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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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匪-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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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墨镜的男人当时瞟了邵钧一眼,愣了一秒,缓缓地,当真把玩具枪塞还给他,随后迅速拨动保险栓,黑洞洞的枪口抵上他的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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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邵钧生命中最漫长,最惊心动魄的半分钟。
  邵钧当时留了个现在看来很土气的发型,但是九十年代前期特流行,好多男孩子都梳那个头,在脑顶一侧四六开的位置分缝,头发留得厚厚的,后脑勺处削短,从正面看就像个大蘑菇扣在脑袋上,还用发帘挡住眼睛,视之为时髦,有星味儿。那时候香港台湾娱乐圈流行文化风靡大陆,大街上到处卖的是港台影星歌星的海报贴画,这就是郭富城和林志颖的蘑菇头发型,最受半大男孩的推崇。
  枪口杵在他厚厚的发帘上,乱飞的头发拂住他的眼。
  黑衣男人面无表情地抵着他,两人皆是一动不动,四周天地都变了颜色,邵钧两耳幻听,眼球对着瞄向自己眉心上的枪口,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呼机响了,黑衣男人从腰上拿下呼机扫了一眼。
  男人最终没开枪,挪开枪口,掏出手帕擦了擦身上溅的血和脑浆子,转身收枪走人,人海中迅速消失,无影无踪,就好像这人从未来过。
  罗强眼里镀了一层薄膜似的光,听故事的人比说故事的还要恍惚,喃喃地说:“……竟然就,没开枪?”
  邵钧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低声骂道:“他姥姥的王八蛋,现在回想起来,当时那人为啥就没开枪?他手指轻轻一扣,下一个溅出来的就是我的脑浆子。”
  邵钧抬眼望着人,眼神混乱:“老二,你真不明白?”
  罗强眼神比他更乱,怔忡地问:“你让老子明白啥?”
  邵钧:“那个人为什么就没一枪崩了我,而是留我一个活口?不怕我认出他,将来抓着他,我指证他?”
  罗强:“为啥?”
  邵钧咬着嘴唇,呼吸急促,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盘桓了多少年,算计了多少年,也就憋闷了多少年,今天终于面对罗强说出来,他多信任罗强!
  “一定是我爸爸,肯定的!你仔细想想,不然那人为啥一枪崩了姓秦那小子,没有灭我?”
  “当时他差点儿就要爆我的头,这么关键的时候,他竟然呼机响了,有人呼他,他看了一眼,就放过了我,你明白了吗?”
  罗强用诡异的眼光盯着邵钧,半晌道:“你就因为这个,跟你爸闹别扭,你怀疑你爸杀人?”
  邵钧反问:“你觉着我爸爸可能无辜吗,这事儿他完全不知情吗?当时他多恨那男的。而且,这个案子被压下去了,对外根本就没公布,如果我没有亲眼看到,我根本不可能知道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消失了,一枪崩了。”
  邵钧语速很快,不停地说着他的分析:“我后来也尽力去查我所能接触到的相关档案,公安说是内部调查,调查个屁!卷宗根本查不着,让人调换了,只有内部的人才能这么做,我爸当时还在分局,就是他们分局处理这个案子……”
  罗强漠然地盯着人:“是不是邵国钢干的,你不会直接了当去问他?你问他就清楚了。”
  邵钧固执地说:“我没问过。这种事儿如果当年真是他派人干的,我问他他能说实话?再说,是不是他做的,我总之不会指证揭发我亲爸爸!……他毁了整个儿一个家,他毁了我妈妈……我妈跳楼了。”
  罗强直勾勾地盯着人,面色灰青,那时候说不出一句话。
  对于那年只有十几岁的邵钧,那是他人生里噩梦般惊恸的一段回忆,来去短暂,梦魇最终化作纠缠一生的记忆碎片。
  他在恐惧中逃走之后他妈妈也去过现场……
  那晚他躲在房间的大衣柜里,从里边掩上柜门,两只手死死抓着门框不让外面人发现他,差点儿把自己闷死。黑暗中他听到父母激烈粗暴的争吵,从没有吵得那么凶。
  他亲耳听到他爸爸说,你还有脸问我,你以为我真不知道,老子多么丢脸,真他妈丢人!你们一家子从来都瞧不起我,不把我放在眼里,你们自己干出来的事儿多高贵?!
  他听见他妈妈说,你现在觉得我给你丢人了,当初你娶我的时候,没嫌我丢人?你能跟你们系最好最有名望的导师,你能调职进分局,你靠得是谁?
  他爸爸说,老子这么些年,靠得都是自己,我就没沾过你们家一分一毫的好处,你甭想拿这些出来说事儿!
  他妈妈说,邵国钢,你真冷血,你怎么就没直接拿枪崩了我?
  几天之后,邵钧十四岁那年的夏天,他妈妈吞了一百多片治疗抑郁症的药片,手里攥着邵钧小时候最常戴的粉红色带茸毛球的小帽子,大约是想留个念想,然后爬到十层高的楼上。
  十四岁,邵钧没有妈妈了。


  夜凉如冰,月色铺洒在天台上,泛着皎白的光芒,很美。
  邵钧泪流满面,漂亮的睫毛上都挂着眼泪,然后拿袖子狠狠抹了抹。
  男人哭的时候不像女人那么唧唧歪歪,黏黏糊糊。男子汉大丈夫难得掉一回泪,扯脖子嚎两嗓子,哗啦哗啦流两泡子水,嚎痛快了,也就算完了。
  墙根下两个人默默坐着,面对月光,半晌相对无言。
  罗强坐得像一尊生铁塑像,眼神在黑暗中深不可测,声音沉甸甸的:“馒头。”
  邵钧:“嗯?”
  罗强:“你应该问问邵国钢,如果不是他找人干的,你这么多年都误会他了。”
  邵钧:“那你说谁干的?”
  “我想不出第二个人了。那种情况下,除了亲爸爸不舍得对亲儿子下手,还有哪个会把我放跑了,怎么就没一枪崩了我?!”
  “如果真是邵国钢干的,我永远不原谅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
  邵钧执拗地别过脸去,望着铁灰色的天空,最后一句话说得倔犟,斩钉截铁,不留丝毫妥协的余地。
  罗强转过头,凝视着眼前人,忽然伸出手来,抚摸邵钧的头。他两只大手捧着这张俊脸,抹掉邵钧腮帮子上湿漉漉的痕迹,手指按在眉心一点,枪口抵过的地方。
  两个人注视着对方,都有些怔忡。
  罗强眼底晃动着凌乱破碎的光芒,眼球充血,手指用力按着、摩着邵钧的眉心处,嘴唇蠕动,喃喃得。
  “你真命大……当时怎么就,没有一枪崩了你……”
  那天夜里,大伙熄灯之后躺床上睡下了,罗老二周身笼着寒气走进屋,脑顶和肩头冒着飘渺的白气,面孔像盖了一层霜。
  罗强眼眶发红,眼底遍布的红丝好像下一秒就要破裂爆出炙热的血浆,怔怔地看着眼前每一个人。
  眼前的一片天地颜色都变了,天翻地覆……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罗强突然从旁边某一张床上一把薅起胡岩!
  可怜的小狐狸完全没弄清楚状况,睡衣后襟被拽着从地上拖过,惊恐地挣扎,随后让罗强一把拍在了窗户上,一屋人张着大嘴惊呼。
  胡岩被十根竹节般粗壮的手指钳住肩膀手臂,摁在窗玻璃上,衣服瞬间被撕扯开,露出纤瘦的胸膛,身上被掐出可怖的指痕,那简直是想要杀人的力道,下一秒就能直接把他弄死。
  罗强那晚像一头陷入疯狂的野兽。
  他脑子里闪回着小胡那天有心无心说过的话。
  你跟他不合适,你跟邵警官根本就不合适……
  胡岩疼得眼泪都挤出来,脑子却还算清楚,嘴唇颤抖地说:“强哥,你,出啥事儿了?你这是干啥呢,想操我?”
  “你,你,你想操我,无所谓,我乐意受着,可是,可是……”
  胡岩在罗强耳边剧烈喘着,压低声音说:“有人监视器里看着呢,哥你不想混了?我还想在这屋多混几天,你发什么疯?”
  罗强确实是在发疯,迁怒于人,想要摧毁、夷平眼前的一切。他头颅里的脑浆都烧起来,太阳||穴那片极薄的皮肤撑不住快要破败爆裂的血管。
  罗强的声音像是带锈的铁钎生生厮磨出的粗糙:“老子今儿操了你,就一了百了……”
  胡岩听得半明白半不明白的,自嘲似的冷笑道:“你操我一顿就能一了百了?我招谁惹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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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哥,闹别扭了?闹别扭了才想起搞我?……你能跟他天天闹别扭然后天天来操我么,我可稀罕你着呢。”
  胡岩在耳边几句话,尖锐得像皮鞭钢条抽在罗强脸上,抽在他鲜红爆血的眼球上。
  罗强盯着胡岩,眼底一层一层涌出的是纵横江湖二十年披肝饮血野火刀山淬沥出的霸道与决绝。两人鼻尖抵着鼻尖,罗强用只有对方能听到的沙哑声音说道:“小崽子,我今天明明白白告诉你,以后甭再让我听见你说一句,我跟他不合适……以后你们谁再犯个刺儿,我割了你舌头。”
  “老子稀罕他,就是稀罕他了,谁也比不上他一个手指头。”
  “老子这辈子绝不会放弃他,绝对不会放手!!!!!!!”
  胡岩全身颤抖着从窗玻璃上滑下来,一屁股坐到地上,满脸泪痕,剧烈地喘气咳嗽,快要被这人掐得窒息。
  这时候才知道,随便碎嘴多说了一句话,真有可能捐掉一条小命。
  罗强翻身扑倒在他的床铺上,把脸深深埋到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浑身的血液一点一点凉透,一步一步地后退,一脚迈回去,回到那座烈火焚烧着的人间炼狱……
  月光沿着窗棱的轮廓照进牢号,床铺上一片惨白。罗强手指间夹着细长锋利的刀片,看着自己手臂内侧和大腿上缓缓绽出细小的伤口,洇出鲜红的血珠……
  罗强习惯了用锐利的疼痛让自己清醒,打破一切沉醉的幻想,让心变得更冷,更硬。
  十四岁那年一只脚踏进地狱,他知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滋味儿,他以为没人比他吃过更多的苦、撑得过更深更刻骨铭心的折磨和伤痛。
  大皮靴踢上他的脸,踢他的眼睛,碾压他的五脏六腑,一脚又一脚,踩断他的肋骨。
  冰冷刺骨的水柱浇在他遍身的伤口上,冰水和着他身上流出来的血水,把墙壁染红。
  伤口结痂,最终变成黑色。血管里的液体慢慢变得冰冷,心化成一块岩石,踏上那条路,就是一条黑道走上西天。
  有一天你后悔了,你想回头?
  你还有回头的路可以走吗?
  永远都不可能回头了……
  炼狱里脱胎的一块冷硬没有温度的黑色岩石,有一天曝露出来重见天日,能见得光吗?曾经累累的血债与罪恶如同附骨之疽,又如地狱流落人间的魔魇,一步一步烙刻在遍体鳞伤的人生路中,触目惊心,永远不可能抹去,永远无法当作没堕落过。
  58、第五十八章 暗门的阴谋
  盛夏的傍晚;天空布满阴云;密织的水汽吞没山巅的晚霞。整条山脉一线潜藏着躁动不安;如同一条扭动着身躯的虬龙;暴风雨降临前夕片刻的平静。
  罗强以前的小弟;也是后来常在罗战身旁跑腿办事的赖饽饽;凭借探监的机会,给罗强传话;递条子。
  “大哥;您让我查的事儿,十几年前那个‘鬼’;已经冷掉这么些年;牵扯到旁的什么人;不好说了。”
  “再者说,大哥,当初您收了‘定’,拿钱办事儿,对方只给名字,不会给您消息,您咋可能啥都知道?咱们不知情,这才是人之常情,也是做买卖行事的规矩啊,咱也不必掺和上头的。”
  脑顶有录像,身旁有监听,双方说法都很含蓄,很多话是道上的暗语。
  罗强眼神凝重,声音沙哑:“老子就是想确认个,别是我搞错了,弄错人了……”
  赖饽饽很肯定地说:“您办事儿有谱,哪还能办错了?您没弄错,买主也验过货,结了帐,一个数都不少,就不可能搞错。”
  罗强没有话说,面色冰冷,坚毅。
  赖饽饽对他家老大甚是关心,隔着探亲室的大玻璃,在话筒里压低声音提醒道:“大哥,后海的那只老龙王,最近可有动静,发大水了,您在里边儿小心着。”
  罗强鼻子里一哼:“那老东西还有几年天命,还能怎么翻腾?”
  赖饽饽赶忙说:“他家小畜生,可在您身边儿猫着呢,您当心养虎为患,养大了不防。”


  罗强不屑道:“养虎?那厮顶多算老子养得一只小鸡崽儿。”
  赖饽饽说:“小鸡崽儿能甘心在鸡笼子里熬十五年,熬成鸡干儿?那小崽子早晚要炸,强哥,您能没个提防?您可一定当心啊!”
  罗强沉默了一会儿:“……嗯,老子知道了。”
  有些事,其实是罗小三儿让赖饽饽传话,提点他哥。
  罗战一直没敢告诉他哥,谭五爷在牢外找他麻烦,差点儿用一个动过手脚的煤气罐把他炸死,甚至找过他家警帽儿媳妇的麻烦。罗战怕他哥哥哪天在牢里,也着了对方的道。
  罗强平时在监道里,也不是每天吃饱胡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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