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禛馨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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禛馨纪事-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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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下笔,他看着我淡淡的说道:“你觉得应该怎样?”
  心里一惊,听他平淡的语气里隐隐有些不耐烦,我暗暗责怪自己的多管闲事,脸上只得勉强扯个笑脸,道:“没觉得怎样,这样就很好。爷的字很好,礼单也很好,呵呵……”
  他冷哼了一下,又是那副嘲笑的表情:“你来写。”他拾起笔递到我面前。
  惊讶的睁大了眼,我指了指自己,看着他反问道:“爷让我来写?”他的表情很认真,看不出一点玩笑的样子,“随我怎么写?”我无法,复问道。
  他将毛笔晃了晃,愈加不耐烦地说道:“随你怎么写,最多我不喜欢把单子撕了再写。”
  我咬着唇,压抑住心里的怒气,接过笔,我冷冷的说道:“素馨不会写大字,封面的‘礼单’二字实在写不了。”
  “是不会写还是写得难看?”他戏谑的扯出一抹笑容。
  “是写得难看,丢不起这个人。”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甘心的承认。
  “好,‘礼单’二字你不必写,其它的你写上。”他将清单丢到我面前,自去抚琴喝茶。
  我看着他逍遥自在的样子,嘴上嘟囔几句后才开始抄写。
  一个时辰后,他慢悠悠的晃回书房,才进来便问道:“写完没有?”
  我将写好的礼单放到他手中,等待着,认同抑或撕碎。
  “不过就是一个礼单,弄得诗、字、画都有,又没人看……”他拿着我那份礼单,不停数落。
  瞅了瞅礼单大红色的封面,我随手用淡墨画了几笔云间苍松的样子,又附上“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1。”的娟秀行书,单子里也在相应的位置上添加了隐喻福寿的花草、词句。
  “这不过是个心意,没人看有什么要紧,又不是做给旁人看的。”我不以为然地说道。
  他将视线移到我脸上,我倒退一步,喃喃说道:“我是说我自己,不是说爷……”
  见他面色不豫,我伸出手欲拿回单子,自己撕了了事,不劳他动手。
  他将单子轻轻向上一抬,避过了我的索要,“将就着用了。”他若无其事的说着。
  我好笑他的举动,也不好多言驳他面子,另说起今日见到的十四贝子,他却执著于永和宫德妃的偏爱,语气颇有些不善,一阵沉默,我开始后悔说起十四阿哥这个话题,便随口说道:“你手上这串数珠真好看。”
  他愣了愣,低头看着腕上的番菩提小扁数珠1。,说道:“你若喜欢,送你便是了。”
  我吃惊的看他已把数珠从手上退了下来,塞进我手中。
  正欲拒绝,我的目光却被这串数珠吸引,见它珍珠制成的佛头、记念,那大颗的东珠,圆润而富有光泽,在配上金质的坠角,金色与珍珠白相得益彰。
  嘴上喃喃的说道:“这么贵重的数珠……”我收回目光,将数珠退回给他。
  “拿了便是,何须多言……”他淡淡的说道,不再理会我言不由衷的拒绝。
  复又看了一眼数珠,我耐不住心中喜欢,便不客气地道谢接受了。
  转眼到了六月六日2。,阳光明媚,就着大好的天气,我依了俗例,使了太监、丫环们把屋里的藏书拿出来晒。
  正忙着,他打发了小太监来唤我顺道儿帮他书斋里的书籍晒晒,心里虽不解他怎的知道我屋里晒书的事,少不得还是领了下人至书斋。
  进了书房,也不见他的人影,我只得自做主检视起他屋里的书籍,归类后让太监们抬出室外,按顺序晾晒。
  不经意发现一本书里夹着几十页素笺,随手拿起一看,原来是他旧年的诗作,我暗自好奇,饶有兴趣的读了起来。
  见得其中一首3。写道:“寒夜漏永千门静,破梦钟声渡花影。梦醒回思记最真,那堪梦短难常亲。兀坐谁教梦更添,起步修廊风动帘。可怜两地隔吴越,此情惟付天边月。”
  他也会写这样的诗词……弄不清心中突然升腾起的怪异感觉,我低首思索:他曾经温柔的眼神,是否感动了诗作中彻夜思念的这位女子?他眼底深藏的情感,是否已经如愿以偿得到回报?
  我拿着诗笺,呵呵呵的笑出声来。
  秋蝉莫名其妙的望着我,问道:“主子,怎么了?有什么可乐的事儿?”
  我摇摇手,并未回答秋蝉的问题,只自言语道:“大奇、大奇,被人欠着八百两的那位爷也会学人写情诗呢。”
  又捡起另一页,“这还有一首,‘翻飞庭院叶初干,伥怏难禁独倚栏’4。哈哈哈……还‘难禁’呢。”我笑着念道。
  “主子,什么这般好笑?”刘希文禁不住好奇,上前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我挥挥手,避了众人,拿着诗笺走到窗边,“‘两地西风人梦隔’……苦恋呀……”倚在窗边,我看着竟笑出了眼泪。
  是的,我觉得好笑,可是为什么,看着他昔年抒发苦苦思念的诗笺,我会停不住眼中的泪。
  许是窗外的耀眼阳光……我抬起手,挡住刺眼的光线。
  嗯,只是阳光太过灿烂,只是如此而已……深吸一口气,我微笑起来。
  低头看见手上他给的番菩提数珠,心里闷闷的想着:这串数珠,他常带在身上,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或许是他诗词中念想的那位女子的赠送也未可知,我怎么……怎么平白夺人所好呢?
  懊恼地摇摇头,我把数珠从手上退了下来,轻轻抚过珠串上的温暖,定下心神,我毅然将数珠放在书桌上,拿起一页白纸,我飞快写上:物归原主四个字。
  不属于我的东西,万万不能要的,叹息一声,我不等他回来便离开了书斋。
  过了几个月,他也未提起数珠的事,想是遗忘了。
  注:
  1。语自《诗经?小雅?天保》
  2。泰陵随葬品:太皇太后赐“番菩提小扁数珠”一盘。佛头、记念均为珍珠,坠角为金质。雍正八年八月初五日由养心殿太监刘希文交出。(徐广源《正说清朝十二帝陵》)
  3。古代晒书节有两个。
  其一。“郝隆七月七日出谷中仰卧,人问其故,答曰:‘我晒书。’”(《世说新语?排调》)可见古人是七月七日才晒书的。
  其二。六月六日,也是佛寺的一个节日,叫做翻经节。
  最早的六月六日,名叫天贶(读“况”)节,贶,是赐赠的意思。此节起源于宋代。宋真宗赵恒是一个非常迷信神仙的皇帝,有一年的六月六日,他声称上天赐予他一部天书,并要天下的百姓相信他的胡言,乃钦定这天为天贶节。他还在泰山脚下的岱庙建造了一座恢宏的殿堂,名之为天贶殿。但此节毕竟行之不远,逐渐泯灭了,代之而起的是“晒伏”。讲究实用的老百姓,利用这一天的好太阳,晒衣服被褥,晒书籍字画;甚至有些地方还给家养的猫狗洗澡,戏之为“六月六,猫儿狗儿同洗浴”。
  因为胤禛崇佛,故此处采用六月六一说。
  4。《寒夜有怀》“寒夜漏永千门静,破梦钟声渡花影。梦醒回思记最真,那堪梦短难常亲。兀坐谁教梦更添,起步修廊风动帘。可怜两地隔吴越,此情惟付天边月。”——胤禛《雍邸集》
  5。《仲秋有怀》“翻飞庭院叶初干,伥怏难禁独倚栏。两地西风人梦隔,一天凉雨雁声寒。惊秋剪烛吟新句,把酒论文忆旧欢。辜负此时曾有约,桂花香好不同看。”——胤禛《雍邸集》

其二十三 密函

 (康熙五十二年十一月十三日事)
  快到冬至的时候,他差了苏培盛送来若干土产,说是旗下人戴铎送来的土特方物1。,嘱我分给各屋福金、格格。
  我略看了一眼,见是南边的东西,自小看惯也无甚希罕的,便唤来秋蝉按了府中人等的尊卑地位分捡出各屋的份额,只不用留我的份。
  正静心阅看佛经,突听秋蝉说道:“主子,这篮筐底有个盒子。”
  说着见她从土产堆里捡出一个漆黑色的木盒送至我的面前。我拿在手中前后看了看,见不过是个普通木盒,没有锁,亦别样特殊标记,便自作主张打开盒盖。
  “是些孤本书籍,”我笑着对秋蝉说道,“许是爷没注意看,直接儿就把这些东西送过来了。”
  我随手翻了翻,紧握住木盒的手指泛起了青筋,我压抑住内心的想法,拿起盒内平日里甚为少见几本的关于绘画、中药方面的书籍,扬起笑容对秋蝉说道:“取了那件多啰尼斗篷来,我这就给爷送过去,顺道儿讨了这几本我喜欢的书回来。”
  秋蝉为我披上斗篷,小心整理了帽沿,确保能抵挡住沿路的风雪。
  “行了。”挥挥手,也不要她随去伺候,我自个儿抱着木盒一路行至书斋。
  不过一炷香的路程,我冷得直打哆嗦,来京已经两年了,仍是不习惯京城的冬季,心里怀念起老家的气候,虽然潮湿,虽会结冰,但总不至于让我承受不住。
  冷风扑面袭来,我的心紧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我不由得加快脚步,进了书房。
  屋内的炭火燃烧散发的热气飘荡过来,我抚着心口用力喘了喘气,闭上眼,努力平复寒冷对心肺的压迫。
  真不应该出门的,我心里隐隐有些后悔,幼时时常咳嗽落下的病根若再复发就麻烦了。
  “怎么了?”抬头对上他的眼,我皱了皱眉,他什么时候从内室出来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没什么……”我深吸一口气,隐去脸上痛苦的表情,“你的书,混在那些土产里面。”
  将木盒放至他面前的案几上,定定看着他表情的变化,我却无法在他脸上寻到一丝意外的表情,心里好笑自己的愚蠢,他从一开始就知晓,又怎会惊讶?
  他打开木盒,略看了一眼便放回案几上,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知道了。差个太监送来便可,何须自己跑过来?”
  冷冷笑了笑,我开口说道:“还有呢,”不理会他流露出的疑问眼神,我取下头上的花开富贵点翠金簪,挑开盒底夹层,将放于其中的密函取出递到他面前,“戴铎给爷的信函。”
  我挑衅的抬高下巴,等待他接下来的反映。
  他瞬间冰冷了眼神,环顾四周,见无人在旁,略略放下心来。来到我的身边,他飞快的将信纳入袖中,严肃了神情,问道:“还有谁看过?”
  我定定的看着他,轻声音反问,“爷也希图储位?”
  “还有谁知道?”他暴躁的问道,却不敢太过大声。
  “看了如何,不看又如何,”我嘲笑的说道,“你明知土物里有密函,却还要使人先送到我那里,不过是要我在众人面前拆开查点,借以向旁人表明你主仆之间并无半点见不得人的秘密。”
  “你……”他狠狠地瞪着我,想来是我的言语揭露了他心中隐秘,才有这刻的恼怒。
  想到这层,我亦来了火气。我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敢情爷是看我太笨了,看不出这点伎俩,”我深吸一口气,继续道,“爷府里放着那么多福金、格格不去利用,光想着利用我,还是因为我入王府的目的就是给人利用?”
  原只是想心平气和的说出这样的事实,可终究,克制不了悲愤的情绪,我的眼泪不听使唤的流下来。
  我,学不会他面对伤痛时候的淡然;我,没有办法述说这样一个让人难过的事情时,还冷漠面对。
  “你这是……”他别过脸,努力搜寻着话语,“要惹我生气么?”
  他突然上前一步将我拥至怀中,“不要哭了……”
  惊讶的睁大眼睛,透过他的肩,我麻木的看着对面书桌上的摆设:笔架、毛笔、镇纸、笔洗……我不停的在心中默念,可是脑中一片空白,梦里一般虚幻。
  如果是梦,我只想就此沉醉,不愿醒来。
  缓缓抬起手,刚触碰到他袍子边缘的皮毛,窗外乌鸦的哀嚎打破了此刻的沉迷。那定住的指尖隐隐的颤抖,泄漏了我内心的挣扎。
  紧咬嘴唇,我阻止了妄想回抱他的举动,用力推开他温暖的怀抱,我伸手拭去眼角的泪,后退一步,笑着说道:“哪能为这个事哭呢,可被我骗了。”
  错愕的看着破涕为笑的我,他皱着眉一一扫视我脸面上的每一个表情,寻找我如此行事的缘由。
  “可算给我看到一个愧疚的表情了,”我哈哈笑着,避过他探究的眼神,“放心,这个事儿只有我一人知晓。也是因为阿玛、哥哥们常给我那样的信盒,我才看出有夹层的,换了别人,应该不会看出来。”
  我双手紧握,尽力掩饰。他,只会看到我明媚灿烂的笑容,不会知道我笑颜背后哭泣的面容。
  他又看了看我,不再追问信函的事情,亦没有追究我对他的作弄。
  “没事的话,素馨先告退了。”我微笑着看着门外飘落的雪花,嘴上说道。
  得到他的允许,我倔强的扬起头保持脸上的苍白笑容,跨出书房的门槛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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