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英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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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英谈恋爱-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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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张英明就待在宿舍,哪都没去。他平时住家里多些,但是宿舍也有一张床,这个时候就派上了用场。这一个星期,他吃了睡,睡了吃,白天没人就打电脑游戏,晚上人回来了就打牌。说不出这日子有什么好,但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好。短短几天,牌技倒是磨练出来了,和上铺的老大结成黄金搭档横扫千军,杀得一排兄弟友邦丢盔弃甲哀鸿遍野,名声大噪,成了八十分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张英明打牌的样子是很颓废的。叼着烟,眯着眼,光着膀子,看牌的时候是一撂叠在一起,慢慢一张张歪斜,扫一眼牌面就叠回去,很有点拉斯维加斯的味道。他的绝活是记牌,哪家哪种花绝了,哪个A哪个K还留着几个,记得一清二楚。老有其他宿舍的人来挖角,那边不行了借你们张英明使使!老大就箍着张英明脑袋说,你说借就借啊,打狗还要看主人哪!张英明就狠狠给老大一拐子,然后什么牌局都赶赴不误。老大说张英明你怎么堕落成这样了,人小姐出台还要挑挑呢,你受什么刺激了这么想不开? 张英明不是想打牌,他是想头晕。头晕了自然也就不用想了。不用想自然也就没烦恼了。张英明临了也只能用这么一种俗到不能再俗的办法来解决心理问题。他没再见过王捷,王捷也自然不可能先来找他。两人本来就只是几面之交,如果不是张英明主动,王捷连话都不会多说。张英明连王捷当不当他是朋友都搞不清。张英明甚至想,如果自己就这么不去找他,大概这辈子也都见不着王捷了。张英明不是用情专一的痴男,也不是至情至性的情种,更不是今天爱了就爱一辈子的情圣。他只知道趋易避难是人的本能。本能告诉他,王捷这条路,走不通。人是直小伙,有个躺在一张床上的女朋友,说不定连房子都买了就准备结婚了,顶多结婚时请喝杯酒发两块糖,其他还有你张英明什么事儿?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痛苦,失望,心凉;发苦,发酸,发涨…… 张英明对自己说涨破了心也没有用,你以为你是双性恋了别人就都跟你一样?你以为你这回认真了别人就该得回应着你?你以为只要对他说一句王捷我喜欢你我爱你,他就会很感动地说谢谢你暗恋了我这么久吗?张英明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性取向的悲哀。因为他是少数群体,是区别于多数群体的极少数那一群。所以,就是不正常的,不合理的,变态的,恶心的。就跟万年吸血鬼一样,永远见不得光的一群人。见不得光的感情,见不得光的爱恋,见不得光的折磨和痛苦。即使心里喊得再大声,是认真的啊真诚的啊可以把心剖成两半让你看的啊!真喊出口的话大概立刻就会被当作变态然后方圆数米无人靠近。那是一种怎样的悲哀,现在的张英明还只是懵懵懂懂,可是他已经本能地预感到,自己,不被容纳。不容于王捷,和他身边,那个阳光普照的世界。 但是张英明没有足够聪明。如果真的足够聪明,不会一切都想明白了,还是忘不了。不管怎样颠倒日夜玩弄时差屠杀脑细胞,就是忘不了他。好几次忍不住拨了他的电话,又狠狠掐死。好几次在那幢楼下徘徊,看见杜蕴出来又进去,就默默离开。什么叫爱情。张英明宁愿就保持从前的理解。鲁迅是伟大的,但是现在的张英明想说,阿Q更伟大。 为了忘却的记念,张英明就那么眯着眼吸着烟,甩出一张牌。今天晚上他很背,花了的眼睛看错了好几张牌,第一次搭档的对家又连连吃苍蝇,弄得张英明一肚子火。转眼给别人追到了Q,就快打通关了,自己还在J上咬定青山不放松,怎不叫人心头火起。火烧火燎的张英明就在这时听到手机响。他决定不去理它,可是手机执拗地翻来覆去欢快地唱着小叮当,还是16和弦立体声效果,烦得张英明拿起来看也没看粗门大嗓地说了一声喂!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是张英明吗?声音似曾相识又想不起来。张英明正在火头上,不耐烦地喝一句你TMD是谁有事快说!手机里静了一下,说,我是王捷。张英明抱着手机,呆了。 (五)张英明腾地一下跳了起来,手里的牌掉了一桌子。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看他。 〃我……我……你等我一下,我到外面接,你别挂啊!别挂!〃 张英明拨拉开人群就往外跑,后面一堆人喊喂你还打不打了!张英明什么也没听见,他冲到走廊里,还觉得不够,一口气冲出宿舍楼,直冲到马路对面的树荫底下。喘着气,抖着手,他咽了一口口水,终于说,现……现在安静了,你说吧。王捷在手机里说,不好意思,你在忙着吧?张英明说没没没,就……在宿舍里混玩。王捷说,你方便吗?我在你们学校门口。能出来一下吗?张英明月夜狂奔。就像一个从未面圣的怨妃,忽然蒙主宠召;又像一个苦苦朝圣的圣徒,蓦然聆听神音。冰冷万年的火山喷出一口岩浆,暗夜茫茫的大海亮起一座灯塔。张英明把什么都忘了,他的生命里就只剩下了奔跑。好像一生都不会再跑这样一段路,又好像一生都不能把这段路跑完。 当然他终于还是跑完了。然后一眼看见了王捷。王捷静静地坐在摩托车上,俊美得像一尊雕像。看见张英明的时候,他笑了一下。张英明差点掉下泪来。他无法控制住自己,就像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男孩,在外头强充好汉,一回家就号啕大哭,妈妈越是安慰,越是哭得大声,越是觉得千般委屈,万般哀怨。他望着近在眼前的王捷,感觉好像分开了一个世纪。苦苦压抑的情意就在这一眼破闸而出,一泻千里,再也不肯回头。那一瞬间,张英明知道了,他知道自己喝了鹤顶红中了情花毒,无药可解,无医可救。哪怕胡青牛复活平一指再生,唯一能救他的人也只有眼前这一个而已。偏偏,他才是真正的刽子手。张英明就在这须臾之间,转过千般念头,满腹心酸,悲喜交加地走上前去。王捷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张英明说是啊,都二十一年了。王捷愣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一日三秋啊,我可不敢当,杜蕴前两天还说你怎么不来了呢。我说她见了你就忘不了吧,老惦记着。〃 这叫哪壶不开提哪壶。张英明也没法可想,王捷能主动来找他,已经是中了头彩了。他就说哪里哪里,我再带电也不能当电灯泡啊,万一亮的不是时候怎么办。王捷听出他的意思,有点不好意思,说去你的。我们还没结婚呢。张英明的心有点扎。他笑笑,转而问有事吗?张英明再自做多情,也知道王捷绝不可能是因为想他才来的。果然王捷点了点头说,是有件事想麻烦你。你有同学考过自考吗?我想借份资料。王捷在一群人中看见了张英明,眼睛睁得老大。 〃你怎么在这儿?〃 〃课表上不是写着这儿吗?没错吧?〃 张英明装模作样地拿出课表看了看。王捷说你怎么也报了这个班?张英明叹了口气说你不知道现在本科生都不好混出去了大把大把的找不着工作只有比谁的证多了。你对法律也有兴趣?我老爸就是高检出身的我可是根正苗红家族遗传。王捷也就相信了,笑起来说,那太巧了。张英明为了这张自考证,差点牺牲色相。自考办的女干部硬说报名截止了,要报得再过半年,把张英明急出一身大汗,好话说尽,最后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叫了几声〃姐〃,终于把这个名给报上了。他没什么想头,就想反正死肯定是死了,横竖是个死,早死晚死都是死,至少怎么死可以让自己选吧?他就选了饮鸩止渴。只要天天能见到他,就行了。张英明很想笑,怎么搞的成纯情少男了。嘴巴撇一撇却变成好像要哭的表情。他觉得自己很可怜。一起上课不像张英明想象得那么浪漫。王捷很用功,认真听课,记笔记。但是张英明也有自己的乐子。他趴在桌上,眼睛眯一条缝,大大方方地偷看王捷,或者往椅背上一靠,把王捷清爽的发根,紧实的背肌看个够。有时胳膊肘和王捷的挨在了一起,或者桌子底下两人的长腿不小心碰了一下,都能让张英明像接了吻偷了情似的,激动得回味好几天。一切都纯情得不可思议。他好像又回到了十二三岁,那种青涩的、稚嫩的、似懂非懂又甜得不行的滋味,从遥远的记忆中鲜明地复活,然后迅速加固成模,成了永远。下课以后,两人在晚上10点的大马路上晃荡,吃大排档或者街边摊,泡酒吧或者打斯诺克。要么什么也不做,就一人拿着一个甜筒舔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相视大笑。张英明知道了王捷的很多事。比如说他是北方人,大学毕业后来上海两年;比如说他有个弟弟,现在在北京上学;再比如说2年前一个圣诞舞会上,他认识了白领小姐杜蕴。张英明想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结婚,又很怕王捷真的说出来。好在王捷从来不提。一天晚上下了大雨,两人都没带伞,出门被淋得透湿。张英明的家先到,张英明刚要走,王捷忽然犹豫着喊住他。我能借你们家浴室洗个澡吗?今天……我们那儿停水。张英明看着他,傻住了。张英明的老爸在外地做官,老妈前几天参加太太旅行团周游新马泰去了,小保姆也请假回了老家。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张英明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数绵羊。一,二,三……两百一,两百二,两百三…… 绵羊成群结队地来了又走了。张英明的心跳得还是一样快。张英明,你是男人。你是男人。要不要…… 让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呢? (六)王捷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张英明脑子里只有四个字:人间绝色。清逸的眉,秀挺的鼻和黑漆漆的眼睛,浸在一层迷蒙的水雾里,看不真切。裸露的颈,微敞的胸,凸起的锁骨,禁欲的气息透着致命的冶艳。湿湿的发丝一绺一绺垂下来,蓦然水珠落,涟漪惊无数。微微垂着的眼波那么一流转,张英明的心便酥了一样,消融得无影无形,熔化得干干净净。另一个地方却汹涌起来,鼓动起来,燥热起来,热得张英明一张俊脸黑里透红,活像个熟得快烂了的柿子。偏偏,王捷还对他那么若有若无地一笑。不好意思,还借了你的衣服。张英明在心里哀号。拜托别在这个时候笑,别再用这种表情对我笑了!天人交战的张英明用冷水冲了二十分钟,才把一身的火藏了掖了。无论如何,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张英明再猴急,也知道这个时候急不得。何况,到底要不要做,怎么做,他根本就没想好。所有的杀伐决断猛男雄风全不见了,只剩了一头一脸的汗,一身一心的慌。因为是王捷,什么都乱了。等张英明满腹鬼胎地出浴,王捷还一点没意识到他就是那进了狼窝的小羊,还天真无邪地对狼说,你房间可真够乱的,瞧这一地酒瓶。张英明叹了口气说谁叫我命苦,讨不着媳妇呢。王捷说还不是你不要人家?说着就走向角落的垃圾筒,丢进去一个啤酒罐。张英明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吃吃地笑,说媳妇你干吗呢!王捷傻傻地回答这不帮你收拾吗,说完才反应过来,僵在那儿。张英明笑得弯了腰,王捷把刚拣起来的罐子一扔,咬牙切齿地就扑上来:耍我啊你!不想活了吧!箍着张英明的脖子就勒,张英明大叫谋杀亲夫啊!王捷勒得更紧更狠了,张英明伸着舌头直翻白眼,看得王捷反而扑哧笑了,嘴里说看你还犯不犯混了!张英明等他力道一放松就坏笑:别说我欺负你啊!手一伸就向王捷腰里抓去,王捷是吃过亏的,挡着跳着往回躲,张英明得了意,大叫哪里逃!拉住他就往怀里扯,手上一阵狠抓狠挠,王捷笑得喘不过气来,反过来也挠他,偏偏张英明是不怕痒的,一点作用也没有,反而把心里的火更浇了三层的油。两个人就那么拉拉扯扯,不知是谁踩着了啤酒罐,一起惊叫着倒了下去。张英明的背先着地,硬木地板硌得他生疼,忍不住“哎哟”一声。他想要爬起来,嘴张在那里再没了声音。王捷在他身上。王捷就在他怀里。胸膛紧紧地贴着,大腿紧紧地贴着,连那里都…… 张英明整个人都傻了,呆了,痴了。轻暖的呼吸擦过他的脸颊,胸前的重量微微撑起,王捷还在笑。 “活该,叫你丫混闹……” 他忽然停住不说了。两个人沉默地对望,一动不动。漂亮、澄澈的眼睛,做梦都想要抚摸的眼睛。那么深那么深,深得像有魔力,透着困惑,透着犹疑,还透着一团模糊不清。张英明看见自己坠落在这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不断地下坠,下坠,被吸入无底的幽黑深潭,万劫不复。心化了,身体也飞了。一秒的凝视,已过千年。张英明慢慢抬起了手,抚上王捷的脸颊;张英明抬起了脸,将那火热的、颤动的嘴唇攫在了口中;张英明翻身倾覆,于是,山甭地裂,冬雷夏雪,天地混沌,万物清明。张英明真的抬起了胳膊。梦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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