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三部曲之一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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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三部曲之一国色-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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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扎进去的呢?不好想!不敢想!我们只能牢牢记住他们纯净雪白的生命!
  
细牙(5)
可是,从此,瘸腿的柳如风老汉,后来,头顶荷叶,赤裸上身,挥舞红黄黑布条,万年台阅兵场,小镇街道上,青石桥头,呼着“变天了!变天了!”又唱又跳,一栽一栽的迷幻身姿和舞姿,谁看了都会进入一派如梦似幻的化境。
  和当初红军打跑了守护在女儿洞巨崖前的土匪,收购了刘家祠堂被土匪抢劫的数百袋中草药一样,老商和水灵带领土改征粮队,击溃了守卫在女儿洞黄桷树背后的管家和家丁。他们发动小镇上的贫苦农民,把女儿洞里深藏的廖佐煌家几万担黄谷玉米,统统登记起来,搬到观音洞前油菜花开的河边,用船装载出山,支援前方打仗,平息解放初期飞涨的粮油物价。廖佐煌的队伍,本来已收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某某军某某团序列,驻扎在狮子岭城堡的仅仅一个团。一九五一年三月,桐子花开时节,一场震惊中外的土匪暴乱,在乌溪小镇女儿峡全面展开。规模之宏大,战斗之惨烈,现在史书记载着不同的版本。那时,方圆数百里都没有了当地百姓。女儿山,女儿泉瀑布一带,女儿峡十多里长的深深峡谷中,聚集了土匪上万人马。廖佐煌从西昌返回叛乱,受到当地公开和暗藏的国民党被打败了的正规军、游击队的拥护策应,所以,这场叛乱,究竟谁是总指挥,已不容易考证清楚。后来,扫平这场巨匪叛乱的解放军部队,动用一个军,他们使用了飞机大炮。那时,数百门大炮,架在老君山和女儿坪的烽火台上。女儿坪洋槐树上,水灵和老商的尸体,还没有掩埋。大炮对准女儿峡、女儿洞猛轰。直升飞机向女儿山、女儿峡的山山水水间,乱如一锅粥的土匪部队中间投放传单标语。开始,飞机并没有投炸弹。军阀土匪廖佐煌,本来就是随风倒的角色。在剿匪部队强大的攻势面前,他也没有和解放军拼个你死我活,很快就投了降。被解放军收编的上万叛乱土匪,开拔到附近一个种茶农场去接受教育。通过解放军的忆苦思甜,演白毛女黄世仁的话剧,唱歌跳舞扭秧歌,几个月后,把那些教育得特别好的土匪,编入中国人民志愿军正规军,开到鸭绿江边,暗夜中渡过河去,同武装到牙齿的美国人作战。廖佐煌怎样混在其中,现在还不可知。那时,云集女儿峡的土匪,大多是方圆百里没有土地的受苦农民、猎户和剽悍的山民。他们叛乱的主要原因,还是抢夺粮食。老商和水灵带到乌溪小镇的征粮土改工作队,被暴乱土匪活埋。土匪围攻万年台区公所的时候,老商和水灵正在销毁文件。他们掏出手枪和土匪展开对攻,恶战激战一天一夜。怀孕的水灵行动不便。他们究竟是在观音洞、女儿洞的秘密仓库被抓,还是在万年台乡政府向土匪反击到弹尽粮绝?我想都有可能。他们双双被活捉。廖佐煌为什么那么恨柳水灵?也许是她姐姐柳水英向解放大军传递了情报,使廖佐煌彻底失败,逃往西昌。柳水英给他们的家族带来了不幸。柳水灵通过柳如风也完全知道了廖家粮食底细。老商和水灵,在乌溪小镇土改分田分浮财征集粮食,已把过去富甲一方的廖氏家族,彻底搞成了穷光蛋。于是,廖佐煌便对水灵和老商下了毒手。
  解放那年,水灵和老商是省城青年干部速成班的同学。当初陪水英到省城读书的水灵,早已在水英接触王伯瀚那样的地下党员过程中,受到了先进思想的影响。水英被廖佐煌杀害后,水灵便下决心,继承姐姐的遗志和工作。
  水英和水灵,都喜欢唱歌。老商并不老,遭廖佐煌的匪徒残害时,年仅二十四岁。他们也有那个时代的青春与爱情。我们现在叙述水灵的生命青春、战斗爱情故事的时候,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伤痛。水灵当时究竟怀没怀孩子,怀了谁的孩子?至今还让人质疑。柳水灵仅仅是个刚满十八的孩子。她参加征粮干部培训班也只有三个月。一九五一年,早春,她和她的战友们,被派到是我们这一带彝汉藏杂居的地带征粮征款。那时柳水灵的歌声,像百灵鸟一样清脆。她们唱着当时流行的歌曲出征。她被叛乱的土匪杀害。杀害前,她遭到了土匪的强Jian和轮奸。
  
细牙(6)
叛匪供词一:
  一九五某年某月某日中午,柳水灵在××镇被捕。因抗拒审讯,她被高××等叛匪扒光衣服在镇上裸体游街。当天晚上,柳被囚禁于女儿峡××洞,在刑讯过程中曾被卢××、朱××等八名叛匪轮奸。土匪婆还恶毒地用钢针穿刺柳水灵的Ru房。次日清早,柳水灵被解往××,途中受到张×等叛匪的凌辱。到××后,她又被谌××、聂×等叛匪拷打强暴。据乡民讲,柳代表(那时妇女主任为军代表)头发乱成荒草,上身裸露,浑身青紫,血迹很多,有一只Ru房肿得厉害。
  据知情人透露:
  某月某日下午,柳水灵被押到××。谌××、赵××等叛匪竟以在光天化日之下施虐威胁柳向坚守在××碉堡中的战友老商劝降,但遭到了柳坚决拒绝。碉堡中的战友不忍,向叛匪开枪射击,叛匪随即开枪还击。柳在双方的互射中中弹。柳没有断气,叛匪又提起她的双脚倒拖到数百米外的×××地示众。当天夜里,柳水灵赤裸的身体,被野狼吞噬。
  后来,平叛的解放军战士和村里的人们,在万年台背后的青松林里,仅仅找到了水灵的半片头骨。头骨上,仅剩一绺秀发和半排整齐雪白的小细牙。
  这是关于柳水灵牺牲时的另一真实版本。
  现在,矗立在万年台背后青松林里的革命烈士集体公墓,柳水灵的遗骨仅仅是那片镶嵌着半排小细牙的头骨。她死时和被活埋在老君山桐子坡上的红军医院女护士田翠花一样年轻。
  她们说不定还都是||乳臭未干的少女。
  二○○×年。寒冬。一个灯火闪烁的夜晚。我和我的朋友们,也许在北京一个高级饭店,也许在女儿泉宾馆某一标间雅间,吃着来自深山大海的山珍海鲜,或者来自大自然的山村野味,闲谈着蓝一号,和蓝一号往吕六号送的巨额金钱和妙龄少女,乌溪小镇郎天裁镇长和蓝一号的罪恶勾当,肮脏交易,香港澳门赌场,泰国海滩宾馆,高级国际妓女……
  此刻,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我座位上方传来。我看到了一张痛苦、茫然、铁青的脸,和他满头白发,枯黄皮肤,大板门牙缺失后阔大而又正渐渐枯萎的嘴:
  “为了今天这个政权,我们死去了多少人噢!”
  我的心猛一颤,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说这句话的,也许,是那个从朝鲜战场上捡了一条残命归来的他,我的父亲刘正坤,或者,乌溪小镇上,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的柳如风老人。
  柳如风老人已风烛残年。如果柳水英和柳水灵,真是他出生在乌溪河对岸桑树林中的双胞胎女儿,那么,只要他女儿的身影来到了这个世界,又匆忙离开,无论她们怎样离开,暗杀,或遭强Jian后“点天灯”,就已经是一种生命的完整或完美。哦,那不是“梨花一枝春带雨”么?我曾和如风老人一起在乌溪河河湾里,栽下了一排排梨树。春雨中的梨花,不也是柳水英和柳水灵生命的象征么?
  可是,没有多少人再来思索和感叹,我的父亲,或柳如风们,对沉重历史和现实的忧思。忧思不足以改变我们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一阵阵随风而逝的梨花春雨。她们的价值在于生命闪亮的颜色,正如乌溪小镇河湾里的梨树所结的果子,外表也许奇形怪状,内里的果肉,细脆而鲜美。
  当然,也许。我常常怀想着另一种可能。老商和水灵保护女儿洞观音岩的粮食,被土匪抓住在观音岩和女儿洞严刑拷打,折磨凌辱。然后,脱光衣服全身捆绑抬出女儿峡,扛上女儿坪,或万年台歇马场,绑在那棵老洋槐树上,点火烧死。那是火葬。而那时,的确,水灵肚子里怀着老商的孩子,眼看就要临盆。一团鲜血从她双腿间汩汩流出。突然,他们的鲜血在空中飞舞,洒向菜花地,洒向冬水田,洒向洋槐树上阴云密布的天空。她的血和油菜花一起,把阴霾重重的天空,挥舞得金光灿烂。一声惊雷,洋槐树着火燃烧。熊熊烈火中,滚出的一个光屁股婴儿,在漫天烈焰中哇哇大叫。
  
细牙(7)
深夜,一个郎姓乞丐从洋槐树下路过。他从冬水田中捡起奄奄一息的婴儿,后来,那个婴儿,就成了我们乌溪小镇的郎天裁镇长。
  如今的郎天裁镇长,和乌溪小镇一样,都可能是极真实,又充满梦幻巫术色彩的神话。因为,军阀土匪廖佐煌……压寨夫人罗乌支,说不定还怀着他的一个儿子,至今没有下落。
  郎天裁的身份,难道我们真的无法查清?
  那天早上,廖家大院门前的芍药花,一夜春雨后,开得格外鲜艳。廖佐煌早早起了床。他知道他的部队有可能这些天全军覆没。他也知道,派出去和解放大军接头的先遣部队,中了埋伏的原因,正是水英去报了信。真奇怪,那天晚上,他们还睡在一起,做了大家都觉得十分快乐的事情。虽然他们年龄相差很远。那个年月,廖家公馆所有活着的生命,他的妻子小妾唱歌跳舞,宛如海棠芍药鲜活灵动。必然,解放大军炮火轰响,他们也开始各怀鬼胎。水英居然向她丈夫廖佐煌求情,想把她上海或成都舞会上认识的情人王伯瀚,调到部队里来做军师,同时,也希望他们能够离婚放她一马,让她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因为,他们的年龄实在相距太远,也许这是一种不平衡。他们想去寻找平衡的方式。他们在镀金的雕花的木床上,在彩云一样的锦缎里,赤裸拥在一起。廖佐煌告诉水英,可以把她的情人调到他手下来做军师。他们可以团聚。谁知阴谋毕竟是阴谋。水英高兴地打电话通知她的情人,赶快坐船来廖佐煌的部队里来任职。军师伯瀚立即坐了船,又坐了滑竿,走了几天几夜的水路,又赶了几天几夜的山路,才来到位于三江交汇处的涞滩码头,被早已埋伏在涞滩半山腰神庙里的一群特务乱枪打死。军师那清秀的脸庞,高挑的身子,被子弹打出了许多血肉模糊的洞。抬滑竿的农民吓得魂飞魄散。军师那年只有二十一岁,他穿着长衫,戴着眼镜,文质彬彬。原来,他就是东头绣楼被赶跑的王伯瀚。特务们把他的尸体,捆上石头,沉入了大江。那时,水英还不知道。清晨,她在阳光明媚的窗前梳妆打扮。她把一头秀发卷在脑后,发髻上别了一朵紫玫瑰,穿了一身大红的金边衣裳,那是伯瀚军师最喜欢的一套,很贵。他们在省城公馆幽会的时候,他亲自给她挑选的。脚穿浅色绸布鞋,拎着精致的羊皮手包,拿一把淡黄|色的檀木小扇。扇面上,有他专为她画的一朵白玉兰。如此精心打扮,显然是她去和情人幽会,最正式最隆重的一次,因为她得到了丈夫廖佐煌的许可。水英,十七八岁的少妇,在卫兵保镖簇拥下,款款出门。绕过露水盈盈的芍药花坛,转过葡萄架的长廊,走出两旁蹲着威严的石狮子的公馆大门,先上了马车,走了一段路程,来到大江边,又上了雕花的樟木小船。风平浪静,天高云淡。两岸宽阔的田野上,菜花金黄,浓密的树林中,百鸟欢唱。水英那婀娜的身姿,立在船头,像高挑的翠柳绵柳。小船驶到断桥,早埋伏在桥头的特务,挥枪击中了水英的脑袋。那时,她还伸长脖子寻找她的恋人。他们没有相见就这样死去。他们没有偷情,却被以偷情处死。他们生命的诞生与消失,都还是一笔糊涂账。他们共同的使命,他们送出的情报,赢得了一场战斗的胜利。这就是我们这一带从土匪丛生,到军阀混战,以至后来,新旧政权交替演化为可歌可泣历史之中的一部分,历史的终结与再生。


  也许,这就是我未来作品中,另一类国色涂抹出的灿烂早霞。
  水英十六岁被廖佐煌霸占做妾,十八岁被枪杀于祖国的黎明。从少女演变为少妇的年轻生命,在我们那一带山水云雨中,在我不完全知道的朝霞与恐怖并存的城市,演绎出了一个古老的生命悲情故事。现在想来,还令人长吁短叹!
  一代又一代生命的悲剧故事,在我们这片山水间,曲折回环,源源不断。有些被我们遗忘,但岁月记得。有些历史记得的东西,我们却完全忘记了。这些生命意象,正在构成我绘画作品,新的构思。有些有联系,有些,却不知道怎样联系。水英和伯瀚,黎明中死去。每当夜幕降临,我倦倦地走出住所,或兴冲冲地跨进画室,想拿起画笔,面对画布,他们的面影,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我喜欢倾听江南流水,流淌着吴越的歌声,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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