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另一个细节原因,就是关于女性的问题,他说我和杜长风在现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由于蓝萱的事情争吵,由于方荷的事情争吵;而他这个证词,跟杜长风日记里记载的心理完全吻合,互为印证;同时能够引证的是方荷的日记,有记载表明她对我的倾慕之情,这些都是导致杜长风不满情绪产生、引发内讧的真实原因。
而本案中另一位受害者方荷,无法提供证言,因为在天台上的打斗过程里,她被我临死挣扎,拖下高楼,因惊吓而导致精神失常,也足以证明我的心理阴暗变态,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
副检察长一边念案卷,一边把那些证词的原件以及证物的照片拿给我看,包括我的遗书内容,现场外从我身上搜出的手枪、遥控引爆器等等……最后,提到爆炸的事情,邹检的态度也变得异常愤慨。他说,地下仓库违规储存的二十七吨矿用高当量炸药,足以让上面街道变成一片火海,变成人间地狱,而我的行径,证据确凿,罪无可恕,不要抱任何侥幸抵抗的想法,伏法认罪是我的唯一出路。
真正的失语,我抬头望着天顶,发了好一阵呆,突然发现,我依然无话可说。
动机目的过程,证人证言证物,什么都是合理的,真实有效,天衣无缝,铁证如山。
什么都象真的——除了事实之外。
我想了很久,朝他们点点下巴,示意他们把那个卷宗拿过来。
然后邹检开了我一边手铐,塞给我一支笔,我抖抖索索地在材料下面写了一行字:全是谎言,没有事实。隔开一行,我又写:这个方案,你们跟楚正商量多久才得出来的?
副检察长看着两行字,冷笑几声,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后,决然走开。
赵小武又冲上来。
这一次,他放弃了器械,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一个堂堂的市公安局副局长,居然会对犯罪嫌疑人拳打脚踢,我没有听说过,不过我想,我理解他的心情,说真的。
还有,我想说的是,我这个人,对社会有没有仇恨,他并不清楚,也没有兴趣。但是他对我的仇恨,是发自内心,写在脸上的,那倒是非常清楚。
后来又问了很多问题,每一个都是我无法回答的,于是他们跟我耗上了,四天四夜,换人不换岗。
他们说我是倚仗权势,企图脱罪,以沉默对抗法律。其实我们都知道,我已经没有任何权势,也失去了所有可以倚靠的东西,事实上我的沉默,跟自己的身体状况有关——当然,即使能开口,我也说不了什么,没有任何意义,所有结局他们都已经为我安排好了。
他们还说这是一起重大恶性刑事案件,不拿到我的供述誓不收兵——其实我们都知道,我的供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够得意洋洋地享受胜利。
对我的彻底摧毁,于他们而言,实在是太有快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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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没有再挨打,有人说,千万不能弄死,否则就出事了,再后来,整整四天四夜,大家就这么干耗着。不停有人换班,轮流走到我面前来,向我提这个那个问题,逗我的闷子。我没有睡觉,坐在椅子上耐心地陪他们玩。
其实我不想玩,严重缺乏耐心,我渴望休息,想睡觉,感觉自己非常疲倦,没法再坚持下去。但是缺乏瞌睡的条件,几盏上百瓦的台灯聚焦在我眼睛上,明晃晃的,即使闭上眼,也是一片光亮。何况就算睁着眼睛打盹,他们也能看出来,会及时地给我放一放电,帮助我清醒头脑,让我抖上好一阵子无法再行入睡为止。
我就这样坐在椅子上,直愣愣地睁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有很多人在暗影里走进来走出去,我听见他们欣慰的交谈,以及快意的低笑,声音有陆援朝的,有朱高志的……
我的眼睛很干涩,视线里一片白花花的,感觉慢慢模糊,意识陷入混沌,到最后,已经没有感觉,好象听到很多人同声大骂,他们说,这个人这么垃圾,居然大小便都拉在身上。
疯了,疯了,是的,他们说我,在装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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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几章很抑郁,昨天过节,不希望发出来影响大家心情,见谅。
顺致祝福。
又,上一章上传错误,致歉。
第二部 第一卷 112 疯狂的世界
事实上,我清楚,我没有疯,是世界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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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在此刻,所有的记忆都已经风行远去,那些事,那些人,那些细碎点滴,那些惊涛骇浪,历经生命的沉淀扬弃,早已烟消云散,不复重来。是的,已经过去了——我没有疯,也没有死,坐在宽大安静的书房里,面对电脑,正在写作回忆录。手畔有一盏甘淡微温的绿茶,老式台灯光线柔和润目,还带点整流器的嗡嗡轻响,把回忆衬托得宁静悠远。
我的机要秘书,美丽而理智的方小姐,站在书桌旁帮我校对资料,她弯下腰来,轻声提醒我这么写、写这些是否合适,我侧脸看看她,没有说话。
无论是对历史还是对政治而言,记忆不应该泯灭,经历不应该淡忘。我说,哪怕再残酷,也必须有真实的交待,这是我们的责任。虚伪不能作出好文章,藻饰无法创造真太平。
小方点点头,继续整理面前的资料。
而苏静美,此刻倚靠在书房花窗前,手上端着一杯咖啡。她回过头来,静静地凝视我,她的眼神,也是如此平和,如此甘醇,就象宁静的海湾,微波荡漾,也象这个夜晚,温馨而感动。
后来几天,确实记不太清,神智很模糊,混混沌沌。按照看守所医疗室的记录,应该是有两位狱医来看我,为我打过几针,同时他们建议专案组暂停审讯,让我过于疲劳的身体稍微恢复一下。
于是我被送入到二十二号监房。后来我在这个人员复杂的场所度过四个多月,其中包括一个不太祥和的春节。
二十二号监房,一共有十二个在押嫌疑犯,基本上都是治安刑事的案子。从理论上看,按照我的身份(如果还有身份的话),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听同监人说,当官的基本都是经济犯,按惯例,他们会被关押到另外一处监所,而那边的待遇要好上很多。比如说,每天都能有一顿肉食,一间监房只有六个人,还有他们不用搞外牢做手工,每天闲着吹吹牛等提审就行。
当然我是个例外,我被推到这边来,是因为我的案件确实属于刑事性质,这一点非常罕见,我想他们没有弄错。
当然,进来的时候,他们也并不知道我是曾经当过官的——当时高铺上的牢头就告诉大家,管教主动点他出去,跟他打招呼说我是个强奸犯。
于是我受到的监规礼遇前所未有,在度过前几天的奄奄一息,我能够坐起身来以后,就迎接到暴风骤雨一样的列队欢迎,我的对手有十一个人。
细节不必再谈,反正我也没死,活了下来,而且必须强调的一点就是,我因为拒绝表演那些侮辱性的节目,导致多收了三五斗,我吐了血,也尿了血,但是我没死,这很重要。
当然,没有死的原因并非由于我的体格特别强悍,而是他们不敢让我死,这一点完全可以肯定。一次被人堆压住,为了捍卫自己,我用牙刷柄捅穿身前一个壮汉的眼球,二十二号监房惨叫震天,在我的生命再次垂危之前,武警下来了,管教终于也出现,他们给我狠狠教训一顿后,为我加上一条伤害罪名,再把我推进监房,调走伤者,后来这种事情重复上演一次,我多躺了几天,但是在这个监房的处境也好了一些,同监人都说我是疯子。没有人来惹我,也没有人再理我。
一个人躺在大通铺的最末一端,我的心情非常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哀伤,我在静静地思考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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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审是很频繁的,基本上两天一次,不存在什么斗智斗力,完全流于形式。我重复我的说法,我清白无罪;他们毫不理会,连个记录都没有,他们只重复他们的问题,话题没有任何相交的地方,于是又对我上手段——其实大家都清楚这根本就是多余,但是他们依然不厌其烦,把这样无效的简单劳动,一遍又一遍,重复又重复。我认为,这是他们的乐趣所在。
见到过李军,只有一次。他平静地坐在审讯桌后,跟另外两个同事眼神完全一样,看着我在赵小武的电棍下颤抖,他们一声不吭。
我佝偻着身子,视线抬上去,盯着他看,李军的表情非常淡漠,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很悲哀,我宁可他没有出现在我面前,这样也许我会好过一点,没那么痛。
“你也不相信我,是吗?”在被带出审讯室前,我忍住橡皮棍的抽打,扳住门框,回头大声问他,虽然知道不会有答案,但是没忍住,真的。
“我相信证据。”李军冷冷地说,“相信事实。”然后他站起身,把帽子扶正,夹起桌上的包,头也不回地走了,没有多说一个字。
后来的提审中,我也不愿意多说一个字,我重复一个要求,就是会见律师。
这是一个合乎法理的提法,他们不能拒绝,但是问题在于没有人为我委托,于是两个法律援助中心的律师被指派,出现在我面前。
也很形式化。
交谈开始以前,一个律师用很职业的口吻询问我在羁押期间有没有受到什么不合法的对待,有的话可以告诉他们。我指着旁边看守所狱政科的干部反问他,如果说实话,你们能为我做什么?
他们有点尴尬地对视而笑,然后转入下一个话题,让我谈谈案件经过。
我重复一遍自己的经历,但是两位律师还是在笑,没有动笔,我问他们为什么不记录?他们说,你讲的这些,自己相信吗?为了救他人,为了救百姓,可以写遗书,心甘情愿地自杀,甚至为了救一个痛恨的人,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你的思维,合乎逻辑吗?
律师还说,你的案子很重大,影响非常恶劣,满世界都在传,不要以为是在开玩笑;以你现在的说法,是希望为你作无罪辩护,对不起,我们很难帮到你,而且说实话,我们也不会去为你撒谎,还是希望你的认罪态度能够好一点,可以作有罪辩护,为你争取减轻刑罚……
我说不必了,我没打算让你们帮我辩护,也不要求你们相信我,我只希望你们记录下我说的话来,每一字每一句,都记下来。
如果有真相。我说,不要笑,如果有真相的话,你们应该痛哭。
律师们仍然在笑,非常嘲弄——看得出来,他们也很痛恨我。
这真是一个荒诞的世界。
没有逻辑的真相被充满逻辑的谎言击败,而这场战争中,我孤立无援,即将成为一个战死者。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案件由公安局移交到了检察院,但是我的生活依旧,除了等待判决,等待死亡之外,没有任何可以做的事情,所有逻辑,都握在他人手上。
当然,我一度以为只是一个人的骗局,全世界都被楚正的谎言蒙蔽,但是后来我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某日,看守所组织观摩学英雄勇斗犯罪电视大会,我被武警从监房里拉出去,戴上脚镣手铐,拖到所里会议室,跟在那里的几十个犯人一起看电视。
我知道为什么需要我到场——因为电视里是楚正在作报告,宣讲自己不顾生命危险,挽狂澜于既倒,抵抗疯狂罪犯,避免浩劫挽救城市的英雄事迹。
我是一个反面教材,我就是那个疯狂的罪犯。
确实够疯狂。
不过我没什么愤怒感,我正盯着赵小武,他也在场。
电视里的宣传会议档次很高,有几位中央领导出席,中宣部长亲自发言,盛赞楚正这种无惧无畏的英雄行为,号召全国人民向他学习,并称他为新时代极具代表性的典范和表率,从他身上,反映出年轻一代能够坚持正义弘扬正气的思想境界,继承和发扬了老一辈无产阶级……
楚正显然春风得意,他在电视里的样子容光焕发,英俊非凡,很象一位大无畏的英雄——但是赵小武可能不这么想。我的眼睛余光瞟着他,发现这位局长大人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电视。盛况空前啊,楚正跟中央首长们握手,会场内全体起立鼓掌,同时画面旁白里传来解说,楚正被推选为人大代表以及成为全国工商联委员十大杰出青年候选人年度N大新闻人物感动中国的XXXX之类,赵小武大张着嘴,脸上露出非常奇怪的笑容,那是一种耻笑,是发自内心的嫉羡和妒恨,以及刻骨的鄙夷和轻蔑,他似乎非常地不以为然,这让我觉得他的表情存在很大问题,他肯定了解什么内情——关于楚正的英雄行为。
于是我干脆侧过脸去,不看电视,紧紧地盯着赵小武,直到他终于也注意到我为止。然后他的思想马上从信马由缰的空间里转回来,咳嗽两声后,什么话也不说,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