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明天下一根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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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明天下一根钉-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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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宴之后,又闲聊了一会儿,众人便散了,各自回房安歇。

  灯下,孙传庭正在读书,忽然,女儿孙娇神色严肃地走了进来。

  见女儿进来,孙传庭把书放在桌上,问道:“娇儿,怎么了?”

  孙娇双膝跪下,磕了一个头,然后直起身,道:“父亲,女儿不孝。”

  这是怎么了?孙传庭疑惑地看着女儿,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孙娇道:“父亲,女儿想跟姑父走,望您允准。”

  孙传庭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沉吟片刻,他道:“你起来。”

  孙娇站起来后,垂手侍立在父亲面前。

  孙传庭温和地问道:“娇儿,你跟姑父走想干什么?”

  孙娇道:“父亲,女儿也想像姑父那儿的女孩子那样生活。”

  孙传庭没有生气,他问道:“她们怎样生活?”

  孙娇道:“她们和男人一样读书练武。”

  孙传庭问道:“那又怎样?再说,你在家里不也一样读书练武。”

  孙娇道:“父亲,那不同的,女儿也想和男人一样有用。”

  指头轻轻叩了一下桌面,孙传庭问道:“如何有用?难道她们还能像男人一样当兵做官不成?”

  没想到,这次孙娇小脖子梗了梗,反问道:“为什么不行?”

  真是反了天了,孙传庭给气乐了,他看着女儿,问道:“这都是谁跟你说的?”

  孙娇道:“是小姑,小姑说女人也能像男人一样当兵做官。父亲您看,以前哪有女人能跟着丈夫跋涉万里,出外经商的,但小姑就能。”

  这时,孙传庭又发现了一个以前根本没想过的大问题,这个妹夫到底要干什么?他训练那些女孩子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半晌,孙传庭道:“你去睡吧。”

  微微躬了躬身,孙娇道:“父亲,这是女儿毕生之愿,望您允准。”

  孙传庭轻轻挥了挥手,孙娇去了。

  晚上回到卧房,孙传庭跟夫人说了女儿的事,然后问道:“夫人知不知道?”

  孙夫人道:“娇儿说过。”

  孙传庭问道:“你怎么看?”

  孙夫人道:“那些女子如此飒爽,别说是娇儿,就是妾身也羡慕的很。”

  孙传庭道:“怎么,你同意?”

  孙夫人道:“老爷,你看跟着妹夫的那些人,听说他们三四年前也就是妹夫家的佃户子弟,但现在各个都是昂藏男儿。娇儿的事妾身不管,但再过两年我想把程儿送过去给妹夫调教调教。”

  孙传庭知道,由于聚少离多,在山西这地儿,女人更希望男人经商,而不是做官。当然,经商也不轻松,离家的时间也不少,但毕竟和做官不同,经商更容易稳定下来,尤其是做到妹夫这个份上。

  女儿和小妹的关系就如同小妹跟他的关系,小妹跟女儿说那些很正常,但见识过妹夫在归化的手段后,孙传庭躺在炕上,总觉得脖子上被系了一根软索,正在一点一点地收紧。

  攻势密如雨,却又柔如水,这是孙传庭对陈海平在归化做的那些事的评价。

   ………………

  


                  第九十九章 奇论



  这些年的气候极端反常,冬天就冷的邪乎,夏天就热的邪乎。大早上的,天就闷热闷热的,一点风丝都没有。

  内院有一棵上百年的古槐,枝繁叶茂,树阴遮蔽了小半个院子。这个时候,家里人一般都喜欢在这里纳凉。女人们在下棋聊天,陈海平、孙传庭陪着孙国清在稍远处品茶闲谈。

  身在边地,孙国清和孙传庭父子俩都对蒙古的情况有些了解,他们谈着谈着自然而然就谈到了这上面去。

  听陈海平大致介绍完一路的见闻,父子俩都对蒙古高原的形势有了更为真切完整的了解,孙国清有些担心地道:“海平你这么做,将来会不会养虎遗患?”

  沉吟了一下,陈海平道:“岳父,数千年来,中原王朝对待所谓夷狄的方法始终不外两种,强盛时征伐,孱弱时固守,数不尽的生命在这种轮回中消失。隆庆议和之后,终于打破了这种轮回的宿命,迎来了新的契机,开启了全新的局面。”

  孙传庭不解,他问道:“海平,你这是什么意思?”

  隆庆议和之时,自然有主战派与议和派,张居正、高拱等以“内修守备,外示羁縻”之策,主张与俺答汗互市议和,而主战派杨继盛等则认为互市是和亲的别名,是丧权辱国之举。

  孙传庭自然是极端务实之人,既无征伐之力,当然以互市议和为好。不过,把和亲当作互市的别名虽有些过了,但在求取和平的目的上,两者并无不同。所以,孙传庭不理解陈海平关于契机、新局用词的意思。

  陈海平道:“大哥,您去过归化,有什么感想?”

  孙传庭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去过归化?”

  此去归化,却不多等两天就回来了,这要让陈海平知道,难免会有什么想法。孙传庭知道父亲叮嘱过了,不让人提这事,所以他不知道到底是谁这么嘴快。

  陈海平没有直接回答,他又问道:“大哥去过青羊谷吗?”

  心中一动,孙传庭道:“去过。”

  陈海平问道:“大哥留意到什么没有?”

  想了想,孙传庭道:“没有筑城。”

  这事一直是孙传庭心里的一个疑问,他不明白为什么不筑城。如果在安全之地,人多了,繁华了,重要了,然后再筑城。但在化外之地,虎狼在侧,财富所聚之处,焉有不先筑城,后筑屋的道理?

  陈海平道:“那是我不让筑的。”

  孙传庭一愣,问道:“为什么?”

  神态肃穆起来,陈海平问道:“大哥,如果我们没筑长城和那么多坚城要塞,您认为现在会是个什么样?”

  这真是开天辟地,闻所未闻的问题,孙国清和孙传庭父子俩都悚然动容。如果没有长城,没有坚城要塞,那现在的汉人如果还在,将会强悍到何种程度!

  但这可能吗?

  孙国清问道:“这是不是太冒险了?”

  陈海平道:“是很冒险,但值得,比如大哥到了归化,我一回来就立刻知道了。”

  并不是针对他,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陌生人,孙传庭明白,妹夫建立的情报系统是怎样的高效。

  孙传庭道:“妹夫是非常人,但纵然你能做到,并不代表别人也能做到。以始皇帝之赫赫武功,不也要修筑长城以抵御匈奴入侵吗?”

  陈海平道:“大哥,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情势已经完全不同了,我相信如果始皇帝生于今世,那他一定不会修筑长城。”

  孙国清和孙传庭父子俩都默然,他们知道陈海平的话是对的,以今时今日中原王朝所具有的人力物力财力的优势,要是有始皇帝那等雄才大略之人,那……但可惜,谁能有这等扭转乾坤之力?

  “哎。”想到朝政之糜烂,孙传庭不觉轻轻叹了口气。

  “大哥,纵然始皇帝复生,也不过气盛一时,并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

  这个妹夫真是愈出愈奇,孙传庭问道:“那你的意思……”

  陈海平道:“我们的问题在内而不在外,如果不拆掉每个人心里的墙,问题永远也不会解决。”

  “心里的墙?”孙传庭不觉问了一句。

  “是的,大哥。”陈海平道:“我们心里的墙让我们一天比一天更懦弱,也让我们一天比一天更保守。因无征伐之力,隆庆议和也是不得已之举,但尽管是不得已,却开启了蒙汉融和的契机。大哥你去过归化,当知道那里的蒙人已有五分京师习气,而汉人则有五分蒙人习气。”

  陈海平这话说完,孙国清和孙传庭都瞪大了眼睛。

  抬头望向草原的方向,陈海平悠悠说道:“岳父、大哥,即使身临其境,也难以想象草原的广大,那么大那么肥沃的草原养育数百万人完全不成问题。只要是老百姓,没人愿意有战争,草原的人也并不野蛮,只要互通有无,战争是完全可以消弭的。”

  微微苦笑一下,孙国清道:“你的想法好倒是好,可真要做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陈海平道:“当然不容易,但也不是不可能,而且现在看来,机会就在眼前。”

  如果换一个人说这话,任谁都会嗤之以鼻,但陈海平有资格说这个话。孙国清和孙传庭都来了精神,要是真能做到这事,那可真是千秋彪炳。

  孙国清道:“海平,你详细说说。”

  陈海平道:“要达此伟业,必须多管齐下。首先,要纵横捭阖,不使任何一家做大;其次,要通过蒙汉融合,互通有无,使更多的蒙人过上安乐富足的生活;其三,大力发展推广黄教……”

  最后,陈海平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只是个有点特别的商人,就能做到现在这等地步,如果要是以国家层面,全力以赴,那事情还不是水到渠成,信手拈来。”

  这话又触到了孙传庭的敏感神经,他感到脖子上系的软索又似乎收紧了些。

   ………………

  


                  第一百章 奇行



  对孙传庭,陈海平一点都不担心,他让王仲然调查过孙传庭,详细研究过之后,他认为孙传庭绝对是同道中人。

  孙传庭为人大忠不假,但也决不是那种一味抱残守缺的愚忠之人,陈海平认为孙传庭的忠更大的是忠于一个体制。如果有更好的体制出现,让孙传庭掉头是不难的,何况他们之间还有着这等千丝万缕的关系。

  孙传庭有大本事,那本事即使陈海平也深觉望尘莫及。孙传庭到现在当了五年官,以及那一世很少的历史记载,孙传庭就有两件事让陈海平百思不解,不知道孙传庭是如何做到的。其中一件已经发生,或许还能知道原委,但另一件还没有发生,而且永远也不会发生了。

  在永城任上,发生过一件案子。

  当时,有一位孝子刚娶妻之时父亲却去世了,于是就一个人在墓旁搭庐守孝。有天夜里,一个盗贼穿着丧服假扮孝子调戏他的妻子,被孝子的母亲发觉。次夜,孝子藏于旁室等候,盗贼果然又来了,就在盗贼刚刚脱衣上床之际,孝子突然出现,盗贼慌忙逃跑,他的妻子发现真相,羞愧无地,自缢身亡。

  妻子死了,孝子一时想不开,也跟着自缢而亡。他的母亲悲愤之下,拿着盗贼所留的丧服到县衙告状,孙传庭接其状纸,了解案情后并不大张旗鼓地捕人审讯。几天后,他突然召集全县缝工赴县衙内廷,出示该盗的丧服,使自认为谁缝作。其中一人认出,说:“是某家公子叫我于密室中所作。”

  孙传庭立即命人把嫌疑犯抓来,一审使其招供认罪。

  这件案子孙传庭干的漂亮,但并不出奇,陈海平自己也能做到,出奇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

  该犯不是普通人,他的父亲竟然是当朝某部尚书,权势熏天。孙传庭无所畏惧,坚决将其下狱,后来该犯收押期间死在了狱中。

  这个案子本身不重,尽管后果很严重,但可能连强奸都算不上,准确地说应该是偷奸。即便判了,那以案犯家人的权势,在孙传庭这儿走不通,那判了之后一定走的通的,拍拍屁股还是无事。

  所以,案犯在收押期间死在了狱中,这难保不惹人联想,陈海平更百分之百肯定是大舅哥从中做了手脚,但问题是,孙传庭是如何把事情摆平的。

  那人死了之后,孙传庭非但无事,反而一路高歌猛进,继续猛升官,这就让人匪夷所思了。

  大才就是大才,以王仲然之能,竟然查不到蛛丝马迹,连那个案犯到底是怎么死的都查不清楚,这个大舅哥的手脚那叫一个干净!

  这是件已经发生的事,还没有发生的那件事更叫陈海平费尽了脑细胞。

  ―――――以下八百字录自《明朝那些事儿》,特此说明―――――崇祯八年,在老家平静生活了十年之后,也没人找他,孙传庭夹个包回到了京城,请求复职。

  朝廷很够意思,这人没打招呼就跑了,也没点组织原则,十年之后又跑回来,依然让他官复原职,考虑到他原先老干人事工作,就让他回了吏部,接着搞人事考核。

  对孙传庭而言,这份工作的意思,大致就是混吃等死,但他没有提出异议,平静地接受,然后,平静地等待。

  一年后,机会出现了,在陕西。

  当时的陕西巡抚是个非常仁义的人,具体表现为每次在城墙上观战,都不睁眼,据他自己说,是不忍心看,但大多数人认为,他是不敢,这号人在和平时期估计还能混混,这年头,就只能下岗。

  巡抚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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