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伯与马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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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伯与马文才-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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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真心想和你厮守一生,然而人生有太多意外。

    离开鄞县后,荀琮找到我,说巨伯被黄家的人给打死了。我到了上虞寻到英台,她差一点就要被嫁进黄家。巨伯之死给了她钻心蚀骨的打击,她整日以泪洗面,我日夜安慰她……

    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也不知事情怎会闹到如此田地……其中缘由我百口莫辩,而结果又是我难以开口的。

    山伯,我不求你原谅,只望你不要再记挂这样一个负心人,也早日寻得自己的归宿。

    毕竟英台有了我的骨肉,我不能坐视不理。

    或许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也会明白,妻子与兄弟终究有一道跨不过的坎。我不敢说我爱英台胜于你,然而我不能不说我对她全是身不由己……我要为人夫、为人父了,我已经不能再爱你了,山伯。

    我没我说得那么强大,也没你想得那么优秀,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我不要你理解我的抉择,只望你死了最后一点无用的希冀,放下一切,莫要为我们之间的事再伤了身子。

    痛只是一时的,你一定能熬过。过了也就忘了。

    我很抱歉。

    我没有脸见你,你也不必再来寻我,平白惹得难受。

    ……

    六月十三,是钱塘太守马家公子马文才大喜的日子,钱塘湖畔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天才刚擦亮,大街小巷里便涌出一个个身着喜色的人来,一个个作揖道福,挤在路旁等着看马家风风光光的迎亲队伍。

    马府门前更是一片繁忙,梁山伯势单力薄,在人群中挤了好久,总算是拽住了来昭。

    “来昭!”梁山伯仰起一张苍白的脸,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落下,甫一开口却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来昭一看来人吓得不轻,“唉哟梁公子,你怎么来了……”

    梁山伯的肤色如同鬼一样,眼圈青紫,开口就不住咳嗽,“我要见文才。”

    “梁公子,实话就跟你说了罢,你们的事啊,早瞒不住啦!”来昭拉着人挤出人群,拐进西门的小巷,“你不知道老爷夫人知道以后是把我怎样一顿好抽!现下你也看见了,少爷要成亲了!你还来做什么……”

    “我要见文才,带我去见文才……”

    “公子!你这不是害人害己吗?别说我了,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没法带你进去啊!你还是小心些,别让老爷瞅见你,说不定你还能多活……哎!公子!梁山伯!”来昭眼前一晃,梁山伯已埋没在耸动的人群中。

    “出来了出来了!马公子出来了!”

    迎亲队伍队列整齐,一个个油光发亮的漆箱里装着沉甸甸的嫁妆。带头的一匹油黑的高头大马披着大红礼花,上坐一位风华绝代的年轻新郎。

    “文才……文才!……”

    人群中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挣扎渺小地被淹没。

    马文才一袭大红礼炮,朗眉星目,嘴角含笑。他峨冠束发,以一乌金凤簪挽住,一股乌黑浓密的长发披在肩后,肩膀挺阔,气宇轩昂。

    他郎声道,“感谢诸位到场马某大喜之日!”语毕,大手一挥,乐队奏乐,喇叭吹得震天动地。

    “文才!……文才……咳……”

    “公子!公子……”

    马文才帅气地一扬马鞭,笑意更深。

    山伯,从今往后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想到祝英台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他更是畅快,一壁御马,一壁向路旁的人们挥手回礼。山伯一定会喜欢他的。

    “文才!……”梁山伯丢下四九,剧烈地咳嗽。

    地上铺满了碎落的红纸,一地繁华。

    梁山伯踉踉跄跄地跟着马队,在人群里磕磕碰碰。掌声之间,一人无意间捅了梁山伯一肘,自己也未发觉。

    梁山伯的叫喊滑稽地哽在喉间,吐出一口血,再也爬不起来。

    85、

    富丽堂皇的马家正殿,清一色的大红绸缎映得在座宾客都是喜气洋洋。几百桌檀香圆桌之上早已备好了珍馐美酒,姿色出众的婢女们垂手立侍于一旁。大堂之上是桓家送的一副牌匾,上是金镶的“百年好合”四个大字,匾下摆着一具象牙案板,红烛金盘,火光烁烁,艳丽的烛泪蜿延流下。

    堂上一把手坐着面色自如的马誉,挨着他的是一脸喜色的吕氏,另一边自然是神色殷勤却难掩尴尬的祝威和吴氏。

    礼官叫道,“新人到——”

    大伙儿俱是一番起哄。

    “哎哎你是做什么的?请帖呢?”马府门口的小厮赶忙拦下人,觉得面前的人有些眼熟,却一时记不起来。

    梁山伯微微推开四九,自己站着,慢慢挺直了背脊,“我是来还马公子的东西。”

    “什么东西?现在里边儿正拜堂呢,明日再来罢。”

    梁山伯抿着唇,摊开手掌,眼神如垂死之人,狠厉地剜了他一记。

    那小厮还想说什么,被身边的人一拉,登时噤声。

    就这么进去了?

    熟悉的庭院回廊,现下都缀上了喜色,看在眼里,血一样热。

    梁山伯如一只孤魂,攥着手心一颗如血的佛珠,飘飘荡荡地走到了堂前。

    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落入眼帘,梁山伯喉头一甜,眼前泛黑地扶住廊柱。

    “一拜天地——”

    他靠着柱子,怔忡地看着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马文才意气风发,眼神轻飘飘地穿过了他,望向他身后一片碧蓝的苍穹。

    “二拜高堂——”

    他是如此轻易地转过了身。他嘴角还凝着一抹笑。

    月余不见,他的身姿愈发伟岸,宽厚的手掌紧紧拉着那条红绸,红绸的那一头紧紧地牵着的,是他将要相伴一生的人……

    这一刻梁山伯是多么的自惭形秽,是多么想要埋到地底,连同他见不得光的爱恋,就在这一刻死去。

    “夫妻对拜——”

    干涸的眼里竟然还能流出泪水。

    “马文才,我们……”梁山伯扶着柱子,声音喑哑,“我们也拜过堂的……”

    满座宾客掌声如雷动,梁山伯躲在屋外,却是抱着柱子,狼狈地气喘不止。

    已经走到了这里,他却没有勇气再往前一步了。

    祝英台被送入洞房之后,马文才便被什么三姑六婆地拉着灌了一轮又一轮。朦胧之间他都要以为是和梁山伯成亲了,一种扭曲的代入感混着酒意烧得他笑得更为畅快,就连一些低俗的恭维也当成甜言蜜语听了。酒过三巡,他酒意上脸,视线也有些模糊起来。

    大堂突然一片死寂。

    “谁放他进来的?!”还是马誉先反应过来,怒道,“还不快拦住他!”

    “我来还……马公子一样东西。”梁山伯言语铮铮,一身白衣在座中格格不入。

    “你怎么来了?不是跟你说了……”马文才听见他紧闭的唇间溢出一声行将就木的咳嗽,愣住了。

    梁山伯的眉目清冷,形销骨立,一刹之间恍若仙人下凡。

    梁山伯抬起手,递到他面前,是他熟悉的那只手,骨架匀亭,只是指甲里带着血迹。

    他的佛珠静静躺在他错综复杂的掌纹中,好似一滴心头血。

    马文才蹙眉,怒道,“你什么意思。”

    两道血泪从他眼眶里落下。

    “你……你看那信没有?信里边不是说得好好的……”马文才环顾了一眼四周诸位宾客各异的神色,无奈道,“山伯,别给大哥丢人,有话以后再说。”

    梁山伯的声音有气无力,笑道,“我给你丢人?我……”

    他伸手,想要帮他拭泪,终究是顾忌旁人的脸色,停住了手,“山伯,不要如此死脑筋,这不是对你对我都好吗?……你先休息休息,我再来找你。”

    “马文才,”梁山伯气若游丝,“我娘给叶家的捅了一刀,死了。”

    马文才愣住了。

    梁山伯眼眶通红,他吸了吸鼻子,一个抬手的动作好似用尽了他全部气力,把佛珠撂到他手上,“还给你。”

    马文才不肯接,傻了,“你娘……你怪我?你在怪我?”

    “我不怪你,我不敢怪你。”梁山伯低头,再抬脸时却面露狠厉之色,把佛珠按在他掌心,生生去掰他的手指,合上。正当他安静地冷笑之时,猛地看见他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发黄的草戒。

    往事流水一般冲刷着他残破的躯体。

    长草坡。

    星月夜。

    两枚草戒。

    他愣了一秒,继而冷冷地把它扯断,笑道,“你也……还了我吧。”

    马文才咬紧牙关,隐忍一阵,猛地走上去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马兴!还不赶快拉开他!”

    “公子!梁公子!……”

    “好兄弟!好兄弟啊马文才!当你的兄弟可真累啊!哈……我为你……你还记得吗?你还记得吗?我……我真……真不甘心……”梁山伯咬牙切齿,垂死挣扎,一扫平日里温文儒雅之状,此刻竟像个疯子一般地念叨,“好兄弟啊马文才!好兄弟!”

    马兴一刀劈在他后颈上,梁山伯晃了一晃却稳住了。

    他抬手端起一杯酒,举至眉间,“祝你们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语毕他一扬手,干了。

    马文才心里烧起一股邪火,口没遮拦道,“哈!你是想借题发挥跟我一刀两断?!我告诉你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马兴!还不快把人拖下去!”

    梁山伯推开马兴,背脊挺得笔直。

    “等等!谁敢……”马文才醉眼朦胧,好似看见他肩膀抽动,心下绞痛,竟是不管不顾地要追出去。

    “文才!”马誉严厉地大喝一声叫住他,拢袖,坐下,笑道,“奏乐!”

    屋内再次恢复歌舞升平之景,觥筹交错之间,马文才失魂落魄,一杯接一杯地飘飘荡荡,穿梭于广大的筵席之间。

    梁山伯背对着光,一步一咯血,一步一伤。

    一步步走出喜气洋洋的大堂,一步步走向死亡。

    “公子,你这又是何苦呢?”马兴扶住人送出后门,“赶紧备轿!郎中……郎中……小李这时候哪里有郎中?”

    “马兴……”梁山伯忽地感觉到一阵心慌,松松地攥住他的手道,“马兴,我快死了……”

    “你说什么呢!”马兴眼眶一湿,“你不会有事的!”

    “马兴,我……”梁山伯死死攥住马兴的衣襟,眼前一片明明灭灭的光影,“我要死了。”

    “别胡思乱想!我们公子……其实公子他……”

    “马兴,我后悔了……我后悔了……你帮我要回来……你帮我要回来……”梁山伯揪住他的前襟,“我就只有这么个东西了……马兴,你去帮我要回来……啊——”

    马兴看他手上嘴边俱是鲜血,又嚎啕大哭了起来,不忍道,“好好好,我帮你去要回来……你坐在这儿千万别乱跑,小李你看好他,给他倒点水……”

    “马兴你快去……”梁山伯像个小孩子般推他,痛得无以复加。

    马兴不敢回头,涕泪纵横地跑向大殿。

    小李见马兴一走,提起梁山伯的后颈,七弯八拐地走进了小巷,拍了拍梁山伯的脸颊,见他已经是奄奄一息,转身走了。

    不久他带着两个男人走进来,“大人,在这呢。”

    “哟,好久不见了啊,梁山伯。”

    梁山伯废力地睁开眼,视野中一片黑暗。

    “你小子像是记不起我了啊?”一只手蛮横地揪住他的头发,把他提起来,“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五年前,在你们家,你捉奸捉得可爽啊?”

    梁山伯沉默了一阵,惨惨地笑起来,“是你。”

    好了,马文才的新仇旧恨都来寻他了。

    还给你。

    全都……还给你。

    “臭小子……”当日的临平县老爷应谋愿退后一步,指使身边揎拳撸袖的小厮道,“往死里打。”

    “是,老爷!”那小厮笑嘻嘻地走上去。

    梁山伯轻蔑地嗤了一声,扬起脸,凝视着巷口那一豆如血的光。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世界安静了。

    全都还给你。

    86、

    送毕宾客之后,马文才没有进洞房。

    他四处寻找马兴,却不见人影,当机立断抛下火冒三丈的马誉跨上马飞驰出去,在杭城湿滑的青石板路上东奔西走。

    下雨了。

    马文才脱下了喜服,只着一身雪白的单衣,立刻被细密的雨丝打得透湿。他酒意稍退,方才梁山伯的字字句句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回放。

    他清楚地记得他的每一个停顿,每一次咳嗽。他的面色惨白,他的眼神飘忽,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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