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来说,活着就是精彩;可是对我来说,死反而是解脱;早在十年前我便该死了。”严世藩的眼神有些空洞,似在追忆一些不开心的往事。
李彩凤握住他的手:“不开心就不要想了,相信我,没什么比活着更好。佛说,活着就是修行,你是个男人,一定要坚坚强强地活下去。”
严世藩从回忆中走出来,看着这个安慰她的小姑娘,她多么有勇气、多么乐观!刚刚经历了惊心动魄地刺杀,现在不但在这里安慰他,还能和大夫说笑,在她身上,他可以找到活下去的力量。
“给你讲个故事吧。”李彩凤没有听见严世藩回话,以为他没有听进她的话,既然说理论没用,那就讲事实吧。
“什么故事?”严世藩对李彩凤要讲的故事很好奇,隐约觉得这一定是个悲凉的故事。
“一个女子爱上了一个男子,这个男子给了她最美的承诺。为了这个男子的前途,她搭上了全家人的命,搭上了作母亲的权利。结果等一切尘埃落定,等待她的是她表姐与那个男人成婚的喜讯,是那个男人插入她心中的一把剪刀,是弃尸乱坟岗的结局。可是她命不该绝又醒了过来,她坚强地活了下去。”李彩凤讲的,是她偶尔在网页上看到的一则小说。
“后来呢?我想要知道后来怎么养了?”支撑她活下去的是复仇的信念吧?
“她对那个男人展开了疯狂的报复,她毁了他的家庭,毁了他的事业,把他变成阶下囚任人□□。她报复成功了,却没有任何的喜悦,也没有了当初那种大家一起死的决绝。她终于认识到,在报复的过程中,自己失去的远比那个男人多,而丢失最多的,是她自己的快乐和幸福。如果她没有找那个男人报复,她学会放下,她可能会遇到对她很好的丈夫,然后领养两三个孩子。”
“放下,谈何容易?”严世藩幽幽地叹息。
“是不容易,可也不难,如果当时她能更多地关注其他人,就可以放下。”若不是遇到了李伟与李万行,很多事她也是放不下的。
“小丫头,懂的倒是不少。以后出门多带人,注意安全,听到没有?”严世藩想起今天的事,心有余悸,“还有今天他们要杀的是我,不是你,记住了没?”
“记住了,”李彩凤捅了捅严世藩,“你说,是谁要杀我?”
“不知道,不过肯定不难查到。”严世藩的眼中,全是狠厉。?
☆、探望
? 遇刺第二天,李彩凤在想送些什么礼物给严世藩表示感谢。人家可是救了她一条命,还差点把他自己的命打进去。绣品?她的针法拙劣,不堪入目,而且这多是用来定情之物;金银珠宝?她看得起,严世藩未必看得起,那俗物配俗人才好。有了,她上过两个月的陶艺课,倒是可以去陶窑烧制个小玩意送给他。说干就干,她急匆匆往出跑,结果在大门口遇到了张居正。
“白圭哥哥?”李彩凤眨巴了一下眼睛。
“你要出去?”张居正皱了皱眉,“怎么都不带丫鬟小厮?”
“我忘记了。”李彩凤吐吐舌头。她总不能告诉张居正,遇刺后,严世藩把皇帝拨给他的隐卫调了三个给她,“我带你去见徐,哦,义父。”
“以后不要一个人出去。你一个姑娘家,多带些人手,没有坏处。”张居正再次重复道。
“知道了,白圭哥哥什么时候变这么唠叨?”李彩凤在前面走,丝毫没有注意到张居正凝重的脸。
不知为什么,张居正感觉李彩凤只是嘴上应承他一下。他疾走几步,抓住李彩凤的手,眼神凌厉,失去了昔日的温和:“昨天听说你遇刺,我吓得昏了过去,醒过来就想来徐府看看你,可是天色已晚。你可知道,我一晚上都没睡好觉。你是要听我的,还是你想我把这件事告诉你父兄?”
李彩凤从来没见过张居正如此冷冽,虽然比裕王差了一截,可这从不发脾气的人发起脾气来,才是更令人害怕的。她小心翼翼地把另一只手搭在张居正抓着她的手上:“是我不好,让白圭哥哥担心,我今后一定注意。我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就不要让爹爹和哥哥知道了,好不好?”
软软的语调、甜甜的嗓音、近乎哀求的语气,张居正很快败下阵来:“那你听我的吗?”
“当然,我不会让那些人得逞,否则伤心的只会是关心我的人。”李彩凤严肃地保证。
张居正放下心来,松开抓着李彩凤的手:“梦影入宫,徐家人对你好吗?”不怪他多心,梦影的事,多多少少和凤儿有点关联,他很担心徐家人迁怒凤儿。他的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阴险、偏心、小肚鸡肠、利益至上,而且听凤儿刚刚对他脱口而出的称呼,凤儿与他们的感情,显然并不深厚。
“有你在,有严世藩在后面撑着,他们不敢对我不好,不过也没有多好。”李彩凤直截了当地回答。张居正是个聪明人,如果她说假话,他一定起疑,不如开始就不要骗他。
“都是我不好。”张居正别过头。
李彩凤见张居正自责,心里难受起来。她赶紧绕到他前面,扑到他怀里:“好了,白圭哥哥。本来就是别有居心的认女,我从来没有期望从他们这得到父母亲情和家庭关爱。”她虽然看见了张居正的眼泪,却不能为他拭去,男人都是要尊严的。
张居正沉静下来,发现李彩凤正抱着他,吓了一跳,慌忙推开她:“凤儿,人前不要这样做,有损你的闺誉。”
“人前不要,人后就可以,对不对?”李彩凤为了缓和张居正沉重的心情,故意挑他话里的漏洞,开起玩笑来。
“你呀,鬼精灵。”张居正用手指刮了一下李彩凤的鼻尖。
“今天找徐大人有什么事?”李彩凤干脆不叫义父了,叫了只会寒碜到自己,她继续往前走,随意问道。
“我主要是过来看你,顺便找恩师谈些事情。”张居正想了想,还是不要告诉她什么事的好,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李彩凤停下脚步,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张居正一眼,什么都没有说,继续向前走。
张居正同徐阶谈了些什么,她并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徐阶留张居正吃过晚饭后,才放他离开。李彩凤送他出门,他转过头,坚定地对她说:“凤儿,终有一日,我会有能力保护你。”李彩凤笑了笑,没有说话。?
☆、偶遇
? 严府书房内,严世藩翻阅着下属递上来的情报。好个徐梦影,竟然□□。她真以为有徐阶在他就不敢动她了吗?别说是一个权臣之女,就是这帝王的江山,他不照样折腾得千仓百孔。他的神情越来越冷,管家都想落荒而逃了。
这时,有小厮过来敲门。谢天谢地,救命恩人啊,管家忙去开门,走路的时候,还撞到了柱子。严世藩抬瞥了他一眼,没用的奴才。
“什么事?”到了门外,管家又变的神气十足。
“徐家小姐前来探望大人,她一定要进来,您看?”小厮拿了钱,自然要尽点力。
“徐家小姐,哪个徐家小姐?”管家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要随便什么人都叫她进来,依咱大人的身份地位,阿谀奉承之人岂在少数?这两天都有多少人来巴结过了,连皇上都来慰问。礼收下,人叫她走。”
“管家,那个丫鬟还说她们小姐即将是严府的女主子。”小厮想想那个丫鬟盛气凌人狐假虎威的样子,不由好笑。这下好了,他可以好好奚落她们一顿。小麻雀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徐家小姐?女主子?”管家灵光一闪,“不会是徐阶的义女李彩凤吧?”
“是啊,不就是个义父!得罪了大人,看看她那个义父会救她不?”小厮有些嫉妒李彩凤好命,巴不得她飞来横祸。
“快去,把人迎进客厅,我这就去禀报。”别说,要不是皇上横在中间,这女子还真可能成为严府的女主子,大人从来没对一个人如此关心过。
等严世藩到了大厅的时候,就看到李彩凤正在开心地笑着。她的旁边坐了一个男人,他的心里很不舒服,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让她如此相待。
待众人见了礼,严世藩定睛一看,这不是在天香楼救他们的那几个人?他们来这里想干什么?不过,不管他们有什么居心,他满足他们一次就是。
“你们是怎么遇到的?”严世藩坐在主位,冷声问道。
“门口等你传召的时候啊。你们家的大门,可太难进了。”李彩凤讥讽道。
“这两天来的人太多,你今天怎么想起我了?”这都十几天了,才想起他这号救命恩人,他的心里很不舒服。
“我在准备给你的谢礼啊。看看,喜欢不?”李彩凤让秦雪薇把礼物递给严世藩。
好精致的马偶!严世藩打开,不禁惊叹:“哪里来的?”
“我做的,好看不?”李彩凤眼巴巴地望着他,一副求夸奖的样子。
“很好,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严世藩嘴上讽刺,心里乐开了花。她记的他属马,她有把他放在心上,这就够了。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李彩凤的尾巴都快翘上了天。
“你把他们带进来的?”严世藩挑眉问道,“他们是什么人,你知道?”小丫头,轻信别人会害了自己的。
“差点忘了介绍,那天救我们的这位,原来是戚继光呢。”李彩凤异常兴奋,居然让她遇到了民族英雄。这个民族英雄还是个儒将,容颜俊秀、温文儒雅,没有满脸的络腮胡和铜铃一样的眼睛。
“你认识他?”听着李彩凤崇拜那个男人的语气,严世藩的心里很堵。
“不认识,听说过。抗匈英雄霍去病,抗倭英雄戚继光,抗清英雄——。”李彩凤猛然觉察到自己说秃噜嘴了,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严世藩。
严世藩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彩凤,这小丫头,说了自己不明白的词,定是怕自己追问。看她那担心的样子,罢了,还是不问了,于是他问戚继光“你们找我什么事?”
“严大人,我们已经三个月没有拿到兵饷了,再这样下去,恐怕士兵逃伍,倭寇更加横行。”戚继光也是个直肠子。
“你应该去找户部尚书与兵部尚书。”严世藩一副置之不理的样子。
“我们找过了,但可能,可能——”戚继光不知道怎么说。直接说打点的钱送少了,这一个弄不好是有诬陷之罪的,而且怕就怕严大人和他们一个鼻孔出气。
“钱送少了,是不是?”李彩凤没那么多忌讳,直截了当地问,“这些人,没一个是东西,非要倭寇打到家门口,他们才知道痛。”想想那长期的抗战,哪个中国人不愤恨。
“你恨倭寇?”严世藩有些不明白,她义愤填膺哪里来的?
“当然,如果我能上战场,定要赶尽杀绝。”李彩凤的眼睛里,闪现着从未有过的凌厉。
“姑娘,有些倭人,并不是很坏。”戚继光劝道,倭人并不全是匪寇,还是有好人的。
“你不懂,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斩草没有除根,后果是非常严重的。”造成了中国人近二十年的水生火热。
严世藩看着李彩凤的神情,知道她一定是与倭人发生了什么,既然这样,他不介意帮她出口气:“兵饷的事,我会处理。戚继光将军,抗倭之事,由你全权负责,我要的结果是,三个月内斩首数万。”
“末将领命,谢严大人,”戚继光有些诧异,事情竟如此顺利。
严世藩差人送走戚继光,转身问李彩凤:“倭人对你做了什么?”
李彩凤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她怎么说?说几百年后,倭寇踏遍了中原国土,成为所有中国人的噩梦?
“不想说就算了。”严世藩见李彩凤不愿意说,也不再勉强,“以后少来严府晃荡。”
“你当你严府是天堂,本姑娘还不稀罕来呢。”李彩凤跳下椅子,走了出去。
“我这是为你好。”严世藩自言自语道,小心翼翼地收起那份谢礼。
“大人,徐梦影的事?”管家见客人都走了,进大厅询问。
“等,她不会沉得住气,我们要让徐阶无话可说、无辞可辩。”他相信,这个机会很快会来。?
☆、惊魂
? 八月十五,皇上祭天回宫后,收到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蒙古鞑靼部要派遣使臣来□□朝见皇上。皇上大笔一挥,八月十六,礼部于御花园设下大宴,三品以上官员皆可携家眷参加。
这天,李彩凤也随着徐阶和徐夫人来到了宫里,已经有很多人到了,但她认识的人不多。这时,有个小太监在徐夫人耳边说了些什么,徐夫人又在徐阶耳边嘀嘀咕咕一阵,徐阶重重地“哼”了一声:“凤儿,你一个人在这坐着,不要乱跑。我和你义母去看看你姐姐。”
“哎呦,这不是李姑娘吗?有些日子不见,你倒真变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