作为下一任暗流魁首培养的上方漠歌在我面前却必须保持应有的骄傲。

身份和爱重的差异,注定了我们之间只有君臣,没有兄弟。

不要忘记你的身份我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他也没有……



接过宗卷,似乎是从字里行间一点点的细细搜寻。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找什么。

又或许,很清楚地知道。

上方无忌……你,看出什么了吗?

奈何天所杀的,江湖武林中人之外,更有贪劣无餍的官吏,不法无仁的巨商,虽或有两个庸碌无奇之辈,倒有多半都是大奸大恶之徒。相比起蚩云崖的赏金行事,奈何天的举动,倒像是目的曲折的为民除害。正是因为如此,对于奈何天暗流才更加上了心思。试图从它行动的蛛丝马迹寻找讯息,延揽的意味竟是一日胜过一日。只是,像这样潇洒无拘的江湖中人,到底又有几个能真正为朝廷君王所用?

正如他不愿为我客卿幕僚……

自嘲似的扬起嘴角,却在那一刻如遭雷击。

调来所有暗流宗卷,暗暗对比两者踪迹,心里,一阵阵惊涛。

上方无忌。

什么?

找到他了……



宗室的变乱,在意料之中,也在预计之外。

有人抢先动了手。

三皇子上方凛磻。

太子最大的对手,也是人们眼中唯一的对手。

选择了血枫标记的人,是王室的灾难和血腥的开端与祭司和暗流的继承标志不同,并不是每一代上方王族都会有人选中金裟大殿前的血枫。依稀记得同进金裟殿时他快乐纯净的无瑕笑容,但和我一样,十一岁便被父王强送出宫的上方凛磻早已不是当年无知的孩童。

父王说,无忌,他,是你的机会。

父王说话时候的表情,很温和。

我微笑。儿臣明白。

而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地感觉,心,在一点点的冻结。



没有想到,失踪的太子上方未神竟然会和他一起回来。

更没有想到,神子……变成了妖魔。

被诅咒的银发紫眸,但,依然是那个上方未神。

我问,真的没有办法恢复吗?

如果真如无痕所说的,药物破坏了他的身体导致发色眸色永远无法复原,无疑的,那将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述、用思考预测、用财富衡量的巨大利益。

这个样子,是我所知道的真实的西陵太子。

他的脸上浮起一贯的清浅笑容,虽然口里在回答我,却是有意说给上方未神。

果然,那张绝世的脸孔上顿时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深深松一口气的安宁神情。

手,不自觉地将被角搓、揉、撕、扯。

无痕,六年选择的结果……你竟是要助他?

那么……就让我,助他一臂之力。

眼角余光扫视的角落,窗棂上,静静栖着玉色的海昙蝶。



无痕公子为我西陵太子正名,是我王族恩人。请公子收下此婢,聊表漠歌一片感激心意。

他笑一笑。四皇子好意厚赐,无痕只能愧领了。

葛姬,是暗流为奈何天的痕公子专门训练出来的女子。上方漠歌虽然疑惑我提出如此要求的时机用意,却因为他同样对奈何天无比迫切的好奇完全同意我的计划。

无痕,希望你能够明了……我真正的心意。

纵然你江湖中人言行恣意,纵然你背后势力倾朝泼天,也不能和西陵的皇帝陛下抗衡。

你可以不选择我,但你不可以违抗西陵帝王。

无论是风流潇洒的痕公子,还是妙手回春的公子无痕,或是奈何天神秘难测的主事,你的为人,都是一诺千金。一言之诺你为我百里奔波,此刻答应了上方未神的你……我不希望你因为一时选择的糊涂而受到无法弥补的伤害。

以你的头脑,自保,并不困难。

以你的性情,自保,其实简单。

无痕,我无法和任何人成为真正的朋友,但我还是保留着心底最初的希望。

无关延揽,无关权势,无关天下。



五殿下。

第一次被这样称呼,心中猛然抽紧。

你我之间,只称呼彼此姓名。

云淡风轻的微笑。

你我之间,才称呼彼此姓名。

一字之差,相去,便是万里。

到底……你从来就是最清楚彼此身份心意的人,无痕。区分了各自立场利益,你当真决意助他?

我想最近殿下还是和三殿下保持距离的比较好……

那也无须表现出特意的疏远……保持现状就好……

是在劝说,是在点拨,还是在警告?

忍不住抬起头。无痕,真高兴你在这里,真高兴我们是朋友。

最后最重的两个字,却因为刻意的强调而模糊,正如他回复的,那个意味莫明的微笑。



被骤然打乱的布局。

第一次如此深切地知晓,雅臣,到底是个孩子。

这个因为纯黑眸色遭到冷遇渴求着最少关爱的弟弟,这个从来只把自己刻意的亲近当成纯粹好意的弟弟,这个习惯了将自己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弟弟,这个快乐热情被自己隐瞒着所有图谋的天真弟弟……

擅自调动京师军防,只为尽可能地保护自己不受任何伤害再典型不过的少年冲动的行事,真的是……关心则乱。

闭起眼,不去想父王可能的愤怒眼神。

雅臣,是所有布局中最关键、也最稳定的一环:在文人士子清流一派博得的声誉美名,从来都只能作为锦上添花的点缀;上方凛磻和上方未神的相争不休固然给予自己最大的机会,又有上方漠歌的暗流处处相助,但想真正作个得利的渔翁,没有来自军队的,自己仍然一无是处。掌握着军队和民心、对自己誓死跟随的六皇子,将毫不犹豫地为自己清除,通往帝君宝座道路上任何的障碍。

却偏偏是他,压下了上方凛磻,惊起了上方未神,打破了自己所有的计划。

但,此刻已经无法多想其他:大郑宫最严酷水牢的刑罚,该如何帮这唯一的弟弟熬过……



无痕……

金裟殿的悔心室,青衣飘洒的身影,此刻却如鬼魅。

丢下那副本该在神殿的画像,他静静负着手。

明妃的侍女,正是奈何天七色之三,黄绮。和上方萏芒的暗流一样,她是我在大郑宫的耳目。

上方萏芒,不是上方漠歌。他清楚地知道,暗流的存在。

倒抽一口冷气,脚下一片踉跄。

母妃身边那个永远安安分分的宫女,得到母妃和父王尊重和信任的人。身为在宫侍奉近四十年的老宫人,她享受的是和低级嫔妃一样甚至更高一等的优待,对于大郑宫的秘密和往事,更是无比的熟识

竟然是七色的黄绮!

原来,无怪,他早知道,他全知道……

夕阳的金光从殿宇上方斜射过来,照射在那道青衣飘摇的身影,一只手轻轻举起,解开了大陆男子成年后便习惯盘在头顶的发髻。

奈何天的主事,痕公子擎云宫的青衣太傅,柳青梵。

是自己低估了他。

是自己错估了他。



五哥,金裟殿大祭司的职位……我已经代你向陛下辞去了。

目光转向草木青青的庭院。

醒转的那一日,雅臣说,原来一切的一切,是因为……六皇伯疯了。

疯了天家多富于深意的遁词!静静地转过面孔,幽黑的眼眸,透露出我从未见过的沉稳成熟,乍看去,竟有三分他的影子。

是吗……

顿了良久才轻轻应答一句虽然已经数日,但还是无法习惯称他为君。太多的希望、太多的努力被一昔打碎的痛苦一起涌上心头:父王,你妄图改变的一切,到底是回到了原点的最初……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懿旨,三日后便是登基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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