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肯河,为我们泣血的爱情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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倭肯河,为我们泣血的爱情作证-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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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个县里的秘书了,总公司要开个欢迎会儿,布置会场,桂英坐月子,妇联的事,就得我张罗啦。”

  “哎呀,真来了呀?”凤琴叫起来,兴奋得小脸泛红,“啥样个人儿啊,男的还是女的?多大啦?叫啥呀?”

  “你们还不知道哇?”凤芝一边把孩子放下,一边道:“是个姑娘啊,姓刘,人长得没治了,你要不看,真不信还有人长那么水灵的,听说,是县长的闺女哩,叫啥还不知道。一笑那个甜劲啊,甭提多好看了。行啦,我得快着去啦,要不,一会伍经理又开骂了。爹,那刘秘书的屋于是你拾斗的?完了?”老姜头没理她,抽着烟,又把一股口水射进灶膛。凤友听三姐脚步连响,迅速去了,才把脑袋放在炕上,脖子已经酸透了。吃饭时,老姜头训凤友:“放学回来,也眼里有点活儿,菜园子早该浇水啦,放着洋井在那疙瘩,压两下又咋的啦?就知道扎炕头上看书,想咋的呀?还能看出花样来呀?庄稼人,就得种地干活过日子,整天价你瞅你,看书看得眼都直了。想干啥呀,养大爷呀?”凤友不说话,闷头扒拉小米稀粥,脸都气红了。一边很响地喝粥,一边心里说:“种地的就不能看书?古代的名人义士,多少就是耕读出身?”想着那些人的荣誉和气节,心就动了一下。又想到父亲如此的无理,忽然就有一股逆气,在肚里产生,不由得放了一个屁。凤琴哈地笑了一下,又赶紧吐一下舌头,把笑收住。

  这时,墙上的小广播喇叭响了。突然的一阵电流尖叫把人都吓了一跳。先听到刺耳的敲打话筒声,然后,又是清嗓子,就知道是伍经理要说话了。“然而呢。”伍经理的公鸭嗓开腔了。他没文化,连自己的名字都签不了,可是,不知从哪年开始学会了这么一个词,不管说什么,开头一定要用它。“然而呢,今晚全公司开大会,欢迎刘颖小姐。然而呢,刘小姐是县上来的,要在咱农联体实际一下,到咱巴兰总公司当秘书啦。然而呢,咱们要表示热烈欢迎哩,全屯……全公司,男女老少,是整劳力的,都给俺来啊,参加啊。然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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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友听得不耐烦,饭没吃完就出去了。回到自己屋里,他又把那本《古文观止》捡起,翻看着,知道自己一个字也没看进。这时候,凤琴叫唤着过来了,开门,差点让炕上窜下的黑猫绊个跟头。她冲猫跺了跺脚,才笑着对凤友道:“小哥,伍经理叫你去总公司呢。”凤友头也不抬,闷声道:“叫我干啥?”凤琴道:“俺咋知道呢?小哥,你快去吧,赶紧回来,俺还有题要问你呢。”凤友就来到总公司大院,一进门,见姑娘媳妇的一大帮人正忙着给大屋子里挂红灯,贴墙纸,装点得象新房一样。领头的自然是三姐凤芝。看到凤友,三姐就吵吵八火地说:“哎呀任会计正找你呢,快,快去呀。”朝里屋一指。任会计正拨打着算盘,开单子,让一个叫二鬼的人去采办欢迎会用的物事。凤友一进来,他就急忙把二鬼打发走了,对凤友说:“伍经理等你半天,刚走,叫掩跟你布置。是这么几件事:一呢,叫你写几条大标语,热烈欢迎啥的,挂在会场里头,二呢,叫你写篇欢迎词儿,给伍经理,呆会,他让你给送他家去呢。”

  凤友知道,一碰到这种场合,伍经理就会要他写篇什么“词儿”,再当着他的面,领着他一句一句地念几遍,这样,弄好的话,一个大不识的“总经理”,就能背下那么个大意来,一讲话也就有了“水平”。当下接过任会计递过的纸笔,凤友就在会计桌边坐下,想一会,写一会,半小时不到,也就弄出来了。任会计看得直咂嘴,说:“到底是高中毕业,就是有水儿。”让凤友快去找伍经理,说他这会儿正在家里,给那个“刘秘书”接风洗尘呢。

  伍经理家在屯子最南端,地处高坡,站在院子里能看到倭肯何,风水自然没的说。凤友没进院子,就听见了上屋那三间大房里传出的声浪,是人在酒酣脑胀时才有的那种热火劲,说着大话,发出不负责任的叫嚷。好几个妇联的姑娘媳妇正在外间忙着,煎炒烹炸,辣烟呛人。二鬼从供销公司办来了更多的酒、罐头、调料。回民户马从恩穿着皮围裙,刚杀完一只羊,正在院子里血淋淋地收拾。伍经理的女人,高颧骨,大下巴,在外屋指挥着帮厨的男男女女,见到凤友,哗地一声笑了:“啊呢。”这也是她的口头语,不知是何意思,“啊昵,凤友啊,是不是来看小刘哇?”她以为凤友是送什么礼物之类的,这时候,她已经接过十几户送的鸡呀鹅的了。发现凤友两手空空,脸一下就变了。凤友说明来意,她竟不让他进去,冷着脸子走入了里屋。那里,猜拳行令声中,夹着伍支书的公鸭嗓,说得更加热闹非凡。不一会,伍支书的女人出来。眼色完全是对待要饭花子了:“啊昵,你叔让你等一会子哩。”就用身体语把言把凤友请出了屋。凤友在院子里站着,一时不知干什么。回民马从恩正耐心地绕着羊肠,看着令人恶心。凤友把脸背过去,走到了院子的另一边。从上屋的声音里门他听不出有女声。那个刘颖肯定也在那里,可是他听不出来。

  这时他才发觉自己就站在伍家的下屋旁边。门窗都换成了新的,贴着红纸花,一看就知是从供销公司买的。窗玻璃上,也贴着几种剪纸,当是屯里的巧妇所为。他就走到窗边,朝里面看。里面摆着新打的书桌,新打的椅子,新打的书架。上面摆放着书本,整齐,美观。北边一条小炕上扩铺着红绸被褥。炕柜也是新做的,精致得很。对面墙上,还挂着一个镶着金边的“经理包”,正中缀着金色的外文字母。最吸引他的,是炕沿下的一双拖鞋。粉红色的,鞋面象是缎子的,那么小巧,带出那么多的女性的东西,他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久。天黑了,上屋的酒肉之声毫无消减。凤友来回走着,每走到上屋门口,又无声地退回。伍经理女人出来倒了两回泔水,不正眼看他。最后,冲他说:“啊昵,去吧,你叔让你上总公司去等哩,去吧。”几乎是把他赶了出来。

  在总公司房子里又等了一个多钟头,还是没有动静。任会计说:“要不这样吧,你先回去,把词儿给俺瞧瞧,要是行,呆会俺跟伍经理说—说意思也就差不离了。”言下之意,他觉得今晚伍经理喝得那么多,即使能开成这个欢迎会,也不会用什么词儿了。凤友就把稿子从衣袋拿出,递给任会计。除了几个字之外任会计还都能认下来,就让凤友回家了。家里,只有凤友娘还在。小妹去玩了,带着三姐的两个孩子。爹去自家园子转去了,这,已是他的习惯,总怕天黑以后别家的猪什么的进地糟害。北炕上,三姐的最小的孩子已经睡着。凤友帮着娘摘一会韭菜,说几句闲话,就回自己屋了。打开电灯,又看书,却觉得那十五瓦的灯泡今晚格外暗,怎么也看不进去。跟爹说过多少回了,想换个大点的泡子,始终不肯。“我还给你换个太阳哩,钱呢?”爹叫道。如果有五瓦的,他一定再给他换小一点,那才是他的生活哲学:小一点,再小一点。可是,凤友明白,问题不在灯泡上。今晚,他的心有点乱。不管想什么,不知不觉地,总跟那个刘颖联起来。她是什么样,说话什么声,有什么脾性,都不知道,然而,在凤友的心里,她,和她那个名字,竟然浑之不去了。

  九点不到,他就想睡觉了。把被子铺好,他坐在炕头,一时没有再动弹。听见东屋那边,娘也关灯睡觉了。他下地,穿上了鞋子。走到外屋时,他想放轻脚步。最后还是跟娘打了一声招呼:“娘,我出去一会。”娘问:“咋还出去哩?”他没吱声,缓缓地走到屋外,出了院子。总公司的院子里,平时空旷冷森,此刻,热闹极了。屋前挤满了想进去不得进的小孩,吵成一片。凤友没有朝那边挤,想了想,走到房后。远远的一角,两只狗正在交配,发出了怪叫。一挂破马车边上,卧着一头母牛,刚刚生出一只牛犊。在半明半暗的灯影里,母牛舔着牛犊,眼神痛苦,看上去十分怕人。凤友站在房后的阴影内,朝窗户里头看。屋里灯火通明的,抽烟的浓雾,成群的飞虫,绕着电灯。没有看见伍经理讲话,倒看得见田家喜正站在前边砟咋呼呼地说着。他是总公司副经理兼治安处和民兵连长,长着一身横肉,平时说话,总带有当过兵的味道。现在,喝足了酒,他代表着公司董事会表示着欢迎,那手势,那粗脖子的扭动,那时不时的猛烈吐痰,充份地证明着:全联体,除了伍经理,他就是说一不二的人了。

  凤友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也不想听。从他这个角度扩看不见那个秘书小姐。一个县城小姐到这里来找工作,而且还是县长的女儿,这事,有点不可思议。但他明白,自己不是为这事好奇。为什么呢?他就走到另一扇窗下。在这扇窗上下面的两块玻璃都破掉了,糊着报纸。要想看到里面,就得贴着墙,手撑着上到窗台上。凤友把手搭上了窗台,空使了两回劲,又放了下来。他问自己这样的问题:“我这是干什么呢?”想了半天,他转身准备走了。忽听见了一个声音。从没听见过的,一个姑娘的声音。他就知道,那就是她了。刘颖,是的,她叫刘颖。悄悄地,他朝窗户又凑过去。这回他没有上窗台的打算。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指伸出,在下面的那糊窗报纸上捅破了一个洞。他把眼睛凑上去,朝里看。里头,正好有人把他的视线挡住,他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见那个声音,清清楚楚。是一个很好听的女声,不高不低,有一种乐感。事实上,那女人说话带有一点鼻音,听上去显得有点娇娇滴滴的。她在致词,表示对伍经理和众位农工联合体员工们的谢意。凤友听着,无法听进话里的内容。表面的东西,那话语本身的韵味,那种美,把他的意识完全吸收殆尽了。

  姑娘说完,里面人的鼓掌,叫好,七嘴八舌议论。凤龙清醒了些,把身子站直。他这才意识到,刚才圹那么长时间里,自己几乎一直屏着呼吸的。现在,气有点不够用了。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往家回走,路很平,他却深一脚浅一脚的。小妹回来,三姐把孩子抱走了。爹也从地里转回,又在猪圈那边跟那头花壳朗对了几句话。凤友躺在被窝里旷听着所有这些。直到大家都睡了,夜,静得沉井一般了,他还是没有困意。第二天上课时,眼泡肿肿的。他知道自己什么也没想。但是,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就在心头。这是怎么了?三姐的两个孩子都在二年级。中午放学时,凤友问:“你爹回来没?”三姐夫一直在外当兵,去年才转业回屯。本来可以在城里安排工作的,那天,伍经理家盖房,他去帮忙,上大梁时,有一头的杠绳崩扣儿了,大梁就砸断了他的左腿。养了大半年,现在,他的主要生活内容,就是到县上去,找民政局要补助。

  “回来哩。”,大奎道:“昨黑跟俺娘干架哩,—杵子,就把俺娘眼眶打青哩。”

  “是掩娘先打俺爹哩。”二奎道,“用爹的单拐,敲俺爹的脑壳,把俺爹给敲急哩。”凤友于是知道三姐家昨夜一定闹得够呛。平时,他们两口子互相疼爱,在屯里是有名的。三姐再厉害也不会动手打三姐夫。一定出了什么事,而且,此事不小。就对大奎道:“走,到你家看看你爹去。”三姐家在屯东头,碾房后头。两间草房重抹的泥,新苫的顶看上去跟新房一样。院子里鸡有鸡笼鸭有鸭舍,什么什么都齐齐整整的。三姐夫正坐在院子里,腿上放着一只鸭子。昨天它钻进后院茄子地里拧茄秧,三姐朝它扔土块一下子打断了它的腿。三姐夫正给它包扎、上药。凤友见此情形,特别是,注意到姐夫的头上缠着药布,觉得好笑。但是,他让自己脸上更严肃。见着凤友,三姐夫立刻想到自己头上的药布,脸上就不得劲了,讪讪地一笑:“凤友来啦。”从凤友脸上,看出小舅子什么都知道了,脸上更挂不住,终于红了。

  凤友也觉得不自在,问:“我三姐不在?”三姐应声而出,怀里抱着孩子,正喂着奶,整个左||乳全裸出来,冲凤友说:“来啦?吃饭吧?一会就得了。”不拿正眼看丈夫,冲着大奎叫道:“跟你爹要钱,到供销社打瓶酱油,再买瓶酒,没见你小舅来了吗?整天跟个木头疙瘩似的,一点人情味也不懂。”又对二奎道:“跟你爹要把锉,把那刀锯锉一锉,把后院那榆树赶快放倒,要不呆会一刮风,非得倒了砸上房不可。你是死人啊,非得看着房倒屋塌、一家人砸成肉饼才舒心啊?”把二奎说得莫名其妙。三姐夫苦笑着,起身,把十块钱掏出,递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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