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明天下一根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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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明天下一根钉-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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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陈海平,老者在戴家住了半个月,但到老者一家走时,陈海平还是昏迷不醒,仍然时不时地发高烧。

  两个月后,陈海平终于醒了,大家伙都以为没事了,可万没成想,人却傻了,整天乜乜呵呵的,往哪儿一坐就是一天。

  又过了一个月,戴定国终于放弃了,一天晚上,他把吴昌全和石头叫到了面前。

  “大柱,你怨恨师傅吗?”戴定国问道。

  石头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头,然后道:“师傅,少爷挨打咎由自取,得病是意外。”

  在这里,石头和陈海平是师兄弟,但石头对陈海平的称呼却从来不改,谁说都不行,陈海平说也不行。

  轻轻叹了口气,戴定国道:“大柱,你习武的天分比谁都高,现在我要送海平回家,你有什么打算?”

  又磕一个头,石头道:“师傅,少爷到哪儿,弟子就到哪儿。”

  没有再劝,默然半晌,戴定国道:“你出去吧。”

  石头出去后,戴定国把事情的缘由都说了,然后道:“这件事你要跟陈家人说清楚,但要叮嘱他们,不要散播出去,否则必有大祸。”

  吴昌全道:“师傅,您放心吧,他们会知道轻重的。”

  万历四十七年十二月初,石头赶着驴车带着呆傻的小主人回到了陈家堡。

  ―――――夜如墨,风似刀,雪大鹅毛,今年的冬天好像更冷了。

  呼啸的狂风掠过房檐屋角,时时带起阵阵凄厉之极的悲鸣声。这种声音对那些无法御寒的人而言是死神的狂笑,让人战栗,让人绝望。但对那些可以呆在暖暖的屋子里的人,这些悲鸣声却会让人感觉格外幸福。

  陈家虽是大富之家,但戌时刚过,整个陈家堡也已见不到几点光亮。

  在西跨院的第三进院子,正房和西厢房都还有光亮透出。

  这个院子是三爷陈海廷的家,西厢房亮光的那间屋子是小女儿秀珠的闺房。这一刻,暖暖的屋子里丝毫也没有幸福的感觉,反而凄凄惨惨。

  看着女儿趴在被褥上抽噎,三奶奶无奈地叹了口气。摸着女儿乌黑的秀发,三奶奶伤心地道:“秀儿,这种事能有什么办法?你爹根本就不会管,就是想管他又能怎么地?孩子,这都是命,任命吧,啊。”

  秀珠不说话,还是哭,只是双肩抖动的更厉害了。

  三奶奶叹了口气,又道:“要是你小叔没事,这事儿还有得商量,可……”

  没等三奶奶说完,腾的一声,秀珠从被子上爬了起来,穿鞋就要下地。

  “你干什么去,孩子?”一把拉住女儿,三奶奶急问道。

  “你们都不管我死活,我去看小叔。”秀珠抹了把眼泪,哭道。

  三奶奶又叹了口气,下地给女儿穿好皮袄,然后又吩咐堂屋里的一个婆子要照顾好小姐,千万别摔着了。

  看着女儿和婆子拐过角门不见了,三奶奶这才转身回正房自己的屋里去了。

  回到卧房,把灯熄了,三奶奶爬上炕,摸黑把衣服脱了,然后背对着丈夫躺下,一句话也没说。这么躺了大约一刻钟,三奶奶突然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气冲冲地对着丈夫问道:“怎么突然出了这么档子事?爹是不是猪油吃多了,蒙了心了?”

  对三奶奶的质问,三爷似乎无动于衷,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这事儿已经定了,睡吧。”

  沉默,黑暗中,三奶奶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三爷问道:“秀儿怎么样了?”

  三奶奶道:“你倒是眼不见心不烦,孩子都伤心成什么样了!”

  沉默,好一会儿,三爷道:“没什么事吧?”

  凄楚地叹了口气,三奶奶躺下:“去看十五弟了。”

   ………………

  


                  第五章 苏醒



  唉,十三奶奶命苦啊!

  儿子得病回家后,十三奶奶像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成了母性光辉的代名词。十三奶奶收起眼泪,以前的斗争生活彻底放弃,就全心全意地照顾儿子。

  今天娘家出了点事,十三奶奶回娘家还没有回来,秀珠到时,石头只穿了个马甲,光着膀子正迎着狂风暴雪,在院子里中练枪。

  虽是狂风呼啸,暴雪肆虐,但石头却热气腾腾,似乎整个人都在放光。见秀儿来了,石头收枪站立,招呼道:“秀儿来了。”

  在整个家里,秀珠和这位只比自己大三岁的十五叔感情最好,甚至都比和父母的感情更好更亲。陈海平在家时,秀珠就是他的跟屁虫,几乎走哪儿跟哪儿,而陈海平也极喜欢这个小侄女,从不厌烦,甚至去赌场都带着秀珠。

  陈海平是个怪物,礼数什么的向来在心里没什么印象,石头是他的人,不是任何人的奴才,而石头又是个二愣子,主人怎么说怎么是,所以从不称呼秀珠“小姐”,就叫秀儿。

  神色一暗,秀珠点了点头,道:“石头哥,我来看小叔。”

  秀珠的眼睛有点肿,明显哭过,石头的眼睛好使,他一见眉毛就立楞了起来:“秀儿,谁欺负你了?”

  他们也是从小就在一起,感情也是极好,听石头这么一问,秀珠鼻子一酸,眼泪又往上涌,她道:“你别管!”

  秀珠说完,就往正屋走去,见石头跟了上来,她又道:“我想和小叔单独呆会儿。”

  堂屋里有一盏油灯,里屋没有,但借着堂屋里的光亮,里屋并不是很黑,还是基本能看得清楚。

  炕上,陈海平仰面躺着,眼睛紧闭,秀珠一见,眼泪更是止不住,伤心事都凑到一块来了。

  “小叔你知道吗?爷爷今天给秀儿定亲了,是范维章那个王八蛋。要是真得嫁给那个混蛋,秀儿可怎么活啊!小叔,爹娘都不能保护秀儿,从来都只有小叔能保护秀儿,可现在怎么办……小叔你醒醒啊……”

  陈海平呆傻之后,几乎很少说话,秀珠整天和他在一起,也慢慢习惯了这一点,只是默默陪在一边。但这一刻,实在是绝望伤心,话匣子一打开,便絮絮叨叨说开了,把不愿和父母说的话都吐了出来。

  不知絮叨了多久,秀珠累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她倒卧在边上睡了。

  把郁积在心头的话都说了出来,心里舒服多了,睡梦中,秀珠犹自带着泪痕的脸慢慢舒展开来,唇边不知什么时候,荡漾起了一丝丝淡淡的笑纹。

  真是幸福啊,睡梦里,小叔根本没病,正爱怜地抚摸着她长长的秀发。忽然,秀珠心里一惊,醒了,心房立时又被无限的惆怅和痛苦填满了。但,怎么回事,好像真的有人在轻柔地抚摸她的头。

  霍地抬起头来,是小叔,真的是小叔在抚摸自己的头。乌蒙蒙的幽暗光影下,小叔的眼睛像冬夜里的寒星一样亮。

  那寒星一点都不冷,寒星里充满了温暖和关爱。

  秀珠吃惊的脑袋暂时短路,好一会儿她才猛地坐起,双手抓住抚摸自己脑袋的那只手,大声呼道:“小叔你好了?”

  秀珠的呼喊惊动了石头,石头一个箭步就从堂屋迈进了里屋。

  陈海平好了,他伸出双臂,把石头跟秀珠都搂进了怀中。

  石头和秀珠喜极而泣,根本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陈海平拍了拍两人的后背,三人分开。而后,陈海平对石头吩咐道:“石头,你去把三哥请来。”

  对少爷吩咐的事,石头向来不问为什么,从来都是丁是丁卯是卯,一丝不苟地照做。这早已成了习惯,现在尽管心神摇动,但石头还是立刻就去了。

  石头出去后,陈海平开始穿衣,秀珠在一旁服侍着。穿衣下地后,看着秀珠,陈海平笑着问道:“范维章那小子脑袋是不是进水了,他怎会看上你?”

  脑袋进水?听着新鲜,但意思不难理解,很有趣。秀珠心里想笑,但眼睛却瞪圆了,她质问道:“我怎么了?难道我还配不上那个混蛋?”

  陈海平笑了,他道:“我是说你那双大脚。”

  秀珠脸红了,陈海平大笑。秀珠急了,跺脚道:“这还不是因为小叔!”

  裹脚可是大事,女孩子要是长着一双天足,找婆家就会有困难,但裹脚实在是太痛苦了。秀珠五岁开始裹脚,那时陈海平八岁。由于秀珠的父亲陈海廷是兄弟们当中唯一对这个小弟好的,因而秀珠就和这个仅仅大自己三岁的小叔格外亲近。

  秀珠如此痛苦,陈海平自然看不下去,虽然还仅仅八岁,但他愣是把这件事给搅黄了,秀珠的脚因而可以自由发展,长成了一双对婚姻有莫大妨碍的天足。

  两人正说着,三爷和三奶奶风风火火地来了。

  嘘寒问暖之后,秀珠和石头就被赶了出去。其间,三爷连三奶奶都要赶走,但被陈海平拦了下来。

  三爷和三奶奶在八仙桌两旁落座,陈海平双脚触地,靠坐在炕沿上,他问道:“三哥,秀儿的事是怎么回事?”

  三爷双眉紧锁,默然半晌,才愤然说道:“最近老二他们几个正谋划夺回产业的控制权,秀儿的事这么突然,和这个脱不了关系。”

  在家业继承上,商人和普通的家庭有些不一样,嫡长子继承制虽也普遍,但远不是绝对的。像陈家这样的,父亲死后,兄弟们就得分家,一般而言,最后的继承者大都是真正掌管家族产业的子嗣。而现在老太爷的年纪一天比一天大,虽说身体还很好,但年纪毕竟大了,说不定哪天睡下就醒不来,所以家族产业的控制权一天比一天来得重要。

  三奶奶到这时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由连声地狠狠骂道:“这帮挨千刀的……”

  沉思片刻,陈海平道:“三嫂,秀儿的事您放心,我和三哥会处理的。”

  三奶奶知道这哥俩有事情要商量,自己在这儿不好,于是站起身来,对三爷道:“我带秀儿先回去睡,你们哥俩好好唠唠。”

   ………………

  


                  第六章 定策



  三奶奶和秀珠去后,陈海平在三奶奶的位置上坐下,这时,三爷问道:“海平,你打算怎么办?”

  笑了笑,陈海平道:“吓吓老头子就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种事,三爷是放一百二十个心,刚才他只是随口那么一问,下面的才是重点。所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识人也是一样,在整个陈家,只有三爷才真正意识到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弟弟了不起。尤其是现在,病愈后的小弟身上竟然多了一种以前没有的气度。这种气度他无法形容,也没在其他人身上看到过。

  “海平,争产的事你怎么看?”以前,三爷都是亲昵地叫小弟,但现在已不知不觉地改变了称呼。

  陈海平没有客气,他直接地道:“三哥,我希望你把控制权交出去。”

  三爷吃惊地问道:“为什么?”

  陈海平道:“其他所有产业的控制权三哥都可以交出去,但要他们以土地的控制权来交换。”

  三爷不解,又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沉吟片刻,陈海平肃声说道:“三哥,实际上我根本就没有呆傻,这么做一开始是为了避祸。但到了后来,我开始思考这一辈子要做什么,所以才跟着了魔似的,一直到今天。”

  三爷阵阵心惊,他表情凝重地问道:“海平,你想做什么?”

  淡然一笑,陈海平道:“三哥,我要做古往今来,天下独一无二的大商家。”

  小弟的声音虽然平淡,但却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激情和骄傲,三爷问道:“你想怎么做?”

  陈海平道:“三哥,我想建立一个商队,走遍天下,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我陈家的商队。”

  三爷瞠目结舌,他是商人,要比其他很多人更有见识,知道的天地要比许许多多士大夫知道的更大,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这可能吗?惊愣半晌,三爷问道:“既然你有这么大的抱负,那又为什么要我放弃产业的控制权?”

  陈海平道:“三哥,不管二哥他们怎么做,我们毕竟是兄弟。许他们不仁,但不许我们不义,只要有一线可能,就要避免兄弟阋墙。”

  愣愣地望着兄弟,三爷的脑袋有点迷糊,这是小弟说的话吗?除了他之外,这个小弟何尝把兄弟之情放在心里过?

  半晌,三爷放弃了,他看不透这个兄弟,兄弟确实变了,兄弟说这话的神态,好像他才是小弟。

  皱着眉头,三爷道:“我可以退出,这没什么,但你知道二哥这个人,志大才疏,好大喜功,易为人蛊惑。其他几个,才智还比不上二哥。如果把家业交给他们掌管,殊难乐观。”

  笑了笑,陈海平道:“三哥,这种局面正是我所期望的,到时候就是我们名正言顺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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