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伯与马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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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伯与马文才-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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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裕犹豫了一下,跟上了他的脚步。马文才兀自走在前面,刘裕又是一反常态的沉默。静了一阵之后刘裕找话道,“文才哥,我听人说……你不追先生啦?之前邢维那小子不是一直帮你们拉线来着吗,那天那群混混开先生玩笑,有人提你就给他骂了……”

    马文才半晌没有回答,再开口却是,“你向来精力旺盛,怎么打也打不死的,怎么出来之后这么弱鸡似的?要打仗了,很紧张?”

    “能不紧张吗?这是我第一次……”刘裕心虚道,“你还让我当那什么骑兵长,我哪有那本事……”

    马文才笑了一下,“你觉得哥像是那种徇私的人吗?军中除了诸葛侃,箭术也就是你了。”

    刘裕脸红了,“哪里的话?你啊,我师傅啊,将军啊,参谋……”

    “牢之箭术不如你。战事一开,我与你师傅定是首当其冲冲锋陷阵的,到时候你就看准了哪几个想偷袭,放放暗箭。指挥牢之会做。”马文才拍拍他的肩,“背后就交给你了。”

    刘裕知道马文才给他这个位置更多是想带带他,此刻却一句话也憋不出,哑巴似的跟在他后面。

    “怎么了?怕死啊?”

    刘裕咬紧牙关,颤抖道,“怕。”

    马文才笑笑,“我已经不怕了。”

    行至营前,篝火嘶嘶,大锅里冒着血色,马文才停了下来,粗犷地盖了黄厉丛的后脑勺一掌,立即有人盛了满满一碗给他。马文才接过,递给刘裕,“吃罢。我不吃狗肉。”

    刘裕接过,喝了一口,又腥又烫。

    “肚子里暖和些了吗?”

    刘裕应道,“暖和了。”掀起碗,遮住自己两行炙热的泪。

    广陵。

    “先生,将军有令,在他回来之前您不得出城。”

    梁山伯一勒缰绳,“我有太傅手谕,谁敢拦我?”

    城门大开,梁山伯带上七八名侍卫,绝尘而去。

    守城的士兵无奈道,“现下广陵真是空了。谢家也没留下个做主的,马家也走光了。”

    “就是。军队刚走,马夫人就回钱塘去……不会是怕了我们将军,要让出广陵了罢?”

    “哈哈,说不定是跟那个小白脸私奔的……”

    鹰击长空,碧蓝的穹窿之下广陵城死气沉沉,唯有鸦语。

    105、

    二月初四,北府兵抵达泗口。

    谢玄派遣一小队精兵夜探彭城,却发现彭城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想联系守城戴逯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关于城中剩余兵力几何,粮草、弹药状况俱是无法估量。何况秦军起码还剩近四万人,北府兵加上何谦之,再假设彭城中士兵伤亡较轻,撑死两万。何况前秦还有即将到来攻打淮阴、盱眙的援军。敌众我寡,并且援军与被困的彭城军完全被隔离。

    让谢玄头疼,却让参谋刘牢之松了一口气的是,僵持三日后,梁山伯来了。

    “彭城守不住。”梁山伯进帅营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直接把谢玄的质问给压了回去,“把戴逯和他的兵救出来。”

    谢玄道,“彭城是淮河下游第一个据点,彭城若失,接踵而来的便是淮阴、盱眙,再拔下下邳、山阳……”

    “敌军数量是我们二倍还多,怎么打?让他们拿下一座空城比大量损耗我们的兵力划算得多。”梁山伯淡淡道,“即便是有天助神力攻下了城,秦军还有好几波要来,守城只是画地为牢。”

    谢玄抬眼,“不攻下彭城,再加上冲着淮阴来的七万秦军,到时候敌军便是我军五倍之多,怎么打?”

    梁山伯蹙眉道,“彭城守不住,可能淮阴也守不住,盱眙也守不住。我们会输很多次,但是不能在开头就输光了家底!”

    高衡插嘴道,“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只能等氐人内乱,自己退回去咯?”

    刘轨笑道,“高大人这话说的……”

    “我们只有磨。”梁山伯从未感到如此艰难,说实话,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决断是否正确。即便是他是未来来的人,他又不是史学家,怎么可能对每一场战争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是既然有四年后的淝水之战,东晋是不会一直退让的。“或者高大人有什么别的办法?你觉得与秦军硬拼我们能有多少胜算?”

    高衡停了一下,道,“我们不是有火药?”

    刘牢之苦笑道,“二月里来便是春雨绵绵,我们许多枪炮都已经哑了。何况对方人数数倍于我们,火药也供应不过来。”

    梁山伯道,“再拖下去只会让襄阳残兵全灭……”

    谢玄终于叹气道,“那便弃城救人罢。”

    刘牢之抹了一把脸,座中一片沉寂。放弃彭城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好,那怎么做?救人也得攻下了城再救。我们根本没办法靠近,秦军围了半年了,襄阳现在连个苍蝇都钻不进。”

    梁山伯刚想说话,就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围魏救赵。”

    他看过去,马文才低着头捻着地图上一个棋子,没有看他。

    “留城。”谢玄指了指马文才点的那个地方,“秦军备用粮草、辎重存放之地。”

    高衡又跑出来泼凉水,“如此重要之地,秦军必定是重兵把守的。就算是分散兵力去救留城,五五分,两万人去救,两万人守城,我们也攻不下彭城,救不出人啊。”

    “何况我们不可能一动不动。围‘魏’不要人?”

    梁山伯安然道,“是。我们先虚张声势,让秦兵分散,同时也需要一队游击队,营造攻打留城的假象。”

    孙无终喃喃,“游击队?是送死队罢?”

    梁山伯抿唇不答。

    “我去。”马文才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打仗哪有不伤亡。”

    梁山伯心中一紧,“你不能去。纵使你武功盖世,此行也是有去……九死一生。”

    马文才摆摆手,漫不经心的模样,却仍是没有看他,“我的命是命,那些追随我们的小兵的命就不是命?若我们都缩着不敢去‘送死’,还有谁嫌活太长肯为我们冲锋杀敌?”

    孙无终握拳道,“这……督军还是三思为妙。”

    马文才放下棋子,“我会尽力将伤亡降到最低。我在剑门关打得最多的便是这种,不是也活到现在了?”

    梁山伯还想说话,营帐一掀,一个通讯兵走进来。

    谢玄肃容道,“此事延后再议。有什么发现?”

    “将军,依旧是近不了城。只是登上城南的山坡往里望,城中已是一片漆黑,见不到些许灯光,怕是已经油尽灯枯了。传闻道守城士兵已经准备好了戴逯的项上人头准备投降……”

    马文才道,“救人也需里应外合。襄阳这般士气不行。”

    谢玄想了想,“还是要联系上城中之人。”

    马文才道,“不必联系,传句话,说援军将至便行。”

    梁山伯心中一凛。那便是说,有去无回。

    高衡嗤笑道,“现下是想传句话都传不了。那么多信鸽不是都被射下来给秦军加餐了?”

    马文才笑笑,“假降。”

    刘牢之接道,“我也有此意。”

    梁山伯担忧道,“理论上可行。不知秦军上不上当。”还有便是最严峻的问题……

    谁去?

    此人不仅要聪慧,善于随机应变,能够让秦军相信是真的投降,还要有视死如归的勇气。

    刘牢之揉了揉眉心,“我明早……”

    “将军,督军,请派我去。”

    一个站在马文才身后,一直默默地给他添茶的小厮忽地跪倒在众人面前。他抬起头,咬着牙,目光却坚定如铁,“秦军杀光了我村两百三十二个人,掳走我姊妹,将我弟弟丢进井里……”

    刘裕一愣,“田泓?”

    田泓声如泣血,眼神却凌厉似刀,“我当年便是假降于秦军,辗转数年才回到故土,跟了马督军……”

    “假降?”高衡紧张地干笑道,“马督军,你的小厮靠不靠谱哦?”

    马文才冷冷道,“这太守大人大可不必担心。”

    梁山伯踌躇道,“田……泓?你可想好了,此去……若是成了,还有一线生机。若是敌军不信你的一面之词,他们可能……”

    田泓笑道,“我纵是咬舌自尽也绝不透露半点消息。”

    梁山伯震惊地望着这个半大少年。他不过与自己年纪相仿……梁山伯跟着谢玄多年,习惯了纵略猷谋,可若换做是他,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如此毅然决然慷慨赴死。

    马文才没有露出半点阻挠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便去罢。别怕。”

    梁山伯恍惚地抬眼,从田泓略微颤抖的肩看到马文才坚定的大手。他微微失神,在马文才身上看见了一种更为超脱的置生死之度外的强大气场,当时便中了邪一般开口道,“文才……”

    好在他及时回过神,那一声也唤得极轻,无人在意。

    至少马文才没有回头。

    二月初八晚,阴云密布,不见一丝月光。田泓趁着夜色潜入襄阳护城河,在翻墙时被一队前秦巡徼捕获。苻丕从他身上搜出一封无字书,田泓禁不住严刑拷打招了,按他所说蘸了些水,果真显出字来。

    苻丕心有余悸道,“谢玄是想来一记突袭,立刻起兵两万支援留城!”

    一切安排妥当后,苻丕听从了手下的建议,派半死不活的田泓去城中劝降。

    田泓战战兢兢,不敢不从。

    两个氐人士兵压着精疲力竭的田泓架上城墙,城墙以内一片死寂,唯有一小块内城还点着一圈火光。秦兵一出现,内墙上便响起一阵整齐的架弓声。一个士兵给了田泓一肘子,田泓一阵惨叫。

    “城内的……弟兄们!我是镇疆督军马文才的司马!建武将军谢玄麾下北府兵的一员!我今日!啊……”田泓又被捅了一肘,支持不住吐出一口血来,“我们援军就要到了!!!大伙儿支持住……呃。”

    一位秦兵手起,刀落。

    两个士兵不禁咒骂,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来劝降的小兵竟有如此节气。

    苻丕坐在城外帐中,也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这么一声,继而就是内城中传来震耳欲聋的吼声——

    “援军要到啦!!!——”

    “绝不投降!!!——”

    苻丕怒吼一声,一掌拍碎了面前的矮几。

    夜寒成冰。

    马文才撩开帐子走了出去。梁山伯披上大氅,谢玄抬眼望了他一记,他欠身告辞,走出帐外,却看见马文才在向城外走。

    “先生?”接着出来的孙无终和刘裕看了他一眼。

    梁山伯“哦”了一声,转身向自己的营帐走去。才走了不过五步,又生硬地调转了方向,不顾旁人奇异的眼光,加快速度跟着马文才去了。

    106、

    二月的夜依旧阴寒,泗水水边夜风凄凄,隐约传来一阵烽火与血腥的味道。

    梁山伯拢了拢大氅。今夜没有月亮,而他依旧夜盲,小心地觑着路。所幸马文才并未走远,在梁山伯就要失去耐性之前便在一棵矮梧桐树下停了下来。

    梁山伯知道以他的耳力,早就听出自己在跟着,马文才却恍若未闻,自顾自地在树下打开了一个包袱。

    梁山伯静静地看他用剑鞘刨开树下坚硬的土地,将折得整整齐齐的衣冠放了进去。

    天地空阔,风声寂寂,梧桐枝叶簌簌飒飒。

    马文才将一块简陋的石碑竖在坟头,拔开软木塞,将一壶酒洒在坟头。

    时隔多年,梁山伯再一次不可抑制地产生了一种怦然心动的错觉。

    “……督军,”他艰难地开口道,“田泓也不一定就……”

    马文才轻轻地嗤笑了一声,将土踩实,回头道,“我们这些人,早已不在乎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了无牵挂。这种走法,对他而言是最好的了。”

    梁山伯反驳道,“你怎么会了无牵挂?你还有家人……英台、伯望,你娘,马攸……还有清河,他们都在等你回去。”

    “仁先生。”马文才讥诮地开口。

    梁山伯心底一搐,面上一片索然无味。

    “我一生所追求的便是戎马征战,驱逐夷狄,收复河山。”马文才定定地望向远处襄阳的方向,“如今我已经没有比它更重要的东西了。像田泓一样的结局,于我亦是最好。”

    梁山伯隐隐地感到面前的马文才的确变了。少年的意气已沉淀为一种无处不在的无所畏惧的气场,曾经的他或许还带些对功名与荣耀的追求,如今却已无所谓了。

    对,或许是因为无谓,所以无畏了。

    “督军,你的才识、谋略、勇武是常人无法企及的,你万万不可一时意气,大材小用……”梁山伯有些急了,“文才,佯攻留城你不能去。我知道你很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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