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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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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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口哨,正在解开假伤口上的绷带,舒展一下从早晨起就千 
裹万缠紧绑起来的健壮的大腿。对面,是一个病鬼,正用白 
屈菜汁和牛血擦洗次日要用的上帝赐与之腿。再过去两张桌 
子,有一个假扮香客的强盗,身上朝圣者整套行头的打扮,吃 
力地念着圣后经,当然没有忘记采用唱圣诗的那种调子,也 
没有忘记哼哼唧唧。另个地方有个小叫花子正向一个老疯癫 
请教假装发羊癫疯的方法,后者向他传授如何咀嚼肥皂、口 
吐白沫的诀窍。旁边,有个患水肿病的正在放液消肿,四、五 
个女拐子一闻,连忙捂住鼻子,她们本来围着一张桌子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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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 草麦酒是古代高卢人常喝的一种由小麦和青草酿成的类似啤酒的饮料。 
雅克·卡洛(1592—1635),法国雕刻家、画家。他的作品常以下层社会 
的生活为题材,如集市场、乞丐等等,恰好与米开朗琪罗 (1475—1564)常以神 
鬼为主题的画作成为对照。 
争夺傍晚偷来的一个小孩。所有这种种情景,如同二百年后 
索瓦尔所言,宫廷觉得非常滑稽可笑,便搬来供王上消遣,还 
做为王家芭蕾舞团在小波旁宫舞台上上演的四幕芭蕾舞剧 
《黑夜》的起曲舞。一六五三年有个看过这场演出的人补充说: 
“奇迹宫廷里那种种突然的变形,从来没有这样被表演得维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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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肖。邦斯拉德 ① 
还为我们撰写了相当优雅的长诗。” 
到处传来粗野的狂笑声和淫荡的歌声。每人只顾自己,说 
东道西,骂骂咧咧,根本不理睬旁人在说什么。酒罐和酒罐 
碰得直响,但响声一起,便是一阵争吵,摔破的酒罐片把破 
衣服划得稀巴烂。 
一只大狗蹲坐着,正望着火堆。有几个小孩也来凑热闹。 
那个被偷来的孩子,哭哭啼啼,吵吵嚷嚷。另一个,四岁的 
大胖小子,坐在一张过高的板凳上,双腿悬挂着,下巴只够 
得着桌子边,闷声不响。还有一个孩子, 煞有介事的样子,用 
手指头把大蜡烛流下来的油脂涂抹在桌上。最后一个,小不 
丁点儿,蹲在泥里,整个身子几乎都钻进一口大锅,用瓦片 
刮着,其刮擦声可以叫斯特拉迪瓦里乌斯 ② 
听了晕死过去。 
火堆旁放着一只大桶,桶上坐着一个叫花子:这就是坐 
在御座上的花子大王了。 
押着格兰古瓦的那三条汉子把他带到酒桶前,狂欢纵饮 
的人群一时哑然无声,只有那个小孩仍在刮擦大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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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 斯特拉迪瓦里乌斯 (约1644—1737),意大利著名的弦乐器制造家。 
邦斯拉德(约1613—1691),法国诗人,为路易十三宫廷和路易十四宫廷 
创作了不少芭蕾舞诗剧而一时名声大噪。 
格兰古瓦大气不敢出,头也不敢抬。 
“家伙,快脱掉你的帽子! ① 
”三个揪住他的家伙当中有一 
个说道。格兰古瓦还没弄明白他说些什么,那人一把就摘去 
格兰古瓦头上的帽子。那顶面盔破旧不堪,这倒不假,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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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遮太阳,挡挡风雨,还顶不错的。格兰古瓦叹息了一声。 
这时,大王从宝座上居高临下对他发话: 
“这坏蛋是个啥?” 
格兰古瓦不禁打了一个寒噤。那声音,虽然带着威胁而 
加重了,却使他想起另一个声音来,那就是今天上午在演出 
中间用很浓的鼻音高喊“行行好吧”,从而第一个破坏他的圣 
迹剧的那个声音。他抬头一看,果然是克洛潘·特鲁伊甫。 
克洛潘·特鲁伊甫佩戴着大王的徽记,身上破衣烂衫依 
然如故,一件也不多,一件也不少。胳膊上的烂疮却已不见 
了。他手执一根用白皮条绞成的鞭子,就是执棒捕头用来逼 
迫群众的那种叫做布列伊的皮鞭。他头上戴着一种从顶上加 
圈并收拢的帽子,但很难区分它是儿童防跌的软垫帽呢,还 
是王冠,既然两者十分相似。 
然而,格兰古瓦认出奇迹宫廷的大王原来就是上午演出 
大厅里那个千刀万割的乞丐之后,不知为什么,心里又恢复 
了一线希望。 
“大人……阁下……陛下……”格兰古瓦结结巴巴,声调 
越说越高,高到了顶点,再也不知道该如何往上升,或者该 
如何往下降,终于问道:“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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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原文为西班牙语。 
“阁下、陛下或者伙计,你爱怎么称呼都可以。不过,得 
快点!你有什么要为自己辩护的吗?” 
“为自己辩护!”格兰古瓦揣摩着。“我不喜欢这个说法。” 
他结结巴巴接着说:“我就是今天上午那个……” 
“魔鬼的指甲儿!”克洛潘打断他的话,说道:“报上你的 
名字,坏蛋,别的不要罗嗦!听着!坐在你面前的是三个威 
武的君子:我,克洛潘·特鲁伊甫,狄纳之王,丐帮帮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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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人,黑话王国至高无尚的君主;你看见那边那个头上裹着 
一块破布的黄脸膛老头,名叫马西亚·恩加迪·斯皮卡利,埃 
及和波希米亚大公;还有那个胖子,没听我们说话,正在抚 
摸一个骚娘们,是吉约姆·卢梭,加利利皇帝。我们三个人 
是你的审判官。你不是黑话中人而潜入黑话王国,侵犯了我 
们城邦的特权。你应该受到惩罚,除非你是‘卡蓬’、‘弗朗 
—米图’或‘里福德’,用正人君子的黑话来说,就是小偷、 
乞丐或流浪汉。你是不是有点像这种人?你辩白吧!说出你 
的身份来。” 
“唉!”格兰古瓦道。“我没有这种荣幸。我是作者……” 
“这就够了!”特鲁伊甫没有让他讲完就插嘴道。“你要被 
吊死!正派的市民先生们,这道理是简单不过的了。你们那 
里怎么对待我们,我们这里也就怎么对待你们。你们对付流 
浪汉的法律,我们也用来对付你们。要是这个法律太狠毒,那 
是你们咎由自取。应当不时看一看正人君子在麻索项圈里挣 
扎,做出一副鬼脸才好哩。这才算说得过去。来吧,好人儿, 
高高兴兴把你身上的破烂衣裳分给这几位小姐吧。我要把你 
吊死,让流浪汉们开开心;你再把身上的钱分给他们,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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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去喝喝酒。要是你还有什么花样儿要做,那边石臼 ① 
里有 
个非常精致的石头上帝老子,是我们从圣彼得雄牛教堂偷来 
的,你可以有四分钟的时间,把你的灵魂去巴结巴结那老头 
儿吧。” 
这席话真叫人毛发悚然。 
“说得绝了,我打赌!克洛潘·特鲁伊甫布道就像教皇那 
个圣老头儿一样。”加利利皇帝一边敲破酒罐去垫桌子,一边 
喊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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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和王上陛下,”格兰古瓦冷静地说道 (因为不知怎 
么样,他又坚定下来了,语气斩钉截铁)。“您们不会想到,我 
名叫皮埃尔·格兰古瓦,诗人,今天上午在司法宫大厅上演 
的圣迹剧就是我写的。” 
“啊!是你呀,大人!”克洛潘说道。“我也在那里,我可 
以用上帝的脑袋发誓!好吧,伙计,你说就因为你上午把我 
们烦透了,难道就成为今晚你免得被吊死的理由?” 
“我恐怕难以脱身吧。”格兰古瓦心想,不过还是再做一 
次努力,说道:“我不明白诗人为什么就不能算做流浪汉!要 
说流浪汉,伊索就是一个;乞丐,荷马就是一个;小偷,墨 
尔库里 ② 
就是一个……” 
克洛潘打断他的话,说道:“我看你是想用魔语来糊弄我 
们。他妈的!干脆就把你吊死吧,别这样装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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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 墨尔库里:古罗马神话中众神使者,司掌商业并庇护旅客。他并不是 
“小偷”。 
石臼实际上是石头神龛,这是表示蔑视。 
“对不起,狄纳国王陛下,”格兰古瓦反驳道,他是寸土 
必争了。“这倒是值得的……请稍候片刻!……听我说……您 
总不至于不听我申辨就判我死刑吧……” 
其实,他可怜的声音被周围的喧嚣声淹没了。那个小男 
孩也更加起劲地刮着大锅。不但如此,最要命的是一个老太 
婆刚在那烈火熊熊的三脚架上放上一只盛满油脂的煎锅,被 
火一烧,噼啪直响,就像是一群孩子跟在一个戴假面具的后 
面吵吵嚷嚷。 
这时候,克洛潘·特鲁伊甫看上去好像在同埃及大公和 


加利利皇帝—— 他已经完全醉了—— 商量着什么。接着,他 
厉声喝道:“静一静!”然而,大锅和煎锅并不买他的账,继 
续它们的二重唱,他一下子跳下大桶,狠狠踢了大锅一脚,只 
见大锅连同小孩滚出十步开外,又一脚把煎锅踢翻,油全泼 
在火堆上了。然后,他又神情庄重地登上宝座,全然不理会 
那孩子抽抽噎噎的哭声,那老太婆嘟嘟哝哝的埋怨声:她的 
晚饭已化成漂亮的白烟。 
特鲁伊甫打了个手势,大公,皇帝,还有那些穷凶极恶 
的帮凶,以及那班伪善的家伙,都走了过来,在他周围排成 
马蹄形半圈,格兰古瓦一直被粗暴地牢牢扭住,成了这马蹄 
形的中心。这是半圈破衣烂衫,半圈假金银首饰,半圈叉子 
和斧头,半圈散发着酒气的大腿,半圈肥胖的赤膊,半圈污 
秽、憔悴和痴呆的面孔。在这个乞丐圆桌会议的正中,克洛 
潘·特鲁伊甫俨若元老院的议长、贵族院的君主、红衣主教 
会议推选的教皇,坐在那高高的酒桶上,居高临下,发号施 
令,那神气真难以言状,傲慢,暴躁,凶残,眼珠子骨碌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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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转,野人的面容弥补了无赖汉种族那种猪狗般的特征,堪 
称是群猪嘴筒中间的猪头—— 高出一筹。 
“给我听着,”他一边用长满茧子的手抚摸着畸形的下巴 
颏,一边对格兰古瓦说道。“我看不出为什么不可以把你吊死。 
这倒不假,看样子你讨厌这样做,那是简单不过的了,你们 
这般市民,对吊死这种做法不怎么习惯,总是把这事想得太 
玄乎。其实,我们并不恨你。有一个办法你可以暂时脱身。你 
愿意成为我们当中的一员吗?” 
格兰古瓦本来看见自己性命难保,开始放弃努力了,现 
在突然听到这个建议,其效果是可以想见的。他拼命抓住不 
放,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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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愿意之至!” 
“你同意加入这个明火执仗的好汉帮?”克洛潘又问。 
“千真万确,加入好汉帮。”格兰古瓦应道。 
“您承认自己是自由市民的一员?”狄纳王再问道。 
“自由市民的一员。” 
“黑话王国的庶民? ” 
“黑话王国的庶民。” 
“流浪汉?” 
“流浪汉。” 
“全身心的?” 
“全身心的。” 
“我得告诉你,就是这样,你还得被吊死。”大王接着又 
说。 
“活见鬼!”诗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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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呀,”坚定不移的克洛潘继续说下去。“要晚一些才 
把你吊死,要搞得隆重一些,由好心肠的巴黎城出钱,把你 
吊在漂亮的石头绞刑架上,并由正派人来执刑。这也算是一 
种安慰,可以死得瞑目。” 
“但愿如你所言。”格兰古瓦答道。 
“还有其他一些好处哩。作为自由市民,你无须付苛捐杂 
税,什么清除污泥捐、救贫民捐、灯笼税,而巴黎一般市民 
都必须缴纳的。” 
“但愿如此。”诗人说道。“我同意。我就当流浪汉,黑话 
人,自由市民,好汉帮的好汉,您说什么就当什么。其实我 
早就是了,狄纳王大人,因为我是哲学家;哲学中包含一切, 
一切人都包含在哲学中 ① 
,如您所知。” 


狄纳王皱了一下眉头。 
“朋友,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你乱弹琴,说的是匈牙利犹 
太人的什么黑话吧?我可不是希伯来人。做强盗,用不着是 
犹太人。我甚至不再偷窃了,这种玩艺儿不过瘾了,现在我 
杀人。割喉管,干;割钱袋,不干。” 
他越说越生气,这简短的一席话也就越说得断断续续,格 
兰古瓦好不容易才插进去表示歉意:“请宽恕,陛下。这不是 
希伯来语,而是拉丁语。” 
“给我听着,”克洛潘勃然大怒,说道。“我不是犹太人, 
我要叫人把你吊死,犹太人肚皮!还有站在你旁边的那个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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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原文为拉丁文。 
大,那个卖假货的小矮子,我巴不得有一天能看到他像一枚 
假币似地被钉在柜台上,他本来就是一枚假钱嘛!” 
他边说,边指着那个满脸胡子的小个子匈牙利犹太人,也 
就是原先对格兰古瓦说行行好吧的那个人;他不懂得其他语 
言,只有惊慌地看着狄纳王把满腹怒气都泼到他身上。 
末了,克洛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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