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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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禅-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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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厅有一条通往地底仓库的石阶,下面透出灯光。狄斌略一回头,挥手示意。叶毅随着他走下石阶。
  宽广的地底仓库很空洞,没有任何货物。叶毅听到珠算的声音,眼睛随着转过去,看见了仓库角落一盏油灯前,齐楚面对桌子而坐,左手不停打着算盘,右手翻动一页页像是票据的薄纸,眼睛不停在纸张间来回转动。
  叶毅察觉仓库内还有另一个人。就在另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那人坐在一张铺着斑纹虎皮的椅子上,上半身向前俯倾,双肘支在膝上,十指交扣,以指背托着下巴。脸孔藏在阴影中,叶毅看不清。
  叶毅却毫无来由地感到紧张。他知道狄斌要引见的就是这个人。
  “老大,我带了一个人来让你看看。”狄斌走到虎皮椅旁站着。
  于润生放开手臂,身体往后靠到椅背上,苍白瘦削的脸庞显露于灯光下。
  叶毅挺直地站在于润生面前,那姿势就跟当年在军中检阅时一样。
  “你今天吃饭了没有?”于润生问。
  叶毅摇摇头。
  于润生的眼睛在叶毅身上扫视,又凝看着他双眼许久。叶毅的视线没有动一动,却也没有跟于润生的眼神相对,只是直直地看着于润生上方的墙壁。
  于润生与狄斌对视了一眼,一起微笑。
  “你可以在这里吃饭。”
  叶毅这刻知道,自己的人生从此改变了。他找到那梦想了许久的出路。但他并没有亢奋。他知道这条道路要走得很小心,否则将要付出最大的代价。
  镰首闭起眼睛,盘膝坐在床上。
  他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作出这个姿势,心灵就能立时进入一种奇妙的平静境界。他知道这是自己在很久的过去学会的方法,但始终无法记起那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什么人教导他。
  房间里陈设简单,除了他跟龙拜、狄斌的床外,只有一张小几。上面放着几个镰首亲手雕刻的小木像。简朴刀法刻出的人像,坐姿和镰首现在一模一样,双掌在胸前合什,但都没有脸孔。
  镰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雕刻的是什么人像,也不记得从何学会雕刻的手艺。直到有一天龙拜看见了说:
  “这是佛像啊……怎么都没有脸孔……?”
  房间打开了。镰首张开了眼睛,看见进来的是狄斌。
  “五哥,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镰首解除了盘坐的姿势,轻轻舒展腿膝的关节。“只是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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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什么?”狄斌走到小几前,拿起一个木像细看。
  “我在想……为什么我们要干这些事情?”
  狄斌愕然。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是因为……是为了吃饭嘛。要吃得更好,穿得更好,就要钱。每一个人都是这么想的啊。”
  “我就是想不通:吃饭、穿衣是为了活着;活着是为了找饭吃、找衣服穿吗?”
  狄斌一时无法回答。他端详了镰首的脸许久。他从来没有想到世上会有人质疑吃饭。可是他没有感到可笑。确实从没有人告诉过他为什么要活着。
  “人生下来就想生存。这是没有什么原因的。而且……也不单是为了吃和穿。活着就是想得到许多东西。我们现在干的事情,就是为了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满足了就快乐……对了,就是为了活得快乐,就像老大说过……”
  “算了。”镰首站起来。“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我想许多事情都是没有道理的。”
  镰首的话再一次令狄斌愕然。他感觉自己原来从没有透彻了解这个外表像野兽的义兄。
  ——为什么他会思索这些?是因为他了解的事情太多还是太少?
  “对了,五哥,刚才我正好找到一个很喜欢问为什么的小子。是个好家伙,正在外面吃饭。你一定要见见他……”
  房门又打开来。狄斌警戒地回头。
  他怎也没有想到,进来的是一个女人。
  全身裹在粗布斗篷里的少女站在房间内,痴痴地凝视着镰首。狄斌认出了,她就是那天在岱镇的妓院里曾和镰首上床的那个雏妓。
  随后进来的是个肥胖的男人。狄斌认出是岱镇“兴云馆”掌柜麦康。
  “要是我不把她带来,她活不过几天。”麦康哈哈大笑。“她这几个月一直在想你。”
  镰首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以看着死物般的眼神与少女对视。
  麦康拍拍狄斌的胳膊。“我们还是回避一下吧,哈哈!”
  狄斌双腿不情不愿地移动。在离开房间前,他再看看少女的脸。那张本已尖细的脸庞比那天更瘦削,皮肤仍然光滑却失去了血色,眼眶有浅浅的黑印。
  狄斌对于少女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愤怒。
  关上房门后,麦康再次拍拍狄斌。“嗨,带我去见你老大,他有事情要跟我谈谈。唉,我也不想把她带过来,可是有什么办法?她根本接不了生意。嘻嘻,我告诉你,你的兄弟他妈的真厉害!自从那次以后,她跟其他客人干时就像尾死鱼,客人都来找我臭骂……嘻嘻,说不定你兄弟那话儿比驴子的还要大……你看过了没有?——”
  狄斌怒然把麦康的手掌拨开。
  “说笑而已……嘻嘻,去吧,去你老大那边……”
  少女疯狂地吻着镰首的阴囊,长发在他腹部与腿间扫过,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刺激。
  镰首突然伸出手掌,抓住少女的头发,把她的脸从自己胯间拉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唾液从少女嘴角滑下。“樱儿。”
  镰首的手掌放开了。樱儿的裸体在镰首身上攀爬。爱液流溢的大腿磨擦着他的棒棒。她俯伏在他胸脯上,用牙齿轻轻咬啮他的||乳头。
  “为什么你要来找我?”
  “我忘不了你。”少女的舌尖滑入镰首的左耳孔,轻声地说:“我爱你。要是没有你,我只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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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镰首没有再说话。他想说:“可是我不爱你。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我只是需要女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樱儿跨骑在镰首身上。膣腔感到许久没有的快感——混合着痛楚的快感。
  在激烈摇动中,樱儿又说:“让我跟着你。不管到哪儿。让我作你的女人……啊……不管你有多少其他女人……喔噢……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我……给你最大的……啊……快乐!”
  当镰首She精时,他仍然在思索着:
  ——什么是快乐?
  “这可是真货!好软的毛……”麦康抚摸于润生坐着那块斑纹虎皮。“颜色也没褪……不错……是买回来的?”
  “这是我们兄弟结义的纪念品。”于润生抚着椅把上的皮毛。“在最穷的时候,我们也没有想过卖掉它。”
  “是自己打的啊……”麦康仍贪婪地凝视虎皮上的黑纹。
  “上次说的事情,考虑过了吧?”
  麦康笑着摇头。“不用想啦,没门儿。太冒险。”
  “没想到麦掌柜会说出这种话。大生意当然要冒险。可是我有把握。”
  “这私货……要瞒过行子里的人还可以,可是‘屠房’……我们既不能够打着‘丰义隆’的旗号运进来,更不能明着派人保护货物,这个太难啦……”
  于润生正说服麦康打开私货生意:皮毛、胭脂、香料等等。岱镇与漂城虽只有数里之距,可是这些货品物价却相差多倍,全因为漂城官府的课税和“屠房”的抽红。假如能够打通门路,把私货从岱镇偷运进漂城,即使只以城内市价一半脱手,盈利也十分可观。当然这只相当于盐运利益的零头。
  目前于润生仍然依靠庞文英的财脉支持,要扩展力量受到其制肘和监视,所以于润生正急欲打开自己的财脉。麦康虽主管“丰义隆”在整个岱镇的生意,但始终油水不多,于润生知道麦康必定对这合作计划甚有兴趣,只是对于实行仍然存有顾虑。麦康最害怕的其实是被庞文英或花雀五揭发,其时自己不但“兴云馆”掌柜的地位不保,甚至会被指控背叛帮会。
  “麦掌柜不必担心。这条通道将全部由我的兄弟打开和管理,行子里不会有一个人知道。城内和城郊的接货点我都已经掌握,也有掩护的办法,‘屠房’和官府也不会知晓。现在只等掌柜阁下点头,我们就可以开始发财了……”
  “脱手呢?”麦康心中其实蠢蠢欲动,却装出一副像老师看着学生的表情,苦笑看着于润生:“你有脱手的门路吗?这个关节才是最危险。城里的货突然多了,‘屠房’难道不会察觉吗?”
  “这个我也能够料理。”于润生没有被麦康的表情激怒。
  “你很有本事嘛。可是你神秘兮兮的,要我怎么相信你?有什么方法,说出来听听。”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们其实不用多说。先尝试一趟。要是此路通行,麦掌柜不至于有银子不赚吧?”
  “好。”麦康从椅子站起来。“我就替你办一批货。可是我不能太冒险。第一批,先给了银子才能离开岱镇。”
  正在仓库另一角计算的齐楚这时才第一次转过头来,瞧着于润生。
  于润生迅速和齐楚对视了一眼。
  “就这么决定。”于润生仍没有站起来。“我们预备好了,决定了货量以后,会派人通知你。”
  麦康离开后,于润生走到齐楚的桌子旁。
  “数目都计算好了。”齐楚把一张纸交给于润生。“把所有人手和抽红的开支计算在内,这批货最少要值九百三十两银子。高于这个数目的就是我们的赚头。”
  于润生对这个准确的数字报以满意的微笑。
  “老大,有把握吗?”
  “城郊李老爹的农庄没问题。药店那一边,我今天会去跟老板谈。我知道他生意不大好。他会答应的。”
  “可是货要如何脱手?”齐楚也认同麦康的话。把货卖出才是最难的一关。“还有银子。我们要从哪儿弄来?是不是要……硬干?向谁抢?”
  “不必。”于润生说。“那种事是下等的混混儿才会干的。我们可以借。”


  “可是我们不能问庞祭酒啊……”齐楚焦虑地皱眉。
  “去问花雀五。”
  齐楚一时无法接受这个答案。“他?我看他很讨厌我们……特别是老大……”
  “不要小看江五。”于润生把纸张放回桌上。“庞文英不是老糊涂。江五能坐上今天的位子,定有他的本领。只要有好处,他不会给自己的好恶左右。何况他身边有一个人物。”
  “是那个文四喜?”
  于润生很欣赏齐楚的记忆力。“我猜他们正想着怎么找我谈谈。”
  “可是我们不要去找他们,对吗?要让他们先开口。”齐楚感到兴奋。一切关口都有打开的机会了:麦康从岱镇供货,运到城郊李老爹的农庄,把私货收藏在药包,利用善南街药店的名义送进漂城来,再透过花雀五脱手……
  齐楚不期然又想到安东大街那个人。有了银子就能够去见她,把藏在心里的话都告诉她……
  “老二还没有回来吗?不会出事吧?”于润生问。“我早叫他别去。”
  龙拜潜进了鸡围,去察看仍躲在里面狙击“屠房”部下的葛元升。龙拜早前曾经在鸡围的窑子里杀人,于润生担心他行藏败露。
  “别怪二哥。三哥一个人在鸡围这么久,我也很忧心……”齐楚已整整两个月没有见过葛元升。只有每次听闻“屠房”头目被杀的消息时,才能确定他仍然活着。
  “辛苦老三了……可是除了他,谁也干不了。”于润生眼睛瞧向空虚,仿佛又看见了“杀草”的锋芒。
  “我不明白,这么做有用吗?”齐楚不了解葛元升的暗杀行动的真正作用。这种小小的刺杀,不可能动摇“屠房”的架构。
  “是为了庞文英。”于润生回答齐楚的疑虑。“我要是他也会下这样的命令。不愧是‘丰义隆’的名将。要打倒‘屠房’,必先撼动它在漂城人心中的地位,打破人们口耳相传的‘屠房’不败神话。也令‘屠房’的人恐慌和愤怒。”
  于润生提起桌上的毛笔。“当然,只有决定与‘屠房’正面交战,这方法才有效。”
  齐楚知道于润生仍有话说。
  “与其自己打开缺口,倒不如寻找‘屠房’早就存在的缺口。”
  “‘屠房’的缺口?”齐楚默想了一轮。“是什么?”
  “现在我们还没有办法利用这个缺口。还是先为眼前的事打算吧。我现在就去药店。你把我的话告诉老二。”
  齐楚对于能为于润生传达命令,感到一种拥有特权的光荣。“是什么?”
  于润生提笔在纸上写了三个字。
  “着他今后带几个人到平西石胡同和北临街。我要这三个字写在这两条街的墙壁上。每一个要有人头般大。”
  龙拜刚从鸡围一家赌坊中走出来,身上的银子少了五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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