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患- 第44部分

　　那天上午，天不算很热，但所有请愿的荔房员工都站在树荫下，他们怕被太阳晒中暑了。

　　当其他岗位上的荔房员工听说有同事去市委办公大楼前静坐，也马上放下手中的活计赶到市委，加入到了请愿大军之列。这样人越集越多，除了先前那些老年的，现在中青年的都加入了进来。

　　易伟也在示威的人群当中。那天他大闹公司集资动员大会会场就是因为看罗解放不顺眼，根本没有谁暗中指使，完全属个人行为。但他今天仍然成了唐光剑手下暗中保护的重点对象。今天唐光剑叫林晓生纠集了几十人去加入请愿者的队伍，而且这些人的任务不是傻等傻坐，关键时刻要发表蛊惑言论，尽量把水搅乱，让那些荔房员工更加痛恨他们那个所谓的老总罗解放。

　　丁一也混在人群当中。她不失时机地跟她周围的人闲谈，以套出更多有用的话。为了不暴露身份，她尽量保持低调，高级小采访机一直放在挎包里。但由于丁一听不懂荔城人的方言，只能用普通话跟他们交谈，这不免引起了不少人的警觉，好在这些善良的老百姓并没有把她怎么样，否则她只有亮出记者证来挡架了。

　　市委大院的领导怕前坪的这些人中暑倒下，便叫一些工作人员不停地为他们送凉茶，而且还派了为数不少的人来做请愿者的思想工作，尽管请愿者已派代表去和有关头头进行谈判了。

　　中午十一点半左右，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这时，一年轻小伙子从市委大楼出来走进示威人群当中高声叫喊：“各位同志，市委领导已完全宛应了你们提出的要求。荔房集团提出的增加工作日和摊派集资的决定是完全错误的。我们将马上给予更正！”年轻人咽了咽口水，又说，“现在气温很高，为了避免大家中暑，我们请各位师傅离开此地。考虑到大家住的地方不是很近，今天中午就在我们市委食堂吃免费午饭。”

　　马上就有人高声叫道：“我们不要午饭！”喊叫的人是林晓生派去的。

　　那年轻人一听，立刻皱起了眉头。

　　又有人应和道：“我们不要午饭！”喊话的还是林晓生的人。

　　“对，我们不要午饭。”这下荔房的员工加入了进来。

　　“我们要罗解放亲自来这里当着我们的面收回他那狗屁决定。”这一嗓子是易伟喊出来的。

　　“对，叫罗解放出来。”人群中又一次出现了愤怒的高潮。

　　年轻人见无法控制这混乱的局面，就喊道：“你们的要求我得回去汇报后才能答复。”说完他挤出人群，一边擦汗一边小跑着往大楼正门而去。

　　而此刻的罗解放正丧气地靠在他那辆飞速行驶的轿车后座用手机和他的另一个主子顾香萍打电话。

　　罗解放说：“其实我在做此决定之前已向您请示过了，你并没有反对。”

　　“但我没想到你的动作如此之快，更没想到影响会如此恶劣。”顾香萍在手机那边说。

　　罗解放听出顾香萍不想承担任何责任，心里那个气，但又不敢表露，于是说：“这里面肯定有人扇风点火。”

　　“那又怎么样？无风怎么会起浪？”

　　“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罗解放想听到来自顾香萍方面的安排和高见。

　　谁知顾香萍回道：“这回我真的帮不了你，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罗解放一听傻了眼。

　　“你等下见了市委领导，千万千万不要强调任何客观理由。任由他们发火，你只管老老实实地听罢了。”顾香萍在那边提醒罗解放。

　　“好吧。”罗解放泄气地说，“我们保持联系。”

　　“……可以。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顾香萍的话也变得十分没底气了。

　　罗解放叹了一口气，说：“再见。”

　　“再见。”

　　罗解放关上手机，不由地骂道：“什么他妈的亲密无间，全是没有脊梁的主。一旦你出了什么事，这些人溜得比谁都快，不落井下石就是天大的好事了。”说完又叹了口长气，然后闭上眼睛，任身躯轻轻左右摇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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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解放的轿车开进市委办公大楼前坪之前，那些请愿的工人们正在和刚才那名市委的年轻工作人员就有关问题进行交涉。

　　那青年人对大家说：“请各位同志注意了，你们的罗总马上就会到市委大楼来，他会亲自当着大家的面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们要他下台！”人群中有人高叫。

　　“罗解放必须给我们陪礼道歉！”

　　青年官员说：“只要是正当要求，我想市委领导一定会满足各位的。现在气温太高，我们请大家到大礼堂里去坐，以免中暑。礼堂里有冷气。”

　　“罗解放不来我们就不离开！”

　　“所有的后果都记在他的头上！”

　　正当唐光剑派去的人带着荔房员工喊口号时，罗解放的轿车驶进了市委大楼的前坪。

　　车刚停稳，那些请愿的员工们就围了上去，把个出了车门的罗解放死死地顶在车门口。愤怒的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质问罗解放，那局面很是混乱。

　　就到这时罗解放仍然抱着一种侥兴心情，他瞪着平日里的那些下属，吼道：“闹什么？闹什么？”就用力往外挤动着身子。

　　群众更愤怒了，根本就不想让罗解放移动身子离开。有的人趁机对罗解放大打出手，也有人阻止动手的人。刚才还以为会以权利压倒老百姓的罗解放一看事态已对自己十分不利，便本能地抱头鼠窜。

　　
隐患（97）
当罗解放突出重围逃到市委办公大楼的台阶上时已是脸色苍白，气喘嘘嘘了。他指着那些员工惊讶地干张着口说不出话来。什么叫不可战胜的群众力量，他这下可算领教到了。有工作人员对罗解放耳语几句，罗解放点点头，然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进了市委大楼。

　　罗解放被那名男性工作人员带到了宋伯文的办公室里。罗解放左右看看，见除了宋伯文之外，还有城建局的夏局长。

　　惊魂未定的罗解放一见两位父母官，便强挤出笑容向宋伯文和夏局长点头打招呼。此时的罗解放嘴已不好使了，他怕说起话来结结巴巴辞不达意。

　　夏局长见罗解放到了，立即从座位上站起。他气冲冲地走到罗解放跟前，一手指着罗解放的鼻梁，一手胡乱地点着窗外吼道：“罗解放，你看你做了什么好事？！你把我们整个系统的脸都丢光了！”

　　罗解放勾着头，任你夏局长怎么训话，他很清楚夏局长在作戏。看在自己顶头上司的面子上，罗解放只有被动地配合。但他心里烦透了夏局长这种人。凭什么去西天取了经就全是你们这些局长唐僧的功劳，而出了乱子就念我们这些孙悟空的紧箍咒？

　　宋伯文见罗解放干站着也不是个事，就对他说：“罗解放同志，请坐下说。”很明显，宋伯文也一眼看出了夏局长在演戏。

　　罗解放点点头，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宋伯文又说：“罗经理，你们这一次做得实在不高明。中央三令五申不准企业搞集资你又不是不清楚，为何还要走这一步呢？”

　　罗解放看看夏局长又看看宋伯文，说：“都怪我一时昏了头。”

　　宋伯文说：“今天这些静坐请愿的人理由都很充分，他们不像其他矛盾的请愿者。”宋伯文无意再往下说，那意思就是你罗解放没有一丝正确的地方。

　　夏局长问罗解放：“你看你怎么办吧？”

　　罗解放站起身：“我去当面收回那些陈命，并向他们道歉。”

　　宋伯文接过话：“你去吧，别的问题我们等下再谈。”

　　“走呀。”夏局长在一边催道。

　　罗解放勾着头就出了宋伯文的办公室，待出了门才想起没和宋伯文告别。真是气糊涂了。

　　在过道里，矮胖的夏局长对罗解放直摇头：“你看看你，事情弄成这样，连我都不知如何处理才好。”

　　罗解放一听，就知夏局长二面三刀了。看着这位四十出头就当上局长的中年人，罗解放冷冷地说：“当初我是向局里作过汇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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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错。”夏局长点点头，“但我也说了，出了事你一人顶着。”

　　罗解放白了夏局长一眼，不再回话。

　　走了几步，夏局长说：“你看现在不是出事了吗？我真没想到你在你的手下面前这样没有威信，这样没有面子。”

　　夏局长的话像刀子一样直插罗解放的心脏，使得罗解放的脸不由地一下发起烧来。平日里富甲一方的罗解放最怕别人嘲笑他在荔房集团是个草包没有面子和威信了，这话与杀了他没什么两样。

　　见罗解放低头不语，夏局长也觉得没必要再训他了。于是两人并排着往楼梯口走去。

　　第二十二章

　　离908号房门还有几米远时，任亮做了最后一次深呼吸，他认为这是最好的一种调节心理和情绪的方法，因为再往前迈动脚步就意味着一切都将不可逆转了。

　　但任亮还是毅然决然地往908号房间走去。这个身高一米八穿着天缘大酒店服务生制服的大块头明显听到了自己的心跳，而且插在裤袋里握着手枪的右手也渗出了汗珠。

　　打开908房门，身手敏捷的任亮闪进室内。他把门重新关好，又把锁反锁住，然后走到套间的床前。

　　金鹏飞安祥地闭着双眼睡着午觉，他对周围发出的细微响动全然不知。

　　就在任亮进屋走到金鹏飞床前这片刻的功夫，任亮已从左裤口袋里取出消音器安到了手枪上。当他再次确认眼前躺着的这个人是金鹏飞时，就举起手枪在金鹏飞那独特的经过美容加工的双眉中心开了一枪。

　　金鹏飞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送进了天堂，鬼才知道他断气的那一刻在做着什么美梦。

　　如果金鹏飞的在天之灵获悉自己是这样命归黄泉的，肯定特不服气，因为他也死得太窝囊了，外人知道了不笑掉大牙才怪呢？好歹自己生前也是称霸荔城一方的勇士呀。

　　任亮有条不紊地脱去罩在西装外面的那套服务生制服，然后把这些衣帽塞进放在制服上衣内袋里的一个小布包里，套着消音器的手枪压在最上面，以便随时抽出应急。接下来任亮对着大镜子草草地整了整头发仪表和西服外套，待一切准备就绪，任亮才提着那个布袋出了908房间。

　　任亮没有直接下楼，而是乘电梯往上走。在电梯里见没有人按十八层就在十八的小圆盘上摁了一下。

　　当电梯把任亮送到十八层时，任亮仍不急着下楼。只见他从容地出了电梯，然后又沿着电梯口不远处的安全楼梯走到第十七层，再从十七楼乘电梯到了天缘大酒店客房部的一楼大厅。　

　　即将大功告成的任亮突然感到内心充满了巨大的恐惧，这真让他有些惊慌失措。好像每双眼睛都在盯着他，好像一双无形的大手会随时伸出来把他捉住。于是任亮有意碰了一下布袋里的那把手枪，以给自己壮胆。

　　就在任亮走到大厅自动门的那一刹，他感觉到大楼里发生了骚动，这绝对不是因为紧张而产生的错觉。任亮的心不由“咯噔”地狂跳一下，伴随着这猛烈的心跳，他迈过了自动大门。

　　
隐患（98）
林晓生坐在车里，眼睛直盯着档风玻璃不远处的天缘大酒店方向。尽管不停地吸着香烟，可仍压不住发自内心的一种焦虑。

　　车是借尹建国的一辆的士，没有公司招牌。尽管如此仍招来不少打的的路人。每遇此事林晓生都不予理睬，实在是有人敲门就说在等客人。就算这样，林晓生都觉得开这辆车出来办事是正确的，因为这种红色普通“桑塔那”出租车在荔城市满街都是，足有七八百辆之多。

　　情急之下，林晓生又想起了1993年底和那姓梁的青年在湖南杀害一建筑包工头的往事。那件事做得很漂亮，没想到几年后又被人捅了出去，差点穿帮丢了性命。一想到这些，林晓生的脑海里会不自觉地出现自己拖着脚镣的画面。

　　任亮在林晓生的视线里出现了，而且看上去很坦然，这下林晓生松了一大口气。由于一时激动，他猛地发觉自己浑身都有些发抖了。

　　有了上次出事的经验教训，唐光剑做事更谨慎了。就拿这次杀金鹏飞来说吧，唐光剑把所有权利交给了林晓生，而林晓生具体怎么样操作就是他的事了。就算事情万一弄砸，公安人员也好，金鹏飞也罢都找不到唐光剑这一级上来。而林晓生要做的就是最终把金鹏飞被杀的消息报告给唐光剑，并且做到万无一失。

　　任亮在离天缘大酒店不远的一个移动烟摊前买了一盒香烟，趁付钱找钱的空档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任何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