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似故人人似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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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似故人人似雪-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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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过我喜欢你吗?”程杰逗她。 
  雪儿笑笑:“你说你是残忍的,但是没对我残忍过,嘴硬而已。你在我身上灼的名字,我不会后悔。” 
  程杰把她的校服轻轻往上褪,雪儿没有抗拒,他看到自己用烟蒂在她小腹最底下灼的名字,温柔地吻了每一点灼痕。为了她,他是甘心捱那顿毒打的,他实在忍不住了,他要她,她总是那么的洁净,她快乐满足的笑,有如初生婴儿的笑,没有特别道理的,同时亦是最纯真的。 
  两人拥抱着坐在地板上,雪儿扁了一下嘴儿:“要走了,还要悄悄地溜回家呢。” 
  程杰说:“这么晚,我送你回去。”摸摸口袋,当然不够钱坐的士,巴士亦没有了,好生尴尬。 
  雪儿摇摇头:“不用送我,让爸妈看见不得了,还是替我叫部的士吧。唔,我也没那么多零用钱常坐的士呢,幸好农历新年快到了,有红包收。” 
  “别数你有多少收入了,快回家去,这几天下了班我都在这儿帮手,你打电话来好了。”程杰催着她上车:“车子马上到。” 
  “太快了,怎么不足三分钟就到!”雪儿顿了顿足,让程杰看着她上的士。 
  目送的士绕个弯便不见了,程杰怅然回到店中,关了灯,坐在地上发呆。雪儿什么都不问,也许太不知世事了,不晓得要问什么。然而她是慧黠的,她懂得怎么找他,长大了,她会很聪明,程杰觉得不自在。 
  他自卑了。 
  不,不是自卑了,程杰告诉自己。 
  然后他又问自己:那不是自卑是什么呢? 
  然而,为什么要自卑呢?在雪儿还没出现之前,他的世界是蛮自满自足的,没有不满意自己的必要。 
  她的出现,骚扰了他的世界,天地间似乎所有的人,都逼他从头来。 
  然而,她对他是那么好,那么真诚,一天一天地等,一处一处地寻。 
  谢谢老天爷她找到了他,不然他不晓得哪一天自己才觉得准备好了,够条件去找她了。 
  条件?什么是条件呢?是令她快乐,令她不担心,可以照顾她吧。 
  他想照顾他真正爱的女人,没有能力照顾,令他极其不自在。 
  但愿她没再出现,但愿自己没到中环的快餐店上工,但愿她没刚巧跑进来,刚巧碰见他。 
  不,那不是她的刚巧,那是她的日常生活,在中环上工,是他的刚巧而已。 
  程杰矛盾得很,这女孩子令他乱了。浪人生活本是他的生活方式,有什么要考虑的?怎么如今有那么多考虑? 
  甚至连明天怎么见面也要想办法,而明天,是他从来不需要想的。 
  他不想再回快餐店工作了,不,不是不到快餐店工作,而是不去中环那分店工作,他不想再在快餐店见到雪儿或者她的同学们。 
  一夜没好睡,早上,准时上了中环,对主管说: 
  “可以把我调去别家分店吗?屯门、官塘,什么地方都可以,只要不在中环。” 
  主管奇怪地问:“为什么?中环是好地方。” 
  程杰说:“我的旧同学常来,工作不方便,希望你明白。” 
  “今天不可以调,多做一阵子,看看公司人手情形如何。”主管得按章办事。 
  程杰说:“那么我不干了。” 


  “那跟你昨天说的不一样,怎么那样情绪化?你们这些年轻人,一有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一不高兴便嚷不干,哪像我们出道时,抱着份工便拼命干,这城市变了,香港变了。”主管每天遇到像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早已见怪不怪:“不干就不干啦。” 
  “我有难言之隐。”程杰说:“调我去另一区工作,我并不懒,你看得见的。” 
  “不行,个个都这么调来调去,来去自如,还有纪律的?这是工作,不是游花园。”主管说。 
  “请问哪一区不够侍役,我马上去,真的不是不想做。”程杰解释。 
  “不能,分配了你在哪儿做便在哪儿做,我允许你一个这样,另一个也有样学样,那样几十间分店会乱得怎样了?你自己想想。” 
  主管已经在尽量讲道理了,程杰明白,但他就是没法在中环呆下去,只好说:“对不起,我走了。” 
  主管啼笑皆非,也懒得再说什么,心里只觉时下年轻人莫名其妙,不负责任。 
  程杰随便地上了部巴士,漫无目的地坐着。太早了,老张的药房要上午十一时才开门,要帮手也不用那么早,现在才八时多,雪儿上课了吧? 
  想呀想的,转了巴士到了雪儿的学校门口,九时过了,学生们都关在那古老庄严的校园之内了,程杰在校门四周踱步了一会儿,数着那些课室窗门,摘了路边树上几片叶子,放在口袋里。 
  “雪儿再见!”他把一片叶子往空中一送。 
  回到老张的药房,老张奇怪地问:“怎么不上班了?这么快便给炒鱿鱼了?” 
  “不是被炒鱿鱼,是我不干了。”程杰说:“我回来拿了行囊便走,谢谢你的一切。” 
  “阿杰,你去哪儿?”老张问。 
  程杰吸一口气:“总有地方去的,如果有人打电话给我,说我不在这儿便是了。” 
  “慢着,”老张一把揪住他:“有电话你自己听,不然你溜掉了,却来个女孩子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应付不了。” 
  “没有女孩子会来一哭二闹三上吊。”程杰说:“不会留麻烦给你的,我不是避人。” 
  “那是不是累人?”老张说:“又说人家纯。” 
  “离开这儿,就是不想累她,她太好了,你看我目前的环境,见她干什么?”程杰说:“她家里管得严,她才十六岁,亦不是很有钱,天天跑来找我,我照顾不了她,我还是走了,让她好好念书。” 
  “喂,小伙子,小姐儿看不开的,男人大丈夫,怎能一走了之?要走,也要向她讲清楚,别做缩头乌龟。”老张说:“就算我不要我那丑怪老婆,我也会跟她讲清楚。” 
  程杰说:“在北海道就跟她讲清楚了,料不到第一天到快餐店上工便碰见她。” 
  “那昨天又要约人?要跑便别约人!”老张骂他。 
  “我实在忍不住。”程杰说:“当时在快餐店,也没想清楚。张老板,她是个好女孩。” 
  “那你想怎样?”老张问。 
  程杰交了个信封给他:“她下课会打电话来,请你把这个交给她。她叫雪儿。” 
  “那你到哪儿去?”老张有点不放心,掏出了两百块钱,塞进程杰口袋:“两百块钱寄存在你那儿,不是借给你的,先替我放着,有空时拿回来。” 
  程杰万分感激,握了握老张的手:“谢谢,我会永远记住。再见。” 
  看着程杰那高高瘦瘦,把行囊轻轻抛在肩上的背影,老张自己安慰自己,喃喃地说:“这小子,死不去的,妈的!怎么要我听小姐儿找男朋友的电话,还要说他不在?”老张比初约会老婆时还紧张。 
  紧张到下午快五时,有个电话来了,细细的少女声音,找程杰。老张药店里刚有几个顾客,一时舌头打结:“嗯,你是谁?” 
  “我是雪儿,他在吗?” 
  “唔,呀,大概未下班,他放了些东西叫你来拿,嗯,嗯,不如你先来拿。”老张心慌慌地放下电话,心里又骂,妈的,老子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老婆和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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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张咒完,顾客多,忙着忙着,没空看手表,正弯身往药柜拿维他命丸之际,突地觉察众人的头都转了,望着个飘进来的少女。这少女,蓝布旗袍,深蓝呢绒校服外衣,清丽无匹,走进来便仿佛有一阵香,而她却是一脸的腼腆,并不自觉这么多人注视她的美貌。 
  她斯斯文文地走到柜台,望了望老张,又望了望帮老张忙的年轻伙计,眼睛再回复到老张面上,老张有逃不了的感觉。 
  “请问,程先生有东西交给我吗?我叫雪儿。” 
  “呀,有。”老张不由自主地便把信转交给了她。这么年轻,这么稚嫩,又这么的令人不忍不听她所吐出的一言半语。 
  “请问你贵姓?”少女道。“我姓张。”老张自己报上姓来。 
  “请问程先生什么时候回来?要我在这儿等他吗?” 
  “不,不,不,不。”老张双掌连摇了四下:“他不回来了。你,你在这儿看信吧。不,不,你拿回家里看。不,不,你先在这儿看,嗯,后边,贮物室,地方浅窄,嗯,看不看,在什么地方看随便你。”老张发觉自己语无伦次。 
  那少女说:“我到贮物室看,谢谢。” 
  少女进去了良久仍不出来,老张急了,跑进去看看她。只见她呆呆地站着,手中捡着几片树叶,泪光盈盈。 
  老张忙说:“不要哭,快快回家。” 
  少女也不言语,亦没有放声大哭,只从笔记本子撕下了一张纸,写了三行字:“这是我的电话和地址,要是他来,给他吧。” 
  雪儿在贮物室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字条包着几片叶子: 
   
  雪儿: 
  今晨在你学校门口摘下来的,站了好一会儿。 
  没有雪花送给你,给你几片叶子。 
  我不能回来了。好好地念书。 
                      程杰 
  雪儿临别对老张说:“他会回来的,是吗?” 
  老张看她恍恍惚惚似的,挪把椅子叫她坐下。雪儿一双眼睛搜索着他的神情:“他不会回来的了?是吗?” 
  嗯,千万别神经错乱了,雪儿那么静如风不吹,反而较那些大哭大闹的女孩子更令人担心。老张想唤醒她:“阿杰说回来不回来都是说说而已,别理他说什么,你喜欢记着他便记着,开开心心地记着,不喜欢记着他便别记着,开开心心地交朋友。阿杰想你好好地念书。念书要紧啊。” 
  老张哪里明白雪儿的心情,她的心像空了一个洞,她的胃像空了一个洞,她的肚子像空了一个洞,每个洞都空得漆黑,里面有爬虫的啮食,在呼唤着程杰的名字。那种啮食拉着她的心肝,扯着她的咽喉,一切都往地狱里拉,她哭不出来。 
  老张怕她发痴,催促着:“雪儿,雪儿,哭吧,哭吧,张大嘴巴,紧紧闭上眼睛,大力呀的一声,便哭得出来,哭得出来便舒服了。不要怕,贮物室门关上了,没人看得见,没人会笑你的。哭啊!” 
  雪儿只是喉头促着气,哽噎语咽,哀哀的少女声音,童声未脱:“我……我不哭……妈妈但愿你知道,你知道我告诉谁哟?妈妈,我不哭。” 
  “阿杰去了哪儿?终会回来的。这孩子蛮可怜的,很小便没有父母,独个儿左飘右荡的长大。他走了,不是抛弃你,他的性格是这样的,他惯了游荡,你不习惯的。他不在还好,待你们都长大了些,再见面,那么大家都好。人不在乎一时一刻,你们这么年轻,还有很多时间。” 
  雪儿双手捻着叶子,看着嗅着,叶子里会有程杰的气息。她要把叶子里的一点一滴的他,吸进心里去,不再呼出来。 
  “雪儿,阿杰一有消息,我便给他你的地址,我会骂他、揍他,叫他联络你。”老张说。 
  “啊!”雪儿把叶子握在心口保护着:“不要骂他揍他,那很痛的,很痛的。” 
  垂首,她亲着叶子,仿佛在亲着幼弱的婴儿。 
  雪儿把几片叶子珍而重之地放回信封里,小心翼翼的放在口袋,眼睛像受伤了的娃娃:“不要骂他揍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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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儿像游魂似地站起来,脚步慢慢地走出去,依恋着药房里每一块她和程杰坐过的地板。 
  回到家里,摊开功课本子,什么课题她都不明白,每条答了一半便不晓得怎么答下去。 
  程杰在何方呢?他还好吗? 
  雪儿常站在学校对面的大树下,找寻程杰的痕迹。 
  他在哪儿站过,摘的是哪一技丫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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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五章 不一样的雪

  冬寒了,叶子终于落光了。 
  春来了,叶子青嫩的芽开始吐出。 
  夏到了,叶子又是丛丛盖盖的绿。 
  秋去了,冬天已再来了。 
  整整一年了,程杰音讯全无,而雪儿亦念完中六了,考进了中文大学。 
  十六岁的雪儿,渐渐有年轻女子的丰润,皮肤愈发白如凝脂,胸部不觉地隆起,高耸得她的黄蜂腰支不住似的。 
  雪儿有点尴尬,有点怕人望她,常常穿了宽松的衬衫,微微弓起背,遮掩着她那过分明显的丰胸。 
  约会她的男生不计其数,她都没有应约,只啃书本,跟女同学,话也说得少,是宿舍里最沉默的女学生。 
  周末,雪儿间中会往老张的药房逛一逛,她不开口,老张也知道她盼望程杰的消息。 
  每次,她都是失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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