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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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才子- 第2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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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裕王的表现肯定也落到他眼里了。

裕王的作为都是吴节的设计,效果自然只极好。但是,皇帝心中究竟是怎么看的吴节心中却没有底。

有一句话叫着弄巧成拙,他心中有些隐约的担心。

帝王之心从来都是不可琢磨也无从把握的,伴君如伴虎,伱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适得其反,却将自己和裕王填了进去。

因为担心,吴节也顾不得回家,强提起精神又回到了玉熙宫嘉靖皇帝精舍。

一进屋就看到房屋正中端正地放着一台铜壶滴漏,嘉靖皇帝身穿着绣有《道德经》五千言的道袍,站在前面,目不转睛地看着上面的时刻。

他的头发披散着,香叶道冠胡乱地扔在御案上。

几个随侍的太监一脸苍白地站在屋角,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口。

“万岁,西苑大门外的百官都已经散去,陛下无须担心。”吴节硬着头皮上前小声禀告。

嘉靖的目光还是停留在滴漏上,这个时候,铜壶木刻上的申字的最后一道刻度浮出水面,露出酉字,已经是后世北京时间下午五点钟了。

也不抬头,嘉靖的面色显得阴森:“整整三个时辰,嘿嘿,群情激奋,气势汹汹,真要将人都吃下去了。”

他的心情果然恶劣,吴节心中一个激灵,装出一副随意的样子:“陛下,闯宫的大臣们已经知道做错了事情,各自回家写请罪折子去了。”

“请罪,请什么罪。他们什么时候认过错了。”嘉靖抬起头来:“一百多官员。每热那些一份请罪折子,也不怕劳累朕。说是认错,一落成文字。尽顾着委屈,甚至还要标榜自己刚直不啊吧?不反是看朕建了两座宫观,骂朕是昏君。一百人啊,真想将天翻过来?”

他咬着牙齿:“当年大礼议的时候,两百多官员齐聚左顺门,场面不比今日大?朕不也将他们都杀退了,又什么时候怕过事?”

他的目光慢慢抬起,从大畅的门窗看出去,越过外面的漫天飞雪,落到铅灰色的天穹里。

“朕先前就守在这里,看这他们要闹腾多长时辰。”

滴漏里的水珠一滴滴落下。清脆响亮。

众太监只觉得那水滴就好象滴到自己脑门上,慢慢化着汗水流下来。

吴节吸了一口气,正要劝解。嘉靖猛地转头看着吴节。目光锐利得好象一把刀子:“裕王一向讷言少语,又是个老实胆小的性子。今日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刚才那一席话,当真是滔滔不绝,条理分明,声情并茂啊!吴节,伱猜猜他这一段话究竟是谁教的?”

吴节顿时觉得有些紧张,看样子,今天裕王的表演实在过火,狗血得已让人受不了。

知子莫若父,作为他的父亲,再没有人比嘉靖更清楚裕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不怀疑他是受了高人指点吗?

吴节:“估计是裕王听说西苑这边有百官闯宫,心中忧急,这才赶过来劝说。王爷是个稳重君,可这人的性子真是不好说,遇到紧急之时,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也无法预测。”

他嘴巴有些发干,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

大约是紧张的缘故。

“真的吗……强辞夺理。”嘉靖慢慢伸出手去扶在滴漏上,慢慢推下去。

那把铜壶立即倒在了地上,水流了一地。

“万岁,万岁爷啊!”几个太监哭喊着跪了一地。

嘉靖突然伸出手去在袖子里掏出一颗丹药丢进口中,面上浮起一片潮红。

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无法预测,无法预测,哈哈,这话伱还真说对了。吴节,伱知道吗,朕一直以为裕王是个老实孩子。可就在今天,这个老实孩子还真让朕大大地开了一回眼界。百官上表,辱骂君父。看起来,不将这西苑搅个天翻地覆不肯罢休。偏偏就是这个裕王,三言两语,外带一把眼泪,就给朕整出个风平浪静,整出个偃旗息鼓。”

他猛力地摇着脑袋,漆黑的长发在冷风中漂浮。

再看他的双目,亮得跟天上的星辰一般。

吴节心中一楞,这个嘉靖今年快六十了吧,怎么看起来还如此年轻。

这张脸光滑得看不出一丝皱纹,晶润如玉。

古代的人因为营养和医疗条件的关系,一过四十就彻底老下去。到六十岁的年纪,许多人都老得鸡皮鹤发,像嘉靖这样,简直就是一种妖孽的存在。

这也是丹药最迷惑人的地方,长期服用仙丹,嘉靖的内分泌已经彻底紊乱了。

“朕这里是风平浪静了,对他来说却是海阔天空!”嘉靖咯咯地笑着:“不是有人说出要让朕逊位,让裕王接位的话吗?好得很,经此一事,他裕王连清流都能说服,还不尽收士心?倒显得朕昏聩无能。”

看他状若疯狂的模样,吴节知道这家伙的大脑已经被丹药刺激得已经迷混了。

海瑞上书一事对他的刺激非常大,生性猜忌多疑的嘉靖皇帝怎么也想不到小小一个户部主事敢上这一道奏疏,将自己几十年的作为批得体无完肤。特别是在百官集体到西苑上疏时,喊出让皇帝就任太上皇的话来,这让嘉靖震惊地同时,又联想到这是一次有预谋的逼宫。

对于权力,没有人比嘉靖更懂得其中的分量。朝中的大臣在政治斗争中失败了,大不了被罢官免职,回家养老去了。可若是皇帝在政争中失败,却没有任何退路可走。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一死了之。

皇权面前,什么父子亲情,都要放到一边。

吴节悚然而惊,看来今天没急着回家,而先到嘉靖这里是对的。

否则,以他现在的暴怒,等待裕王的就是不测之险。

嘉靖最近吃淡药实在太多,中毒已深,性子越发地暴躁,很多话都不经过大脑。

今日,得想个办法替裕王过这一关。

自从先前偷偷跑去王府,有给裕王出了这么个主意之后,吴节已经彻底地被捆在裕王战车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第四百五十四章排在第一的从龙之功

该怎么说服嘉靖呢?

吴节脑子急速地转动着,还没等他想出主意来,嘉靖突然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有人意欲有所作为啊!”

“这才是前人撒土,迷了后人的眼睛,挡住了别人上进的路子了。”

嘉靖不住冷笑:“吴节,伱说朕能遂了他的心愿吗?真论起人来,有的人呐,怎么就学不会景王。进京三年,从不给朕添任何麻烦,一心只知道以孝事君。”

吴节一震,突然有了主意。

不惊反笑:“景王事君至孝,臣自然是又敬又服。不过,若说起孝来,这天地下又有所能比得上裕王。”

这还是吴节第一次在嘉靖皇帝替裕王说好话,天家大统皇位之争,历来都是鲜血淋漓,牵涉其中,要么一飞冲天,要么人头落地,再没有转圜余地。

本来以吴节的出身,并不用冒这种奇险的。状元出身,翰林院编纂,天下士林典范,只需熬下去,熬个几十年,妥妥地入阁为相。

因此,在这以前,吴节从来不在皇帝面前谈论裕、景二王的对错。

可现在吴节已经没办法置身事外,从走进王府的那一刻起,额头上就刻着裕王的烙印。

这是其一,再则,退一万步讲,如果景王将来夺嫡成功。以自己同他的矛盾,只怕那鸟人做皇帝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收拾自己。

虽然在真实的历史上,裕王最后登基为帝,可这个时空的历史因为有他这只蝴蝶在,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未来的事情,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再说,在真实的历史上,海瑞上书一案并没发生在今年,也没有闹到如此地步。甚至牵扯到帝位之争。

为自己的将来计算,无论如何,吴节得保住裕王。

“裕王?”嘉靖的目光炯炯盯着吴节:“吴节啊吴节,伱这人朕清楚得很,从来都不在朕面前臧否人物。可今天想不到伱也替他说起好话了。说,伱是否得了裕王的好处了?”

这话说得杀气腾腾,有明一朝,自靖难和寰壕之后,朝廷对藩王戒心甚严,最容不得朝中大臣结好宗室,更别说像吴节这种掌握机要的皇帝身边的近臣。

若吴节今天一个应对不妥。等待他的就是杀身大祸。

吴节已经有了主意,却不惧怕,反好整以暇地点头:“是,臣是得了些好处。”

“好胆!”嘉靖终于开始咆哮了,声音震得门口灯光里的雪花也乱起来。

吴节微微一笑:“若说起好处来。对我们这种做臣子的,莫若天下太平。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乃是万千读书人的终身志向,还有什么比四海升平对我们的好处更大?今日百官闯宫,眼见这就是一场政治乱局,可裕王一出。谈笑之间就将这大祸消弭于无形。臣算是得了裕王的好处,终于可以见到一代盛世即将在陛下手头发端。”

嘉靖听到吴节扯这种歪歪理,心中却莫名其妙地一松。面色也缓和下来。

吴节打铁趁热,继续道:“若说起孝,莫若是替君父分忧,依臣看来,裕王这才是真正的大孝。陛下伱想,朝中的大臣清流们多厉害啊。想当年的左顺门事变。杨慎带着百官伏击张璁和桂萼,若不是这二人跑得快。只怕要被他们给打死。”

“因此,遇到这种集体上书的事件,出来内阁的阁臣们,谁敢阻拦,一个不小心就是血光之灾。也只有裕王,不顾个人安危,敢于冲到清流面前,这是大勇。又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三言两语说服众官,此乃大智,如此大智大勇之人,陛下有又什么好责怪的呢,难道不是大孝吗?”

一席说说得滔滔不觉,嘉靖第一次感觉到吴节的能言善辩,良久才恨狠道:“好吧,就算裕王此举乃是大大的孝顺,可未免没有收买人心养望的嫌疑,端的可恼。”

“陛下想错了。”吴节又摇。

明朝的文官当面驳斥皇帝本是常事,嘉靖并不生气,道:“怎么就错了?”

吴节:“圣人有云:孝,论行不论心。”

“论行不论心。”嘉靖眉毛跳了跳。

吴节耐心道:“汉朝时以孝治国,中央选拔人才的时候优先选用孝子。如此一来,就有不少故意做出许多出格的行为,什么卧冰取鱼,什么埋儿奉母,什么卖身葬父……林林总总,将孝道一事弄得凄厉惨烈,也不近人情。以我们今天的目光来看,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甚至有哗众取宠的嫌疑。那些人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想以此为进身之阶,以便举孝廉好去做官。起动机自然令人不齿。可即便如此,后人依旧要以此为楷模。不为别的,实在是孝之一字,乃是人伦纲常的基础。”

他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们也不能因为有人在行孝的时候别有动机就彻底否定这一行为,这就是所谓的论行不论心。人无完人,若凡事都要问心,这世界上也没有什么好人了。”

“况且,裕王今日的所作所为,对朝廷对天下百姓都是一件大好事,又为什么要问他为什么这么做呢?凡事只问对错,不问目的,做对了就是做对了。”

嘉靖听了吴节这一大段话,眉宇舒展开了,良久,面上的潮红消退。这才叹息一声,喃喃道:“人不完人,论行不论心。吴卿,伱确实是将圣人之言读进去了,并吃透了啊!其实,有的时候朕还真的犯了论心不论行的错。”

“裕王至孝,朕是知道的,往日间,对他也是严厉了些。”嘉靖一边叹息一边摇头,神色却萧瑟起来:“朕是对朝中的臣工们不放心啊,我大明朝这么多官员,能够留给后人的又有几个。尤其是有些人,现在就在裕王、景王身上打主意,这样的人,朕不能不防。听伱刚才这席话,朕突然想到,是不是思虑和怀疑太多。人非圣贤,怎能没有私心杂念,有的人想着荣华富贵,要从龙,也可以理解,不必太苛刻。儿孙自有儿孙福,朕也管不了那么多。”

他走到吴节面前,将倒在地上的滴漏满满扶起来:“朕听了伱的话,突然明白,其实裕王却是个有才干、有担当之人,大明朝将来有这样的君主,也是伱们做臣子的福分。只不过,往日间朕对他太严厉,压制了他的才干。朕现在也是该放手的时候了。既如此,也不要给后人留太大的烂摊子,朝天和玄都两观也不要修了。朕老了,也累了,等过完年,就让裕王接了位,朕一心玄修。伱说,这朝中的大臣谁可以辅佐裕王?”

听到这话,不但吴节心中震撼,连屋子中跪着的几个太监也是面色大变。

看样子,嘉靖是下定决心要送裕王上位了。

确实,今天裕王的表现实在太出色了,无论手段、气度还是品性,都符合一个君主应该有的素质。这一比,却已经将景王彻底的比了下去。

吴节知道已经说服了嘉靖,心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军国大事,自有陛下乾纲独断,臣不敢答。”

嘉靖哈哈笑起来,神情显得轻松:“不答就不答,伱这人滑头得紧,罢了,伱也是朕留给子孙使的,就让裕王将来为伱头疼吧!今天百官上疏一事朕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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