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药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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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药铺子-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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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河车的来历,据说是方术家避讳胞衣的直截联想,特地单起的。丹书云:天地之先,阴阳之祖,乾坤之橐籥,铅汞之匡廓,胚胎将兆,九九数足,我则乘而载之,故谓之河车。说的云山雾罩,其实就是胎儿登陆人世时搭乘的交通工具。那河,细想想,只好是方便漂杵的血水之河了,颇有些残酷。因为本河车的颜色有红有绿有紫,其中尤以紫色最良,于是,紫河车应运而生。
  都说科学起于巫术,所以医书上描述本车,也和丹书的说法依稀仿佛,无非父精母血,相合而成,乃真元所钟,虽然禀赋的是后天之形,实在袭得的是先天之气,因此必定超然于金石草木之上,无与伦比。久服之下,令人耳聪目明,须发乌黑,延年益寿,能夺造化之功。
  不过,上述功效,更多局限于追究较高生活质量的养生,仅止于此,似乎有辱本车盖世的功名。其实本车最强项的,终究还是治病。举凡男女一切虚损劳极,血气羸瘦,五劳七伤,都可以搭乘本车,抵达彼岸,尤其是出产本车的女人,更是原装对口的正宗进补。
  当然,本车的入药,总有些甄别的麻烦规矩。譬如初生妇人的产品,最佳;其次则是健壮无病妇人者也可。这其实该是最高纲领和最低目标:初生者最佳无庸置疑,健壮无病自然是不可穿越的起码底线。本车的路数,原是以人补人,总不能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动用先天不足的虚病菌体,灌输给原本劳伤已极的坯子吧。那样的后果,应该比肚痛远远的不堪哟。
  甄别之后的炮制,郎中们却是纷纭不一。譬如是男病用女女病用男,还是男用男女用女,又还是不分男女,各持公婆。又譬如将本车用清米泔水摆净之后于长流水中的刷洗,究竟去不去掉筋膜。有郎中说,那筋膜乃初结真气,正不可剔去。
  这样的细节讨论,的确是严肃的学术探究,但展读时刻,依旧心头堵堵障碍,怎么说,那也是人的骨血,即便是利用孑遗,重生再造,也还是让人不得不产生肢解分尸的原罪拷问:尽行寿,不杀生,汝今能持否?
    人胞(紫河车)
  '气味'甘、咸,温,无毒。
  '主治'血气羸瘦,妇人劳损,面(左黑右干)皮黑,腹内诸病渐瘦者,治净,以五味和之,如(馆字官换成追)(饥字几换成甲)法与食之,勿令妇知。治男女一切虚损劳极,癫痫失志恍惚,安心养血,益气补精。
  
尸首咂摸出的口感
传说隋朝的麻叔谋为炀帝开河,患病不起,有人献上蒸肉,吃起来咀嚼香美,爱慕不已,从此坐下了口累。这肉据说是捉了别人家的孩子砍了手脚料理的,所以后来麻胡子专门用来恐吓不听话的淘气包。
  其实吃孩子,并非麻都护时代的原创。春秋五霸的齐桓公,特别喜爱一个叫易牙的近臣,没他伺候,连寝食都失去了快乐。且住,桓公小白虽然贪恋Se情,但这易近臣绝非贩卖后庭花的面首。
  小易原本是桓主子的掌食之官,也就是宫廷厨师长。一天,小易厨师长献上一款新鲜菜品,主子吃下去,赞不绝口,一片声的说好,追问之下,方知那是小易绞尽脑汁屠宰亲生儿子的肉体炮制出来的绝品。小易从此成了主子再也离不开的人了。
  麻都护是吃别人家孩子,易厨师长是把自己孩子让别人吃,这都居然算不上绝户。明朝有个喜欢房中术的王某,整日和丫鬟小妾们纵欲寻欢,而当她们珠胎暗结即将分娩的时候,小王便下药堕下这些嫡亲,捣成肉酱,和成药丸,每日服用,为的是强身健体,以利再战。
  人肉做食品,一向被视为泯灭天良,所以上述人等,都死于非命,不得善终。但吃人却也并非忠良之辈所完全唾弃。食其肉寝其皮是历朝百姓对待奸臣的最大愿望;唐朝的张巡许远受困安史之乱,就用爱妾和书童的肉犒赏守军:这些,都不是作为污点记入史书的。而登州抗金义军更是把人肉当干粮,叫做两脚羊,并且进一步细化,老瘦男人曰饶把火,青年妇女曰不羡羊,幼小儿童曰和骨烂,无一不是从尸首上咂摸出的惨烈口感。
  如果这些还算是危情时刻的变异行为,那切割自己大腿肝脏乃至谋杀亲生儿子,竟然可以是孝顺旗下的不朽功德,并且全都是欢乐祥和的盛世治下的寻常故事。去今不远的大清朝,官修的《畿辅通志》里,以孝道遭到旌表的名单上,割股事亲的案例,多得令人看麻了眼。
  时珍大爷翻检史籍,说唐朝一个叫陈藏器的写了本《本草拾遗》,里面记载说人肉可以疗羸瘵,从此种下自残残人的祸端。瘵疾就是肺结核,是穷人家的富贵病,嘴里馋肉,或许正经,是否人肉,理由不详。如前所述,割股割肝乃至割命,都是远远前朝的旧事,绝非陈郎中的发明,但归咎于他,在于他是把该肉正式纳入药材系列并且标明疗效不加破解的第一人。
  时珍大爷以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父母即便病危,又怎么肯让孝子贤孙残伤肢体自食骨肉呢?真真的愚民之见。然而,如此指责,未必说到了实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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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朝子民江伯儿的老娘重病,他割下软肋瘦肉炖烧,吃下去不见效果,于是向过路神仙祈祷,假如神仙开眼,老娘侥幸痊愈,一定杀掉儿子答谢。老娘的病不久好了,江伯儿竟不毁约,果然杀了三岁的儿子。
  此事被官府报送朝廷,太祖爷听了,雷霆震怒,痛斥这是灭理绝伦,传下口谕,着刑部缉拿归案,大杖痛加伺候,然后发配远恶军州。又专门行文有关部门,说父母有病,就该请良医救急,怎么可以和天神如此许愿。那些个卧冰求鲤鱼割股疗亲的,都是些愚昧之徒,为的是追求轰动效应,惊世骇俗,希图朝廷旌表,从此逃避徭役,于是割了大腿不算,还要割肝杀子,违道伤生,实属恶极。从今往后,如此之徒,永不在旌表之列。
  哦,吾皇圣明。想太祖爷出身清苦,讨过饭出过家,洞察民间险恶,早已看破内中勾当,那厮们伺候爹娘是幌子,捞取虚荣,不肯当差,才是正经,要不他怎么不许愿杀了自己却偏去杀了儿子呢?
    人肉
  '主治'瘵疾。
   
后记
本书是在《南方都市报》所开专栏的结集。
  常常羡慕倚马可待的才子才女们,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咄嗟之间便成就锦绣文章。但限于资质,这羡慕终于只停留在羡慕之上,而没有丝毫的改善。所以我的写字,总是徘徊在自寻的痛苦之中。偷懒是需要才情的,这个必须服气。
  看到梁冬说那句,每一周都要有一个无聊的话题时,我只有提醒自己,每周每天都力争不让自己写的东东成为无聊的话题。
  黄集伟兄评说我的文字,是宁舍疏可走马,确保密不透风。田松先生更是直截定义为语言狂欢或曰话痨。这都是平心之论。这种状况可能容易令人产生阅读疲劳,因为阅读本来应该是轻松愉快的事情,而不该是扛着包袱钻地道。这种情况目前是否得以改观,尚需要一个读后的结论。
  在描写虫豸生活的《虫儿们》出版后,许多人说,我在写虫子的时候,习惯上总是将它们换算成女郎或者大汉,并且是朝气蓬勃的性感与欲望,或者说Se情香艳,书面语言叫做人性化倾向,有朋友甚至说它是虫子的《世说新语》式民间语文。《世说》是我很喜欢的书,民间语文也是语言发展的原动力,这么说当然是夸我。这种情况也许在本书里依然延续。之所以不肯改悔,原因则在于,我偏巧是作为一个人来看待事物的,虫子也罢,药材也罢,都不免如此。我没有法布尔或者时珍大爷那种完全以被观察者为中心的底气和功力,那不是寻常人能够办得到的,所以我只好用人的眼光、人的思维来理解、叙述和感受它们,这就难免造成以己之心去度虫度药以及其他的什么。这距离车前子兄表彰我的拜虫或者拜其他的什么之主义,似乎还略有需要改进的差距。
  一位学心理的朋友告诉我,幼儿期的思维是形象的,喜欢万物有灵,什么都是人一样的。这话我爱听,按照这个逻辑,我的这种所谓譬喻成|人的拟人,就算是一种还童性质的回归吧——写字原本需要那种赤子之心的呢。
  但是我并不能简单的苟同一般意义上的所谓人本。法布尔还有李时珍,都是伟大的观察者,他们可以塌实耐心愉快的去看被观察者们的生活。法布尔对达尔文的进化论并不同意,他认为生物之间,各有各的生存途径,不可能都照着一个方向一个终点。我很同意这个观点,本来就是各有各的活法,人不能太霸道,连进化都把自己作为惟一的制高点,让其他的物种都向自己看齐,这种所谓的人本,我不喜欢。
  自从写了虫子,经常被理解为和科普有了瓜葛,车前子兄曾经用了许多像和不像来予以定位,这有些让我心生忐忑。不论写虫子还是药材,我原没有存心抱负科普的重任。其实,它们就是我行文的一个主题,一个载体。我并不敢奢望能写出漂亮的科普,那需要许多学术的背景。当然,如果大家认为是,我当然不拒绝这样的表扬。
  其实,即便就是法布尔,大家好像也把他的《昆虫记》当作了科普作品,我觉得这是一个误会。我说了,他是一个伟大的观察者,他在意的是被观察者的习性之类,并且记录下来,或者按刘华杰先生的说法就叫做博物。如此而已。自然,这如此尽管是而已,其实也早已是难以企及的境界了。
  最后,自然是不可或缺的感谢。
  首先,本书的图片,承蒙胭脂坊倾力协作,方才破解难题,为此我真诚的表示感谢。
  南方都市报的陈朝华老总和编辑宋晓贤先生,南方日报出版社的谭廷浩老总和编辑周山丹小姐,他们对本书的这些文字,青赏有加,并且促其传播成型,在此表示真挚的谢忱。
  家父母的专业背景有关生物,因此得以耳提面命,亲炙教诲,当然必须感念。
  至于文字以及其他的帮助,实在济济多士,只好采用比较偷懒的办法,一并这厢有礼,同时一揽子鸣谢:
  黄集伟,车前子,李焱,田松,刘华杰,拉家渡,许庆亮,李霞,戴新伟,止庵,王磊,李颖明,汪惠仁,刘伟,黄玉雯,蔡婷,元涛,周化铁,朱璐,岳卫华,陶澜,戴昕,任羽中,廖欣,李静,贾海燕,魏晓霞,孟蓬生,刘彤,杜晓英,李黎东,范力今,马勇,覃莉,龙华,李梦吟……
  半夏最后改定于乙酉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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