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三部曲之一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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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三部曲之一国色-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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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国边陲。那是一片苍茫无际的祖国边境。到达哨卡,天快黑了。从没有见过的大风,刮得哨卡岗楼上的五星红旗呼呼作响。哨卡只有一个升格的连队。不足三十人。傲立群山,壮阔而孤独!连长正是原来白净的刚强,现在经历几年高原太阳的烤灼,变成了满脸黝黑的西北汉子。他并不强壮健壮,剑眉依旧,并没有卷发,目光迟疑,神色腼腆。倒水沏茶,佳苇的到来,可能兴奋得他有点手忙脚乱。佳苇已经告诉过他,我是来哨卡体验生活的画家。他把我们引到了石头垒筑的招待所,那里,有他们的荣誉室。满壁挂着奖状奖旗,不十分明亮的电灯,照耀着奖旗上面几十年来,我党我军和国家领导人来到哨卡鼓励性的题词。我知道那是哨卡光荣的历史。刚强的招待十分热情。但我发现佳苇对他的感情十分复杂。她告诉刚强我是她什么人,还是什么人,我和瑁黧的关系,并且特别说明我是来采风写生……以后要在这里来举办画展。我知道佳苇说了许多言不由衷的话,但刚强似乎对这一切不很在意。他们也单独处了一段时间,我不知道佳苇对他交待了些什么。也许叫他怎样努力工作,早点儿从哨卡调下山。也可能讲述了她那个风光秀丽的古镇。宽阔的河湾,青青的芦苇。我想,那些故事只能属于他们。我和佳苇分住的招待所,坚固结实,漫卷风沙中挺立着也还温暖。我不知道佳苇心中过去白净的小伙子,怎样变成了眼前的这株红高粱。刚强黑瘦清癯,但他黑脸庞上那双豹子眼特别有神采。刚强带我们参观了他们的荣誉室、读书室、医务室。医务室里,只有一个默默在那里整理医疗器械的男兵。刚强指着石头垒筑起来的坚固营房说,是他来这里后,才重新修建起来的。他们哨卡虽然是一个连编制,其实只有一个排。那天晚上,墙外的北风呜呜怪叫,整整刮了一夜。第二天,天亮得特别早。刚强很早就叫醒了佳苇,带着我们登上好几百级石阶,爬上岗楼顶端。那时,莽莽群山簇拥着遥远东方天边,慢慢吐出一轮红红的太阳。刚强说,太阳升起,岗楼上的五星红旗也自动升起来了。电脑操作。他说,这里是我们国家最早看到太阳升起的地方。太阳、哨卡和国旗之间,是苍茫的大地、工厂牧区雪原高原风光。哨卡侧面,是一望无边的群山,还有一壁连老鹰也飞不过的悬崖。悬崖上高高耸立着雷达站,监测飞机航线气象和边防线的通讯线路。我知道这里有一根清醒的神经,保卫着我们的家园。向对面望去,高大的国门背后,是邻国的领土。那也是一片平原背后的高山。对面,有一排军营。他们军营和老百姓房屋连在一起。房屋结实,没有风,村庄小河,大地干净。果然,从对面寺庙里,传出信徒们祈祷的声音。男人粗犷大叫,骆驼慢慢蠕动。女人孩子的尖叫声,打破了边防线早晨的宁静。我想,我终于看到另外一种国色了!刚强告诉我,他们和对面军人百姓,多数时候处得很好。但他们也不时过来偷东西。在这个高高山谷里,刚强他们连队的物资,都是从遥远的山脚下那个兵站运上来,有时几个月甚至大半年都不能吃到青菜。早上,我们吃了又小又硬的馒头和咸得几乎无法下咽的咸菜。当然,也少不了鸡蛋米粥和饼干。后来,刚强带我们参观了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打出来的一口井。夏天,井水取之不尽。一到冬天,就干枯了。现在只能取出一些浑黄的水。我们进了哨卡的蔬菜大棚。秧苗长得奇形怪状,谁也没有吃过这种番茄黄瓜豆荚的味道,但这里一年四季,终于有了绿色。刚强说,他们将从山下搬来泥土,选好种子,让新的蔬菜品种落地生根。我们转到哨卡背后的山崖,去看了新开的鱼塘。其实,鱼塘仅仅是对那一片干涸凹地的称呼而已。既没有水,也没有鱼。刚强说,他们已向上级打了报告,计划把侧面那段悬崖打通,从那边引进被称为红河的水。如果把水引进哨卡,有了水,就可以种树种花、养鱼种蔬菜。那时,哨卡的生活就将改变模样。听着刚强的述说,我脑海里顿时升起了一个很有作为的边防军人的形象。小伙子从南方来到西北,像秧苗豆荚,落地生根,枝繁叶茂。二十多岁,青春焕发,脚踏实地,憧憬未来,真是一个军营男子汉!可能他已经感受到佳苇,还想对他说什么。他不很在意,依然满怀希望给我们讲述哨卡的未来。早晨,他和我们一起看太阳从东方升起,傍晚,他陪着我们看太阳从西边天际落下去,渐渐没入遥远的邻国境内那段幽雅的山峦。他说,战士们把看早上的太阳和黄昏的落日,作为一种娱乐,一种享受,一种神圣。当然,也许因为佳苇的到来,他们开了晚会,喝了啤酒,也表演了节目,还接受了某某首长的检阅。刚强特地为佳苇唱了那首《霸王别姬》的歌。我仔细观察了刚强的眼中,没有眼泪。佳苇则咬着嘴唇,始终没有让眼里的泪流下来。我和佳苇、刚强都是军人。我们都在部队生活,但他们的工作,和我多么不一样。我想给他们画画,给他们写生,画出他们心中的落日和朝阳。但是,后来,当我们要离开哨卡,我看到黑黑的叫刚强的小伙子,脱了帽子来检阅他部队的时候,他有点卷的发际顶端,已秃出了一片精光。他那油亮的年轻的秃顶,似乎在我心中定下格来,久久凝固。直到我们经历大卡车的颠簸,许久许久,才回到佳苇和我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库阪兵站。而且,也是我和佳苇分手。她继续进西藏医疗小分队。我要下山回来完成我的绘画作品。那时我已经隐约知道了我的《国色》系列,究竟该画些什么。我和佳苇分别站在宽阔的雪地上,我们都穿了厚厚的军棉大衣,浑茫的雪原一望无际。岔路口粗糙的厚厚的冰棱,在我们眼前闪着银光。我似乎什么也看不见,漫卷的风雪中,两辆兵车停在不同方向的岔路口。我和佳苇匆匆告别。我像佳苇当初一样,脱下厚厚的棉手套,握住她的手说:
  
瑁黧(34)
“佳苇,你应该爱他,而且一辈子。”
  佳苇抬起头来,风雪帽下冻红的脸上,大片的雪花飘飞,滑落。她仰起头,张大嘴,大口大口地吞着雪花。还是那对美丽的丹凤眼中,大滴的泪,从她红扑扑的脸上不断往下流。风雪漫卷。一阵凛冽的北风夹着冰刀刮过来。红河谷、昆仑山和库阪兵站笼罩在一片茫茫的风雪中。她突然转过来,也许是风雪漫卷的力量,歪歪地靠向我,哀哀地说:
  “瑁黧,仙女峰,就这么,在我们心中死掉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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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雪在我们眼前飞舞,她的丹凤眼眯成了一条缝,目光幽幽,望着我,问的声音很沙哑很苍凉。不想我回答,我无法回答。她慢慢把手腕上的那枚墨绿手镯取下来,塞到我手中。我觉得很冷。望着她皮帽下卷起的那缕秀发,她那张红扑扑的脸,似乎一下苍老了许多。我的心,扑来一阵悲哀的狂涛。又一阵风刀雪雨呜呜嘶叫着卷过来,我们都似乎无法站稳,鬼使神差似的,我们同时张开臃肿军棉大衣裹着的双臂,使劲拽住对方靠着拥着,铁铸似的,立在风雪中,一动不动了。
  也许,佳苇一看到刚强那副苍老的面容,就开始在心里尖叫:她过去心中的白马王子已经死掉了。而眼前变幻出的这样一位军人,他应该属于我们的祖国。我想,佳苇一定要花好长的时间,才咀嚼出生活给予她的这些滋味来,并且决定她未来的路,情感和心灵的路,究竟应该怎么走。
  不过,我下了决心,无论我和佳苇之间,有什么恩爱怨恨,都不可能发展爱情。我怎么会和那样年轻就失去满头秀发的战友,争夺他岌岌可危的爱情呢?
  就在这个时候,佳苇来到我们这座城市。她是回来领取毕业证的。可能她还有许多话,没有告诉我。她说她对刚强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而且不仅因为刚强的工作是她过去的向往。刚强完全可以通过考军校,离开遥远的边防哨卡。但他没有那么做。他曾给我们描绘出来的哨卡蓝图,还没有实现。他要回到熟悉的军营,把那一片荒漠变成绿洲。佳苇征求我的意见,究竟要怎样才能离开他?我没有回答。如果我和佳苇发展友谊,非常对不起那位边防军人。那天晚上,我和佳苇谈得很晚。我们没有了到夜总会、歌舞厅、迪吧里去享受观察生活的兴趣。我说你走吧。无论你的心灵沿着哪一个方向前进,现在你不要匆忙做结论。我心里也很复杂。我希望你和刚强能有个好结果。这段时间,莎莎没有在我身边。我的绘画又进入了低潮期。谁知这时,佳苇,也许是在一个晚上,来告诉了我一个不幸的消息。正当我准备把她作为恋爱对象来考虑的时候,她说,她不得不离开这个城市。她要回到她的那个大西北深山库阪兵站。……刚强得了严重的高原病。在他们修建营房背后那条渠道,开山放炮,而且,那带边关哨卡的岩土,有一种毒素。吸入之后,刚强的肺,已被毒素彻底弄坏。她必须回去照顾他。我想了想,毫不犹豫地说。你回去吧。他是一个军人,而且是好军人,你要好好照顾他,让他活下来。最好把他接回内地医院医治。我还给了佳苇一笔不小的医药费。我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必须照顾好他。我正画的这组《国色Ⅱ号》系列作品,如有可能的话,我多么想带到刚强他们的边关哨卡军营里去展览。佳苇拿着我给她的钱,站在那里差不多感动得就要哭了,她说:
  “偃子哥,请原谅。现在,瑁黧已经不在了,如果她在,我不会叫你哥,你应该是我的长辈,但是,我明确告诉你,还是第一次见面,给你注射撩开你裤子,那一刻,我的心里就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可能就从那个时候,我就想如果你成了瑁黧的丈夫,我就不可能离开你了。现在老天爷把瑁黧从我们身边夺走了,也许老天要让我来继承瑁黧的感情,而且我也是真正想和刚强分手。这样,你能不能听我一个建议,我去把刚强照顾好了,之后,你还记得我们在仙女峰的那个夜晚么?我说这个世界真美,谁也不愿无缘无故地离它而去。那么,现在刚强的病已经那样严重,如果,我不去救他,他就会真走了。这样吧,那么,偃子哥,我对你说,如果这次回去,我把他照顾好了。我就和他好说好散,然后我就来和你在一起,把瑁黧的一切,情感的债务,经济的债务,都承担下来。唉!谁知道我一去会发生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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瑁黧(35)
听了她的话,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深深低下头。她似乎还没有完全明白我的意思,拿着手中的钱还不想走。
  我用询问的眼光望着她,似乎充满了痛苦。她走上来,很近地望着我,还是那双丹凤眼,凄凄迷迷。好一朵梨花春雨啊!我感受得到,她嘴里有团浓浓的火,喷出来。
  我说:“不能这么说吧!那样,你的心,你的感情,可以像盒饭一样,分成很多份,谁都可以端起一份来,吃下去么?走吧,快去照顾刚强,他不仅属于你,还属于许多爱他的人们。我知道你的心中,和我一样很难,很难选择很难做。你究竟,还想对我说什么?”
  她吞吞吐吐,想了许久许久,才把头掉向一边,并不看我,说:“我们的交往,不算短了。我们并没有发展下去,如果你还不相信我,如果你以为我说的都是假话,那么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她的脸上又泛起一阵我十分熟悉的红潮,涩涩地说:“我,如果,你愿意,我今天晚上,我不走了。”
  沉默,沉默。
  ……
  “要不,哪怕,一点爱的表示也行,比如,我们能不能……”
  ……
  望着窗外渐渐落下去的夕阳,我抬起头来,望着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真不知道,我该怎么帮你,许多沉重的事情,都摊在我们身上了。要不,我们到外面,我请你吃你最喜欢的长江鲢鱼。”
  ……
  江风习习,皓月当空。江岸边,一艘艘趸船上的鱼馆,灯火辉煌。五颜六色的倒影,在宽阔的江面上静静荡漾。我们吃了鱼,也喝了酒,没有说话。鱼船顶端,在摆着夜来香的米黄餐桌上,四周水域隐隐绰绰。远处江轮,汽笛声声,隐约可闻。我知道,这是自古伤离别的地方。在这样的环境心境中,我不知道吃的鱼喝的酒是什么味。我只记得,似乎我们走出鱼馆客轮一前一后的身影,在彩灯闪烁的江边,牵得很长很长。我叫了出租车把她送回了学校。分别时,我认真地望着她的依然凄迷的丹凤眼,轻轻说了声:
  “我们,我和刚强,都是军人。而且,你也是。军人的生命,随时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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