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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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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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排起了队。可是她的目光停在紧靠手执十字架的人后面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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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领头的教士身上。她不由打了个寒噤,低声说道:“哎呀! 
又是他!这个教士!” 
他果真是副主教。他左边是副领唱人,右边是手执指挥 
杖的领唱人。副主教朝前走着,头向后仰,眼睛瞪得老大,目 
不转睛,高唱着: 
“我从地下的深处呼喊,你就俯听我的声音。” 
“你将我投下的深渊,就是海的深处。大水环绕我。” 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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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见《旧约全书·约拿书》第二章。原文为拉丁文。 
副主教穿着胸前绣着黑十字架的袈裟出现在尖拱形大门 
廊外面的阳光下。此刻,他面色煞白,人群中不止一个人还 
以为他是大理石主教雕像中的一个,本来跪在唱诗班墓石上, 
现在站起身到坟墓门口迎接那个即将死去的女人,把她带到 
阴间里去。 
她呢,也是面色煞白,宛若石像。有人把一支点燃的黄 
色大蜡烛放在她手上,她几乎没有发现。她没有听书记官尖 
声宣读那要命的悔罪书。别人要她回答“阿门”,她便回答 
“阿门”。当她看到那个教士示意要看守人走开,并独自朝她 
走过来的时候,她才恢复了一点生气和力量。 
于是,她感到血液在头脑中翻腾,已经麻木、冰冷的灵 
魂中残存的一点义愤又重新燃烧起来。 
副主教慢吞吞地走到她跟前。她身处绝境之中,仍然发 
现,他眼中闪烁着淫欲、嫉妒和渴望的目光,正扫视着她的 
裸体。随后,他高声问道:“姑娘,您请求上帝宽恕您的错误 
和失足吗?”他又凑到她耳边加上一句(旁观者以为他在听她 
最后的忏悔):“你需要我吗?我还能救你!” 
她盯着他说道:“滚开,恶魔!不然的话,我就告发你。” 
他恶狠狠地笑了一笑,“谁也不会相信你的,你只会在罪 


行外再加上一个诽谤罪!快回答!你要不要我?” 
“你把我的弗比斯怎样了?” 
“他死了。”教士说。 
恰好在这时候,倒霉的副主教机械地抬起头,看到在广 
场的另一头,贡德洛里埃府邸的阳台上,队长正站在百合花 
的身旁。副主教摇晃了一下,把手搭在额头上,又望了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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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声骂了一句,整个脸剧烈地抽搐起来。 
“那好!你死吧,”他咬牙切齿地说,“谁也别想得到你。” 
于是,他把手放在埃及姑娘头上,用阴惨惨的声音说道: 
“现在去吧,罪恶的灵魂,愿上帝怜悯你!” ① 
这是人们通常用来结束这一凄惨仪式的可怕惯用语,这 
是教士给刽子手的暗号。 
民众都跪了下来。 
“主啊,请宽恕我。” ② 
依然站在大门尖拱下的神甫们念 
道。 
“主啊,请宽恕我。” ③ 
群众跟着念了一遍,嗡嗡声掠过他 
们头顶,仿佛是汹涌波涛的拍击声。 
“阿门。”副主教说。 
他转身背朝着女囚,脑袋耷拉在胸前,双手合十,走进 
了教士们的行列,过了一会,连同十字架、蜡烛和僧衣,一 
齐消失在教堂那阴暗的拱顶下面。他那响亮的嗓音逐渐淹没 
在这绝望的诗句的合唱声中: 
“你的波浪洪涛,都漫过我身!” ④ 
就在这时,教堂侍卫手中的矛戟铁柄的断断续续的碰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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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 
③ 
④ 见《旧约全书·约拿书》第二章。原文为拉丁文。 
原文为拉丁文。 
原文为拉丁文。 
见《旧约全书·约拿书》第二章,原文为拉丁文。 
在本堂的柱廊间渐渐低微了下去,好像钟锤似的,敲响了女 
囚的丧钟。 
这时,圣母院的每道大门仍然开着,可以看见教堂里空 
无一人,阴森森的,没有蜡烛,也没有声音。 
女囚仍然待在原处,一动不动,等候处置。一个执棒的 
捕快不得不跑去通知夏尔莫吕老爷,他在整个这段时间内都 
在研究大门上的浮雕,有人说那代表阿伯拉罕的献祭,也有 
的说它代表炼金术的实验,天使代表太阳,柴捆代表火,阿 
伯拉罕代表实验者。 
费了老大的劲才把他从凝望静思中拔了出来,他终于转 
过身子,向两个黄衣人打了一个手势,刽子手的两个隶役立 
刻走近埃及姑娘,把她的双手再捆起来。 
不幸的姑娘重新登上囚车,在走向她生命的终点站时,想 
必对生命仍带着几分眷念而感到撕心裂肺的悲伤吧,她抬起 
通红、干涩的眼睛望着天空,望着太阳,望着把天空零零落 
落裁成四边形和三角形的白云,随后她又低下头,望着大地、 
人群、房屋……在黄衣人来绑她双手的当儿,她猛然发出一 
声可怕的叫喊,一声快乐的叫喊。她就在那边,在那个阳台 
上,她瞥见了,是他,她的朋友,她的主宰,弗比斯,她生 
命的另一个影子!法官撒了谎!教士撒了谎!正是他,她无 
可怀疑,他就在那儿,英俊,神采奕奕,穿着那身鲜艳的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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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头上佩着翎毛,腰上佩着宝剑! 
“弗比斯!”她喊道,“我的弗比斯!” 
她想朝他伸出因爱情和狂喜而颤抖的双臂,可是双臂被 
绑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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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她看到队长皱了皱眉头,一个漂亮的少女靠在他 
身上,嘴唇轻蔑地翕动,气恼地望着他。只见弗比斯说了几 
句她从远处听不到的话,两个人赶快溜到阳台的玻璃窗门后 
面,窗门随即关上了。 
“弗比斯!”她发疯地大声喊道,“难道你也相信吗?” 
她的心中闪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她想起她是因谋害弗比 
斯·德·夏托佩尔而被判死刑的。 
她在那以前一直全力支撑着,但这最后一击太厉害了。她 
一下子瘫倒在路上,一动不动。 
“快,”夏尔莫吕道。“把她抬上车去,马上了结!” 
还没有人注意到,在门廊的尖形拱顶上面,刻有历代君 
王雕像的柱廊之间,一个奇怪的旁观者一直不动声色地观望 
着。他的脖子伸得老长,相貌奇丑,若不是穿半红半紫的奇 
怪衣服的话,准会被当作石头怪兽中的一个,六百年来,教 
堂的长长檐槽就是通过石兽的口流下来的。这个旁观者自中 
午起就在圣母院大门前,把所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从一 
开始,趁着没有人注意,他就在柱廊的一根柱子上牢牢拴了 
一根打结的粗绳子,一头在下,拖到石阶上。绑完以后,他 
心平气和地观看起来,不时有一只乌鸦从他面前飞过,还打 
一声唿哨呢。就在刽子手的两个隶役决定执行夏尔莫吕的冷 
酷命令的当儿,他跨过长廊的栏杆,手脚膝盖并用,抓住绳 
子,只见他像一滴顺着玻璃窗流淌下来的雨水,一下子从前 
墙滑落下来,飞快地跑向两个隶役,挥动两只大拳头,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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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将他们打翻在地,用一只手托起埃及少女,好似一个孩 
子提起他的玩具娃娃,一个箭步跨到教堂,将姑娘举过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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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种令人惊骇的口气叫道:圣地! 
这一切如此迅速,恰似一道闪电划破黑夜,一切全都看 
得清清楚楚。 
“圣地!圣地!”人群反复喊道,千万只手拍着,卡齐莫 
多的独眼闪耀着快乐和自豪的光芒。 
这一阵震动使犯人苏醒过来。她抬起眼睛,望了望卡齐 
莫多,随后突然闭上眼睛,仿佛被她的救命者吓住了。 
夏尔莫吕一下子愣在那里,刽子手,所有随从,全都愣 
住了。的确,在圣母院的围墙内,犯人是不可侵犯的。教堂 
是一个避难所。整个人类司法制度不准越过教堂的门槛。 
卡齐莫多在门廊下停了下来。他的一双大脚站在教堂石 
板地上,似乎比沉重的罗曼式石柱更坚实。他那头发蓬乱的 
大脑袋瓜深埋在双肩之间,有如埋在只有狮鬣,没有脖子的 
雄狮的双肩之间。他长满老茧的大手举着那还在心惊肉跳的 
姑娘,好像举着一条白练;他是那样小心翼翼地托着她,好 
像生怕把她打碎,或是把她像花一样弄枯萎了。他似乎觉得, 
这是一件精致、优美、珍贵的宝贝,是为别人的手而不是为 
他的手而做成的。不时,他好像连碰都不敢碰她,甚至不敢 
对着她呼吸。后来,他蓦地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紧贴他的鸡 
胸,仿佛那是他的财富,他的珍宝;好像他是这孩子的母亲 
一样,他的独眼低垂下来,望着她,把温柔、痛苦、怜悯倾 
泻在她脸上,然后又突然抬起头来,眼中充满光芒。这时女 
人们笑的笑,哭的哭,人们兴奋得直跺脚,因为这时候,卡 
齐莫多真正显出他的美。他是美的,他,这个孤儿,这个捡 
来的孩子,这个被遗弃的人,他感到自己孔武有力,他敢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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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藐视着这个将他驱逐,而他却那么强有力加以干预的社会, 
藐视这个人类司法制度,敢于从中夺取其牺牲品,藐视所有 
这帮豺狼虎豹,迫使他们只好空口乱嚼,藐视这帮警卫,这 
帮法官,这帮刽子手,以及国王的全部权力,统统被他这个 
卑贱者借上帝的力量砸得粉碎。 
而且,一个如此丑陋的人竟然去保护一个如此不幸的人, 
卡齐莫多竟然救下一个死刑犯,这真是一件感人肺腑的事啊。 
这是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中两个极端悲惨的人互相接触,互相 
帮助。 
然而,在胜利过去几分钟之后,卡齐莫多突然带着他拯 
救的人钻进了教堂。民众总是崇尚一切壮举的,张大眼睛望 
着阴暗的教堂,想找到他,惋惜他这么快就在他们的欢呼声 
中走开了。突然,人们看到他在法国列王雕像柱廊的一端又 
出现了。他像发狂似地奔跑,穿过柱廊,一边托着他的胜利 
品,一边叫喊着:“圣地!”群众中再次爆发出掌声。跑完了 
整个柱廊,又钻进教堂里面。过了一会儿,在高处平台上重 
新出现了。他一直把埃及姑娘抱在怀中,一面疯狂地跑着,一 
面喊道:“圣地!”群众再一次欢呼。最后,他在钟楼的塔顶 
上第三次出现,在那里他好像骄傲地把救下的姑娘炫耀给全 
城人看。他响亮的声音狂热地重复三遍:“圣地!圣地!圣地!” 
这声音,人们很少听见,他自己从未听见,响彻云霄。 
“妙极了!妙极了!”站在他一边的民众喊道。这巨大的 
欢呼声传至河对岸,震撼着河滩广场上的人群和那个眼盯着 
绞刑架,一直等着看热闹的隐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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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理 第 九 卷 一 热  狂 
就在克洛德·弗罗洛的义子那样猛烈地把不幸的副主教 
用来束缚埃及姑娘,也束缚自己的命运死结斩断时,这位副 
主教已不在圣母院里了。一回到圣器室,他扯掉罩衣,法袍 
和襟带,统统扔到惊呆了的教堂执事手上,便从隐修院的偏 
门溜走,吩咐“滩地”的一个船工把他渡到塞纳河的左岸,钻 
进了大学城高低不平的街道上,不知道该往哪儿去,每走一 
步就遇到三五成群的男女。他们欢快地迈着大步向圣米歇尔 
桥跑去,巴望还赶得上观看绞死女巫。他脸无血色,魂不附 
体,比大白天被一群孩子放掉又追赶的一只夜鸟更慌乱,更 
盲目,更害怕。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在想什么,是不是在 
做梦。他往前走,忽而慢步,忽而快跑,看见有路就走,根 
本不加选择,只不过老是觉得被河滩广场追赶着,模模糊糊 
地感到那可怕的广场就在他身后。 
他这样沿着圣日芮维埃芙山往前走,最后从圣维克多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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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城。只要他掉头还能看到大学城塔楼的墙垣和城郊稀疏 
的房屋,他就一直往前奔跑;但当一道山坡把可憎的巴黎完 
全挡住时,他相信已走了百把法里,在田野中,在荒郊里,这 
才停住,觉得又可以呼吸了。 
这时,一些可怕的念头纷纷涌上他的心头,他又看清了 
自己的灵魂,不寒而栗。他想到那个毁了他,又被他毁掉的 
不幸姑娘。他用惊慌的目光环顾了命运让他们二人走过的崎 
岖的双重道路,直到它们无情地相互撞击而粉碎的交点。他 
想到自己誓愿永远出家的荒唐,想到了贞洁、科学、宗教、德 
行的虚荣,想到上帝的无能。他心花怒放,陷入这些邪念里, 
而陷得愈深,愈觉得心中爆发出一种魔鬼的狞笑。 
他这样深深挖掘自己灵魂的时候,看见大自然在他的灵 


魂里为情欲准备了一个何等广阔的天地,便更加苦涩地冷笑 
了。他在心灵深处拨弄他的全部仇恨,全部邪恶。他以一个 
医生检查病人的冷静目光,诊断这种仇恨。这种邪恶无非是 
被玷污的爱情,这种爱,在男人身上是一切德行的源泉,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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