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这就是流行音乐所有的思想性了，只是这样的思想性未免肤浅。浅斟小酌也能解渴充饥，但是作为精神食粮，流行音乐显然难以承担这样的重任。也许别人还可以穿凿附会一些所谓的'深刻内涵'加到流行音乐里面，为流行音乐披上一层‘思想性’的外衣，但是我不能，我所受的教育让我无法违背自己的信念说出一些违心的话语。”
“所以……我想我的观点已经表述得非常清楚了。”李梁凤秀收起了刚才那一丝小小的讽刺，回到原来非常沉稳的那种叙述状态：“我个人并不否认流行音乐所具有的价值，但是跟古典音乐相比，流行音乐的价值无论是在深度上还是在广度上都远远不如。价值决定了各自的地位，所以我认为古典音乐的地位要高于流行音乐。”
“黄先生刚才所下的论断没有任何错误。”
……
李梁凤秀结束了自己长长的发言，看起来她好像并没有说出太多的东西，无非就是用比较严密的逻辑来证明古典音乐的价值大于流行音乐而已。就像她最后所说，这也只不过证明了黄柏文一开始的发言没有说错。
真有这么简单吗？
实际上该说的话，李梁凤秀都已经说完了。
李梁凤秀想要说的、包括没有说出来的那些话其实组成了这样的一整段推论：首先证明古典音乐的价值高于流行音乐……随后根据价值决定地位的观点，推导出古典音乐的地位高于流行音乐……接下去最重要的一步推导就是，在高等地位的古典音乐会上演唱低等地位的流行歌曲，显然很不合适，这是基于前两步推导继续推导出来的结果，跟前两步具有因果关系……最终得出结论，叶梓的行为是错误的。
这样的一整段推论一直到得出最后的结果，除了“在高等地位的古典音乐会上演唱低等地位的流行歌曲不合适“这一推论稍有勉强，上下之间的因果关系并不能完全成立，其它部分都算非常顺畅，逻辑方面没有太大的硬伤，是可以从最初的源头推导出最终的结果的。
既然是这样，那么李梁凤秀证实了黄柏文的观点没有错误，那就等于证实了叶梓的行为是错误的。
更厉害的是因为知道中间的环节稍微有点勉强，这个女人就并没有亲口说出最终的结论，而是为自己留下了腾挪辗转的余地，也为黄柏文和其他人提供了继续攻击所需要的“弹药”。这种做法，在将自己置身事外的同时又不会让叶梓轻易逃脱。
推论的能力也还罢了，这样的算计功夫，却实在是厉害得很呐。
……
“哇哦，凤秀还是这样的厉害啊！”林立明夸张的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我就从来都没有办法像凤秀这样说出个一二三四来，难怪谁都不愿跟凤秀当面争辩。”
“那么叶梓先生，对于凤秀女士刚才说的这些，你有什么意见要跟我们一起分享吗？”
林立明再次转向叶梓这边，似乎根本就没有看见黄柏文已经伸手拿起了话筒。
叶梓微笑不语，黄柏文却忍不住了。
“他还能有什么意见？他只要乖乖的低头认错就是了。凤秀的逻辑推论从来就没有任何失误，今天这一段推论也是这样，经得起任何人的反复推敲。”
黄柏文抢着说道。
“年轻人，你要认识到自己已经做错了，那就应该（承认）……”
“做错了？”
澹台文慧的声音从斜刺里杀了进来，拦住了黄柏文的继续发言：“黄柏文先生，你凭什么说叶梓做错了？难道就凭凤秀女士刚才这一番还没有做完整的推论吗？那你先请凤秀女士将这段推论做完整了再来继续发言吧。”
打蛇打七寸，澹台文慧的发言直指问题的核心。
“哦？看来澹台总裁应该有不同的看法，请讲。”
林立明始终牢牢掌握着节目现场的节奏。
第八百七十五章 混战
“好，那我来说几句。”澹台文慧并不推辞。
“我们先不去讨论凤秀女士刚才这番推论在逻辑上是否成立，就假设它是成立的好了，那么我想请问凤秀女士，从你刚才的这番推论如何得出‘叶梓的行为是错误的’这一结论？即使前面所有的推论都是正确的、符合逻辑的，但是我并没有找到你的推论和这个结论之间必然的逻辑关系。”
“凤秀女士，这一点请问你如何解释？”
澹台文慧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但是这个问题却相当尖锐，直指李梁凤秀刚才这一番推论最欠缺的地方。就像澹台文慧说的那样，即使李梁凤秀从价值的高低推导出古典音乐和流行音乐地位的高低，这与“叶梓的行为是错误的”这一结论之间并没有必然的逻辑关系。
这一点，并不需要拥有高深缜密的逻辑思维就能得出这个结论，不过假如从世俗的角度来讲，从前面的推论倒是的确可以引申出这样的判断。这就比如阿q在假洋鬼子高谈阔论的时候贸然插话，他的行为在赵白眼和闲人们看来理所当然就是错误的，所以他被立刻哄了出去不许参与革命。如果假设李梁凤秀的推论没有问题，那么叶梓的行为便有点类似于贸然插话的阿q了，这便是十足的错误。
从世俗的角度来看这样的推论的确足以成立，但是非常遗憾的是，这种基于世俗角度的推论在严密的逻辑角度完全站不住脚，彼此之间并没有真正的因果关系。你并不能说出“因为古典音乐的地位高于流行音乐，所以叶梓在古典音乐会上演唱流行歌曲就是错误的”这句话，这里面逻辑上的漏洞还是很大的。
李梁凤秀厉害就厉害在她并没有亲口说出这样的结论，所以面对澹台文慧的问题她丝毫不怵。
“澹台总裁，刚才我的推论你应该全都听清楚了的，我并没有说‘叶梓的行为是错误的’这个结论，那是黄先生后来添加的。”
李梁凤秀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
“哦？但你在发言的最后说黄柏文的论断是正确的，不就是在暗示这样的结论吗？”澹台文慧继续追问。
“这两者之间同样并不具备逻辑关系，澹台总裁你可以认为这是我的某种暗示，但我否认这样的指责。”李梁凤秀早就考虑到这方面的问题，澹台文慧的追问不可能有任何结果。
这两个女人之间的第一次交锋谁也没能占到便宜，只能以平局暂时收场。
当然……这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
节目进行到现在已经渐入佳境，林立明并不需要时时刻刻控制嘉宾的发言，她只要在适当的时候说一两句，添一把火或者撤一根柴，控制好火候的大小就完全可以了。
就像现在，林立明认为并不需要她再说什么，双方争辩到如今这个样子已经无法收住，肯定会继续自觉的走下去。
果然，李梁凤秀话音一落，李仁光便拿起了话筒。
“澹台总裁，我不认为凤秀姐刚才的推论有什么问题。”
李仁光的声音相当磁性，很好听，这也许就是节目组选择他来担任外景采访记者的原因吧。好声音总是能让采访对象心生好感，在外面突然被拦住之后也有很大的可能接受采访。
事实上在李仁光的外景采访经历中，叶梓和澹台文慧的不赏脸是他极少碰到的，这股怨气还藏在他的心里呢。
“我认为我们应该有勇气承认一点，那就是流行音乐在民众心中的地位的确比不上古典音乐，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我们……”
“不可否认的事实？”澹台文慧立刻打断了他：“哪里来的事实？香江这里吗？我敢肯定香江这里半数以上的民众并不了解你所说的地位高贵的古典音乐，反而是流行音乐尽人皆知。”
“古典音乐的地位更高？没人知晓没人了解的事物说什么地位高低，你不觉得这样的论断非常可笑吗？”
“澹台总裁，香江这里有可能出现你所说的这种情况，但是在欧美各国古典音乐的受众极多，它的地位相当尊崇，这一点你总不可能否认吧？”李仁光被澹台文慧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是李梁凤秀立刻接了过来。
一听这话，躲在一边观战的叶梓就开始偷笑。跟wma曾经的王牌经纪人谈论这些，这不是找虐吗？
……
“欧美？”澹台文慧冷笑一声：“即使在古典音乐的起源地欧洲大陆，古典音乐仍然属于小众艺术，受众的面很大很广，但是真正喜欢真正热爱古典音乐的乐迷数量并不占主导地位。欧洲民众最了解最喜欢的还是那些流行音乐方面的超级巨星，披头士、滚石乐队、mj、麦当娜、皇后乐队、wham、埃尔顿。约翰等等，这一个个闪耀的名字歌迷们各个都能如数家珍，他们的作品随便拉一个人就能唱上一两首。如果再问他们古典音乐，我敢确定他们脱口就能说出的只有著名的三大男高音，其他的作曲家、指挥家、演奏家他们能够清楚知道的寥寥无几，也许卡拉扬这位指挥皇帝也算人人皆知吧，可是亲自欣赏过卡拉扬指挥的那就只是很少一部分了。”
“就算说到最出名的三大男高音，那也是在经过类似于流行歌星的那种包装设计之后，才会获得目前这样超级巨星的地位。你们千万不要告诉我，你们真的以为在世界古典乐坛这三大男高音就是最出色的歌唱家了吗？”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澹台文慧越说越快。
“按照凤秀女士刚才的说法，价值决定了地位，那么创造了无数价值的流行音乐，凭什么要低于古典音乐？不要跟我讨论古典音乐和流行音乐谁创造的价值更高，这一点谁都清楚。”
“那么请问，现在有谁可以告诉我，古典音乐和流行音乐到底谁的地位更高？”
说到这里澹台文慧戛然而止，脑袋微微仰起，尽显骄傲和不屑。虽然刚才这一段说得又急又快，话里的逻辑性并不是非常严密，但是那种气势却已经明显高涨了起来。
两军对阵勇者胜，气势当然也是勇气的一种。
不过澹台文慧的气势并不能压下对方，黄柏文轻轻一拍桌子，大声说道：“澹台总裁，请不要偷换概念，作品的商品价值和本身具有的艺术价值并不能混为一谈，你现在仅仅只用商品价值来衡量作品的总体价值高低，根本没有涉及作品的艺术价值，这是完全不可采信的评判方法。”
“不可采信？”澹台文慧越战越勇：“为什么不可采信？所谓价值总要有一个衡量的标准才行，黄先生你所谓的艺术价值又是用什么来衡量呢？你们个人的认为吗？那我也同样可以认为某一首流行歌曲的艺术价值超凡脱俗无与伦比！”
“艺术价值如果无法某种直观的方式真正体现出来，那艺术价值本身也就是空的。”
李梁凤秀一拍沙发扶手，站了起来：“这怎么可能是空的呢？作品的艺术价值自从创作出来就已经存在，无法转变成商品价值那是另外一件事情，这中间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民众的艺术欣赏能力不够，但这与作品本身具有的艺术价值毫无关系。”
“你怎么可以用这样的说法胡搅蛮缠！”
说到这里，李梁凤秀伸手直指澹台文慧，她的脸上犹如挂上了一层严霜，冷气逼人。
李梁凤秀真的怒了。
第八百七十六章 所谓……艺术价值（上）
“胡搅蛮缠？”
澹台文慧再次冷笑了一声：“你们认为古典音乐的地位高于流行音乐那就是天经地义，而我认为艺术价值需要通过直观的方式体现出来那就是胡搅蛮缠？”
“这样的逻辑实在是非常强大啊！”
谁都听得出澹台文慧语气里强烈的讽刺意味。
“你当然就是胡搅蛮缠。”李仁光再次跳了出来。
刚才他被澹台文慧一棍子打闷，心里真的是窘迫了半天，这可是在电视直播的节目上啊。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个机会，李仁光便抢在李梁凤秀前面先开了口。
“哦？原来还真有这样强大的逻辑啊？呵呵，愿闻其详啊，澹台文慧洗耳恭听李先生的高论。”
今晚的澹台文慧言辞犀利、态度强硬，心里充满了“战斗”的强烈愿望，这样的感觉让她仿佛再次回到了供职wma的那段时光。那时的她时刻都要准备着跟自己的竞争对手们展开一场又一场的较量，争名下的艺人，争各自的待遇，争彼此的地位……争一切可以争取到的人、事、物。十几年的时间匆匆而过，澹台文慧从一个见习经纪人争成了实习经纪人，又从实习经纪人争成了正式经纪人，再从无级别的最低等级经纪人一路拼争上去，初级、中级、高级、资深……直至最顶尖的王牌经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